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时期孙吴与辽东地区的海上交流*

2021-03-08 03:15金洪培王建辉王丹丹
海交史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高句丽辽东三国志

金洪培 王建辉 王丹丹

东汉末年,政治腐败,天灾不断,黄巾起义的爆发拉开了近百年的战乱史。各地诸侯群雄并起,经过一系列的攻伐和兼并战争,逐渐形成魏、蜀、吴三足鼎立之势。偏居于东南沿海一隅的孙吴政权虽在军事上处于劣势,却凭借其强大的海上力量,不断地通过海上交流拓宽其战略空间。根据《三国志·吴书》《三国志·魏书》《晋书》《三国史记》等史料的记载,从建安年间(196—220)到嘉禾五年(239),东吴通过海路先后多次向辽东地区的公孙氏政权和高句丽派出使节通好。学界对此已有研究成果,但学界多探讨东吴与公孙氏政权的关系,对东吴遣使高句丽的意义、路线等鲜有涉猎。(1)国内学界对东吴与辽东的关系研究有:黎虎:《六朝时期江左与东北地区的交通》,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89年第5期,第36—43页;《孙权对辽东的经略》,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4年第5期,第41—47页;崔永哲、苗威:《高句丽与孙吴的交往》,载《东疆学刊》1999第4期,第25—26页;孙祥伟:《三国时期东吴、辽东与三韩的关系》,载《陇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 期,第88—94页。本文在前人的基础上,对孙吴与辽东公孙氏、高句丽之间的海上遣使活动加以分析,并对海上航线进行了推测。东吴通过遣使辽东开辟了江南地区至辽东地区、朝鲜半岛的海上通道,为后世东亚海上交流的活跃开展奠定了基础。

一、孙吴谋求海外发展与辽东公孙氏的海洋战略

三国时期,吴主孙权通过承继父兄基业,割据江东。就其雄略征伐而言,稍逊曹刘,也常被称之“偏安之君”(2)司马光首提孙权的“偏安王业说”,胡三省则加强了此说。[清]王夫之在《读通鉴论》(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2版,第275—276页)中更是着墨于曹、刘之胜败;近代以来论者多持此说,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上》(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160页);吕振羽:《简明中国通史上》(北京: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8年,第235页);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98页);韩国磐编:《魏晋南北朝史纲》(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87页);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3年,第65—66页)亦认为孙权立国的基本方针是“限江自保”等。。近年来对孙权历史功绩的评价趋向肯定,孙权在位期间“任才尚计”“讨山越”“劝课农商”“占荆州”“吴蜀约盟”“北攻曹魏”,特别是凭借地利上近海和造船的优势(3)据《水经注》引《江水记》记载:“樊口之北有湾。昔孙权装大船,名之曰长安,亦曰大舶,载坐直之士三千人。”[北魏]郦道元,王国维校;袁英光,刘寅生整理:《水经注校》,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101页。,大力向海外拓展,其航线遍及渤海、黄海、东海、南海之间,应该说航海事业对孙吴政权的兴衰影响非常大,使其在乱世成就鼎峙之业。

孙权对外开辟的海上航线大致可分为三条:北路航线为辽东航线;东路航线为夷州(台湾)航线和日本航线;南路航线分为朱崖(海南)航线、西方(波斯、天竺、大秦)航线。孙吴政权之所以大力发展航海事业,首先是通过大航海发展海外贸易。一方面可以满足东吴统治集团的物质需求,另一方面通过海外贸易,收纳海外奇珍异宝,“贵致远珍名珠、香药、象牙、犀角……以益中国也”(4)[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香港:中华书局香港分局,1971年,第1252页。,孙权认为“此皆孤所不用,而可得马,何苦而不听其交易”(5)[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140页。。可见,孙吴是要用海外贸易获取之物与邻邦进行互市贸易,获取战略物资以充实国家财力。其次是通过海外掳掠人口以充实兵源和劳力,如卫温、诸葛直就曾“得夷洲数千人还”(6)[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136页。、孙怡出航辽东“虏得男女”(7)[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143页。而回。第三是通过和平方式,使得周边小国归顺于己,孙权曾在嘉禾二年(233)遣使远渡辽东“立(公孙)渊为燕王”(8)[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3页。,以此来扩展其战略空间。

