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抗战时期中共节庆话语中的民众形象

2021-01-15 01:34李军全
关键词:动员抗战工人

李军全

(扬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9)

检视中共革命史的研究论著,似可感觉尚未给予中共话语动员足够多的注意,这或与话语动员的政治功用难以估量有很大关系。确实,如果与那些能够较为迅捷地产出效益的政治制度、经济政策和军事作战相比的话,话语动员的政治效益往往显得不可触及,甚至微乎其微。实际上,中共话语动员虽然不是一种正式的制度性结构,但是却拥有难以忽视的政治功用,即为中共政治行动提供舆论支撑。在抗日根据地的话语动员中,塑造符合战时政治需求的民众形象是一个重点话题,不断地为边区政权开展各类民众动员提供舆论支持,而与民众关系密切的“三八”“四四”“五一”“五四”的节庆话语往往成为集中阐释和表达民众形象的时间节点。那么,这种节庆话语塑造了什么样的民众形象,产生了怎样的政治功用呢?对此问题,学界尚乏专论。[1]鉴于此,本文拟以抗日根据地机关报为史料来源,选取“三八”“四四”“五一”“五四”等节庆话语文本为分析对象,勾勒中共塑造的战时民众形象,进而考察中共的话语宣传、形象塑造与民众动员之间的关联,期以引玉。

一、妇女形象

妇女在中共民众动员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这不仅是中共倡导男女平等的政治体现,还是中共应对战时困境的现实诉求。不过,囿于生理特征和身体机能等客观因素,妇女在传统观念中无法与男子相提并论,总是以“弱者”形象存在的,这并不符合中共战时政治所求,也给妇女动员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障碍。在敌后抗战的生存环境中,抗日根据地的妇女动员工作愈加显得紧迫,因此,抗日根据地机关报中妇女动员话语往往超越身体机能的限制,赋予妇女以男子般的权利和特征,旨在改变妇女的“弱者”形象,营造“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社会观念,展现出来的不再只是圈限于家庭生活的温柔形象,而是像男子一样抗战与生产的勇健形象,这在“三八”妇女节的话语表达中随处可见。

1939年《新中华报》“三八”节社论中指出“发动妇女参加抗战工作,提高妇女的民族觉悟,使妇女能为国家民族生存尽最大的努力”是庆祝“三八”节的最中心任务。[2]有的节庆话语中明确号召妇女:“我们同样可以举起大刀、锄头、斧头、枪杆、笔杆和拳头,挺起胸膛来直接和间接的参加这次的伟大的神圣的革命战争”[3],“只要抗战需要和环境可能,我们妇女不仅要战地服务、救护、慰劳等协助军队的工作;而且要与男子一样直接参加军队、游击队英勇地上前线去杀敌人反奸淫反强暴救自己救祖国。”[4]有的地区在动员壮丁服兵役时还呼吁妇女做到“宁为抗日阵亡将士的寡妇,不为逃避兵役懦夫的娇妻”“宁为死难者的孤女,不为做活汉奸的掌珠”“宁愿儿孙当兵入伍去尽忠,不愿儿孙逃避兵役来尽孝”[5]。显然,节庆话语不仅存在动员妇女抗战的政治意图,还存在塑造根据地妇女新形象的政治意愿。

这种新形象塑造还体现于生产动员话语中。1941年“三八”节,陕甘宁边区组织召开了一场庆祝大会,朱德出席大会并发表演讲,高度肯定了妇女参加生产的意义,认为:“抗战三年来各个战线上的妇女和男子一样努力”[6]。同年,晋东区妇救会与农会开展生产劳动比赛,在选拔妇女人选问题上均有男子所承担的任务,辅导小组的选拔标准是除了干家务活之外,要站岗、放哨,代替男人进行空舍清野,生产小组的选拔标准是担家中用水、播种、拣石头、打土块、修地边,战时还鼓励男人参战,同时规定的劳动英雄条件也与男子相提并论:完全代替男人担水;每人种树三株,保证株株能活;经常帮助男人下地耕作。[7]1942年3月,山东抗日根据地在介绍妇女运动的概况时,明确指出:“所有参加各种工作的妇女,都能和男子一样的吃苦耐劳,工作效率也并不比男子低。”[8]

