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文草书的形成与发展

2021-01-15 05:48
关键词:西夏文汉文佛经

赵 天 英

(兰州文理学院 敦煌文化研究中心,甘肃 兰州 730000)

一、 西夏文草书产生的社会背景

西夏处于中国中古时期,当时中国文化发达,居世界前列。西夏积极吸收周边文化,兼容并蓄,博采众长,创立文字,推进教育,翻译佛经,刊印典籍,使其经济文化得到长足发展,在经济贸易、法制建设、科学技术、宗教文化等方面均取得成就。西夏经济文化的发展,促成了西夏文草书的产生与发展。

(一)经济文化基础

西夏大力吸收周边文化,学习先进技术,积极与周边国家展开贸易,推进文化,奠定了西夏的经济文化基础。政治制度上,仿宋朝建立中书、枢密为首,下设各司的行政制度,设立正统司、监军司、经略司、殿前司等军事管理机构和军抄、溜等基层军事组织,设立完备的法律制度,加强了皇权,完成了封建化。经济上,大力发展畜牧业、农业、手工业三大产业,积极推进对外贸易。文化上,创制文字,兴办科举,设立番大学院和汉大学院,推行文字,翻译经典;提倡儒学,发展佛教和道教,刻印各类典籍。这些举措使西夏社会生产力迅速提升,农牧业、商业贸易、手工技术、文化艺术都有长足的进步,文化事业繁荣。

西夏文字的创制和使用,推进了社会文化的发展,是西夏文化繁荣的标志。西夏社会发展较快,从政府到社会都对文化有强烈的要求,而文字是文化的载体,没有文字既不便于人们之间的交际,也妨碍文化的发展,这是创制西夏文字的文化原因。元昊更是把创制文字看作是立国的一个基本条件[1]。西夏文创制以后,在西夏国内大力推行,设置学院学习,后刊布《文海宝韵》《音同》等字书,校勘推广,使西夏文的应用非常广泛。

西夏经济发展,文化繁荣,尤其是西夏文的创制和广泛使用,给西夏文草书的产生提供了基础。

(二)社会需求

随着西夏经济文化的发展,西夏文字的使用日趋频繁。许多文本需要手写,需要即时完成,对书写的速度有要求,书写速度加快,向书写便捷的方向发展变化,导致字体潦草,简化。而书写的生理习惯和辨识的需要又使得这种发展变化遵从一定的规律,这种规律使得西夏文草书书体逐步形成。快速书写的社会需求是西夏文草书产生的根本原因。

西夏有多种类型的文书需要即时笔录,需要记录者快速书写。在书写社会文书时,需要双方或多方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即时写就。在抄写典籍时,为赶时间,也会用便捷的草书。一般抄写佛经要以虔诚的态度,工整书写,但如为了积累抄经数量,作为功德,也用行书或草书抄录;若是雇佣抄经手抄经,抄经手为多赚取抄经酬劳也会提高速度,以行书或草书抄写。有的手写本开始还是楷书或较为清晰的行书,但写来写去越写越快,最后变成草书[2]。

社会文书的即时书写需求是西夏文草书产生的最大动力。西夏的许多社会文书都需要即时书写,如户籍、军籍、告牒、契约以及各类账目都需要快速地写出来。出土的西夏文草书文献也以这类文献居多。出土的户籍文书多数用西夏文草书写就。户籍文书在最初登记时,都需要快速写出,采用书写快捷的草书是很自然的事。户籍登记有时先写草稿,然后再誊写整齐。黑水城出土的Инв. No. 7629-1号户籍手实是西夏文草书写本[3],而Инв. No. 8203号是它的楷书誊写本[3]256~257。这就说明户籍登记时,由于时间等条件的限制,写得潦草,以至于需要誊写整理。

军事文书用草书来写由来已久,因为军情紧急,不容迟滞。西夏的军籍、军溜、军抄文书也多是草书。军籍以首领为单位登录磨勘[4],需要年年登记后上交。“国内纳军籍法:每年畿内三月一日,中地四月一日,边境六月一日等三种日期当年年交薄……”[5]西夏以武力兴国,对每年军籍登记高度重视,军籍当时属于保密档案,军籍登记制度是经常性检验和保障其军队数量和质量的重要措施[6]。

出土的西夏契约文书绝大多数是西夏文草书。有部分契约上署名写文书人的姓名,说明这些契约是专门的写手写成的。此外,更多的账目需要随时记录,也多为草书。各种名目的告牒文书也以草书居多。药方无论汉文还是西夏文都喜好用难以释读的草书来写。文学作品的即时创作,潦潦草草,涂涂抹抹;记录案情的公文,私人书写的信函,多处使用的律条,都使用草书。在西夏,草书使用最多的是社会文书,所以,社会文书的书写需求是西夏文草书产生的最大需求。