三国时期,除曹魏、蜀汉、东吴三个政权外,还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割据势力即辽东公孙氏。辽东割据政权建立者为公孙度,公孙度字升济,辽东襄平(今辽宁省辽阳附近)人,原为玄菟郡小吏,经董卓的中郎将徐荣举荐,开始担任辽东太守,借东汉末年中原战乱之机,雄踞辽东,“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9)[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2页。。其政权经公孙康、公孙恭、公孙渊共传三代,存续50年。公孙氏与孙吴不仅在地理上近海,又皆因曹魏阻隔而无法将势力延伸至中原腹地,为此不约而同地将对外战略的重心转向海洋。公孙氏政权虽未能像孙吴那样开启大航海时代,却也试图建立环渤海、黄海的海洋势力圈。

公孙氏政权的海洋战略始于公孙度时期。公孙度出任辽东太守后,打击地方豪强,“郡中名豪大姓田韶等宿遇无恩,皆以法诛,所夷灭百余家,郡中震栗”(10)[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2页。;“东伐高句骊,西击乌丸”(11)[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2页。,使“东夷九种皆服事焉”(12)[唐]房玄龄等撰:《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427页。;还广泛招募移民,招徕名士,“公孙度威行海外,中国人士避乱者多归之,北海管宁、邴原、王烈皆往依焉”(13)[宋]司马光编著,胡三省注:《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二》,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929页。,“越海避难者,皆来就之而居,旬月而成邑”(14)[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354页。。稳定辽东后,公孙氏逐步越海经略四方。

首先,公孙度跨渤海攻略青州东莱郡诸县,设置营州刺史。初平元年(190),公孙度“越海收东莱诸县,置营州刺史”(15)[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2页。。东莱郡是汉景帝时期分胶东国而置,属地在今山东威海、烟台一带,隶属青州。东莱郡沿岸诸县与辽东半岛隔海相望,与辽东半岛一样都是扼制渤海海域的战略要地。公孙氏政权控制这两片区域相当于掌控整个渤海海域。如此一来,渤海海域的海上贸易、船运都将被公孙氏政权所掌控。在军事上,由于拥有了制海权,又可以威胁到环渤海的青州、幽州等地,也可伺机以图。

其次,公孙度东渡黄海控制乐浪郡。公元前108年,西汉汉武帝征讨卫氏朝鲜,在今朝鲜半岛设置乐浪郡等汉四郡,管辖今朝鲜半岛北部西朝鲜湾一带。公孙度在收山东半岛东莱诸县后,东渡黄海将势力扩张到朝鲜半岛。史料中未明确记载公孙氏占乐浪郡之事,但从公孙康(原作公孙度,应为误记)扣留凉茂一事中可窥见一斑。据史料记载:“太祖辟为司空掾,举高第,补侍御史。时泰山多盗贼,以茂为泰山太守,旬月之间,襁负而至者千余家。转为乐浪太守”(16)[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338页。,可凉茂在赴任途中被公孙康“擅留茂,不遣之官,然茂终不为屈”(17)[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338页。。凉茂后来虽得以脱身,公孙康能阻挠凉茂就职,说明其不仅牢固地掌握了辽东,而且势力延伸到乐浪郡。考虑到当时公孙氏与高句丽的紧张关系,公孙氏应是越黄海而控制乐浪郡的,汉魏东北亚的海路交通道有三条,其中一条交通道“由山东汉‘齐郡’和‘东莱郡’入海,东北海行,沿黄海海岸,入自鸭绿江口的‘安平道’;再转渡朝鲜湾海域,由大同江口(古称‘列口’)或清川江口(古称‘浿水’)登陆的入‘列口’和‘三韩’‘日本道’”(18)王绵厚、朴文英:《中国东北与东北亚古代交通史》,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16 年,第130页。中国学界对汉魏东北亚的海路交通的研究成果丰富,对汉魏时期东北亚各国之间的多条航线多有论述:彭德清主编:《中国航海史·古代航海史》,北京:人民交通出版社,1988年,第61—62页;王绵厚、李健才:《东北古代交通》,沈阳:沈阳出版社,1990年,第72页;张炜、方坤主编:《中国海疆通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110—111页。另外还有孙泓:《东北亚海上交通道路的形成和发展》,载《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第131—137页;汪义正:《古代东北亚航路的形成》,载《暨南史学》(第七辑),2012年,第106—119页;孙光圻:《汉唐时期中国和韩半岛的海上航路》,载《百济研究》2013年第57期,第1—16页。韩国学界关于古代的海上交通专著类成果,如:[韩]郑镇述:《韩国的古代海上交通》,首尔:韩国海洋战略研究所,2009年;[韩]韩国海洋财团编:《韩国海洋史》,首尔:韩国海洋财团,2013年;[韩]刘浩均:《3-5世纪中日韩沿海航线的运用与变动》,载《韩国上古史学报》2020年第110期,第61—89页。。而山东半岛的东莱郡地区正掌控在公孙氏手中。