在妇女形象话语中,妇女模范是新形象塑造的典型代表。1939年“三八”节前夕,《新中华报》刊发了一篇关于妇女参军抗日的文章,文中描述了一位军队参谋长的夫人主动要求参加军队抗日,在入队之后,背上大枪和男战士们一样去干的模范事迹。[9]1943年“三八”节,延安召开纪念大会,妇女劳动英雄马杏儿备受崇敬。[10]马杏儿的光荣很大程度上在于“她打破了陕北妇女很少参加农业生产劳动的旧习惯”,和男人一样开荒种地,经常是“父亲在前边耕地,她在后边打土疙瘩;父亲刨梢,她刨小梢。夏天,烈日炎炎,她和父亲整天在田间锄草;深秋,寒风凛冽,她和父亲精心收割,每天鸡叫上山,日落回家,整日在田间辛劳操作。”[11]类似马杏儿的妇女劳动模范事迹频现于抗日根据地机关报的话语宣传中。1943年5月,《晋察冀日报》报导了甄春儿劳动赛过男子的模范事迹,甄春儿不相信男人的活妇女做不了,在垦荒、搬石头、担粪等活上比男人还强。[12]1944年“三八”节,高岗在延安庆祝大会发言中夸赞了身为妇女劳动典型的沈凤仪,认为她在变工队中和男子一样生产,在村里比男子还有威信,并发出了妇女生产不逊于男子的言论。[13]

上述可见,在特定的时空背景中,中共节庆话语中的妇女形象冲破了以往的旧观念,将妇女纳入抗战各项行动之中,视其为与男子同等重要的参加者,话语宣传总是与男子形象靠拢,多用“男子”“壮丁”等词汇去激励妇女,多用“英雄”“模范”等男性形象去感知妇女,充分展现妇女参加抗战和生产的激情,以及坚强的人生性格,这样的话语表达在满足“抗战动员”“生产动员”等现实政治需求的时候,也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了新的社会秩序下妇女要“破旧立新”的思维态势。

二、儿童形象

儿童是社会进步的新生力量,往往被认为是未来事业的接班人。在抗战和生存的时空大势下,儿童也被吸纳进中共战时动员体制之中,因而与妇女形象有了新的塑造一样,儿童形象塑造也有了新变化,主要体现在儿童像成人般的形象塑造上。在乡村家庭的传统观念中,儿童无论是体格条件,还是智力水平尚未拥有成年人的能力,因而不具备承担家庭或社会责任的条件。看来,塑造儿童形象的首要障碍便是改变儿童的传统认知,传递儿童也能像成人一样承担抗战任务的社会形象,这在“四四”儿童节的话语表达中随处可见。

1939年儿童节,《抗敌报》一篇纪念文章中指出:“可爱的孩子们,以往是给大人们疏忽了。大多数的大人没有好好照料他们的孩子,也没有好好的功用他们的孩子,紧连着的是,也就没有清楚看到孩子们有多么大劲量。”[14]1940年儿童节,华北版《新华日报》的纪念社论中称:“现在的儿童们往往是站到大人的前面去了。敌后华北儿童们对于抗战中的功绩,更丝毫不容忽视,站岗放哨已成为所有儿童的经常工作,好多敌探、汉奸都落在他们手里。”[15]1941年儿童节,《新中华报》的纪念社论中呼吁:“我们要改变一般人对儿童的观念,为父母者应该通晓,自己的儿童并非自己的私有品,而是国家、社会、世界所公有的革命动力”,认为“儿童已经在抗战中发挥了不小的力量作了不少工作,他们在工作中的英勇和热情,使不少人感到兴奋,同样使不少自称大人而对抗战‘一无所事’的成人先生们感到惭愧”[16]。1943年儿童节,一位大会主席团成员在晋察冀北岳区组织的庆祝大会中说:“我们边区儿童做了很多事,站岗放哨,查路条,参加生产……早先的人对儿童是看不起的,以为小孩子什么都做不成,但今天已经不一样了。”[17]显然,上述节庆话语对儿童的认知并不同于乡村原有观念,塑造了儿童也能在民族战争中发挥成人所起作用的社会形象。

