孔子轻视农业劳动?
——重新审视孔子的农业劳动观

2021-03-08 12:25张建敏
文教资料 2021年26期
关键词:樊迟论语君子

张建敏 陈 登

(川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四川 广元 628000)

此章常被人们拿来作为指责孔子鄙视农业劳动及农业劳动者的“证据”。如果单纯就字面理解,看似合理,但如果全面考察,则可以看出孔子并不轻视农业劳动,相反孔子是非常重视劳动并体恤农业劳动者的。为此,本文拟对此做探讨。

一、“樊迟请学稼”的重新阐释

孔子在这一章阐述了政治主张,提倡礼治,而不是以农治国,不能以偏概全地批评孔子轻视农业。

“樊迟请学稼”中,孔子说自己学稼不如老农、学圃不如老圃。首先反映了孔子实事求是的态度,非常虚心地表明了自己不善稼圃;从侧面反映了孔子对老农、老圃的尊重。之后表明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即反对农学治国,主张礼仁治国。

不过,在这段话中,易造成误解的有三处。

首先,“小人”一词容易引起歧义。此处小人并不是骂人。“小人”一词见《尚书·周书·无逸》载:“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孟子·滕文公篇》载:“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其中小人有老农、老圃之意。又见清毛奇龄《四书媵言》有:“迟以为世好文治,民不信从,不如以本治治之,此亦时近战国,几几有后此神农之言之意,特非并耕耳,然而小人之用矣。古凡习稼事者皆称小人。”可见,“小人”一词,并不具有后人译作的道德贬义。由此不能把“小人”作为批评孔子鄙视劳动者的靶子。

其次,针对樊迟。这段话孔子只是反对樊迟习稼圃,并没有说反对全天下人习稼圃。可见,说孔子鄙视劳动人民,有失斟酌。“樊须,鲁国人,字子迟,少孔子四十六岁。”[3](《尚书》)他非常好学,从道德文章到生产劳动,都想学习,是孔门弟子中的佼佼者[4](《孟子·滕文公上》)。可见樊迟已是响当当的君子,并且曾协助冉求打败齐军,还是一名官员。孔子之所以色厉内荏地斥责他没出息,是因为樊迟身为君子谋食不谋道,身为官员在其位不谋其政,与自己的期望远远相悖。正如《儿女英雄传》中解释道:“他老人家(孔子)正在一腔的救世苦衷,没处发泄,想道‘假如吾道得行,正好同二三子共襄治理’,不想这樊迟是话不问,偏偏的要请学稼请学圃起来。夫子深恐他走入长沮、桀溺的一路,倘然这班门子弟都要这等起来,如苍生何,所以才‘对症下药’,合他讲那‘上好礼……’三句。”[5](《儿女英雄传》)由此可以看出孔子对学生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殷殷期望,他那种直抒胸臆的真性情,以及坚决反对学生参与土地争并的潮流中,影响为政,使国家更混乱。也可以看出他施行人道,尚贤举国,意图挽救当时“天下无道”的迫切心情。

再次,程树德说这段话强调“迟问稼圃,夫子即以上好礼等词为教,何其针锋之不相对,所答非所问。自古注以来,均不得解。学稼之请,即欲习农家之书也。孔子告以止须用礼治则民服,不必采用农家之说,如此一问一答,方可衔接”[6]。(《孔子家语》)由此说明樊迟请学稼并非学种谷种菜,而是习农家之书,以农治国。孔子主张以礼治国,所以很真诚地告诉樊迟他种谷不如老农,种菜不如老圃。他主张用礼义信治理国家,教育人民,则天下人都会扶老携幼前来归附,不必学农家之书,走以农治国的道路。孔子与樊迟只是政见不同,孔子并无鄙视劳动及劳动人民之意。