大量佛经的抄写需要也是促使西夏文草书的原因之一。西夏大力推行佛教,寺院广布,多次翻译和刊印佛经。不仅寺院里的僧人需要诵读佛经,俗家弟子也需要诵读佛经。西夏对佛经的需求量很大,多次向宋献马,换取佛经。“天圣八年(1030),定难节度使、西平王赵德明遣使来献马七十匹,乞赐佛经一藏,从之。”[7]“景祐元年(1034),赵元昊献马五十匹,以求佛经一藏,诏特赐之。”[7]“熙宁五年(1072)十二月,遣使进马赎《大藏经》,诏赐之而还其马。”[8]西夏除了向宋求经,还向金求经。金废帝贞元二年(1154)“九月辛亥朔,夏使谢恩,且请市儒、释书”[9]。这些佛经被西夏翻译成西夏文,在夏国从事翻译佛经工作的,除了宋僧外,还有回鹘僧人。西夏从汉文翻译成西夏文佛经,自景宗元昊起至崇宗乾顺天祐民安元年(1090),已经翻译完三千五百七十余卷,西夏文大藏经形成[10]。翻译的佛经大量刊刻和发行,还被进献给他国。辽道宗咸雍三年(1067)冬十一月壬辰,“夏国遣使进回鹘僧、金佛、《梵觉经》”[11]。道宗寿隆元年(1095)十一月甲辰,“夏国进贝多叶佛经”[11]308。虽然刊印的佛经比较多,但西夏寺院广布,寺庙需要存储佛经,僧人和俗家弟子需要诵读佛经,刊印的佛经已不敷使用,写本和抄本便应运而生了。写本的数量和速度要求促生了草书,西夏的写本佛经里有一部分就是草书写本。

西夏中后期与吐蕃的交往日益密切,藏传佛教随之在西夏兴起。吐蕃的高僧在西夏担任“国师”等要职[12],为西夏广泛吸收藏传佛教佛学成果提供了便利。现存的不少西夏文佛经翻译自藏文佛经,其中有不少是写本佛经,这和西夏后期的大型佛经刊印活动的减少有关。虽然刊印的活动减少,但佛经的需求并未减少,写本中自然就出现了草书写本。西夏文草书写本佛经中以藏传佛教佛经居多。

(三)繁杂字体的自身因素

书写趋于方便和简化是文字发展的一般规律。草书与楷书相比,笔画减少,书写方便。

汉文草书 “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付俗急就,因草创之意,谓之草书”[13]。草书的产生就是为了提高书写的效率。西夏文楷书笔画较为繁杂。“字形体方整类八分,而画颇重复。”[8]13995所以,西夏文草书的产生与西夏楷书字体繁杂有着更加密切的关系。

西夏文草书是由西夏文楷书简化而来,虽然这种变化一方面受着楷书字形本身的制约,另一方面也遵从于书写的生理习惯,但楷书笔画的繁杂使得草书的简省力度更大,形变更加剧烈。这也使得西夏文草书更加注重笔画与笔势,一个顿笔,一个笔画的方向差异,一个笔势的连断,便是两个草书字形的差别。所谓“草书之笔画,要无一可移入他书,而他书之笔意,草书却要无一不悟”[13]690。这种要求在西夏文草书上体现地更加强烈。

西夏文草书由于字形复杂,即使局部的简化,也可能将好几笔简化成了一笔,已经达到了方便书写的目的,所以相同的字无论是在同一件文献里,还是在不同的文献里出现,简化程度不尽相同,这种情况比较多见。一些简省力度不是很大的西夏文草书字书体形式类似于汉文所谓的行楷或行书。

二、西夏文草书与汉文草书的关系

西夏文属于汉字系统,与汉文一样也属于表意文字,都是笔画繁复的方块字,他们文字性质相近,结构相似,在文字的发展上理应遵循若干共同的原则。西夏文的创制受到汉字的巨大影响,西夏文不仅利用了汉字的笔画,也借鉴了汉字的造字方法。西夏文草书与汉文草书之间关系密切,充分体现了西夏文草书对汉文草书的借鉴与传承。

(一)汉文草书对西夏文草书的影响

西夏字仿汉字创制,是以汉字为依傍,很快制定出的一套文字。所以无论何种字体都深受汉文影响。当西夏文草书产生之时,汉文已经有了成熟的草书,当时的西夏又是西夏文和汉文并用,西夏文人对汉文草书并不陌生,汉文草书对西夏文草书的影响是自然而深刻的。