第三,公孙康于乐浪郡南置带方郡。建安九年(204),“公孙康分屯有县以南荒地为带方郡,遣公孙模、张敞等收集遗民,兴兵伐韩濊,旧民稍出,是后倭韩遂属带方”(19)[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851页。。公孙氏设置带方郡具有重大战略意义。从地理上看,带方郡位于朝鲜半岛西海岸的中部,控制出海口,与辽东半岛、山东半岛隔海相望,可以掌控中原、辽东—朝鲜半岛的海上往来的航线,军事和经济意义巨大,也意味着公孙氏初步构建环渤海、黄海的海洋势力圈;从经济上看,辰韩盛产铁,“韩、濊、倭皆从取之。诸市买皆用铁,如中国用钱,又以供给二郡”(20)[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853页。。带方郡地区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北部沿海是载宁平原,南部为延白平原,是朝鲜半岛北部最大的平原地区,且该地有大同江、带水等河流流经,便于灌溉,这都成为了当地农业发展的有利条件。

综上,地处江左的孙吴政权与辽东的公孙氏政权虽南北相隔,却有诸多相似之处。如,同受曹魏的军事威胁、相同的海洋政权属性、相近的海洋意识等,加之经济上的互补性,使两个割据政权冒险进行跨海交流。可以说,孙吴与公孙氏的海上往来主要受双方的战略需求所驱使,先天的近海地理条件为基础,而双方的海洋战略是推动南北跨海交流的路径选择,推动南北经济文化交流为派生结果。

二、孙吴经略辽东公孙氏及其航线

辽东公孙氏政权利用和亲联合扶余,重创高句丽,逐步在辽东称霸一方。孙吴与辽东公孙氏的交往,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孙康时期,公孙渊向曹魏进表时提及“臣父康,昔杀权使,结为仇隙”(21)[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6页。,应在建安九年至建安之末的时期内(22)黎虎:《孙权对辽东的经略》,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5期,第41—47页。。鉴于当时魏吴的对峙之势,孙吴通辽东应是通过海路进行的。此后三十年间,孙吴通过海路与辽东公孙氏往来不绝。

表1 孙吴与公孙氏的交往情况

从文献记载来看,孙吴的首航辽东并不顺利,去使被斩。从当时的政治格局来看,“远交近攻”是辽东公孙氏应采取的外交策略,却为何要斩孙吴的来使?笔者以为,可以从公孙康扣留凉茂事件中究其端倪。据《三国志·魏书》记载,公孙康承袭父位后,欲发兵征邺城,凉茂却言:“比者海内大乱,社稷将倾,将军拥十万之众,安坐而观成败,夫为人臣者,固若是邪!曹公忧国家之危败,愍百姓之苦毒,率义兵为天下诛残贼,功高而德广,可谓无二矣。以海内初定,民始安集,故未责将军之罪耳!而将军乃欲称兵西向,则存亡之效,不崇朝而决。将军其勉之!”(23)[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338页。公孙康认为“凉君言是也”。凉茂的分析使公孙康得以重新审视局势,对曹魏由攻伐转为依附。建安十二年(207),公孙康更是“斩送尚首”,以讨好曹操。曹操封康为“襄平侯,拜左将军”(24)[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3页。。继而,公孙康“东伐高句骊,西击乌丸,威行海外”(25)[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2页。。在这样的背景下,公孙康斩孙吴来使便不难理解,孙吴与辽东公孙氏也因此结怨。