基于这样的形象认知,节庆话语中表露了动员儿童参加抗战和生产的政治渴望。1940年儿童节,《大众日报》的纪念社论中强调:中国儿童一定要成为抗战建国中的一支生力军,要把7岁至13岁的儿童都组织到儿童团内去,使其参加大之如站岗放哨送信、小之如担水拾柴等活动。[18]1941年儿童节,华北版《新华日报》的纪念社论中介绍了动员儿童加入抗战工作的途径:第一,参加春耕,努力生产,加紧站岗放哨;第二,帮助青年连、基干队等组织开展动员工作,宣传武装保卫春耕的重要性;第三,积极参加村选工作,组织宣传队,演戏,唱歌,化装讲演,流动于附近村庄,挨家挨户进行深入的解释教育。[15]1944年儿童节,边区政权特别强调动员儿童参加生产,有的地区还提出了依照年龄性别将儿童编组以进行劳动生产的办法。[19]有的地区号召每一儿童拾粪500斤;每一儿童植树3株(保证活1株);每一儿童养蚕50个;每一儿童养鸡1只。[20]

与此同时,儿童模范典型的话语宣传进一步强化了“儿童也能干大事”的新形象。1941年儿童节,《新中华报》描述了儿童团像精力充足的成年人一样到处奔波破坏敌人道路、劝说逃亡战士归队的情景。[21]同年,晋察冀边区的庆祝大会上选出了2个儿童模范:丁书书和崔振中,并介绍了入选理由:在百团大战的时候,13岁的儿童丁书书领导16个儿童团员慰劳前线子弟兵;[22]14岁的崔振中带领同学进行生产,取得了拾粪26100斤、打柴18100斤、纺织35斤、送粪1205车的生产成绩。[23]在上述话语宣传中,儿童模范并没有表现出来儿童的稚嫩和弱小,展现出来了颇有成人体格和心智的儿童形象,这样形象在“边区儿童每人都是抗战中的好汉”[24]的标语口号中得到了进一步传播。

上述可见,在严峻的民众动员形势下,节庆话语将尚不具备成人能力的儿童纳入政治动员的话语空间中,无论是在政治任务动员,还是在模范形象塑造,都呈现出“儿童能干大事”的典型特征。这种动员话语的运用在某种程度上向社会传递出边区优秀儿童标准的政治信息,再经社会阅读和传播,逐渐生成一种符合战时政治需求的儿童观,促使儿童走出家庭参加抗战工作的热情高涨,也成为一种潜在的对成人群体的精神动员。

三、工人形象

工人是中共得以诞生的阶级基础,对于中共革命事业发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全面抗日战争的紧迫形势下,工人形象的话语塑造不仅要适应战时动员的需求,还要突出工人阶级的先进性,以及站在各项工作的最前沿。因而,“先锋”成为节庆话语宣扬工人形象的主流,这在“五一”节的话语表达中较为常见。

“抗战先锋”是节庆话语注重塑造的工人形象。一篇纪念社论写道:“工人站在一切斗争的最前线:在武装斗争中他们参加了游击小组,配合作战;在生产斗争中刻苦劳动,改良生产工具,节省原料,创造代用品;很多雇农由自己的劳动增加了个人的与边区的财富;在各种动员工作中,他们英勇的参军,慷慨的献出自己的劳动力与捐献仅有的财富。他们称得上是根据地建设底自觉运动模范的执行者。”[25]之所以采用此种言说模式,自是在于工人阶级的特殊属性,一篇纪念文章对此有所论述:“因为中国工人阶级所处的半殖民地国家的特点,所以中国劳动者为‘五一’事业的斗争与民族解放事业的斗争是紧密联结着的”,中国工人“必须保持,继续努力去为民族解放与本身解放而奋斗,为使中国工人阶级在抗日救国的伟大事业中,更能用尽自己应尽的先锋队作用。”[26]当然,节庆话语中还有列举具体事例辅以阐释。比如,晋察冀边区工人在抗战中“不仅在前线上工人游击队不断地给了敌人严重的打击,而且在一切政治动员工作上边区工人也表现了先锋的精神”[27],铁路工人“不怕一切困难组织起工人游击队,破坏铁路三十多次,摧毁火车头九个,火车皮七十多辆,割回电线三千多斤”,曲阳、唐县、平山、五台、涞源等地的工人游击队“曾经多次配合军队作战,给了敌寇很大的消耗”,在完成救国公债和救国公粮时,“许多工友不顾自家困难的慷慨行为,阜平城乡裁缝工人自动把半年工资三十六元,全数买了救国公粮等”。[28]北岳区19个县在1939、1940两年内发动了5270名工人参加军队,冀中区四个分区在1941年发动了4300余名工人参加军队,这两个数目编制起来,大可编成六七个正规的子弟兵团。有的地区还组织了工人连、工人营、工人大队、工人教导队。[29]