汉文草书对西夏文草书的影响是汉文化与西夏文化频繁交流的产物。汉文化与西夏文化在政治、经济、军事、宗教、科技等领域都有着交互影响。在经贸合作中,西夏对宋的贸易依赖性强,为了达到扩大双边贸易的政治目的,不惜发动战争[14]。在这种强烈的要求下,宋夏贸易交流频繁,形式多样,经济交往必然促进文化交流。文化交流上,西夏还通过求取经书典册、模仿中原礼仪制度、重用或引进汉人的方式,广泛吸纳汉文化[15]。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汉文草书对西夏文草书产生了影响。汉族文人和书法家对西夏文书法及草书的影响,也是汉文化和西夏文化交流的一个方面。西夏文书写者中有些是汉人,他们书写西夏文具有相当好的水平。书写俄藏7714号西夏文《慈悲道场忏法》的裴慧净是汉人,堪称当时的书法家[16]。作为汉人来说,他既熟悉汉文,又懂西夏文。这类人对两种文字的交互影响,尤其是书体的影响有直接的作用。

汉文草书的时代特色对西夏文草书是有影响的。一个时代的社会文化心理在书法中会有所反映。草书风格因时而变。“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骛沿革,物理常然。”[13]124指出时代特色对书法的影响。草书作为最具艺术特色的书体,对时代的感知更为敏感,故对时代特色的反映更加明显。

宋代,汉文草书已经过漫长的发展历程,尤其是经过唐代的全盛时期,草书书体已经臻于成熟。然而宋代书法的总体格局与唐朝表现出的恢弘是无法比拟的。唐代书法有帝王的倡导和具体政策。唐代的科考和中低级官员的晋升考核有着书法的要求。这一关系到士子们切身利益的举措,事实上促进了书法的发展。宋代书法从起点上就显得先天不足,历代优秀的书法作品历经战乱遭到破坏。并且雕版技术日臻发达,手抄经籍被印刷所取代。但随着宋代文化和经济的发达,书法也渐渐复兴,以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四大家为代表。他们受到禅宗的影响,草书书法呈现“尚意”的风格,书法从实用中分离出来,成为一种自觉的艺术样式,无拘无束,形成尚新的变化,行书得到了发展[17]。这些时代特性对西夏文草书是有影响的。西夏文草书的随意性除了草书书体不成熟的缘由,和宋代草书自由尚新风格的影响不无关系。

金代的汉文草书对西夏也有一定的影响。金朝重视汉文化,推行汉族文化制度,重视儒教,文化领域虽不能和宋代相比,但也有一定的成就与自身特色。金朝的汉文草书继承了北宋书法的传统,尤其承袭了苏轼、米芾的书法风格。金朝的王庭筠、赵秉文、任洵的草书都有很高的造诣,这些身居北国的草书家大多以气势见长[18]。这种气韵对西夏文草书也是有影响的。

汉文草书结体与章法对西夏文草书的影响巨大。汉文草书对西夏文草书最直接最根本的影响就是结体和章法的影响。这是由两种文字的字形结构相似所决定的。两种文字都是方块字,汉字由横、竖、撇、点、折五种笔画构成,西夏字也是这五种笔画构成的。汉文草书的结体与章法适合西夏文草书使用,故对其的影响是自然而然的。从字体的简化和形变的方式,到运笔的技巧,谋篇布局,汉文草书对西夏文草书都有影响。

(二)西夏文草书对汉文草书的借鉴与传承

西夏文草书对汉文草书的借鉴与传承是这两种草书关系的主体。两种文字的笔画很相似,在西夏文草书成书时自然向汉文借鉴。西夏文草书与汉文草书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两种草书皆笔画多变,除了同一笔画或者部首都有不同的形体变化外,在用笔上也有粗细、轻重、刚柔的变化,笔意的连贯承接,动感强烈等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字形演变上,汉文草书主要是对隶书改造演变而成,改造方法主要有三种。一是省去字形的一部分;二是省并笔画,保存字形轮廓,或以点画来代表字形的一部分;三是改变笔法[19]。西夏文草书则是从西夏文楷书演化而来,主要的演化方式也包括这三种形式。在草化形式上,汉文有原形草法和符号草法两种方式[20],西夏文也有这两种形式。

在章法布局上,汉文草书讲求的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的大小开合,通篇的疏密虚实,贯通流畅,在西夏文草书上也有体现。不过西夏文草书以实用为主,所以汉文草书出于艺术美追求的气势磅礴,大气豪迈的章法对西夏文的影响不够明显。

