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条约》120年祭

武海燕

1901年9月7日，义和团运动失败，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清政府派奕劻、李鸿章与英、美、俄、法、德、意、日、奥、比、西、荷十一国代表，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中国与十一国关于赔偿1900年动乱的最后协定》，是年为辛丑年，遂称《辛丑条约》。条约规定，中国向列强赔付4.5亿两白银，分39年还清，加上利息一共9.8亿两白银，并允许列强在山海关至北京铁路沿线驻兵。《辛丑条约》的签订，标志着帝国主义对中国的全面控制和掠夺，说明中国已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个条约，确实很辛酸，很丑陋。

1840年以来，经历两次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晚清政府摇摇欲坠。甲午中日战争和戊戌变法，更加证明清政府既无能御外，又无心改革，最终宣告了晚清三十年洋务运动的失败。在封建帝制下，其“改革开放”注定难以成功，而人民反帝的“义和团运动”，也宣告失败了。中国，第一次遭受到来自大洋彼岸的全面胁迫与内部革新失败的深重危机。千年古国的命运将何去何从？举国上下再次陷入迷茫。

1901年，刚刚签完《辛丑条约》的李鸿章气得大口吐血，不久病逝。其临终诗写道：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是啊，甲午战败，联军入侵，洋务运动未能挽救国运，列强仍然虎视耽耽，李中堂死不瞑目，只有以此警戒后人。

祖国罹难，华人蒙羞。幸有革命志士，愿挽狂澜于既倒。“万象阴霾扫不开，红羊劫运日相催。顶天立地奇男子，要把乾坤扭转来。”（孙中山《咏志》，1899年秋）。海外华人华侨，也在积极行动。早在1894年11月，孙中山先生就于美国檀香山成立兴中会。1895年2月，孙中山先生在香港建立兴中会总部，旗帜鲜明地提出“建立合众政府”的口号，明确提出了建立现代国家的政治主张，成为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第一个纲领。

甲午战败，庚子赔款，辛丑条约，使爱国留学生们看清了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他们更加痛心疾首、忧国忧民。“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陈天华的《警世钟》《猛回头》，成为唤醒中华民族仁人志士的檄文。1905年7月，孙文（即孙中山）、黃兴、陈天华等70余人在东京集会，决定成立中国同盟会，领导中国革命。8月中旬，孙中山先生在留学生欢迎会上发表了《中国应建设共和国》的演说。8月20日，中国同盟会召开成立大会，孙中山被推为总理，确定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16字纲领。11月，同盟会机关报《民报》出版，孙中山先生在发刊词中首次提出以民族、民权、民生为核心内容的三民主义。与此同时，国内外华人华侨，成立了多个救亡图存的组织。在武昌起义之前，同盟会等组织先后发动了广州起义、萍浏醴起义、黄冈起义、七女湖起义、镇南关起义、黄花岗起义等大小起义十余次。

《辛丑条约》签订的巨额赔款（即“庚子赔款”），也成为辛亥革命的间接导火索。1910年，上海为还赔款引发金融风波，清政府为救市决定收回路权，引发保路运动，因而急调湖北新军入川，导致武昌空虚。而武昌起义，则燃起了中华民族救亡图存的熊熊烈火。

1910年9月，是清政府向西方列强每年支付“庚子赔款”的限期。按照惯例，上海应承担的款额为190万两。然而到了中旬，上海道台蔡乃煌却突然向“度支部”（相当于财政部）致电，说拿不出钱来，请求由大清银行紧急拨银200万两垫付。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当时刚有股市，大清的股民比现在的股民还要疯狂，炒橡胶股炒上了天，连各大票号都参与了。非常不幸的是，在国外资本家的骗术操纵下，股市崩盘了，上海以官僚资本作股东的钱庄被大量套牢，并牵涉朝中大员。蔡乃煌道台把用来赔款的官银拿去救市，造成大面积银库亏空。当时 “人心惶惶，米价飞涨”，人们纷纷到银行挤兑套现，以致“市面买卖非现银不可”。大批银号商号因无银可用，宣布歇业清债，并引发整个清朝金融财政陷入崩溃。