黄龙元年(229)五月,孙权称帝后再次遣使辽东。当时辽东方面已是公孙康之子公孙渊为政。在孙权之前,曹魏先于公元228年“拜渊扬烈将军、辽东太守”(26)[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3页。。次年,孙权遣人出使辽东。显然,此时的魏、吴都在极力争取这个偏居于辽东的第四股割据力量。于曹魏而言,公元228年,诸葛亮开始北伐曹魏,曹魏不得不在雍凉一带集结大量的兵马抵御蜀军,向南还要防御孙吴,围绕合肥展开了激烈的争夺;于孙吴而言,赤壁之战后,孙权曾于建安二十年(215)发动合肥战役,败于魏将张辽,陆路北进受阻,欲利用辽东公孙氏牵制曹魏。再者江左地区缺马,陆逊称孙吴通辽东“乃远惜辽东众之与马”(27)[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350页。,公孙渊也认为孙权“致遣货物,欲因市马”(28)[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6页。。建安十二年(207),曹操就曾亲率大军征乌桓,“大破蹋顿于柳城,斩之,首虏二十余万人。袁尚与楼班、乌延等皆走辽东”(29)[南朝宋]范晔撰,王光谦集解:《后汉书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050页。。此后,曹操“帅从其侯王大人种众与征伐。于是三郡乌丸为天下名骑”(30)[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835页。。孙权也想通过与辽东公孙氏交好,以提升东吴的陆上作战能力。这也是孙权不顾群臣劝阻执意通辽东的主要原因之一。

嘉禾元年(232)三月,孙权先是派遣周贺、裴潜“浮舟百艘”越海出使辽东,之后“葛都尉等到,奉被敕诫……”(31)[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4页。另据《魏书·田豫传》记载,魏明帝得知孙吴出使辽东,欲派田豫率青州军讨伐,又因“贼众多,又以渡海,诏豫使罢军”(32)[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728页。,可见,当时孙吴的使团规模相当庞大,其用意也自然不言而喻。然而,孙吴此次通辽东却遭受巨大损失,魏将田豫“度贼船垂还,岁晚风急,必畏漂浪,东随无岸,当赴成山。成山无藏船之处,辄便循海,案行地势,及诸山岛,徼截险要,列兵屯守……贼还,果遇恶风,船皆触山沉没,波荡著岸,无所蒙窜,尽虏其众。”(33)[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728页。此事亦对公孙渊触动不小,公孙渊无疑是想利用魏吴对峙左右逢源,并借东吴牵制曹魏,以求自保。权衡之下,公孙渊第一次主动遣使赴孙吴称臣,并献貂皮、马匹等贡品。此举无疑拉近了两者关系,孙权大悦,“加渊爵位”。

嘉禾二年(233)三月,孙权向辽东派出了最大规模的使团。据史籍记载:“吴主遣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将兵万人,金宝珍货,九锡备物,乘海授渊,封渊为燕王。”(34)[宋]司马光编著,胡三省注:《资治通鉴》,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84页。当时,孙吴举朝大臣自顾雍以下皆谏,以为:“渊未可信而宠待太厚,但可遣吏兵护送舒、综而已。”(35)[宋]司马光编著,胡三省注:《资治通鉴》,第2284页。而孙权却执意遣使通辽,公孙渊事先应不知孙权会派遣如此大规模使团,此前派遣的宿舒、孙综二人也是随孙吴使团返回的。孙权此举名义上是褒奖公孙渊向其奉表称臣,实则逼其就范。公孙渊却“恐权远不可恃,且贪货物,诱致其使,悉斩送弥、晏等首”(36)[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3页。。正如孙吴重臣张昭所言“渊背魏惧讨”,对公孙氏而言,其最大的威胁仍是相邻的曹魏。孙吴此次出使辽东的结果是“不亦取笑于天下”。十二月,魏明帝“拜渊大司马,封乐浪公,持节、领郡如故”(37)[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3页。。公孙渊斩吴使,悉没其兵资珍宝,又得魏明帝册封,可谓“收获颇多”。孙权听闻大怒言:“近为鼠子所前却,令人气踊如山。不自截鼠子头以掷于海,无颜复临万国。就令颠沛,不以为恨!”(38)[宋]司马光编著,胡三省注:《资治通鉴》,第2286页。孙吴泛海远航辽东,却屡遭公孙氏戏弄。然而,孙吴与辽东的关系却未因此而断绝。