(三)西夏文草书与汉文草书的区别

汉文草书的形成与演变经历了悠长的岁月,所据书体有别,审美追求不同,产生时代不一,有章草、今草之分,小草、狂草之别。西夏文草书在短期内形成,所据书体只有西夏文楷书。不同的发展历程和主要功用的区别,造就了西夏文草书和汉文草书的区别。

第一,汉文草书经过发展,艺术性居于首位,而西夏文草书依旧停留在实际应用上,以实用为主。随着时间的推移,汉文草书逐渐从实用中分离出来,着重追求审美意蕴与艺术形式,草书作品成为专供审美的艺术品和文人互赠的礼品。而西夏文草书形成发展的时间远没有汉文草书那样长,是对西夏文楷书的改造,虽然也有不乏艺术性很强的文献,但出发点都是以实用为目的的。汉文草书留存了各个时代专以审美为目的条幅、斗方等书法艺术品。而目前所见的西夏文草书文献都是实用文书,尚没有一件草书文献是专供艺术欣赏的。

第二,两种书体的应用范围有差异。汉文草书受到人们的喜爱,在汉代就已经成为公开的、合法的字体,并且还成为珍贵的艺术品,但“亲而不尊”,仍不见于碑版。唐代,汉文草书趋于成熟,草书入碑的有升仙太子碑[21]。至宋代,汉文草书仍没有刻本出现。西夏文草书广泛用于社会文书、佛经、经书、药方等等文书内,尤其是被用于了官方和寺院的告牒中。说明西夏文草书应用范围广,西夏人对其认知程度高,不是小众欣赏的艺术品。西夏文草书刻本的出现,更加说明,西夏文草书受到了足够的重视,有了厘定的需求,应用范围广。

第三,同一件西夏文书中,草书和行书兼有,有的字很草,是标准的草书,而有些字是行书,甚至是行楷,夹杂出现,这类文献也有一定的数量。汉文草书文献里,同一件文书夹杂行书或者行楷的情况不多见。这个其实是发展嬗变的时间与条件不同的产物。汉文草书经过近千年的发展,书体已经成熟稳定。而西夏文草书只经过了100多年的发展,书体不够稳定,随意性更大。

第四,汉文草书只沿着汉字这一主线发展,而西夏文草书除了受到汉文影响外,还受到了古藏文的影响。这种影响主要体现在西夏文草书藏传佛教佛经的书写上。古藏文字母曲曲婉转,构型美观,尤其是藏文行草书,去除了字母顶端横直的一笔,通过笔画的长短、粗细、弯曲变化,形成生动流畅的书体。西夏文草书文献中有一部分是藏传佛教佛经,上面的西夏文草书虽字形结体与其他文献上的草书区别不大,但单个笔画行笔蜿蜒,若古藏文字母笔画。俄藏Инв.No. 5055《吉祥上乐轮随中有身定入顺次》(图1)就是此类文献的代表,这类西夏文草书,俊美独特,别具情趣。

图1 俄藏Инв.No. 5055吉祥上乐轮随中有身定入顺次

三、西夏文草书的使用与发展

从出土的西夏文草书文献可以窥见西夏文草书的使用与发展情况。西夏文草书在西夏社会中的使用范围比较广,使用时间也比较久,可以说涉及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在官方和民间都有应用。西夏文草书经过发展,在西夏中期已经具有了较为固定的书体。在草书体系中,行书得到了重视和使用。从2014年新见的雕版草书文献《常传同名杂字序》可知,西夏人对西夏文草书进行了“厘定”,说明西夏文草书经历了书写便捷和释读困难之间的矛盾,有了规范的需求,其发展遵循了文字发展的一般规律。

(一)西夏文草书的发展

西夏文草书产生很早。目前所见最早的有明确时代标志的西夏文草书文献,是天赐礼盛国庆元年(1069)、二年(1070)的《瓜州审案记录》(图2)[22],离西夏文创制仅30多年。在西夏文创制不很长的时间内就出现草书,其原因可能是西夏文创制后即广泛推行使用,在很多人实际应用中草书自然形成。此外,西夏王朝大力吸收汉族文化,境内同时流行汉语、汉文。当时汉文草书已是广泛流行的成熟书体,敦煌石室出土的汉文文书中就有不少草书。这对西夏文草书的形成、发展可能有直接的借鉴作用,使西夏文草书的形成较快,成熟较早[2]。

