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锡坤,王雪洁,倪 妮,张从如
(安徽工业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安徽 马鞍山 243032)
在社会学中,最早由彼得·埃文斯(Peter B. Evans)等学者提出国家与社会共治的理论。该理论强调公民可以参与国家管理,国家与社会之间可以通过政府扶持民间组织的形式为国家所用。该理论造成了民间社会组织独立性的丧失,两者的对话平衡被打破。但该理论从宏观的角度确立了公众参与管理的主体地位[1]。
社会资本理论从宏观与微观互动的角度,诠释了人与人的关系构筑。罗伯特·帕特南(Robert D.Putnam)在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场域资本”和詹姆斯·科尔曼(James S.Coleman)的利益资本理论上提出了公民参与网络和公民精神所体现的就是社会资本,认为社会资本应属于非个人的团体或国家资本[2]。这一社会资本的重心应放在社群发展之上,通过惩戒破坏社群发展的人来加强社群的凝聚力。其理论强调为社会组织预留活动空间,但却因过于关注资本的经济功能,忽视社会人际关系而陷入困境。在国内,杜鹏从经济学的角度,以经济制度理论“公地悲剧”论述了社区自主自理的可能性,并提出了八项原则,即清晰界定边界、占用和供应规则与当地条件保持一致、集体选择的安排、有效监督、分级制裁、冲突解决机制、对自治组织权的最低限度的认可和分权制组织[3]。其中前两项是构建社区居民共同利益体的前提和客观环境,即需要从搭建客观公共空间和使用者的角度来界定社区公共空间的标准。剩余6项,则是属于共同利益体(指社区居民)间的制度设计。与前者不同的是此方法的设计,加入了第三方的社会管控,将有效保证社区公共空间设立的出资方与使用者的利益,形成人人共享,人人共治的自治体系。
内源式发展理论是第三世界国家在追求自身发展时的又一次探索。该理念认为,国家在发展过程中,应当充分挖掘自身的资源和价值,探索适合自身发展的模式。社区内源性发展,根源于两个方面的改变。一是要降低对行政化力量的依赖,增强社区自主性;二是要挖掘更多的社区资源供给渠道,摆脱资源和机制的双重限制。在社区的治理过程中,从社区居民参加社区活动的“要我参加”转变为“我要参加”,将外生力量转变为内生力量,激活社区居民参与的积极性,重塑社区活力。
上文提及的社区治理理论,分别从制度的上层建设、中观的社区资本流动、微观的社区居民关系构筑等三个视角论证了社区建设和更新的主体,但均缺乏实际案例的检验与论证。以往的社会学理论更多运用于社会工作的制度设计上,而忽略了社区在建设或更新过程中的公共性平台的搭建与维护。基于此,笔者将社会学理论与设计学理论相结合,社区管理制度与设计理论相结合,提出了参与式设计思维与设计方法,以期实现社区管理与社区设计同步更新,真正实现社区微更新的持久发展。
参与式治理来源于古希腊的公众参与理念,而后因统治者惧怕其容易引起“多数人的暴政”而转变为“精英民主”,参与式治理走向衰落。二十世纪中期,因西方民主发展弊端显现,参与式治理又得以重启并发展至今。而后伴随着反贫困、反歧视运动的兴起,参与式发展理论被人类方法学引用,并在乡村发展中起到了重要作用。陈朋亲、杨天保等学者指出,参与式治理从内容上来说体现了治理方式、治理结构和治理目标上的创新[4]。治理方式强调治理主体的多元化,治理结构上主张政府与公民的良好合作关系。治理目标上以培养公民理性精神,完成政府的服务转型为主。参与式治理自引入我国以来,先后在参与式农村评估(PRA)中运用,并推广至小区建设上来。在我国的社会发展中,参与式治理充分调动了公民政治参与的积极性,引导着社会治理的稳步发展。因而,挖掘参与式治理的内涵,提出参与式设计思维与方法,对社区微更新成果的持续维护具有极大的推动作用。
在上文中,笔者将参与式治理与参与式设计相结合,力求通过参与式设计方法的研究达到参与式治理的目的。即利益相关者广泛积极地参与到相关的公共性事务中来,形成社区设施的更新和公共性的构建。据此可将必要的设计过程分为三部分,设计主体即参与主体,设计方式即社区治理的互动规则,设计目的即社区更新和公共性构建。
