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婧颉 随洪光 周 瑾
文化消费作为消费升级的重要体现,随社会经济发展不断增加。2013—2019年,中国人均文化消费支出从1398元增加到2513元。截至2019年,我国人均文化消费占比连续四年超过11%①根据历年《中国统计年鉴》计算得到。。文化消费不仅有利于提高劳动者的技术水平并将其内化为稳定有序的行为规范与道德观念,而且有助于构建良好的社会关系网络。从长远看,国家或地区之间经济增长与发展的真正差距不在于资源的多寡,而在于知识的差距(Stiglitz和Greenwald,2014)。知识的获取除了来自学校教育,还源于其他非正式途径。文化消费以“文”化人的社会功能意味着个体能够在消费过程中获得知识和信息。在中国经济由增长数量向增长质量转变的过程中,文化消费如何以“文”化人来促进高质量的经济增长(后文略为“增长”),目前鲜有文献进行系统研究。随着中国居民对美好文化生活的需要不断增长,文化消费不断增加,聚焦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提升的影响,厘清文化消费如何建立微观消费行为和宏观经济增长之间的联系机制,具有更加深远的理论和实际意义。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有以下几点。第一,利用综合指标体系和主成分分析法(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PCA)测度经济增长质量,将文化消费的研究推进至增长质量层面。鉴于增长质量的测度困难,现有文献对文化消费的影响研究仍然停留在数量层面,无法为当前经济增长转型提质的政策目标提供有效参考。本文测算了增长质量综合指标以及增长效率、增长稳定性(后文单独以“稳定性”代替)和增长可持续性(后文单独以“可持续性”表示)三个分类指标,得以直接检验文化消费在增长质量层面的作用和机制,拓展了研究的深度,也为理解中国经济增长质量提升提供了一个来自文化消费视角的新解释。在此基础上,本文还对文化消费的经济效应进行异质性检验。对地区差异和时序差异的区分,能够为防止文化消费政策“一刀切”以及为补足地区经济增长质量提升过程中的“短板”提供经验依据。第二,区别于现有文献对一般性消费作用的讨论,本文立足于文化消费特有的“建构”属性,从知识资本、行为规范和社会资本角度讨论其对增长质量的作用,提供了一个“文化消费—自我建构—增长质量提升”的全新逻辑,是国内首篇从社会功能视角研究文化消费对增长质量影响的文献。通过引入中介效应模型对知识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机制检验,可以为经济学、社会学等相关文献中的定性分析做一个有益补充。在对行为规范的机制检验方面,本文则尝试性地为长久以来“道德与市场”“秩序与增长”的关系讨论呈上一个中国的例证。这不仅有益于丰富人力资本理论和消费行为理论,更有益于厘清文化消费的作用边界和深化有关消费与增长内在作用机制的理解。第三,考虑到公共文化支出的省际差异可能会影响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作用差异,本文据此对公共文化支出、文化消费与增长质量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通过引入公共文化支出与文化消费的交乘项考察其调节效应,能够回答居民文化消费与公共文化支出之间协同关系存在与否的问题,拓展关于居民、政府与市场互动的实证分析框架。
与本文相关的第一类文献是研究文化消费的作用,主要集中于经济增长(金晓彤等,2013)、文化产业发展(邓安球,2007)和就业(金晓彤和周爽,2017)等方面。但是,目前少有文献从增长质量层面考虑文化消费的经济效应。另一类与本文相关的文献是研究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因素,主要从政府(魏婕等,2016)和企业(郝颖等,2014)两个行为主体、封闭(钞小静和廉园梅,2019)和开放(毛其淋,2012)两个条件、制度环境和要素投入等多个维度进行分析。上述文献为考察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提供了有益借鉴,但相关研究极少关注促进增长质量的一个重要行为主体——居民,既忽视了居民所具有的产品市场中的消费者和要素市场中的劳动供给者的双重身份,也忽略了文化消费区别于其他消费、通过社会功能作用于劳动要素进而对经济增长质量产生的作用。本文从社会功能视角将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作用机制概括为知识资本效应、行为规范效应和社会资本效应。其具体表述如下。