《瓜州审案记录》上的字有草书最初形成时的特点,更像行书或行楷,笔画的简省并不剧烈,符号化尚未形成。在结体上多用连接,而且字体构件连接多,整个字的连接少,几乎没有字与字之间的连接。这种特性正是草书最初形成时的特性,符合文字发展的一般规律。和汉文草书一样,西夏文草书最初出现时,只是一种求快的草率写法,这种写法不能对当时的正书体做太大的改变,否则就会产生辨识的困难。后期西夏文草书文献里常见的草书符号不见于《瓜州审案记录》,这也符合草书符号经过长时间的积累,约定俗成,才被固定下来这一规律。需要指出的是,《瓜州审案记录》有个别字体构件的草书写法与后期草书文献里的写法是一样的,说明这些字体构件在一开始便遵从了顺手易写的原则,符合快速便捷的要求,所以被一直保存了下来。出土文献的特殊性,使我们无法断定《瓜州审案记录》就是最早的西夏文草书文书,但从它的文字特色和文字发展的一般规律来看,它应该是西夏文草书初创时期的产物,代表了西夏文草书的早期特色。

图2 瓜州审案记录

图3 乾祐戌年节亲中书西经略使告牒

中后期的西夏文草书逐步趋于成熟,一方面体现在字体形变和简化的程度加大,另一方面表现在草书字体构件符号化,固定书体形成。如俄藏Инв.No. 6345《乾祐戌年节亲中书西经略使告牒》(1178或1190年)(图3)[3]126。这件文书的时代与《瓜州审案记录》的时代相差100多年,可以看出,经过100多年,西夏文草书有了很大的发展。草书字体流畅美观,动态十足,草书字体构件的符号化明显,字体简洁稳定,连笔很多,在一行中多字连接,起笔轻盈夸张,落笔苍劲有力,具有很高的艺术性。

到后期,就在西夏灭亡前两三年前的1224、1225年的草书文书,字形草化的很厉害,运笔迅速,较难辨识。说明西夏文草书在经过中后期的发展之后,艺术风格更加凸显。如俄藏Инв.No. 6508《乾定申年告牒》(图4)[3]157(1224)上的草书字,连绵不断,气势激越,汪洋恣意,有点类似于汉文的狂草。

无论是中期还是后期,西夏文文献中都存在一部分字体介于草书和楷书之间的字体,即西夏文行书字体。这说明西夏行书一直被使用,自始至终都受到青睐。张怀瓘论汉文行书言:“不真不草,是曰行书。晨鸡踉蹡而将飞,暮鸦联翩而欲下”;“正书之小讠为。务从简易,相间流行,故谓之行书”[13]163,213。意在说明行书介于真书与草书之间。非真非草,真草兼备,兼真者谓之行楷,带草者谓之行草[23]。西夏文行书也是这样,介于西夏文楷书和西夏文草书之间。由于西夏文行书既满足了书写便捷的要求,又易于辨识,所以一直被使用,即便是在西夏文草书成熟的西夏晚期,行书的使用率依旧很高。

图4 乾定申年告牒

(二)西夏对西夏文草书的规范与实践

文字的“厘定”在许多文字的发展史上多次出现过,是文字规范的重要举措。草书文字在发展中其文字构型与嬗变更容易出现叠加的形体,产生释读与使用的困难和混乱。汉文草书经过多次厘定,将厘定的必然性与作用推向最高地位的是于右任,认为:“文字乃人类表现思想,发展生活之工具。其结构之巧拙,使用之难易,关于民族之前途至切!现代各国印刷用楷,书写用草,已成通例;革命后之强国,更与文字改进,不遗余力”;“然则广草书于天下,以求制作之便利,尽文化之功能,节省全体国民之时间,发扬全族传统之利器,岂非当今急务欤!”[20]诚如于右任所论,草书文字的规范是非常必要的。西夏文草书是实用性很强的草书文字,所以其规范的要求必然强烈,西夏人对西夏文草书做了规范的厘定,具体体现在西夏文刻本文献《择要常传同名杂字序》上。

图5 择要常传同名杂字序

《择要常传同名杂字序》(图5)是蝴蝶装刻本,共14页,前有序言3页,中间2页“字母”和偏旁,在偏旁下列出楷书代表字,其下是该代表字草书。后有正文9页。偏旁下有示例字,用楷、草两种字体表示,是草书最集中的地方。

西夏文不仅在西夏存世的190年里使用,西夏灭亡后,在河西一些地区仍在使用,留存了大量包括西夏文草书写成的文献。比同时代辽、金的契丹文和女真文文献多得多,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在文字发展史上有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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