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研究的混合方法设计

郑 旗

1 武术文化研究简评

多少年来，人类永不休止地创造着文化，文化又无孔不入地改造着人类的自身，各个民族用不同的方式创造着文化，不同文化也通过不同的渠道丰富发展着各个民族的底蕴。中国武术是一种文化，已成为学界高度共识。随着我国“体育强国”“文化强国”建设的推进，武术文化研究逐渐成为一个新兴学科领域，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话题，并带有显著的跨学科性质。一方面是我国高等学校体育学设立民族传统体育学学科和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专业，培养研究生，有关著作和刊物论文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另一方面是武术文化研究更有着冲破学术和学科的羁缚，直接或间接参与到社会生活多个层面，并与社会命运休戚与共。

文化研究作为一门学科，公认是发端于英国伯明翰大学1964年成立的“当代文化研究中心”。其研究方向和学术成果被后人称为“伯明翰学派”。文化研究与诸多学科有着紧密的联系，但它并没有单一的学科来源，历史地形成了一个跨学科、多学科的研究领域。从其方法论的演变特征来看，文本分析、问卷调查、民族志及个案研究一直是其流行不衰的研究方法。随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深入人心，学界颇为关注“文化比较研究”(cross-cultural comparison)。其中，“跨文化比较混合方法设计”是一种典型类型。一般而论，凡是把两个以上的民族或两个以上的文化或行为的特质作为变量的研究，都可称为“文化比较研究”；把系统地收集和分析来自两个或两个以上社会文化背景的数据，以便对感兴趣的现象进行群体间的比较，可称之为跨文化比较混合方法设计。

第11届全国体育科学大会发布了《体育科学学科发展研究报告(2016—2019)》。在“民族传统体育学学科发展研究报告”章节中，主要从武术文化、武术社会、武术拳种3个方面述评了武术文化研究进展。在相关期刊刊载的516篇武术文化研究论文中，关于武术文化本体认知研究、武术文化传播研究、武术文化对比研究、地域武术文化研究、全球化与武术文化研究等成果极大地推动了武术文化的繁荣［1］。本次会议报告前，笔者统计了“十三五”期间中文体育类核心期刊以武术文化为主题的论文，其重要特征之一是我国武术文化研究初步形成了自己的研究范式，但在方法论层面与国际刊物研究方法范式接轨尚需继续努力。

2 混合方法研究ABC

毫无疑问，方法论对于任何一个致力于做研究的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它是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正如迈尔斯(Miles)所言，研究者要想为读者呈现一个确实可信的研究报告，就必须讲清楚自己的研究倾向及如何构建这个世界的外观，也就是研究方法［2］。按照克罗蒂(Crotty)的观点，一个完整的研究设计至少应包括4个要素：认识论(哲学基础)、理论视角、方法论和具体的研究方法［3］。因而，讨论某一领域的方法论，就必须要和本体论、认识论紧密相联系。正因为如此，学界采用“范式”来探讨这类问题。由于不同的研究范式，其本体论、认识论与方法论各不相同，就产生了各种方法论的争论。

伴随着科学研究方法论的变革和进展，20世纪末在定性和定量之间的争论中，产生了将定性和定量方法结合使用的混合方法研究(Mixed methods research，简称MMR)。混合方法研究被看作是继定性和定量方法之后的“第三次方法论运动”和“第三种研究范式”［4］。基于混合方法研究成为现代体育科学研究领域提升水平的重要途径，“混合方法研究”已被列入“体育学一级学科研究生核心课程指南”纲要中。