第一,知识资本效应,即文化消费以知识为载体所发挥的对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马克卢普(1962;2007)以认知对象对“认知者”的意义作为标准,将知识分为实用知识、理智型知识、闲谈和消遣性知识、心灵知识与非必要知识五类。首先,用于教育、培训的文化消费能够形成实用知识和理智型知识。这类知识要素投入会产生正的溢出效应,导致规模报酬递增,从而使可持续的增长成为可能(Romer,1986)。而闲暇娱乐消费一方面作为生产性消费,其产生的激发个体求知欲或创造力的知识能够成为对企业有价值的特征信号(Ridgeway和Fiske,2012),产生创新性思想,提高企业的生产效率;另一方面作为非生产性消费,通过闲暇娱乐活动可以形成消遣性知识,能够使劳动实现更高效率(穆勒,1848;2010)。此外,文化消费形成的知识资本可能对专业化过程中的协调成本产生影响,继而作用于增长效率。斯密(1776;2015)认为,工种转换会损失时间,节省这类时间而获得的经济利益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如果工作所需的知识与闲暇消费获得的知识存在互补性,文化消费将有助于减少工种转换时间与协调成本;反之,可能不利于产出的稳定和生产率的提高。
第二,行为规范效应,主要体现为文化消费对人的行为秩序产生的影响。文化消费直接影响人的思想、道德、品质和整个精神面貌,对人的发展和素质影响极大(尹世杰,1994)。但是,相关研究并未得到一致结论。一种观点认为,文化消费对个体行为会产生负面影响。卢梭(1750;2015)指出,人的知识越多,人心反而越险恶;科学和艺术越繁荣,社会便越奢侈成风,耽于生活的享受和对财富的追逐。凡勃伦(1899;1964)认为,在金钱上占优势的阶级会从事对财产的浪费性消费以显示自己的优越和荣誉的心理。这事实上是文化消费的象征性符码意义对人的深层欲望的引导和支配。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文化消费以有约束的自由规范个体行为选择,通过社会秩序的建立和保持,实现经济增长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哪里有善良的风俗,哪里就有商业”(孟德斯鸠,1748;2016),这是文明的经济化影响。斯密(1759;2011)指出,必须发挥道德情操的作用,以克服市场的盲目性。由文化消费引致的个体文明行为的加总会构成良好的社会秩序,有利于降低交易成本,从而促进经济持续增长。
第三,社会资本效应,也即由文化消费产生的社会关系网络对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文化消费作为文化资本的组成部分,与社会资本之间可以进行转化(Bourdieu,1986)。其一,具有共同文化消费偏好的个体基于文化匹配而构成的社会联系(Vaisey和Lizardo,2010),能够加快信息交换和促进信息共享。这种信息共享和相互沟通有利于启发人们的思维、提高创新效率和实现经济的持续增长( 樑严成 ,2012)。其二,文化消费的相似性更容易建立信任关系(Koppman,2016)。基于信任形成的社会资本除了对创新(Akcomak和Weel,2009)和市场有效运行(韦尔,2008;2011)产生促进作用,还可以减少工作搜寻成本和降低进入门槛,使得那些参加文化消费活动的个体在就业选择和匹配过程中获得益处。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减少摩擦性失业并保持经济增长的稳定性。
综合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待检验的假说:在控制其他因素的条件下,文化消费通过知识资本、行为规范和社会资本可以提高经济增长质量。
本文采用中国省级面板数据进行实证检验,样本时间跨度为2001—2015年。之所以未包含2016年及以后的数据,是因为文化和旅游部(原文化部)联合财政部于2016和2017年共确定45个国家文化消费试点城市并涉及25个省级地区(省、自治区和直辖市),若将2016年及以后的数据纳入研究范围,可能受到这一政策冲击导致估计结果不准确。
本部分重点考察文化消费是否对经济增长质量产生影响,检验模型设定如下:
考虑到经济增长质量可能存在滞后效应,在式(1)的基础上加入被解释变量的滞后项构建动态面板模型:
1. 变量说明
(1)经济增长质量。因为学界对“经济增长质量”概念的界定尚未形成一致观点,所以其测度指标呈现显著差异。一类研究利用要素投入效率(卡马耶夫,1983)或全要素生产率(Solow,1956)等单一指标进行衡量。另一类研究则利用综合性指标体系进行测度,能够克服单一指标导致的片面性,提高了对增长质量信息把握的全面性和客观性,已成为公认的测度方法。尽管综合性指标构建思路和架构基本一致,但在细分指标的选择上依然不同。本文沿用随洪光和刘廷华(2014)关于经济增长质量的概念,认为高质量的经济增长应当是高效模式下稳定、持续的增长,从而构建包含增长效率、稳定性和可持续性三个分类指标的综合指标(详见表1)。在数据处理时,正向指标保持不变,逆向指标取倒数,适度指标对其离差取倒数。本文统一将变量转化为正向指标,利用均值化处理消除不可通度性,然后利用主成分分析法进行降维处理,在技术上消除主观赋分的偏误。
表1 经济增长质量综合评价指标体系
(2)文化消费。这是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指居民用于教育、文化和娱乐方面的消费支出。由于2013年之前中国的住户调查按照城乡分别开展,无法直接获取人均文化消费支出的数据。因此,本文的人均实际文化消费支出由城镇与农村居民文化消费支出总和除以人口总数,然后利用居民消费价格定基指数进行平减得到。