伴随着抗战形势的变化,抗日根据地的生产建设愈显重要,处于生产前线的工人的重要性空前显现,因而,“生产先锋”成为节庆话语注重塑造的工人形象。大体来看,此类形象宣扬多是与工人的生产情形、生产成绩和生产效率联系在一起的。1942年4月,《晋察冀日报》报道了一个制鞋厂工人积极生产时的情形:纺绳组拉纺车像飞机上的马达,纺车呼呼地叫着;制帮组的缝纫机一下也不停,青年张义生是个特等射手,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精致的鞋帮便做成了;女工张国芬和贾容彦只吃了个半饱饭,便跑回自己座位上干起来,陈生儿、李秀林都累得满头大汗,贾和义的手也被绳子磨破了,流出血来。[30]有的节庆话语中还注重描写工人形象以突出先锋的品格。一篇关于山东根据地庆祝“五一”大会的文章将参会工人描述为“一群衣服灰旧,面貌黧黑,却满面春光的健壮”的形象,还用“广场两旁的丈余高的漫画,上面绘着一些英俊的工人,正在与日本强盗相搏斗”“面目刚毅,饱有斗争经验”等语汇表现工人的刚毅。[31]

此外,话语宣传还重视树立工人先进形象,宣传工人模范事迹,呼吁向工人模范学习。被授予“模范工人”称号的赵占魁是一名陕甘宁边区农具厂的化铁工人,一篇文章对其赞誉道:“他在工作上不怕艰苦繁重,始终站在最前面,而且又做得最多最好”,“但从来不夸张自己、不贪功”,“为革命多做些工作,正是自己应有的自我牺牲精神”。[32]另一篇文章则描述道:“来到工厂里不用问,你光看吧,那个唯一的穿着棉衣的,那个站在离炉子顶近的,那个工作最忙而出汗最多的,就是赵占魁。”[33]而在《恭喜赵占魁同志》一文中则称赞赵占魁是“一个工人,老老实实地,勤劳地做了工,才有这样的光荣,才有这样大的幸福”[34]。上述话语明显塑造出来了一个具有“始终如一、积极负责、老老实实、埋头苦干、大公无私、自我牺牲”[35]品格的赵占魁形象,这自然是抗战环境中所需要的工人形象。

上述可见,相较于妇女和儿童形象的塑造,中共对与自我政治属性密切关联的工人群体要求较为严格,借助节庆话语中刻画出来了一个在抗战、生产中都是“先锋”的形象。其实,“先锋”的工人形象不仅是中共对工人政治地位的一种概括,还是革命以来政治话语中工人身份论述的一种重复。不过,这种概括和重复在全民族抗战的时空背景中产生了独特的现实意义,不再只是工人政治地位的宣扬,而有了积极响应战时动员的行动要求,也为其他社会群体树立了学习榜样。

四、青年形象

青年是最易于接受新思想的群体,也是时代气息感受最灵敏的群体。对于青年的独特气质,朱德有所赞誉:“青年是最热爱真理的,是最勇敢前进的,最能团结的”[36]。而在亟需扩充力量的现实情况下,战时政治需要的是一个更加勇敢而热情的青年群体,检视“五四”节话语中的相关材料,勇敢而热情成为节庆话语塑造青年形象的主流词汇。

1938年“五四”节,毛泽东在延安青年“五四”晚会上发表讲演,号召“青年们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为建立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国奋斗”[37]。1939年“五四”节,《大众日报》一篇庆祝文章中指出:“青年不特是中华民族解放运动的最热烈的参加者,而且是最勇敢的推动者与最热情的团结者,他们站在斗争的前线。”[38]另一篇庆祝文章不仅公开号召广大青年要继承五四运动的革命精神和反对卖国贼的精神,踊跃地参加到各个抗日战线上去,而且对“五四”节的政治意义有所阐释,认为:“五四”节是青年战斗的日子、青年检阅自身力量的日子、中国青年第一次登上政治舞台以它们头颅热血和日本帝国主义者及其走狗们搏斗的日子、中国青年为团结统一和自身解放而战斗的日子。[39]1940年“五四”节,朱瑞发文将青年解放与民族战争联系起来,指出“青年只有抗战、参军,才能解放自己”[40]。晋察冀边区青抗先告边区书更是号召青年要“随时准备反扫荡,擦亮红缨枪,带好手榴弹,拉紧边区子弟兵、八路军弟兄们的手,坚决保卫家乡,保卫边区,保卫春耕,保卫麦收,叫进攻的鬼子,无耻的汉奸,统统消灭在边区的土地上。”[41]