赤乌元年(238),公孙渊遣使孙吴,再次称臣于吴,希望孙吴伐魏以缓解辽东的军事压力。事实上,早在公孙渊即位之时,魏名臣奏载中领军夏侯献表:“公孙渊昔年敢违王命,废绝计贡者,实挟两端。既恃阻险,又怙孙权”(39)[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7页。。魏臣刘晔也曾建言讨伐,魏明帝未允,而公孙渊多次通吴,引起曹魏的高度警觉。景初元年(237),幽州刺史毌丘俭等携带明帝书信印章到辽东,于征召公孙渊。公孙渊闻讯,“遂发兵,逆于辽隧,与俭等战。俭等不利而还”(40)[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3—254页。。随后,公孙渊自立为燕王,设置百官。甚至“遣使者持节,假鲜卑单于玺,封拜边民,诱呼鲜卑,侵扰北方”(41)[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4页。。魏明帝景初二年(238)调司马懿于东线,委以主帅,毌丘俭为副帅,率军征讨公孙渊。公孙渊无奈之下“复称臣于吴,乞兵北伐以自救”(42)[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60页。。当时孙吴群臣要斩辽东来使,羊衜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计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潜往以要其成。若魏伐不克,而我军远赴,是恩结遐夷,义形万里;若兵连不解,首尾离隔,则我虏其傍郡,驱略而归,亦足以致天之罚,报雪曩事矣。”(43)[宋]司马光编著,胡三省注:《资治通鉴》,第2333页。孙权采纳其建议,复渊使称:“必与弟同休戚”,实际上却是坐山观虎斗,伺机“趁火打劫”。八月,司马宣王“斩渊父子。城破,斩相国以下首级以千数,传渊首洛阳,辽东、带方、乐浪、玄菟悉平”(44)[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4页。。曹魏“又分辽东、昌黎、带方、玄菟、乐浪为平州,后复合为幽州”(45)[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二卷,转引自董万仑:《东北史纲要》,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86页。。孙权则于次年(239)三月,“遣使者羊衜、郑胄、将军孙怡之辽东,击魏守将张持、高虑等,虏得男女”(46)[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143页。。

从史料记载并结合当时局势来看,孙权经略辽东的战略意图是要由北牵制曹魏,达成吴、蜀、燕(公孙氏)三面夹击曹魏之目的,以寻求自保进而图谋天下,这也是合乎逻辑的推理。同时从推动南北海上交流的视角上看却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以现有史料来看,早在建安年间公孙氏已经与东吴有往来,并且是孙权主动遣使辽东,说明南北海上航线早在建安年间已经开通。孙权联络公孙氏的海上航线,胡三省有具体的分析:“自建康出大江至于海,转料角至登州大洋;东北行,过大谢岛、龟歆岛、淤岛、乌湖岛三百里,北渡乌湖海,至马石山东之都里镇;马石津,即此地也。”(47)[宋]司马光编著,胡三省注:《资治通鉴》,第2997页。黎虎对这条航线进行了具体的分析:从建康(今南京)沿长江东下→沿长江口向北→成山角→进入登州大洋→庙岛群岛→大谢岛(即长岛)、乌湖岛(即北隍城岛)→渤海海峡→都里镇(马石津,即三国时的沓津,今辽宁旅顺)(48)黎虎:《六朝时期江左与东北地区的交通》,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89年第5期,第36—43页。。这条是最早贯通江南与辽东之间的海上航线,但是这条航线在3世纪前应该就已经形成,孙权开辟的南北航线实际上是在古代先民的跨渤海航线以及东海沿海近岸航线的基础上形成的南北直航航线。

中国居住在东部沿海的先民最早开始海上活动,山东地区的龙山人开始通过海上漂流跨过渤海湾到达辽东地区,现在朝鲜半岛和日本出土的龙山文化时期的石器证明了当时的海洋活动。当时的龙山人并没有造船技术和航海技术,只能制作简单的木筏顺着洋流和风向,漂向辽东以及现在的朝鲜半岛和日本,这就是“桴筏漂流时期”(49)金健人:《古代东北亚海上交流史分期》,载《社会科学战线》2007年1期,第131—141页。。春秋战国时,吴、越、齐国皆靠海多江河,各国之间的争霸既通过陆路也通过海路。公元前485年吴王派“徐承帅舟师,将自海入齐,齐人败之,吴师乃还”(50)《春秋左传集解》第5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第1766页。。公元前482年范蠡帮助勾践大胜吴国,后勾践称霸,欲封范蠡为上将军,但是范蠡却拒绝了勾践,范蠡与其私徒“浮海出齐”(51)[汉]司马迁撰,[南朝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引,[唐]张守节正义:《史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1261页 。。范蠡乘船往北向齐而去,说明当时浙江至山东区域的沿海航行已经成熟。