2. 数据来源
由于部分数据缺失严重,因此剔除西藏。考虑到四川省和重庆市统计指标的关联性,为了避免过强的截面相依,这里将两者合并。本文最终选取中国内地29个省级样本,各变量数据来源见表2。
表2 变量与数据来源
表3报告了本文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的结果。除资源禀赋(Energy)和外贸依存度(Trade)外,其他变量的均值都大于标准差。在统计上,如果变量的标准差大于均值,说明样本离散程度比较大。资源禀赋(Energy)均值为0.758,对应标准差为1.085。外贸依存度(Trade)的均值为0.056,其标准差为0.072。这表示资源禀赋与外贸依存度存在一定的“极化现象”,可能与资源和外贸依存度的地域分布有关。
表3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4报告了2001—2015年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作用的基准回归结果①将数据更新至2019年重新进行回归的实证结果表明,2015年之后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明显区别于前一阶段,原因可能是文化消费试点城市政策发挥了作用。考虑到估计结果的准确性,本文在后续回归中均采用2001—2015年数据。另外,由于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可能存在滞后效应,在静态估计中加入文化消费的滞后项的结果显示,该估计系数在统计上不显著,表明样本期内文化消费不存在明显的滞后效应。因此,在后面的检验中,均使用当期文化消费进行回归。。核心解释变量(lnCulture)的系数为正,且在1%水平上显著,表明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提升具有积极作用。分类指标回归结果[见表4第(2)列至第(4)列]显示,文化消费对增长效率、稳定性和可持续性均产生正向效应。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将文化消费视为外生给定,而非取决于经济增长质量。其原因在于,尽管文化消费作为消费形式的一种,长期来看受到经济增长和收入水平的影响,但与物质消费相比,文化消费的弹性较高,与收入水平的相关性相对弱些。短期内文化消费水平的变化可能更多来自政策引导而非增长引致。再者,增长效率、稳定性和可持续性等质量因素与经济增长率或收入水平等数量变化不同,对消费数量并不具有直接作用。另外,本文关于“经济增长质量”的测度使用综合评价指标抽取主成分合成,实际上是一种工具变量。因此,其与文化消费之间不存在双向因果导致的内生性。为解决内生性问题,本文进一步利用系统GMM对动态回归模型进行估计。文化消费(lnCulture)的系数为正且在统计上显著,与静态回归结果一致,表明文化消费有效促进了中国经济增长质量的提升。
表4 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作用的回归结果
1. 区分市场化水平的差异
市场化建设是中国经济改革的重要领域。文化消费对增长质量的影响是否与市场化水平有关,是这一小节重点关注的问题。本文基于樊纲等(2011)的市场化指数,并借鉴韦倩等(2014)的方法拟合补足,以市场化指数的中位数为基准,将样本分为高低两组分别进行检验。表5的回归结果表明,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在不同市场化水平的地区均显著为正,并且市场化水平越低,文化消费的正向作用越大。分类指标回归结果呈现相似趋势。文化消费对增长效率和稳定性的积极作用成为市场化水平较低地区经济增长质量提升的关键驱动力,而对可持续性的提升则是市场化水平高的地区提高增长质量的重要引擎。可能的原因是,在市场化水平高的地区,市场化改革更具深度和广度,资源配置效率和微观经济效率相对更高,从而产生如下结果:一方面,文化消费对增长效率和稳定性的边际效应小于市场化水平低的地区;另一方面,文化消费在市场化水平高的地区更可能通过提高创新水平转化为长期增长动力,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增长。
表5 文化消费影响的地区异质性检验
2. 区分对外开放程度的差异
对外开放程度既反映一个国家或地区商品和生产要素跨国流动的程度,也反映不同地区的人们在思想观念、生活方式、消费观念等文化价值观方面的差异(韦森,2020)。本文利用国际贸易与外商直接投资占GDP的比重衡量对外开放程度,以中位数为分界点将样本分为高低两组,比较分析文化消费对增长质量的影响是否具有一致性。总体上看,文化消费对增长质量的影响在不同开放程度的地区均呈现正向作用,且对低开放度地区的影响略大。分类指标回归结果表现出文化消费经济效应的差异。在开放程度低的地区,文化消费对增长效率、稳定性和可持续性均产生积极影响。但是,在开放程度高的地区,文化消费仅对可持续性的作用显著。在增长效率和稳定性方面,尽管估计系数为正,但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这可能是因为在开放程度低的地区,由于技