随着社会变迁和智能时代的到来,设计所创造的价值和影响已不再局限于单一的造物活动,转而向整个产业链、社会圈层和生态系统负责。美国著名的系统设计专家贝拉·巴纳锡(Béla H. Bnthy)在《谁应当是设计者》一文中认为,人类的设计活动经历了按指示设计、为决策者设计、设计者与决策者设计以及设计者与参与者设计四代设计方法论的演变[5]。前两代集中凸显了以专家为主的权威性设计,后两代则将设计师从一个决策者的角度转变为引导与方案概念的组织者,围绕用户开展设计。今后,与设计系统有关的生产、运营、体验、维护等一系列有关的人都将成为设计的参与者。设计师的理念也将从为谁设计转变为谁来设计。
在社区更新过程中,参与的主体应进一步细化为决策主体和管理主体。决策主体应由以往的政府基层组织转变为以居民为主导的群体或群体组织。行政组织应将“赋权”作为参与式发展的核心,并始终贯穿于社区群体的发言、决策和活动中来,形成行政基层与社区群体的“多元合作”关系,实现决策型政府向服务型政府的转型。同时,完善以设计师为辅的规划师制度并推行以社区居民为主体的社区决策制度。
社会互动是研究社会学的基本单位之一,社区中个体与个体的横向互动,个体与群体的纵向互动,群体与群体的横纵向互动,构成了社区的公共性。这种社会互动常因某个事件或某种形式联系在一起,或可将其称之为公共性构建的连接点。在微观社会结构中,这些个体或群体共享某种观念、某种生活方式甚至达到命运共同,从而形成共同的价值取向。笔者将其称为利益共同体。而在这一互动过程中,参与的主体共同创造、共同体验、共同维护。这“三个共同”也是设计师在社区更新设计中应当坚持的设计思维和原则。由此衍生出设计师在设计过程中的四种设计方式。
1.诱导性设计。谢莉·阿恩斯坦(Sherry R. Arnstein)曾在《市民参与的阶梯》一文中指出市民参与公共管理的八级台:操纵,引导,告知,咨询,劝解,合作,授权,公众控制[6]。在这些分级中,只有合作、授权、公众控制才能称之为深层次参与合作。其余五种仅仅是象征性又或者是妥协性的合作参与。在以往微更新过程中,大部分自下而上公众参与也仅是停留在告知、咨询阶段,公众缺乏参与的主动性。诱导式参与的核心是将群众的“要我参加”意识转变为“我要参加”的意识。在这一阶段,可利用各种媒体渠道引导公众认识社区环境,并切实完成对环境需求的收集工作。目前较为可行的是利用智慧社区系统、QQ、微信社交系统以及PPGIS公众参与系统进行线上参与。线下,如共享客厅、共享图书馆、跳蚤市场等公共性的空间来促进公众的交流,以此搭建公众需求输出的途径与通道。在此过程中,需有基层组织的效率把控和社区规划师的专业指导。
2.反思性设计。反思性参与是在居民与政府组织共同参与社区公共空间营造与体验之后所具有的评价性反思。反思性标准体现在社区居民的体验度和维护力度上。好的设计不仅让居民的生活品质提升,还应具有一种共同维护的使命感。这种方式能够引领社区居民共同体验,共同反思,从而达到对微更新成果的持续维护上来。
3.投入性设计。投入性参与源自于社会资本管理理论,这种投入可以是公共空间建设资金上的投入,可以是管理内容上的投入,可以是公共设施类的投入,也可以是情感的投入。个体之间以此来换取更多的社会资本,包括个人利益的需要。杜鹏从经济学角度列举深圳大芬村以租金构建起的公共利益池塘在明确利益主体之后的自主自理。这种内生动力解决了社区改造的资本问题。对应在社区设计上,则是应当更多地利用社区闲散资源或者优势资源,建立起社区居民利益共同体的收入体系。南京仙林新村社区建立的家庭式旅馆,在收入利益上对个人和组织进行合理配比,这样既规范了租赁行业又以此增加了居民的收入和社区更新的资本,实现社区的持续更新。
4.共享性设计。共享性设计指的是社区居民资源的共享和互通。共享设计是近几年较为新颖的一种设计,起源于共享经济理念。在设计过程中,可以增设一些例如跳蚤市场、共享客厅、共享书吧等设施作为触媒点,使社区资源在这些公共空间中流动起来。北京地瓜社区利用闲散空间设立免费图书馆、免费邻里茶吧、公共客厅等,玩具、教室、书房等低价时租,促使社区内个人资源流转起来。这样既可以满足社区居民的休闲茶饮,又可以弥补城市扩张下居住资源的紧缺问题。自上海黄浦区南东街道的首个共享客厅建立以来,这里已经成为一个居民与社区沟通的常规渠道。该客厅一楼共享,二楼办公。居民可以在一楼聚会聊天,有关于社区的意见或想法可随时向二楼办公室工作人员反映。