2.1 混合方法研究的概念

“混合方法研究”始见于20世纪80年代末期，曾称之为“三角互证”“整合”研究、“定量和定性方法”等。由于诸多学者所持的哲学视角和方法论立场不同，对混合方法研究的定义也不同。国际权威杂志《混合方法研究期刊》(JMMR)给出的定义是：研究者在一项研究或调查项目中，兼用定性和定量研究方法收集、分析数据，整合研究发现，并得出推论。混合方法研究不仅涉及共用量化与质性方法，还包括技术手段背后的哲学理念与理论立场的整合，并成为拥有研究方法核心特征和哲学取向的一种方法论。方法论领域的顶级大师约翰·克雷斯维尔(John W.Creswell)认为：混合方法研究是一种包括了哲学假设和调查方法的研究设计。作为方法论，它包含一些哲学前提假设，这些假设在多个研究阶段引导着数据收集和分析、定性定量方法整合；作为一种方法，它关注单个或系列研究中定性和定量数据的收集、分析与混合。它的核心前提是：比起单独使用定性或定量方法，结合使用两种方法，能够更好地解答研究问题［5］。

2.2 混合方法研究的哲学基础及要素

从混合方法研究的哲学基础来看有两重含义：一是研究者要明确混合方法作为一种新的研究范式，拥有业已形成的学术共同体的观点、理念和价值观，即相对比较清晰的哲学视角，如后实证主义、建构主义和实用主义等。这些哲学视角为研究提供了整体性哲学导向，并体现在“什么是知识”的本体论、“如何认识知识”的认识论、“研究者是否拥有价值”的价值论、“研究过程是什么”的方法论、“研究使用什么语言”来表达等核心要素上。二是研究者在研究报告中要清晰地表述所奉行的哲学视角或前提假设，并将这些核心要素与混合方法研究中的特定步骤联系在一起，表明哲学视角和要素如何形塑这一混合方法研究。

2.3 混合方法研究的理论基础及策略

从混合方法研究的理论基础来看，主要体现在对研究问题所持有概念框架或一个分析及解释性框架。它比哲学基础的核心要素狭窄，具体引导着混合方法研究在多个阶段的运作，也可以预测、塑造新的研究方向，乃至理论完善和建构。混合方法研究在开始之初，就要有理论框架，理论的采用关键在于对理论的准确理解和对研究问题或经验现象的深入把握。这些理论可能以多种形式出现，通常在文献回顾、概念模型或研究目标中来体现。例如，研究武术群体参与社会活动时，可采用社会互动的概念框架与理论；研究传统武术和竞技武术对参与者的影响时，可采用角色规范理论。

2.4 混合方法研究的基础设计

研究设计描述研究的实施过程，反映了研究者对研究过程中一系列维度的优先考虑，并为数据的收集和分析提供一个框架。混合方法研究有多种分类方式，其研究设计也因类型、原因和实施策略不同而存在差异。国际学术界已广泛使用描述混合方法设计的符号系统。“QUAL和 qual”均是qualitative的缩写，表示定性研究，而“QUAN和quan”都是quantitative的缩写，表示定量研究；大写字母表示该方法更重要，小写字母表示较为次要；加号“+”表示同时使用两种方法，箭头“→”表示按顺序使用。基于混合方法设计的目的、定量和定性方法的运用次序以及对每种方法的关注程度的不同，学界常用一致性并行设计(QUAN+QUAL)、解释性时序设计(QUAN→QUAL)、探索性时序设计(QUAL→quan)、嵌入式设计QUAN(+qual)等基础方案。

3 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研究的混合方法设计

文化比较研究采取文化交错比较的策略，常把用于比较的相同部分的文化当作控制群，而进行其相异部分的分析，进而探析文化变量的关系；混合方法则是使用定性或者定量方法来收集并分析数据，整合研究结果，做出推论。参阅罗伯特·施拉夫(Robert W.Schrauf)将两者结合的典型设计，在此讨论与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研究密切关联的三种混合方法基础设计［6］。

3.1 跨文化顺序设计：探索性设计

一般情况下，在经典的顺序性探索设计中，从第一部分定性数据(如访谈、焦点小组等)中分析探索感兴趣的现象，而在第二部分，使用定量方法在大样本研究范围内解释现象或开发一个定量工具，或者使用研究的定量部分探索定性数据中发现的关系。

