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地理学视角下的庐剧艺术研究和唱腔分析

陆 伟,马从梅

(1.合肥师范学院 音乐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2.合肥一六八玫瑰园学校，安徽 合肥 230601)

庐剧，原名“倒七戏”，也称道七戏、小倒戏、稻祭戏，1955年经安徽省委宣传部批准，正式将“倒七戏”改名为“庐剧”。庐剧艺术是我国地方戏曲的重要形式，也是安徽省四大剧种之一，2006年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庐剧是由皖中、皖西地区的山歌、小曲、小调等民间音乐发展而来的地方戏曲音乐，广泛流行于安徽淮河以南以及长江沿岸广大地区[1]。当前，庐剧的演出剧目有300余部，大致分为花腔小戏、折戏、本戏三个类别。花腔小戏多为反映日常生活情境的小喜剧，没有大的戏剧冲突，折戏和本戏则多为家庭伦理剧，具有以悲剧开始、以团圆结束的特点。独特的自然环境、区域文化是庐剧形成与发展的基础，庐剧在传播中受安徽不同地区地理文化的影响，形成了上、中、下三路，各路庐剧均有着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厚的文化底蕴。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庐剧的研究视角发生了重大转变，逐渐从艺术层面的研究转变为文化层面的研究，而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剖析庐剧艺术则是准确把握外部环境对庐剧影响的重要手段，为庐剧艺术的研究提供了新视角。

一、文化地理学概况

(一)文化地理学的研究内容

文化地理学是文化学与地理学的交叉学科，属于人文地理的范畴，其思想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19世纪以来，在李特尔、拉采尔、克罗伯等学者的共同努力下，文化地理学成为一门重要的学科。文化地理学的研究主题共有五点，其中，较为重要的研究内容包括两个方面：第一，文化的起源与传播。文化的形成有着非常复杂的机制，而自然环境则是文化形成的重要影响因素。文化传播指文化从发源地向其他地区传播的过程，分为膨胀型与迁移型两种，前者以文化起源地为中心，不断向四周膨胀，最为典型的便是起源于黄河流域的华夏文化向外围地区的传播，后者则是文化从起源地迁移到另一地。文化地理学注重从人地关系出发来分析文化起源与传播中地理环境的影响与作用；第二，文化区。文化区是文化地理学的核心概念[2]，可以简单理解为具有共同文化属性的群体所占据的区域。因此，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分析任何一种文化均有其特有的文化特征。

(二)文化地理学的基本理论

文化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是文化地理学研究的重点内容，对二者关系的分析、概括与总结形成了文化地理学的基本理论。从学科发展的角度来看，文化地理学的基本理论主要有以下几种：一是环境决定论。早期研究者多将自然环境视作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因素，认为区域内人们的社会活动是地理环境的必然结果。德国学者李特尔在人文现象的分析中，将自然现象作为人文现象的基本原因，提出自然决定人类社会发展的重要论断；二是环境可能论。环境决定论在凸显自然环境对人类社会影响的同时，忽略了人类的主观能动性，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因此，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环境决定论逐渐被环境可能论所取代。环境可能论认为任何自然环境均蕴藏着多种可能的文化发展方式，而生活在其中的人的选择，则是社会文化形成的主要原因[3]；三是文化景观理论。文化景观理论源自德国的文化景观概念，由美国地理学家卡尔·索尔提出，强调人在改造自然环境中的普遍作用。

(三)文化地理学在庐剧艺术研究中的价值

庐剧作为安徽四大地方戏曲之一，已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当前，学界关于庐剧的研究主要涉及其起源、艺术特征、传承发展等多个层面，文化地理学为庐剧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深入剖析庐剧中的地域文化元素，不仅有助于更好地把握庐剧艺术，对我国地方戏曲的研究也有着重要的启发价值。

文化地理学以人类文化空间组合为研究对象，主要从地理环境、地理空间角度来分析文化的起源、发展与传播，为庐剧艺术研究提供了理论指导。受外部环境变化、内部创新不足等因素影响，庐剧艺术出现了巨大的传承危机，一些剧目甚至有濒临失传的风险。以文化地理学为切入点开展庐剧艺术研究，有助于创新庐剧的传承路径，使庐剧在新的时代环境下绽放出新的魅力。