“社区公共性”与社区整合之间的关系问题是社会学家研究社区治理和社区秩序的核心命题。公共性表现在社区的行为规范、道德法律的一致性上,是在全体社区居民形成多元互动的基础上达成的共同意识。唐啸依据社会网络中群体联系的模式将参与式设计的社会创新划分为场所营造、情景构建和关系构筑三种要素[7]。据此,笔者将参与式设计方法分解为区域营造、情景再现和邻里构建三部分,以此对应其三要素,共建社区的公共性。
从马斯洛需求理论和扬·盖尔社区交往理论来看,公共空间构建的原点应以社区居民的需求和意愿为核心。例如室外的社区广场、街头景观、门前绿地等,室内的社区超市、社区理发店、社区医院等。此类空间都是交往的必要性空间。在扬·盖尔(Jan Gehl)的交往空间中,按照居民的必要性、自发性、社会性的活动对空间进行研究,户外环境的好坏与居民自发性的社会活动有极大的正相关关系。因而,在对社区闲置公共空间定位时,除了将其作为必要性的空间外,自发性或者选择性的公共空间设计更为重要。诸如社区活动中心、社区共享咖啡馆、社区共享图书馆、社区共享客厅等一系列公共空间。此类公共空间从形式上满足居民除衣食住行外更进一步的精神需求,同时也满足了应对恶劣天气下的沟通需求。室外公共空间可设置更多的体育设施,也可从公共艺术角度进行设计,如景观墙绘、共享菜园、共享种植园区等。
情景,源于情感和场景,是指人在某一场景中,被周边环境影响进而唤醒记忆中的人或事从而作用于自身的生理反应。场景式的设计是空间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空间情感体验的一个重要环节。音乐诗词的场景在于节奏韵律文字的渲染,电影艺术的场景在于拍摄剧本与技巧的打磨,而建筑场所的场景在于街巷空间、公共设施、视觉形象的创建或还原。南京老门东通过对昔日街巷纹理的保留和建筑形式的二次设计,营造昔日古街的繁华景象,唤起居民的怀旧情怀。每逢节假日,老城墙上还有影视化表演。广州盐运西街通过记录街坊们口述的故事,对他们曾经的公共活动进行挖掘,以视觉艺术的形式,绘制出一幅幅形象生动的生活场景画,并制作成不同材质的衍生产品,如面砖的图饰、社区的标识LOGO、T恤衫、卡通创意胸牌等。这些成为了盐运西街社区独特形象的代表。
邻里关系的构建,是建立在智慧城市背景下的一种新的设计尝试。这种设计观念在于通过设计非人为的活动来促进邻里之间的沟通与交流,大致分为交往空间构建和智慧网络构建。
在交往空间的设计中,要着重考虑社区居民不同人群的生理特点和心理特点,为其提供更加方便、舒适、安全的社区环境,推动邻里间的沟通与交流。具体来说,要重视老人、儿童、残疾人的活动场所,做好无障碍设计,保持活动场所必需的沟通尺度和良好的光照条件;重视小区内部楼门口或道路口的交通设计和信息设计;改变室外标高与视线遮挡,增大居民活动空间,综合利用壁画、雕塑、绿化和建筑小品等环境艺术构成形成层次丰富的空间环境;合理改善室外公共空间的私密性,预留休憩空间,增加户外空间的生活质量。依据扬·盖尔交往与空间理论,增加居民的步行、驻足停留、小憩、聆听与交流的公共空间,促进邻里关系的构建。智慧网络的构建,除了必要的微信、QQ等社交软件外,还可以利用手机应用软件实现社区连接。南京某社区的“连掌门户”系统,以社区服务为基础,积极搭建物业与住户的沟通桥梁,为社区住户和物业管理公司打造更加便捷的物业服务和社区交流的智能化平台。
随着政府限房政策的出台和房地产市场的降温,使得城市社区建设在历经疯狂之后逐步归于理性。此后,更多决策者和建设者将目标转移到存量社区的建设与挖潜上来。作为“有机更新”理论的接替者和接班人,“微更新”应运而生。“微更新”的出现,不同于以往的自上而下的更新,这是一场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相结合的运动。上海、广州、深圳、南京、合肥等地相继提出各自的社区“微更新”计划。一时间社区“微更新”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大街小巷。在如此热闹情境之下,“微更新”更应明确其本身的实质是什么,是表象的“涂脂抹粉”还是内部的“重塑社区公共性”?“微更新”的成果应由谁来保障,其更新是否可持续?本文提出的参与式设计虽不能面面俱到(见图1),但也为社区“微更新”提供另外一种更新思路。
图1 参与式设计方法生成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