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儛,遵海而南,放于琅邪。吾何脩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52)[汉]赵岐注,[宋]孙奭疏:《孟子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34页。《清史稿》中记载:之罘岛即转附(之罘岛即今山东烟台市芝罘岛),焦循《孟子正义》 认为朝儛就是现在的成山角(今山东省最东边)。芝罘岛和成山角成为当时重要的出海之地,沿着海岸线以南可以达到琅琊地区。齐景公沿海向南应是从成山出发,而位于今烟台的芝罘岛沿海岸向北则经过庙岛群岛到达现在的旅顺。

实际上,在春秋战国时期,由山东半岛至南、北的航线已经形成,但是没有直接从江南地区沿海岸北上而至辽东或朝鲜半岛。秦始皇于公元前210的巡游路线大致为“始皇出游……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邪。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遂并海西”(53)[汉]司马迁撰,[南朝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引,[唐]张守节正义:《史记》,第208—210页。。秦始皇经过湖北再到湖南宁远的九疑山,顺江而下经过江苏的丹阳再到浙江,路过吴国之地,由此入海洋,沿海岸至琅琊,经过成山角再到之罘,进入渤海,并沿海岸向西行。秦始皇的巡海路线与孙吴至公孙氏的航线只差烟台至旅顺航线,而孙吴与公孙氏的交往实际上是把从春秋时期形成的南北航线串联起来。

三、孙吴与高句丽的海上往来及其航线

孙权经略辽东,本意欲与公孙氏联合,公孙渊的背信使得孙权偶然开启了与高句丽的往来。孙吴与高句丽的初次接触发生于公元233年,吴使张弥、许晏等来到襄平后,公孙渊施计分散吴国吏兵,将秦旦、张群、杜德、黄强等及吏兵60人安置于玄菟,停留四十余日后,秦旦等逃入高句丽境内,称“吴主诏于句丽王位宫及其主簿,绐言有赐,为辽东所劫夺”(54)[宋]司马光编著,胡三省注:《资治通鉴》,第2289—2290页。。高句丽东川王得知获吴主册封,喜出望外命人随秦旦还迎张群、杜德等东吴使者。送秦旦等人还吴时,高句丽王遣皂衣25人护送,并奉表称臣。此后,孙吴颇为积极,三次遣使高句丽。两者往来情况整理如下:

表2 孙权与高句丽交往情况

吴使秦旦实际上是逃亡至高句丽,他的一席“谎称”却引起高句丽王的积极响应,也向吴主表达了效忠之意。高句丽此举看似有些费解,却也是其实用主义外交政策的体现。首先是对抗公孙氏的需要。公孙氏执掌辽东后,对高句丽采取高压的军事政策,房奕认为“辽东公孙度延续着公孙域、耿临以来处理汉与东亚诸族关系的强硬对策”(55)房奕:《东亚国际秩序瓦解过程中的中古各国关系》,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7年,第39页。,这也导致辽东政权与高句丽始终处于紧绷状态。公孙康时期更是“破其国,焚烧邑落”(56)[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845页。,高句丽险些国灭,两者间的仇隙是不可调和的,利用孙吴之力牵制公孙氏不失为一个好策略。第二是经济利益的驱使。江南是富庶之地,加上孙吴通过海上贸易获取了巨大财富和奇珍异物,公孙氏在与孙吴的交往中就获益良多,孙吴的官船和商船往来于江南和辽东的海面上,“越渡大海,多持货物……与之交关,长吏以下,莫肯禁止”(57)[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255页。,不论是官方的朝贡贸易还是民间的私商贸易,高句丽皆是受益者。第三是高句丽海洋战略的外延。(58)中国学界关于高句丽的海洋战略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王欣媛的《高句丽“南进”研究》(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8年)提出高句丽在海洋的控制范围内亦有“南进”扩张。韩国学者尹明哲对高句丽的海洋战略有着深入的研究:《高句丽海洋交涉史》,成均馆大学博士学位论文,1999年;《高句丽辽东地区海洋防御研究》,载《精神文化研究》1999年第77期,第125—148页;《高句丽辽东长山群岛的海洋战略价值研究》,载《高句丽渤海研究》2003年第15期,第189—207页;另外还有(音)李廷彬:《4世纪上半叶高句丽的黄海活动和黄海:以高句丽和后赵、慕容鲜卑的关系为中心》,载《历史和实学》2016年第59期,第5—41页。高句丽虽是内陆国家,在大祖王时期疆域逐渐临海,“伐东沃沮,取其土地为城邑,拓境东至沧海,南至萨水”(59)[高丽]金富轼著:《三国史记》校勘本,孙文范等校勘,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第191页。,此时高句丽的领域已经扩大到清川江流域,大祖大王六十二年(114),“秋八月,王巡守南海。冬十月,至自南海”(60)[高丽]金富轼著:《三国史记》校勘本,孙文范等校勘,第192页。,说明高句丽的势力已扩张至朝鲜湾。大祖大王九十四年(146)“王遣将,袭汉辽东西安平县,杀带方令,掠得乐浪太守妻子”(61)[高丽]金富轼著:《三国史记》校勘本,孙文范等校勘,第195页。。安平县的成功攻破,使高句丽掌控鸭绿江河口,其政权已开始具有海洋性质。孙吴当时掌握了最为先进的航海技术,交好孙吴无疑会助推高句丽走向海洋的步伐。