二、文化地理学视角下庐剧艺术概况

(一)庐剧艺术的起源与发展

庐剧源自民间音乐，由于文献资料不足，其具体起源时间已不可考，一般认为，庐剧至今已有二百年的历史，学界关于庐剧形成的看法主要有以下三种：

第一种认为庐剧形成于合肥一带，由古庐州府地区流行的门歌、民歌发展而来。从庐剧流行范围来看，皖中合肥是庐剧最为主要的流行区域，但戏曲的形成受各种主客观条件的影响，不应该仅从流行程度来判定其起源。

第二种认为庐剧起源于皖西的嗨子戏。但通过对比，发现二者有着很大的差别，庐剧的剧目、唱腔均不同于嗨子戏。从产生时间的早晚来看，现代研究表明，嗨子戏产生于庐剧之后，是在淮北花鼓戏基础上增加庐剧元素而形成的地方戏曲。因此，以嗨子戏作为庐剧的起源，存在本末倒置的问题。

第三种认为庐剧由江淮民歌以及大别山民歌发展而来，并在此基础上吸收了一些其他剧种的唱腔和剧目，其中最为主要的便是湖北花鼓戏[4]。湖北花鼓戏艺人在农闲时会到大别山地区表演花鼓戏，为大别山地区人民将湖北花鼓戏融入地方民歌创造了条件。新中国成立后，在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下，庐剧从地位低下的小戏演变为地方文化的代表，文艺工作者不仅对传统庐剧做了全面整理，更创作了许多新庐剧，如《江姐》《智取威虎山》《红灯记》等，不仅提升了庐剧的艺术品位，也丰富了庐剧的内容。改革开放后，庐剧艺术再次得到了新发展，涌现了一批反映新生活、新时代的庐剧剧目，如《好人王科长》等。

(二)文化地理学视角下庐剧艺术分布

庐剧在安徽广为流行，在地域环境与文化的作用下，形成了三个流派：

一是中路庐剧。中路庐剧主要流行于皖中合肥一带，包括合肥全市以及滁州的定远县、全椒县，马鞍山的和县、含山县。中路庐剧包容性强，同时具有东路、西路庐剧的特点。中路庐剧在三路庐剧中发展最好，这和中路庐剧地理条件上的优势有着很大关系。一方面，中路庐剧流行于安徽省中部地区，四通八达的地理条件为中路庐剧的对外传播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另一方面，1952年，安徽省省会从安庆迁往合肥，作为安徽省的政治文化中心，合肥的省会地位也为中路庐剧的发展提供了条件，如1954年，安徽省文化局将庐剧平民剧社改制为安徽省庐剧团，中路庐剧成为庐剧的代表样式。

二是东路庐剧。东路庐剧主要流行于安徽东部的芜湖、当涂等地区，作为安徽三大地理板块的江南地区，其自然环境、人文风俗与中北部地区有着很大差别。从服饰来看，东路庐剧的服装更为考究，吸收借鉴了江南其他戏曲的服装，在妆容上也更为细致。从唱腔来看，江南水乡造就了江南人温婉、柔和的性格，东路庐剧的唱腔也比较婉转抒情，比中、西路庐剧多了一丝江南风味[5]。

三是西路庐剧。西路庐剧主要流行于皖西地区，即如今的六安市全境。皖西地处大别山脉，境内山地较多，山歌艺术非常发达。皖西庐剧在形成、发展过程中受山歌艺术的影响较大，具有浓郁的山歌风味。以皖西大别山高腔山歌《挣颈红》为例，其音调非常高，演唱难度大，演唱者在演唱中往往会吼得颈部发红，因此得名挣颈红。

需要注意的是，三路庐剧虽然具有各自的特点，但作为庐剧的组成部分，三路庐剧也具有很强的共性，三者在发展中相互融汇，共同塑造了当前的庐剧艺术。

三、文化地理学视角下庐剧艺术的唱腔分析

(一)地域特色鲜明的花腔

庐剧的唱腔包括主调与花腔两大类。主调指能够表达人物思想感情以及呈现复杂戏剧冲突的曲调，多见于折戏、本戏中。主调不仅具有很强的叙述性，也有一定的抒情性。我国戏曲音乐分为曲牌体、板腔体两大体系，前者以昆曲为代表，后者以京剧为代表。庐剧主调唱腔采用的是混合体制，以曲牌连缀为主，以板式变化为辅。花腔，也称花调，是小戏唱腔曲牌的统称。与主调相比，花腔更能体现庐剧的地方色彩，因为花腔的旋律与民歌中的小曲、小调极为接近。

