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牛 包素珍(指导)
浙江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 杭州 310053
张景岳,名介宾,字会卿,别号通一子,明末会稽人,其才学博恰,发皇古意,所著《景岳全书》集张氏学术思想及临床经验之大成,备受后世医家推崇。 虚损又称虚劳,是以脏腑亏损、气血阴阳不足为主要病理基础的多种慢性衰弱证候的总称。 《景岳全书·杂证谟·虚损》中专论虚损,对虚损的病因病机、治则治法进行了详尽阐述, 本文就其方药特色及学术思想作如下探讨。
“八阵”是张景岳在方剂分类方面的创新,最能体现其临床思想。 《景岳全书·杂证谟·虚损》 共载方55首,其中新方八阵32首、古方八阵21首,另有妇人规古方1首、外科钤古方1首。 通过对治疗虚损的53首八阵方进行统计发现,虚损所用八阵方以补阵为主,共19首,占所有方剂的35.85%,其次为热阵和寒阵,分别占20.75%和18.87%。
《景岳全书·杂证谟·虚损》共计用药95味,其中使用10次及以上的药物分别为甘草36次、 熟地29次、人参22次、当归21次、茯苓19次、白芍18次、肉桂14次、山药13次、白术12次、陈皮12次、柴胡11次、山茱萸11次、生地黄10次。现以教材《中药学》参考,对药物的四气、五味、归经和功效进行统计分析。
2.1 药性分析 对95味药的药性统计发现, 温性药物使用最多,频次占药物使用总频次的51.04%;寒性药物次之,频次占26.56%。 见表1。
2.2 药味分析 对95味药的药味统计发现, 甘味药使用最多, 共51 味, 频次占药物使用总频次的42.18%;其次为苦味和辛味药,频次分别占24.25%和20.80%。 见表2。
2.3 归经分析 对95味药的归经统计发现, 所用药物共涉及十二经,其中归肾经的药物最多,共48味,频次占药物使用总频次的18.10%, 但总体频次低于归脾经的药物。 见表3。
表1 药性统计
表2 药味统计
表3 归经统计
2.4 功效分析 对95味药的功效分析发现, 补虚药使用最多, 共29 味, 频次占药物使用总频次的49.65%;其次为清热药和温里药,频次分别占11.55%和9.24%。 见表4。
表4 功效统计
景岳认为虚损之病,变态不同,病因有五劳七伤,证有营卫脏腑,但总因精气亏损、阴阳偏困所致。 统计结果显示,《景岳全书·杂证谟·虚损》 共涉方剂55首,其中以补阵方为主,共19首,反映了景岳治疗虚损“但当培其不足,不可伐其有余”[1]180“若实而误补,随可解救;虚而误攻,不可生矣”[1]5的临证特色。 治疗虚损共用药物95味,使用总频次仅433次,平均每首方不到8味药,体现了景岳用药精专、组方精简的特点。 现将其主要用药思路及学术思想归纳如下。
3.1 阴阳虚实为纲,甘温调补为要 《景岳全书·杂证谟·虚损》言:“但精气在人,无非谓之阴分。 盖阴为天一之根,形质之祖,故凡损在形质者,总曰阴虚,此大目也。 ”[1]178景岳认为虚损之本在于真阴之损,关乎形质之伤,其病有阴阳虚实、水火盛衰之分,亦有似阳非阳、似阴非阴之别,故对虚损的辨治需以阴阳虚实为纲。 首先, 景岳重视病机阴阳虚实的辨证施治,如阳虚之候,欲补阳气,惟辛甘温燥之剂为宜;而阴虚之候,欲滋其阴,当宜甘凉醇静之品。 其次,景岳注重药物阴阳之性的合理运用, 如治疗虚损阴虚有火之证,指出“即如人参、黄芪、枸杞、当归、杜仲之类,是皆阴中有阳,亦当酌宜而用之,盖恐阳旺则阴愈消,热增则水益涸耳”[1]180。 同时,景岳临证擅用温补,宗《内经》“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之论,力倡温补而终成一家之言[2]。 由表1和表2可知,甘味药和温味药的使用频次占比分别高达42.18%和51.04%。 景岳主张以甘温养阴之法治疗虚损,在其制方选药中,所用的三阴煎、五阴煎、小营煎等均以性味甘温、养血补阴之药为主,其中又以善用甘温之熟地为最,使用次数高达29次。即如景岳[1]541所言:“形体之本在精血,熟地以至静之性,至甘至厚之味,实精血形质中第一品纯厚之药。 ”然而,景岳虽倡温补,但并非偏执不化。 由表4可知, 温里药与清热药使用频次相当,占比分别为9.24%和11.55%。 《景岳全书·传忠录·论治篇》指出“无实证可据”时方用补法,“无热证可据”时方用温法[1]14。 景岳在虚损的辨治中明确指出“凡阴中有火者,大忌辛温”[1]179“若劳瘵之虚,深在阴中之阴分,多有不宜温补者”[1]179。 如对虚损吐血之火盛者,急则治标,可暂用芩、连、栀、柏等寒凉之属,但应于清热药中佐生津养阴之品, 即如抽薪饮之黄芩、栀子、黄柏配石斛,清热而不伤阴,热退且津自生;而虚损阴虚之火盛者,当施清凉之药,但需兼壮水之剂,且应可止即止,以防其败。