秦旦等人在高句丽差使的护送下回到江南,“旦等见权,悲喜不能自胜。权义之,皆拜校尉”(62)[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140页。。高句丽此举无疑赢得了孙权的信赖,孙权“间一年,遣使者谢宏、中书陈恂拜宫为单于,加赐衣物珍宝”(63)[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140页。。这也是孙吴第一次正式遣使赴高句丽,这里有几个问题需要进一步考察。第一,高句丽护送吴使回江南的航线;第二,对高句丽皂衣25人何时返回高句丽无明确记载;第三,孙吴为何于次年才向高句丽派遣使者并册封其王。笔者以为,首先,高句丽之所以能护送吴使回江南,说明当时高句丽已具备一定的航海能力,当时或利用以往公孙氏与孙吴交往之航道,或开辟了相对安全的东部横渡航路(鸭绿江口—山东半岛的成山角),再循岸航行至江南。第二, “皂衣”在高句丽官职体系中虽位列第八等级,却是高句丽王家官名,是国王的“侍卫官”和“身边人”,高句丽王遣皂衣送秦旦还吴,是想获取更多有关孙吴的情报。这些人应是于次年随同吴使一同返回高句丽的,他们在东吴游历一年有余,是他们“有意逗留”还是“被人质”就不得而知。第三,孙权之所以于235年才正式遣使通高句丽,是因为首先孙权此前不听重臣的劝阻北通公孙渊受阻,如再次通辽东会遭到群臣反对;其次孙吴与公孙氏结怨,此前航路无法沿用,需开辟新的航路与高句丽往来,这也需要进一步的勘测;再者与高句丽接触实属偶然,对其不甚了解,孙权也不敢贸然与之往来。

公元235年,吴使谢宏、陈恂来到安平口后,先派遣校尉陈奉拜见高句丽王。而高句丽王“受魏幽州刺史讽旨,令以吴使自效”(64)[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140页。。陈奉听闻便返回驻地。后高句丽王派遣主簿笮咨、带固等来到安平,见吴使谢宏等人,谢宏一行显然早有防备,“宏即缚得三十余人质之,宫于是谢罪,上马数百匹。宏乃遣咨、固奉诏书赐物与宫。是时宏船小,载马八十匹而还”(65)[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140页。。可见,此次孙吴遣使高句丽极为谨慎,不仅使团规模不大,未深入高句丽境内,且制定了处突预案,属试探性出访。高句丽方面还是摇摆于曹魏和东吴之间,既想左右逢源,又不想得罪任何一方。总之,孙吴此次出行达到了预期目标。

公元236年,孙吴再次遣使通高句丽。“春二月,吴王孙权遣使者胡卫通和,王留其使,至秋七月,斩之,传首于魏”(66)[高丽]金富轼著:《三国史记》校勘本,孙文范等校勘,第208页。。高句丽在魏吴之间最终选择了效忠曹魏,此后史书中未出现有关孙权通高句丽的相关记载。另据《三国志》卷3 《魏书三·明帝纪》记载:“初,权遣使浮海与高句丽通,欲袭辽东。”(67)[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09页。此事虽载于景初元年(237)秋七月记事中,但不会是当年所为,应为胡卫被斩之前。高句丽在对待孙吴的问题上无异于公孙氏,都是实用主义外交政策的体现,孙权通辽东总体而言是“得不偿失”。

孙吴与高句丽的交往中,孙吴共越海遣使3次,高句丽遣使1次(送还吴使)。公孙渊的“背信弃义”并未打消孙权通辽东的愿望,这里除马匹交易等经济利益驱使外,其政治意图仍占据首要。而孙吴与高句丽的海上交往却并不通畅,一方面魏吴对峙,加上辽东公孙氏的阻碍;另一方面高句丽的海洋意识淡薄,尚不具备远航能力,这些都促使孙吴不得不开辟新航路通高句丽。