二、孔子身处的社会背景

从社会大背景下看,孔子主张人们各尽其职,并不否定农业劳动。

我的大女儿到底飞走了,去陪她奶奶去了。这个讨债的冤家,她才七个月,连大号都冇取啊。我哽咽着说,大梁,你女儿也……她陪她奶奶走了……大梁的头猛地一抬,口唇剧烈地抖动起来,突然像决了堤,喷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孔子生活在春秋末期,此时社会动荡,是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变革的时期。在经济上,随着铁器的使用和牛耕的出现,土地大面积开垦,农业大幅度发展,人口相应增多,极大地发展了生产力;经济制度由奴隶社会的井田制向自由买卖的土地私有制过渡,小商品经济出现。在政治上,越来越多的人经济自足,不愿再归附领主,竞相企图独立,诸侯之间争战不断,王权开始衰落,卿大夫专政,出现“陪臣执国命”的历史现象。在思想上,礼崩乐坏,价值观念瓦解,等级隶属的金字塔受到新的经济政策的冲击而变得摇摇欲坠,传统观念动摇,一些新思想出现,致使“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4](《孟子·滕文公下》),兄弟相残,权臣僭越,使建立在宗法制基础上的周礼遭到严重破坏;政局动荡不安,诸侯争相扩张土地,掠夺财富,对老百姓的剥削日益残酷,百姓暴动风声云起,列国兼并,夷狄交侵,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境。面对如此之局,孔子忧国忧民,积极入世,努力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仁政德治,热切希望消除纷乱、重整秩序,达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1](《论语·公冶长》)的理想境界。为此,孔子倡导人们应遵循周礼,各安其分,各尽其职。孔子主张君子应该专心谋政,反对君子参与世俗争地运动,同时也不主张君子事农。孔子认为君子就是要独善其身,兼具经国治世的责任,而不是为己牟利或避世休闲。孔子反对君子事农,并无轻视劳动及劳动人民之意,劳动人民是应该从事劳动和接受劳动教育的。

三、孔子主张的教育目标

孔子的教育目标是培养从政的士人君子,而不是习农之才,因此,不能割裂地评价孔子不重视农业教育。

孔子面对道之不存、国之不兴、民之不幸,鞭长莫及,只能授业以教弟子,让弟子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寄托于后起之秀振兴国家。

孔子培养致君泽民、安邦定国的人。他极力劝导弟子应具备治理国家的本领,掌握治理国家统治人民的工具——礼义信,以打破当时混乱的局面。他反对弟子们参与土地之争,使国家混乱,主张弟子们面对混乱要独善其身,远离争名夺利的世俗之争,做淡泊名利、有道德修养的人。

孔子培养积极入世、践行仁道的人。在《论语·微子》这章中,孔子与弟子们周游列国,不知辛苦地四处呼吁,在为社会改革而努力之时,遭到长沮、桀溺两位隐士的嘲讽,孔子没有生气只是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7](《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意思是说若天下有道,自己也愿意为“斯人之徒”,只是因为现今天下无道,所以说本人才欲“易之”。可见,孔子积极入世,身体力行实践自己的政见,而不主张学生学习长沮、桀溺之举(因为这两位隐士因时局动荡、世风日下而采取消极避世,躬耕于田野,自食其力,不问世事的做法)。孔子的教育目标是培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即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人。

孔子培养“学而优则仕”,从政弘道的人。如孔子所说:“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5](《儿女英雄传》)培养君子就是要“好礼、好义、好信”,以此管理和引导百姓,应做好各方面的管理工作,而不应该放弃本职工作学习种植庄稼,这样就是失职,本末倒置,不务正业。不然,如果官员们都去学稼圃了,那么谁来管理国家?

可见,孔子不回答樊迟关于种植的问题,是想提醒他应做好自身的管理工作,这本身与是否鄙视劳动没有直接关系。

四、孔子一生的自身体验

孔子出身平民,一生礼遇劳动者,并无鄙视农业劳动者之嫌。

孔子的祖先是殷商苗裔,但至孔子这代相隔很久,已从贵族地位下降到一般平民。其父名纥字叔梁,任鲁国陬邑宰,其母颜徵在。孔子三岁时丧父,十六七岁丧母。孔子亦云:“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2](《论语·季氏》)鄙事是杂活之意。孔子在季氏门下当过“委吏”(管理仓库员)、“乘田”(管理畜牧者),如此说来,孔子本身就出身平民,迫于贫寒家境从事微小的工作,与广大劳动人民同甘共苦,他自己就是劳动人民,怎么会鄙视自己呢?相反,正是由于孔子出身卑微,自幼艰难地生活,使他对民众的疾苦充满了深切的同情。