钱没了，债得还。清政府拆东墙补西墙，但最终未能奏效，“庚子赔款”成为压倒清政府统治的重要砝码。1911年5月，时任邮传部大臣的盛宣怀同英、美、德、法四国银行签订了600万英镑的《湖北湖南两省境内粤汉铁路、湖北境内川汉铁路借款合同》，简称《湖广铁路借款合同》。该《合同》规定：“借款总额六百万英镑，九五折付款，年息五厘，四十年还清；以铁路收入和湘、鄂厘金、盐税、赈粜捐作抵押；四国银行团享有该两段铁路的修筑权；如铁路延长，四国银行团有继续借款修筑的优先权。”这样一来，湖北、湖南、广东3省商绅乡民倾家荡产，原本从美国侵略者手中赎回的粤汉铁路和川汉铁路的修筑权，又重新被出卖给了帝国主义。1911年6月1日，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和渝汉铁路督办大臣端方联名向四川总督发出电文，说度支部决定“对公司已用之款和公司现存之款，由政府一律换发给国家铁路股票，概不退还现款。如川人定要筹还现款，则必借洋债，并将以川省财政收入作抵。”外有强敌，内有买办，里勾外联，压得中国人民喘不上气来。于是官逼民反，从四川开始，湖南、湖北、广东等省商人和农民纷纷揭竿而起，展开了大规模的保路斗争，一些地方官员和士绅也站在人民群众一边，假意镇压或作壁上观。9月8日，成都附近的农民在中国同盟会和哥老会（天地会和当地民间组织“啯噜”合成的一个帮会）的领导下成立保路同志军，围攻省城。附近州县群众纷纷响应，几天内队伍发展到20多万，居然超过了当时四川清军的数量。但保路同志军属于“乌合之众”，很多人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打了十几天也没能攻下成都，于是又分散进入周边各州县。不久，同盟会成员吴玉章、王天杰等宣布荣县独立，产生了第一个脱离清王朝的县级政权。清廷大为惊惧，免去赵尔丰四川总督的职务，调任端方署理四川总督，并率领一部分湖北新军入川。端方抽调了三分之一的湖北新军，准备取道宜昌入川，武昌顿时空虚。但端方大大低估了革命党人的力量，他刚到资州，就被新军内的革命党人刺杀了。而从各省前往四川增援的新军大多同情保路运动，出工不出力，只是假意镇压而已。直到清朝灭亡，保路运动也没有平息。

1911年9月，湖北共进会、文学社两个革命团体联合并命名为“武昌革命党人”，组织发动起义，控制了武昌城。革命党人推举黎元洪为鄂军都督，发布了《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黎布告》，并以黎元洪的名义“照会各国领事”。列强发现清政府已经是强弩之末，早就开始寻找新的殖民代理人，纷纷表示“严守中立”。10月12日，汉阳、汉口起义，武汉三镇全部掌握在革命军手中（后来汉口、汉阳又失守）。武昌起义后第四天，清廷下诏起用袁世凯。在清军绞杀下，10月27日，汉口、汉阳失陷。11月1日，袁世凯被任命为内阁总理大臣，清朝军队亦归其指挥。11月3日，清政府颁布《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同意实行“君主立宪”。革命党人深知自己兵力不足，也不希望国家分裂，表示支持袁世凯做中国的拿破仑、华盛顿。黎元洪等也表示愿意推举袁世凯为新成立的共和国第一任大总统。11月8日，在同盟会的策划和支持下，新军第九镇统制徐绍桢在距离南京60里的秣陵关宣布起义。徐绍桢与上海都督陈其美、江蘇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汤寿潜组建联军，徐绍桢任总司令。12月2日，联军攻占南京。至此，革命军据有江南，各省代表从武汉移驻南京。同日，通过英国驻汉口领事葛福的斡旋，武汉革命军与清军达成停战协议。12月25日，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成立。1912年2月12日，隆裕太后见大势已去，携6岁的小皇帝溥仪宣布逊位，中国的封建王朝至此结束。

大清亡了，债还得还。不过，辛亥革命后的中国，总算是有了一定的话语权。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北洋政府于1917年加入协约国，停止了对德国的赔款。一战后中国是战胜国，奥匈帝国分裂出来的魏玛共和国、奥地利和匈牙利主动放弃了赔款。1924年，苏联正式放弃中国赔款。1925年，中方和比利时商定退还“庚子赔款”。1933年4月，荷兰决定将自1926年起的“庚子赔款”全部退还中国，用于发展水利事业及两国教育文化交流。同年，中国结束支付对意大利的赔款。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国民政府仍坚持支付“庚子赔款”。1939年1月15日，因日本控制了大部分海关，国民政府不得不宣布停止支付庚子赔款。二战期间，为了让中国坚持抗战，英美两国于1943年与中国签订合约，正式停止了《辛丑条约》的赔款。至此，漫长的庚子赔款血泪史才算全部结束。在掠夺赔款的过程中，有的国家“良心发现”，“退还”了部分赔款。如：美国于1908年7月声明将所得赔款的一半作为中国留学生赴美学习之用。英国决定将尚未支付的赔款“退还”中国，1931年正式实施，条件是必须用于留学及兴建铁路等，相关设备需从英国购买。尽管如此，中国最终向各国赔付了5.76亿两白银，约占本息的58%。《辛丑条约》仍然是造成旧中国积贫积弱的一个重要因素。

毛泽东主席指出：“中国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正规地说起来，是从孙中山开始的。”今年的纪念辛亥革命110周年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的征程上，我们必须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抓住历史机遇，增强忧患意识、始终居安思危，保持革命精神和革命斗志，勇于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以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的意志品质，坚决战胜任何有可能阻碍中华民族复兴进程的重大风险挑战，坚决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

今年又是一个辛丑年。120年过去了，灾难深重的旧中国屈辱史告诉我们，落后就要挨打；而新中国的伟大征程告诉我们，只有国家富强，中华民族才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