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梓仪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4)
《道德经》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典籍,传入西方已有两个多世纪,且翻译的语种和研究的文献日渐增多。[1]目前为止,《道德经》在西方的译本多达600多种,翻译的语种超过30种。[2]美国俄亥俄州的联机计算机图书馆中心数据库显示,《道德经》位于英译中文典籍榜首,超过《论语》和《孙子兵法》等。[3]“道”作为中华传统文化及《道德经》思想的精髓,如何翻译和阐释就显得尤为重要。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德经》开篇第一句,使“道”听起来成了一个非常玄妙且难以阐述的概念。千百年来,能人志士都对“道”有不同的理解和阐述,众多史料颇有分歧或语焉不详的说法无疑为“道”这个词的翻译增加了难度,很显然在中文里都无法准确表达的一个概念,自然很难平移到英文中找到合适的诠释。
19世纪较早的英译者约翰·查尔姆斯(John Chalmers)把《道德经》中的“道”翻译为“tau(reason)”,并把“道”注释理解为“理、因由”,同时“道”的动词形式翻译为“betau-ed(reasoned)”。20世纪初海辛格(I.W.Heysinger)将“道可道,非常道”翻译为“The way that can be over-trodden is not the Eternal’s Way”,也就是把“道”译成“Way”,此后,在众多翻译文献中,涉及“道”的翻译,大部分译者都把“道”译为“way”,还有少量译成“nature”“existence”等。[4]进入21世纪后,《道德经》的译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一些译者沿袭前人的译法;一些比较权威的译文会把“道”这种较难解释的词汇直接音译为“dao”,虽然暂时避免了读者误解的可能性,但依然无法让人清晰理解“道”的含义。[5]因此,英译本《老子》中说“daoisunnamable”和“daoisineffable”。
如果用“way”代替“道”,则把“道”引申为了“道路”,其实“way”更适合对应为中文中的“方法”或“方式”,也就是通向“道”的“术”。在中华文化中,提到“道”,便不免提到“术”,很多人会把“道”误认为“术”。要定义“道”究竟为何概念,一定要先理解二者的区别。首先,二者概念不同。“术”表示某主体的做事方式,这个主体通常是人,且这种方式一定是在自然规律的引导下进行的;“术”也指人的驾驭之道、进取之道、防御之道,更多对应的是方法或方式,显然这里提到的道并不是我们所要探讨的“道”之范畴。“道”是比较抽象的概念,有“天道”和“人道”之分[6],前者是自然运行的规律,后者多指人修身养性之本。其次,二者出现时间不同。在人类进行广泛活动之前,“术”在自然界是基本不存在的,除了动物之间的弱肉强食有些许类似之外并无其他体现,但人类诞生之后,特别是随着社会的发展,“术”的运用变得十分常见,人类的一切行为几乎都可以称为“术”,因此,是人类创造和丰富了“术”;老子所说的“道”在人类没有出现时,就已经普遍存在于世间了,只是有实无名罢了,所以老子说:“道”生天地,为天地万物之本原。最后,二者具有不同逻辑。“术”决定人做出某种行为的方法逻辑,甚至是指行为的本身;“道”则是根本,决定一切主体行为的根本思想和根本逻辑,具备很强的普适性和理论性。由此可见,“道”偏向基础,而“术”偏向具体。
比较权威资料得出,“道”是万事万物的运行轨道或轨迹,也可以说是事物变化运动的概况和规律,自古有之,只是古人在认识了这些自然规律后自创了这个名词。也就是说“道”是不受人的行为影响的,诞生在人类之前,自然即道,即“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风无人扇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草木无人种而自生,不呼吸而自呼吸,不心跳而自心跳”皆是道。由此可见,自然万物不约而同地统一遵循某种规律,人们便将其认定为变化之本,这种“本”是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始无终、无所不包、亘古不变的。这一存在本身没有名字,老子将其名曰:道。