3.2 五脏虚损为本,精气并补为先 景岳[1]541言:“虚损伤阴,本由五脏。 ”诸气之损在肺,神明之损在心,饮食肌肉之损在脾,诸血筋膜之损在肝,精髓之损在肾。 临床上观其病症,知犯何脏,补其不足,然而虽五脏皆可致损,但病位仍有主次之分,用药亦有轻重之别。首先,景岳[1]176明确提出“凡劳伤虚损,五脏各有所主,而惟心脏最多”的学术观点,在频次超过10次的药物中,归心经的药物占一半之多。《素问·灵兰秘典论》言:“主不明,则十二官危,使道闭塞不通,形乃大伤,以此养生则殃。 ”心为君主之官,主血脉而通神明,乃一身生气之所系,最不可伤,伤则血脉失养,心神亏耗,累及他脏,久致虚损。 其次,景岳认为脾肾亏耗是导致虚损的另一主因。 由表3可知, 虚损用药中以归脾肾经为主,使用频次共占37.92%。 《景岳全书·传忠录·治形论》言:“脾为五脏之根本,肾为五脏之化源,不从精血,何以使之灌溉。 ”[1]20脾为后天之本,脾胃调和,不乏生生之气,则气血充盛,身体强健;若中焦运化失职,气机升降失常,精气化生乏源,则虚损乃成。《类经》云:“肾属水,肾藏精。 ”[3]肾为先天之本,精血之海,乃真阴之所居,五脏之伤,穷必及肾,故虚损之治,亦当滋肾。 同时,精气乃人身之本源,精亏气少是虚损发生的内在病因。景岳[1]178言:“或先伤其气,气伤必及于精;或先伤其精,精伤必及于气。 ”气、血、精三者关系密切,精气互化,精血同源,故气足则生精,精充则充血化精,血补则充精化气。 通过对虚损补虚药的统计发现,补气药和补血药的使用频次分别高达89次和78次,其中就以大补元气的人参和填精养血的熟地为代表。《景岳全书·传忠录》言:“善治精者,能使精中生气;善补气者,能够气中生精。 ”[1]27景岳在治疗虚损的制方选药中,重视补气、益精药物的配伍使用,如其创制的补虚名方大补元煎,方中人参与熟地同用且剂量较重,两药一阴一阳,一形一气,互主生成,共奏精气互根之妙[4]。
3.3 育阴涵阳为度,补阳配阴为尺 《景岳全书·八阵方·补略》言:“故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源泉不竭。”[1]650阴阳乃天地之道,两者同出一源,互根互济。 《类经图翼·大宝论》言:“阴阳二气,最不宜偏。不偏则气和而生物,偏则气乖而杀物。”[5]440景岳认为凡劳损之病,乃阴阳偏困所致,主张治以育阴涵阳、补阳配阴之法。 一方面,《景岳全书·杂证谟·虚损》言:“凡劳损之病,本属阴虚。”[1]179虚损实乃真阴亏之损,治病当求于本,本于真阴,故景岳在虚损治疗中首重补阴,旨在滋养阴精,填补精血,养阴以治形。 在治疗虚损所用的19首补阵方中,具有滋阴效果的方剂就有10首之多,其重阴之意可见一斑。 且景岳尊阴阳互根之理,常于配伍滋阴之药的同时,佐以温补之品,体现了育阴以涵阳、滋补而不忘升发的制方特色。 如治疗阳虚之命门阴分不足所创的左归丸, 就以龟甲胶、鹿角胶等补人之精血,熟地黄、山药、山茱萸、枸杞子等补肾之阴精,佐菟丝子温阳补肾,于阳中求阴,以增生化之力[6]。另一方面,景岳[5]443言:“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 ”物由阳生,又由阴成,形须气化,气需形载,阴精得阳气方能发生成形,阳气得附于阴精才得以敷布温煦,即“阴以阳为主,阳以阴为根”[7]。 因此,景岳在虚损的辨治中亦重视真阳, 在其遣方用药中,常用甘温益火之品,补阳以配阴。 如治疗命门阳分不足的右归丸,就以涵养真阴的熟地为君,配以山药、山茱萸、枸杞等甘温滋补,培补肾中真阴,并以附、桂温阳化气,构成培阴生阳的主体,使附子、肉桂补其阳而不损阴,且阳气得阴精之助而生化无穷,以达“阴中求阳”“精中生气”之功[8]。
虚损作为临床常见疾病,不仅会降低体质,还会导致机体抵御外邪的能力下降,而致邪气入侵,正气愈损,进而形成恶性循环,若不及时调补,将严重影响人体健康和生活质量。 本文通过对《景岳全书·杂证谟·虚损》 中关于虚损病因病机和治则治法的论述进行归纳、提炼,以及对所列方药进行统计分析,发现张景岳辨治虚损有以下特点:承先贤之论,纠正时弊,融会新知;诊治中以阴阳为纲,谨守病机;擅用甘温调补之药,亦不废寒凉清泻之品;用药精专平缓,立法制方严谨;因证辨方,审证施药。 张景岳作为温补学派的代表人物,其倡用温补、五脏为本、脾肾并重、精气并补、阴阳互济的治虚思想和用药思路,促进了相关理法方药的渐臻完善,进一步发扬了浙派中医的特色,对虚损的临床辨治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