1942年“五四”,贺龙在庆祝大会上的发言中着重描述了青年对敌斗争中奋勇争先、前仆后继的英勇形象,并号召青年应具有“敌人从那来,把他消灭在那里”的坚强决心与信心。[42]晋察冀子弟兵青年指战员也号召广大青年要以杀敌的胜利庆祝“五四”节。[43]简单、直接的话语感召出富于激情澎湃的青年群体,塑造出来民族战争时刻富有勇敢而热情品格的青年形象。这样的话语宣传,加之纪念大会上“我们时刻进行着战斗,随时可以为党的事业而牺牲”[44]的青年宣誓,以及革命青年受敌酷刑宁死不屈誓把血仇报事迹的宣传,极易激发青年性情。还有的地区编印了歌曲、标语等纪念话语烘托气氛。比如,由马文彬填词、吕骥作曲的《“五四”青年节歌》在《新中华报》刊出,供社会传唱,无论是歌词,还是曲调较易激励青年心灵。[45]

上述可见,青年动员是中共战时政治的重要环节,边区政权将青年纳入民众动员体系中,并且试图借助话语宣传激发其本身的真性情,这是节庆话语塑造勇敢而热情的青年形象的显性目标,而形象塑造的隐形追求则是青年自身政治意识的觉醒,从而展现自身政治倾向的主要选择,萌生对中共及其军队的认同感。从这种意义上看,勇敢而热情的青年形象不仅是中共战时动员的现实需要,还是青年群体支持边区政权的行动表现。

五、话语宣传、形象塑造与民众动员

中共抗日根据地存于敌后的根基在于广大民众,因而民众动员是赖以开展各项政治工作的关键所在。一般而言,有效的民众动员往往会调动起来民众的政治热情,激发起来隐藏于其间的能量,进而生成服务于抗日根据地事业的动力。那么,如何开展有效的民众动员呢?其中,话语宣传是一条链接政治与社会的重要途径,其价值就在于传递政治意图的同时营造舆论氛围,而抗日根据地主流媒体节庆话语中的民众形象便是话语宣传价值的集中体现。

现在看来,节庆话语塑造的民众形象直接而明晰,通常是“选择一个主题或信息来激发想象,保证被选择的信息能够主导在自己要宣传的事情上的信息传播,把信息放置在一个可信的背景中,讲述一个故事或者做出某种行动,这个故事或行动要能为信息提供最佳的框架。”[46]这种简化的设计过程,明晰的形象构造,降低了社会民众可接受和理解的难度,往往会产生更大的传播效益,增强形象感染社会民众的力量。比如,有的妇女思想观念发生了转变,将战时政治工作视为自身责任,使得有的根据地出现“老婆婆、小姑娘畅谈抗战建国大事”[47]的现象。1940年“三八”节前后,一位妇女在延安举行的庆祝大会上登台讲演,表示要送自己的丈夫、儿子上前线。[48]一位妇女在山东抗日根据地某村庆祝大会上发言道:“我们女人家以前受男人的压迫把一双脚裹起来,一天的关在家里,可是现在女人也能打日本,我们不用枪刀,用的是一颗心和一根针线,只要我们把打日本的事天天记在心下,多替抗日军做衣服鞋袜,做茶饭送前线,这就等于我们女人打了日本鬼,谁还说我们女人家没有用,只好做饭养孩子,不准我们来参加抗日救国的事情他就是顽固分子,我们就不赞成他!”[49]同时,有的妇女抛弃了“嫁汉吃汉”的旧观念,积极参加劳动生产。沁阳县城关的妇女们说:“过去看见那些当太太整天赶集吃好的、穿好的很享福,看看自己是每天拾柴火,担大粪,觉得丢人,没出息,担上粪走到大街上就脸红,认为很低等。现在共产党来了,劳动担大粪也光荣,并在社会上还说好,这样心里怪高兴。”[50]为了庆祝1944年“三八”节,延安妇女计划开展一场生产大竞赛,有的妇女誓言要完成自己的劳动生产计划,龙儿沟村一位老太婆竟然也发言表示除了要挑水、砍柴,还要种四亩多地,喂3头猪、11只鸡。[51]甚至,有的抗日根据地出现了以妇女劳动生产成绩教育男人的现象。太行抗日根据地南家院的一个男人打了老婆,结果马上受到了村里的言语批评,民众的理由是挨打的妇女与男子一样参加生产劳动,不应该挨打受气,在这样的舆论氛围中,该男人反省了自己,抛掉了轻视妇女劳动生产的想法,意识到了错误。[50]