随着人类对自然认识的愈发深入,“道”的内涵愈被扩展和丰富,“道”的体系日渐庞大。古籍中有许多从“道”衍生出的概念,其中“道体”和“道用”是人们最常讨论的也是最基本的两个定义,《道德经》《庄子·大宗师》等著作都对其有详尽阐述。“道”的覆盖面越来越广,《道德经》提到“道生万物”,把道说成一切的起始。一个概念太宽泛便导致不可探知,因此“道”包含不可知论的另一种解释,从道家经典篇目《逍遥游》中便可略知一二:“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在面对超出时人认知范畴的事物时,道家采用不可探知的解释。
由“道”衍生出的道家和道教值得我们探讨。道家是一种思想文化流派,由老子、庄子于春秋末年开创;道教是一种宗教,一般认为形成于东汉末年,起源于张道陵所创的五斗米教。道家的思想核心是我们前文研究的“道”,同时,其以培养“真人”“仙人”为标准,即把“人道”提到最重要的地位。反观道教,作为一种宗教派别,它有信仰和神仙崇拜,也有特定的一系列宗教仪式与活动,信奉者被称为“教徒”,且是有组织的,主要派别的传承大致是清楚的。人们在解说大多数哲学思想流派时会把目光聚焦于它的思想流变与代表人物之上,若我们把道家定义为一个哲学思想流派,则也不例外。但发展至魏晋之后,有关道家思想传承的记述都语焉不详,难以考证它的传承和演变,但它对历代学者、文人的影响仍是有据可考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得知狭义的“道家”存在于思想领域,作为一种思想文化流派,给人类现实的智慧和指引。道教则不同,不仅存在于意识形态,还有比较严密的组织和丰富的宗教活动,并试图通过一种超现实的力量改造世界,包括为人们求仙布道,以得永生。[7]
由此可见,前文探讨的“道”是道家思想的核心,在道家学派的认知里“道”是世间万物的本源,这种有关本源的讨论正是一个哲学流派形成的根本,道家由“道”出发,倡导自然的世界观和认识自然的方法论。道教最初以自然之“道”作为追求目标,在这点上道家和道教可以说是很类似的,道教因此而得名。但道教的最高信仰是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因此它的定义更符合中国本土产生的宗教,它在中国古代道家思想理论的基础上融入了大量的神仙方术,甚至加入了很多民间鬼神崇拜观念和巫术活动,劝人通过养生修炼和道德品行的修养获得长生,甚至成仙,即实现道教的终极目标“长生不老,得道成仙”,这是道教具备的宗教特征。[8]不可否认,道教的建立极大地依靠道家的思想。随着道教的长期发展,难能可贵的是其始终保持对道家思想的依托,这在宗教演变中是十分不容易的,《老子》《庄子》等著作一直被奉为道教的经典著作。不难看出,无道家,便无道教;没有道家,道教就失去了坚实的思想支柱和基础。令人遗憾的是,汉魏以后,道家再没有诞生杰出的学者,而道教则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对社会的影响越来越广。某种程度上说,道家之所以没有被湮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它借助了道教的发展得以延续,两者是相辅相成的。道教既然以道家思想作为理论支柱,教义必然涉及道家思想的很多内涵,老子、庄子等人的著作既然被列为道教经典,道教学者在进行传道和注释时必然促进老庄之学的发展。当然,道家对道教的积极影响一定是大于道教对道家反作用的。道教虽然掺进了部分道家的思想理论,但二者的精神内核有所不同,所以务必把道教和道家进行辨别区分。[9]
在英文翻译时,很多人把道家和道教都译为“Taoism”,完全抹去了道教和道家的区别。“ism”的后缀通常表示主义、宗教、行为、疾病等,笔者认为,这个词概括“道教”是较合适的,但对于“道”来说该词义过于狭窄。还有人会把“道家”译为“Taoist school”,“ist”的后缀指的是某种信仰者或某方面专家,因此“Taoist”这个形容词更适合与道教相关联。此外,“school”往大了说是学派、教育,这个词更贴近儒家的范畴,儒家是一种治世学说,能够在教育人的同时列出条条框框的规则和道理,道家研究的东西和包含的内涵私以为已经超越了“school”。
在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中,儒家长期占据正统地位,但道家思想一直不曾消失,很大一部分人秉持着对道家思想的信仰将之传承下来。道家的内涵很丰富,但丰富的背后其实是虚无的,或者说它的高度难以获得普世的理解。“大道无为”“无为而治”是一个十分理想的境界,每个人各司其职,没有冲突,没有矛盾。这也使得对“道”的翻译充满可商榷性。期待能有更合适的、体现“道”之含义的译法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