花腔独特的地域色彩主要体现在花腔与小曲、小调的关系上。与其他艺术形式相比，民歌受自然环境的影响更深。自然环境对民歌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点：一是影响民歌的题材。自然环境对民歌题材的影响分为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两种，前者直接以自然环境为题材，如《太阳出来照山岭》《唱得绿海泛金波》等，后者则主要通过自然环境对劳动的影响进而影响民歌题材，如山区流行的《采茶歌》、长江沿岸流行的《船歌》等；二是影响民歌的审美。原生态性是民歌的基本特征，安徽民歌内容质朴、曲调优美活泼、唱腔自然，具有强烈的原生态气息。

庐剧花腔属于曲牌体的范畴，每个花腔都是一个独立的曲牌，一般情况下，一出小戏对应一首曲牌，一首曲牌对应一种花腔。从调式来看，花腔为民族五声调式，其中，以羽调式和商调式居多。在庐剧花腔的诸多类型中，羽调式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是庐剧艺术花腔类型中影响最大的一种。庐剧羽调式花腔主要有《劝赌调》《铺床调》《采茶调》《哭坟调》等。其次，就商调式花腔而言，商调式花腔主要有《点大麦》《放鹦哥》《长工调》等。庐剧花腔从民间小曲、小调发展而来，民间小曲、小调的风格则深受自然环境的影响，如皖西山区的《挣颈红》，具有高亢入云的特点，与山区的地形地貌契合。花腔继承了小曲、小调的特点，也有着极强的地域特色。

(二)方言念白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而方言则是区域文化的载体。我国幅员辽阔，各地区在长期发展中形成了独特的方言[6]。不同地区自然环境差异较大，这使得方言在语音、语调、语速上有着明显的区别。比如，南方地区水网密集，山地丘陵较多，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南方人的性格，致使南方人更加多愁善感，南方方言不仅有大量委婉细致的语句，语言风格也更加含蓄。除了自然环境外，方言也受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以四川方言为例，四川方言同时受北方官话与湘楚方言的影响，既具有北方官话的特点，也具备湘楚方言的特色。

地方戏曲多用方言演唱，庐剧也不例外，特别是庐剧的念白，更能体现出方言的特点。念白是戏曲艺术中常见的表现手法，即通常所说的对白，多用来展示人物内心思想或表现人物间的对话。以中路庐剧为例，中路庐剧流行于以合肥为中心的江淮地区，念白多采用合肥方言，最为典型的特点便是所有以j、q、x为声母的字音，分别发成z、c、s三个声母的发音，比如，将“老母鸡”发成“老母资”，将“欺人太甚”发成“ci人太甚”等[7]。又如，西路庐剧主要流行于大别山地区，前后鼻音部分是大别山地区歌唱时的重要特点，如将“凉(liang)”发成“娘(niang)”。至于东路庐剧，其方言更为复杂，同时受江淮官话和吴语的影响，存在大量特殊的发音。总体来看，念白是自然环境对庐剧艺术影响的重要表征，而方言则在其中发挥着中介的作用，不仅拉近了庐剧艺术与当地受众的关系，为庐剧在方言区内的传播提供了便利，也凸显了庐剧的地方文化色彩。

四、文化地理学视角下庐剧艺术传播发展对策

(一)立足时代环境，提高创作品质

文化地理学以文化与环境的关系为核心内容，庐剧艺术自然也要从时代环境的变化出发，做好创新工作。当前，我国社会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庐剧赖以生存、发展的乡土社会日益瓦解，取而代之的则是工业化、城市化与现代化。对此，要从以下两点采取好措施：首先，创作一批反映时代生活的剧目。庐剧剧目虽多，但脍炙人口的庐剧剧目，也几乎都是传统剧目。当代庐剧创作要立足时代环境，如精准扶贫、乡村振兴等；其次，加强对专业化剧团的扶持力度。安徽虽然有不少庐剧团，但这些庐剧团普遍面临着资金困境与人才压力，给庐剧艺术的当代发展与传播带来了极大挑战。加强对专业化剧团的扶持力度，一方面要提高对剧团的财政补助，另一方面要积极推动剧团融入市场经济中，提升剧团自身的能力。