术、劳动、信息等要素流动较为缓慢以及居民在生活和生产方面的观念与方式相对落后,文化消费作为信息传播的载体加速了当地社会秩序的变迁,从而对生产方式和生产质量产生影响,这有利于增长效率、稳定性和可持续性的提升;而对外开放程度越高,商品、生产要素和信息流动越频繁,知识溢出越明显(毛其淋,2012),文化消费的增加越可能通过强化“干中学”效应增加知识存量和产生新思想、新技术,进而促进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要素流动越快,增长效率和稳定性越可能趋于相对稳定状态,促使其边际提升空间有限,导致高指标地区的文化消费对两者的作用不明显。
3. 考虑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
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可能伴随消费结构或是同一消费结构下消费内容的差异,从而导致文化消费的作用在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地区有所差异。本文使用人均实际GDP衡量经济发展水平,按照前面的分类方法将样本分成高低两组,分别估计文化消费的影响。其回归结果表明,文化消费总体上促进了经济增长质量的提升,并且这一作用在经济发展水平低的地区略大于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地区。具体来说,在低发展水平地区,文化消费对增长效率、稳定性和可持续性的影响均显著为正,尤其对增长效率的作用明显强于高发展水平地区;文化消费在高经济发展水平地区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提升增长效率和可持续性两方面,对稳定性的影响虽然为正但在统计上不显著。其原因可能是,在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地区,消费结构转型升级态势明显,文化消费的内容较指标较低地区更加多元化,平均工资和产出增加值较指标较低地区更为稳定。因此,文化消费的增加很难在当期就使得工资和产出围绕均值的波动幅度明显变小,从而表现为对稳定性的影响不显著。
2008年11月5日,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中国政府推出进一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增长的十项措施,将医疗卫生和文化教育事业作为4万亿元投资的重点投向之一。2009年7月22日,中国审议通过第一部文化产业专项规划。文化事业与文化产业发展引致文化产品供给的增加,可能对居民文化消费支出继而对经济增长质量产生影响,这需要考察时序差异。以2009年为转折点引入时间虚拟变量(P):令第一样本期P=0,代表2001—2008年;第二样本期P=1,代表2009—2015年。如果交乘项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在第二样本期更大,也可视为其长期作用比平均作用更大,存在累积效应;若不显著,则说明长期作用并未随着文化消费水平的提升而变大。表6第(1)列中交乘项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文化消费存在明显的累积效应。表6第(2)列至第(4)列的回归结果表明,文化消费对增长效率、稳定性和可持续性呈现出显著影响,在第二样本期内对增长效率和可持续性的影响明显增强,但在增长稳定性方面,文化消费的影响并不具有累积的趋势。由于文化消费的主要作用在于提高劳动者的能力和素质,因而对增长效率和可持续性的累积效应可能更为直接,但对稳定性的影响不存在明显的阶段性差异。
表6 文化消费影响的时序差异①对时序差异在空间维度上的不同表现进行再次回归的结果显示,市场化水平越低、对外开放程度越低、经济发展水平越低的地区,文化消费的累积效应越强。这说明,低指标地区的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呈现递增态势。限于篇幅,这里不再报告回归结果,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要。
本文采用Baron和Kenny(1986)的中介效应模型考察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机制。引入知识资本(Knw)、行为规范(Mor)和社会资本(Org)三个中介变量构造下述检验模型:
其中,i代表地区,t代表时间,itε为随机扰动项。在满足a2、2b和2c为正的条件下,若3κ、4κ和5κ显著,但2κ不显著,说明是完全中介过程;若2κ显著,说明只是部分中介过程。因为这一方法(也称作“依次检验法”)更适合强中介效应检验,所以若a2和3κ、2b和4κ、2c和5κ两两中有任何一个系数不显著,则利用Sobel检验判断中介效应存在与否②限于篇幅,不再详细报告Sobel检验结果,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要。。