《论语·微子》中有这样一章:“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这句反映了当时读书人不从事种植劳动,教育内容脱离生产劳动。但不能说孔子是鄙视劳动,因为接着子路回去告诉孔子,孔子听了并没有生气,而是让子路回访,答谢那位荷蓧老人“杀鸡为黍而食之”。可见,孔子对劳动者有的只是尊重。再有,孔子对“接舆而歌”的“楚狂”,仍下车准备以礼相待,也说明孔子不鄙视劳动者。

五、孔子倡导的民本思想

孔子述有丰富的民本思想,他体恤劳动人民。他的民本思想主要表现在“爱民”“富民”“重民”。如“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论语·雍也》)孔子认为做到“博施于民”就是圣人。再如“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论语·学而》)“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1](《论语·公冶长》),等等。如果孔子鄙视劳动人民或农民,那么怎么又会有这么多的爱民、富民、重民的话语呢?

孔子“爱民”的思想集中体现“仁”上,“仁”即“爱人”。“泛爱众,而亲仁”[1](《论语·学而》)。统治者只有施仁于天下,才能“得民心”,才能使社会安定,人民安居乐业。例如:当子华替冉子为其母请粟时,孔子说:“君子周急不济富。”[10]

(《论语·雍也》)君子只救济急切需要的穷人,不会周济富人。这说明孔子赞成的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1](《论语·雍也》)可以把粮食分给家里的乡亲们。由此可以了解到孔子对劳苦民众充满同情和关爱,这里的爱不是博爱大爱,而是普遍意义上的仁爱,是有针对性和选择的,他把爱民的思想从一般意义上的情感诉求落实到民众的基本物质生活中,“博施于民而能济众”[10],从根本上体恤民众。

孔子“富民”的思想秉承周公敬德保民的思想。“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1]。(《论语·公冶长》)

《论语·公冶长》中孔子赞扬郑国大政治家子产严于律己、恭敬上主、恩惠民众、合理役使人民的四种品德。孔子面对民众生活的疾苦无依,赞同以民为本、本固邦宁的民本思想,认为为政之首就是要解决民众的基本生活问题。在《论语·颜渊》“子贡问政”中,“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孔子把足食放在为政的第一位,首先要满足人民的基本生活诉求。“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1]

(《论语·颜渊》)当然,孔子的民本思想,并未停留在使民足食的基本要求上,孔子主张在此基础上富民,“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1]。(《论语·子路》)孔子庶富教的三步民治之举,意味深刻,言简意赅地道出治民乃治国之本,由此可见,孔子对民的关怀是这样透彻,鄙视劳动之说有失商榷。

孔子“重民”的思想体现在对民众生命的尊重。孔子处于奴隶时期,人被分成三六九等,奴隶的身份贱如牛马,视为财物。在《论语·乡党》中有马厩失火一事,孔子退朝便问:“伤人乎?”。孔子不过问马匹财物,只关心马厩服役之人的生命有没有受到伤害。当然在马厩服役之人肯定不是什么高官贵戚,他们是社会最底层的奴隶。看出孔子没有人的高低贵贱之见,他珍视的是人的生命。在战火横飞、动辄刀兵相见的社会,孔子重民的思想反映出他超凡脱俗的品质。反对以人形作俑、遇到办丧事就哭等事例也都显示出孔子的重民思想。

总之,“术业有专攻”,农业技术属于自然科学的范畴,孔子所教育的内容属于社会科学的范畴。我们不能因为孔子不擅长农事,不主张弟子们从事农业生产劳动,就批评他鄙视农业劳动,看不起农业劳动者。这种以偏概全、盲目夸大的认识观会混乱我们对历史的把握,使我们迷失对真相的探索。对孔子劳动观的考证要站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全面分析:追根孔子的思想背景,辨析后人的断章取义;明晰孔子的教育诉求;了解孔子的体验,全面地解读孔子的农业劳动观,为今天的农业教育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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