民众形象一旦建构起来便离不开话语宣传的持续推进,借助媒体力量进行散播,以此形成一个能够将形象传递到乡村角落的舆论网络。更多的时候,这个舆论网络在抗日根据地各项工作开展的基础上逐渐发挥出来功用,尤其是在那些民众政治意识较为淡薄的地区,内中所包含的政治指向不断地解构旧有的价值观念,为形成有效的民众动员提供话语支持,促使民众做出符合现实政治所求的集体行动,实现有效的民众动员。在节庆话语中模范形象的影响下,有的民众有意识地以模范形象为标尺,拉近与模范形象的距离,加入或支持边区各项政治工作,以缩减与形象之间的差距。比如,1940年“四四”儿童节前夕,山东根据地沂水九区某村的庆祝大会上,参会儿童们争做模范儿童,决定:“努力学习,每天每人最少必须学习两个字,一礼拜学一个歌,本村小学开课时,一齐去上学;不打架不淘气,同心合力打鬼子;帮助自卫团站岗放哨,做一切能做的抗日工作;动员父兄参加自卫团,母姊参加妇救会;叫附近庄的儿童一致组织起来;四月四日召开庆祝大会,请庄长和自卫团长讲话;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汉奸顽固份子。”[52]边区工人也掀起学习和效仿赵占魁的运动,人人争作“赵占魁”。1943年《解放日报》“五一”节社论呼吁工人要以赵占魁运动为实例,号召工人参加赵占魁运动,做一个“光荣的革命工人”。[53]北岳区总工会号召在公营工厂中开展赵占魁运动,有的工厂积极响应,工人们开展学习赵占魁运动,双十纸厂的产量要比抗战前一般工厂的多了一倍,印刷工人凌碧英发明了以烧木炭代替发动机所需要煤油的办法。[54]青年们则在气氛激昂的庆祝大会上踊跃参军。1940年5月,阜平青救会号召成立青年连后,曲阳、易县、新乐等青年报名参军,七分区大柳树村百余青年参加队伍。[55]1941年“五四”节的庆祝大会上,平山、灵寿、行唐等县区青年决定以“五四”的革命精神捍卫边区,近30余人当场报名参军。[56]

综上所述,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为了实现最大程度上的民众动员,中共节庆话语有意识地呈现了不同于旧有认知的民众形象,无论是语言表达还是事例描述都在塑造一种契合时代要求的“新人”形象:“能顶半边天”的妇女、“能干大事”的儿童、“站在最前沿”的工人、“勇敢而热情”的青年。正是借助这些不同以往的“新人”形象,边区政权不断地加强乡村民众的行为引导,努力促使民众的思维行为渐趋向“新人”形象靠拢,从而助力于民众动员的有效性。诚然,“新人”形象带有鲜明的政治品格,是明显高于乡村民众原有的品格,即使在同是“新人”形象的话语表达上,妇女、儿童、工人、青年等不同群体也有差别,这显示了在特殊时空背景下中共对不同社会群体的政治诉求。这种诉求的存在为抗日根据地各项事业建设提供了无形的舆论支撑。

猜你喜欢
动员抗战工人
我们家的抗战
我们家的抗战
音乐迪斯尼
思维总动员(二十五)
抗战音画
抗战,在未被占领的中国
基层关工人的梦
“缺少衣物难过冬,动员亲朋送春风”等十二则
一名关工人的中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