(二)坚持多措并举，完善传播体系

当前庐剧艺术面临的传承困境与传播体系不完善有着很大的关系，文化地理学视角下庐剧艺术传播发展要从多措并举的角度出发，完善传播体系。首先，要将庐剧融入区域音乐教育中，在庐剧流行地区以庐剧作为校本音乐课程开发的重点内容[8]。其次，在城市化、现代化水平不断提升的今天，社区成为社会的基本单元，在庐剧的传播中同样发挥着重要作用，要以庐剧作为繁荣社区文化的重要资源，积极培育社区业余庐剧团体。最后，要深入开展文化交流。作为安徽的代表性剧目，庐剧也是安徽的文化招牌。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中外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特别是“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极大地增强了中国与沿线国家的文化交往。安徽要把庐剧作为文化交流的重要资源，借助各种形式的文化交流活动来进一步完善庐剧的传播体系。

(三)融入全域旅游，增强社会影响

如今，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持续提升，旅游成为现代人消费的重要方式。全域旅游是当前旅游业发展的主要趋势，安徽省正着力发展全域旅游，打造旅游强省。文化地理学对全域旅游有重要的指导作用，从文化区域的角度推动全域旅游，不仅可以丰富旅游产品，也能实现区域文化传播的目标。因此，庐剧艺术传播要以融入全域旅游为重要手段，从而增强庐剧艺术的社会影响[9]。以皖西为例，皖西大别山是安徽重要的旅游资源，而皖西也是庐剧艺术主要的流行地区之一，可在大别山景区内建设庐剧艺术博物馆，让前往大别山旅游的游客了解庐剧。同时，也可从文旅融合的角度来凸显庐剧艺术的经济价值。安徽省可以借鉴桂林印象刘三姐、杭州宋城千古情等成功案例的经验，打造具有代表性的系列庐剧剧目，利用现代舞台布景、灯光技术，为游客呈现故事生动、唱腔优美、视觉效果突出的庐剧作品。融入全域旅游不仅为庐剧的传承注入了市场活力，也丰富了庐剧的传播方式，增强了庐剧的社会影响力。

(四)利用信息技术，扩大传播范围

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而言，传播与传承有着密切的关系。广泛的传播能够克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困境，并且，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当代开发、利用也有积极意义。文化地理学视角下庐剧艺术传播要发挥好信息技术的价值，扩大传播范围。在移动网络高度普及的今天，智能接收终端已经成为社会大众获取信息的主要载体，而各种不同类型的手机应用程序则成为信息传播的渠道[10]。举例而言，抖音作为当前最为火热的手机应用程序之一，在庐剧艺术传播中有着显著优势。专业庐剧团可以注册抖音账号，上传庐剧艺术经典剧目的经典唱段，利用信息技术突破以往庐剧艺术传播中的地理限制，增强庐剧艺术的影响力，优化其传承氛围。

五、结语

庐剧是我国戏曲艺术中的瑰宝，而安徽独特的自然环境与人文历史则是庐剧形成与发展的沃壤。多元性是安徽文化的重要特征，长江、淮河贯穿安徽全境，将安徽划分为江南、江淮以及淮北三个区域，不同区域的文化有着很大的差别。庐剧与安徽地方文化相结合，形成了中路、东路、西路三个流派，各流派在长期的互动与融汇中，共同推动了庐剧艺术的发展。受时代环境变化等因素的影响，庐剧在传承、发展中遭遇了巨大危机，不仅面临着传承者年龄老化、传承对象日益稀少的局面，还存在创新乏力等问题。因此，在从文化地理学角度出发剖析庐剧艺术特色以及唱腔的基础上，更要将庐剧的传播发展作为重要任务，围绕剧目创作、市场开发等方面采取有效措施，助力庐剧在新时期更好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