在跨文化顺序性探索设计中(见图1)，定性组件优先于定量组件，没有指定其中任何一个组件或多或少地处于设计的中心位置。如果研究主要目的是发展出一种工具，或确认和确定扩大定性研究的结果，那可能会将研究的重点放在定量部分或定性部分。在图1所示的设计中，应注意比较设计的两个基本特性：组间比较和跨方法集成。关键是有三个潜在的时刻或比较过程。方法内的比较有两种：第一种是对第一组和第二组的定性数据的比较(描述性、主题性、现象学等)；第二种是对第一组和第二组的定量数据的统计比较；第三种是对第一组的整合数据与第二组的整合数据进行分析。

图1 跨文化顺序设计：探索性设计(罗伯特·施拉夫，2018)

3.2 跨文化顺序设计：解释性设计

解释性设计一般是用于定量数据已经清晰地验证了结果，但是需要进一步的分析，有必要运用定性研究方法来进一步解释定量研究结果的研究。与顺序性探索设计一样，方法的整合发生在从定量到定性部分的过渡阶段。类似地，在从组合的数据进行推断的阶段，这两个方面的结果都是集成的。在图2所示的跨文化顺序性解释设计中，第一组的定量结果与不同文化背景第二组的定量结果是否具有一致性，要看组间差异的统计检验，其结果(跨文化的相似性或差异性)推动了对参与者的描述或解释的定性研究，或定性研究增加了统计数据对实践的解释。

图2 跨文化顺序设计：解释性设计(罗伯特·施拉夫，2018)

3.3 跨文化并行设计

跨文化并行设计中(见图3)，研究者可以同时收集定量和定性数据，混合使用定量和定性数据分析方法来解释结果中感兴趣的现象，且研究目的明显相关、定性和定量链都是相互独立。就单一组别而论，该设计对结果的解释非常重要，因为它提供了两种方法的结果中两者或者相互支持或者相互矛盾的一个收敛证明；就两组或多组不同文化背景而论，定量和定性都涉及组间比较，合成阶段的推理或解释将成为一种挑战。因此，塔萨科里(Tashakkori)和特德利(Teddlie)曾指出，“在研究结束时，根据每部分的结果进行推断，形成元推断”［7］。所以，该设计在最终分析数据整合之前的任何时间点都可比较，也可对每个主题进行跨文化比较。

图3 跨文化并行设计(罗伯特·施拉夫，2018)

总之，通过明确混合方法独特的整合和组间比较的关键相互作用，为混合方法的跨文化比较提供了简单的模式。罗伯特·施拉夫还提出了跨文化转换、跨文化全融、跨文化多层次等高阶设计方案［6］。研究者可以根据选题、研究目的、研究内容和复杂性参考选用。

4 武术文化研究混合方法设计的局限及挑战

武术文化研究与发展有赖于研究方法的创新和变革。由于武术文化本身拥有的多维属性，混合方法研究具有潜在的优势和独特的价值。如混合方法对数据能提供更多的理解、扩大实验被试、验证测量工具的效度、评价干预的有效性、增强研究的意义等。但不同的研究方法是出于不同的研究目的，一种研究方法并不是为了击败或取代另外一种研究方法而存在。作为一种新的研究范式，在武术文化领域中应用也面临着局限和挑战。

其一，混合方法的普及程度不高，对研究者的素养要求比较苛刻。研究者面临着掌握和驾驭定性与量化两类研究方法的挑战。对两种方法的表面理解相对容易，如果要得到可信的研究发现则需要更深层次的知识。如武术文化研究的抽样问题、文化单位问题、民族传统体育资料的品质问题。

其二，混合方法研究本身的局限。如混合时机和程度的理论依据不够充分、混合方法研究与其他学科研究方法融合及合理性问题。如文化研究中数据类型的整合如何提高研究者对文化差异的敏感性、数据收集和分析的文化等价性问题等。

其三，混合方法研究应用面临投入时间、精力、标准把握等因素的挑战。如个人与文化的关系、研究的适切性标准等。相关文化研究的发展表明，文化对个人的影响可能是具体情况而不是一般情况，个人积极地处理文化而不是被动地接受文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