关于知识资本(Knw),本文按照目前较为公认的做法,用各地区平均受教育年限作为知识资本的代理变量,其基础数据来自历年《中国人口与就业统计年鉴》。
行为规范(Mor)反映行为主体的价值观、信念和行为。基于数据可得性,本文将交通文明指数作为行为规范的替代变量。在中国文明城市数据指标之一交通事故死亡率(Accdeath)的基础上加入人均驾驶汽车数量(Cardrvpercapita),用以测度“人”的行为。利用单位里程事故量(Accpermile)和人均车辆数(Carpercapita)分别测度“路”和“车”两个因素。该指标构建如下:
其中,w代表权重。由于人具有主动性,因此对该要素赋予更多权重。对1w~4w分别赋值0.4、0.3、0.2和0.1,表示对四个变量按照重要性进行排序。交通事故死亡率(Accdeath)是以每万人交通事故死亡人数来衡量,人均驾驶汽车数量(Cardrvpercapita)是利用民用汽车拥有量除以机动车驾驶人员数计算,单位里程事故量(Accpermile)是用交通事故发生数除以公路历程数进行测算,人均拥有车辆数(Carpercapita)使用人均民用汽车拥有量代表。基础数据来自各地区统计年鉴。
本文认为文化消费通过社会活动参与和社会网络构建形成社会资本,因而借鉴周瑾等(2018)的方法并采用社会组织数量对社会资本(Org)进行测度。其数据来自历年《中国民政统计年鉴》和《中国统计年鉴》。
表7的检验结果表明,知识资本和行为规范对经济增长质量的作用系数3κ、4κ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因为2κ大于0,所以知识资本和行为规范是文化消费影响经济增长质量的中介变量。文化消费的社会资本效应为正,但在统计上不显著。进一步采用Sobel检验,通过计算得到乘积项所对应Z值约等于2,在5%水平上显著,表明社会资本的中介效应存在。总的来说,文化消费通过知识资本、行为规范和社会资本促进了经济增长质量的提升。
表7 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作用机制:依次检验法
关于分类指标的回归分析表明:第一,对经济增长效率而言,依次检验结果显示,从文化消费对知识资本、行为规范和社会资本三方面的影响来看,其对增长效率的影响并非全部显著,于是使用Sobel检验。其结果表明,只有行为规范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中介效应检验。这表明,文化消费通过行为规范对增长效率产生影响,其背后的作用机理可能是,文化消费能够教育教化劳动者进行协同有序的专业化生产活动,通过提高个体劳动生产效率和技术应用效率进而提升经济增长效率。第二,从增长的稳定性来看,其依次检验的结果未通过显著性检验,使用Sobel检验计算得到Z值均在5%水平上显著。这表明,文化消费通过知识资本效应、行为规范效应和社会资本效应对增长稳定性产生影响。需要注意的是,Sobel检验结果显示,文化消费对知识资本的影响显著为正,但在控制文化消费之后,知识资本对增长稳定性的影响系数为负且在统计上显著。这意味着,文化消费通过促进知识资本的增加而弱化增长的稳定性。其原因可能是,知识资本的积累加速了劳动力、资本等生产要素的跨行业、跨地区流动,使得中国经济增长质量在提升过程中存在一定程度的产出波动。第三,就增长的可持续性来说,文化消费通过知识资本和行为规范发生作用。由于文化消费对社会资本回归系数不显著,进一步对其进行Sobel检验,计算得到Z值等于1.75,在10%水平上显著,表明社会资本中介效应存在。对此可能的解释是,一方面,文化消费能够提高劳动者的技能水平、优化其知识结构和增强其学习能力,有利于产品改进和技术创新;另一方面,高质量的文化消费有助于引导和影响劳动者的价值观并规范其生产行为,使得建立在秩序约束下的生产活动更具有可持续性;再者,因参与文化消费活动而构建的小世界网络会加快创新和信息扩散的速度,劳动者短时期内便可获得大量隐性知识和非正式信息,有利于生产更多创新产品和保障提升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
中国在文化消费增长与经济增长质量提升的同时,也在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考虑到公共服务在不同地区表现出不均衡特征,本文还关注了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效应是否与公共文化支出大小有关的问题。本文在基准模型的基础上加入公共文化支出(Pub)以及该变量与文化消费(lnCulture)的交乘项以考察这一效应。引入被解释变量的滞后项进行动态回归分析的具体模型为:
由表8第(1)列可见,公共文化支出与文化消费交乘项的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从分类指标回归结果看[见表8第(2)列至第(4)列],在增长效率和稳定性方面,交乘项的回归系数均不显著;在可持续性方面,交乘项系数显著为负。这意味着,全样本期内,公共文化支出与文化消费的协同效应未被证实。公共文化支出挤出了文化消费对增长质量的影响,显著的挤出效应发生在增长可持续性方面。这可能是由于20世纪90年代末之后文化产业进一步从文化事业中分离开来,致使公共文化产品除了能够弥补市场的不足外,还可能对私人文化消费产生替代。就消费者而言,公共文化产品增加(产品价格下降)会引起实际收入的增加,导致预算约束放松,使其重新进行资源配置,从而改变文化消费的内容和结构。