高句丽通孙吴的航路应是,由安平口(鸭绿江河口)出发,沿着辽东郡南岸向下,经过长山岛等众多岛屿,到达现在的马石津(今旅顺港),再利用孙权至公孙渊的航线即可返回江左,这条航线是最安全的航线。司马懿伐辽东时粮草也是由山东半岛运抵辽东半岛,“司马宣王伐辽东造此城,运粮船从此入。今新罗百济往还常由此入”(68)[唐]李吉甫所撰《元和郡县制》卷13,“河南道”。转引自刘凤鸣著:《山东半岛与东方海上丝绸之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88页。,这条海上通道也是三国时期中原王朝与朝鲜半岛、日本列岛海上交往的最佳航路。曹魏伐辽东的原因之一也是因公孙氏“隔断东夷,不得通于诸夏”(69)[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840页。。高句丽受造船及航海技术所限,只能由此航路到达江左地区。

孙吴通高句丽的最佳航线也是上述的北部航线,但介于与公孙氏的敌对关系,也只能另寻他路。孙吴处于东南沿海地带,称帝后积极发展海洋事业,据《水经注》引《江水记》记载:“樊口之北有湾。昔孙权装大船,名之曰长安,亦曰大舶,载坐直之士三千人。”黄龙二年(230)孙权“遣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70)[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136页。,据《三国志》记载:“(吕岱)又遣从事南宣国化,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诸王,各遣使奉贡。权嘉其功,进拜镇南将军。”(71)[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385页。可见孙吴的船队可在东海和南海上自由航行。既然“循海岸水行”的北方航道受阻,以孙吴的航海势力完全可以由成山角横渡黄海,直达安平口(鸭绿江河口),此条航路虽具危险性,也不失为权宜之策。另外,孙光圻在《中国古代航海史》中认为,孙吴至高句丽的航线可能是先横渡黄海中北部抵达朝鲜半岛西岸,然后沿岸北上,到达安平口。(72)孙光圻:《中国古代航海史》,北京:海洋出版社,2005年,第147页。考虑到孙吴船队曾在成山角遭魏将田豫伏击,孙吴也有可能开辟这条航线。

四、孙吴通辽东在东北亚海洋交流史上的积极意义

辽东半岛与山东半岛、朝鲜半岛组成了东北亚地区的半岛圈,辽东半岛居其中央部位,属于最为敏感的中枢神经的位置。因辽东半岛的海洋战略地位及其价值重大,自古以来,东汉政权、曹魏政权、公孙氏政权、慕容诸燕政权、高句丽、辽、金等在这里进行了千余年的争夺战。辽东半岛于孙吴而言,可以说是由海洋通向中原的锁钥,占据辽东半岛可以通过海洋进出中原,还可向朝鲜半岛延伸势力,使孙吴进退有余。孙权称帝(229)当年便向辽东遣使,一则拉拢公孙氏,二则离间公孙氏与曹魏关系,进而达到掌控辽东地区及渤海湾、朝鲜半岛西海岸的制海权,进一步扩宽孙吴的战略空间。这不仅是孙权开拓海上事业的关键步骤,更体现其“图天下”的愿望。

孙权通辽东虽未达成既定战略目标,却打通了江左与中国北方乃至朝鲜半岛的海上通道。受当时北方和东北亚局势影响,孙吴经略辽东也开辟了不同的航道,东吴出使公孙政权时,使用的航道是春秋战国时期航行的南北航线。此航道自古就有,只是当时的技术以及江左地区经济的发展落后,南北之间没有开展大规模海上交流之必要,因此南北直航航线未连通。东吴出使公孙渊,正式连接了这条南北海上通道。

孙吴至高句丽的海上往来因受曹魏和公孙氏的阻挠,不得不开辟新航道,横穿黄海至朝鲜半岛西部,这条航线也是后来高句丽、百济等往来于东晋之间的主要航线之一。孙吴经略辽东一方面沟通了南北直航航线,同时也开辟了朝鲜半岛至江南地区横跨黄海航线。这些航线的开辟极大地促进了东亚地区的经济文化交流,成为后世东亚各国往来的海上生命通道,也推动了“东方海上丝路”的发展,为隋唐大一统时期东亚海洋交流的勃兴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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