表8第(5)列的回归结果显示,在第二样本期内,公共文化支出的调节作用显著改善。从其具体到分类指标回归结果[见表8第(6)列至第(8)列]看,在增长效率方面,交乘项的估计系数不显著,累积效应估计系数为正且在1%水平上显著,说明公共文化支出与文化消费对增长效率的协同效应在第二样本期内逐渐凸显;在增长稳定性方面,交乘项的估计系数不显著,累积效应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表明公共文化支出的增加在第二样本期内开始挤出文化消费对增长稳定性的影响;在可持续性方面,交乘项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累积效应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尽管公共文化支出的增加挤出了文化消费对可持续性的影响,但这种状况在第二样本期内有显著改善。
表8 公共文化支出的调节作用
总体上看,公共文化支出的增加在近期明显改善了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这种改善主要通过增长效率和可持续性实现。这可能是居民文化消费需求升级和政府规制共同作用的结果。在个人层面,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居民对文化消费需求的升级会引致更多更高质量的文化产品的出现。在政府层面,继2009年将文化产业上升为国家战略性产业之后,进一步明确文化产业要防止落入技术崇拜陷阱(南帆,2013)和重视文化产业发展的道德调节作用(厉以宁,2015)。公共文化支出与文化需求、产品供给共同作用,市场、政府与道德三者合力,更有利于提高产出效率,这会形成长期增长的动力。
在中国经济结构和消费结构转型升级的过程中,为避免“唯GDP论”和“唯消费数量论”,一方面应将经济增长推进到质量层面,另一方面应重视文化消费区别于其他消费类型的属性——以“文”化人的社会功效,这是理论分析与实践的重中之重。本文研究结果显示:(1)文化消费从增长效率、稳定性和可持续性三方面提升了中国经济增长质量。总的来说,在市场化水平、开放程度、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差异的三类地区中,文化消费对低指标地区增长质量的平均效应明显更大,在时间维度上的累积效应也更显著。(2)文化消费通过知识资本效应弱化了增长的稳定性,显著提高了可持续性;通过引导行为规范全面提升了增长效率、稳定性和可持续性;通过培育社会资本提高了增长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3)公共文化支出总体上抑制了文化消费对增长质量的积极作用,该作用在可持续性渠道中尤为明显。挤出效应主要发生在第一样本期;第二样本期内公共文化支出的作用明显改善,主要来自增长效率和可持续性两条渠道。
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以下重要的政策启示。第一,基于文化消费对经济增长质量的积极影响,对文化消费的引导和激励应当持续。要围绕《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进一步激发文化和旅游消费潜力的意见》的相关要求,一方面要从供给侧增量提质、提高文化消费的引导水平;另一方面要从需求侧增强文化消费意愿和优化文化消费结构;再者要为文化消费的便捷性提供有利环境。第二,考虑到文化消费作用的地区差异和时序差异,要注重文化消费激励措施的针对性。各地区应转变过于简单的政策思维,明确文化消费提升经济增长质量的具体表现存在时空差异,从自身条件出发对促进文化消费的相关措施给予动态性调整。尤其是经济欠发达地区,要不断提升文化消费水平和层次,以有质量的文化消费促进有质量的经济增长。第三,不仅要将文化消费转化为消费力,还要借由文化消费增加知识资本存量、培育行为规范、构建社会资本,实现从消费力向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的转化。在市场经济的发展过程中,重视文化消费的社会功效,将中国经济增长质量的提升建立在道德与秩序的基础上,实现从以文化“人”到以文化“质”的良性循环。第四,公共文化支出存在累积效应,要防止追求文化支出效果既快又省的短视行为。不断完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提升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效率和质量,充分发挥其作用并创新其服务模式,优化公共服务均等化过程中文化消费的“质”的增长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