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南·麦圭尔与操纵世界的狂想

贺子恒

谁是塞南·麦圭尔？

塞南·麦圭尔对中国读者来说算不上熟悉，但她在美国幻想文学届算得上是一位笔耕不缀的知名作家。2010年获得“约翰·坎贝尔奖”最佳新人作家奖的她，多年来创作的作品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都当仁不让都是“业界标杆”。

她以笔名米拉·格兰特创作的小说Feed被《出版商周刊》评为“2010年最佳图书”之一，同时在2013年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当年雨果奖选票上出现五次的作家，其中两部作品的提名是以米拉·格兰特为笔名创作的，三部是以本名创作的。2016年创作的中长篇奇幻Every Heart a Doorway一举拿下当年的雨果奖，还获得了小詹姆斯·提普垂奖提名，所属的Wayward Children系列都获得如潮好评。

出生在加利福尼亚州，成长中辗转于各处的她，天生有着爱冒险的精神和奇诡的想象力，还有某种让人措手不及的幽默感，她是这样描述自己的：“不知怎的，我获得了一台打字机以及对文字的把握力，以及将两者结合在一起的冲动。相较于我没被蜘蛛咬死，我没有在凌晨三点因为敲打字机而被谋杀这件事，更让人印象深刻。”

她的创作风格常被人形容为“暗黑童话”，这一点我深感认同。初读她的奇幻小说总会有种误入天真浪漫的童话世界之感，一切都显得友善可爱，却在最不经意间露出那纯真无邪“幕布”背后的残酷真相。对你宠溺有加的父母将你看作随时需要“处理掉”的实验品，你的朋友暗中谋杀所有接近你的人，而甚至连你自己都可能并非你所以为的“人”……

本次译文版刊登的《中局》这本反响热烈的当代奇幻小说，再一次上演着塞南·麦圭尔“暗黑童话”的迷人魅力。当哥特美学、炼金术实验、时间穿越等元素碰撞在一起，一场惊悚迷人的冒险就此展开。

弗兰肯斯坦式的造物幻梦

《中局》故事的开头，便是一场仿佛弗兰肯斯坦式造物的、危险而迷人的仪式：“一具俊美男性的躯体袒胸露臂，赤裸着躺在空气当中。她为他投入了充沛的时间与精力，还买通了几个看守停尸房的贪婪无耻之徒，这才共同铸就了他的俊美。他躯体的每个部位都按照她要求的规格严挑细选，因为有了万能溶剂，拼接成的躯体上连条疤都没留下。”从一开始，故事就彰显了继承自《弗兰肯斯坦》以来的幻想文学传统。

《弗兰肯斯坦》被认为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作者为玛丽·雪莱。提及《弗兰肯斯坦》的故事，大家想必不会陌生：试图成为“现代普罗米修斯”的弗兰肯斯坦用尸块拼凑出的疯狂造物，最终成为毁灭创造者自身的灾难。甚至这个故事还为英语添加了一个新的单词：Frankenstein，一个最终毁灭了它的创造者的东西。

弗兰肯斯坦的故事对整个后世的幻想文学影响深远，既因为其中造物反噬创造者的恐怖预言，也因为其中对人类越界试图创造生命的哲学思考，探讨了人与技术的关系。《剪刀手爱德华》中独居古堡的机器人、《西部世界》中从苦难中觉醒的德洛丽丝，无不延续着自《弗兰肯斯坦》起始的命题。同时，弗兰肯斯坦的影响不只限于文学界，在科学界也不断启发着研究的道德伦理观。著名学术期刊《科学》在2018年第2期封面便选用了弗兰肯斯坦的形象，期刊编辑用一篇长文致敬了“《弗兰肯斯坦》的遗产”，持续激发着关于科学伦理取向和应用方向的思考。

从一开始，《中局》的故事便对这场“弗兰肯斯坦式”的幻梦给予了明示，一场造物主必将被造物毁灭的自我实现预言就此拉开序幕。在《中局》里，塞南·麦奎尔创造了一个既是“造物”又是“造物主”本身的形象——炼金术士詹姆斯·里德，在炼金术与科学结合的技术手段下，他又开发出了他的“造物”：作为法则实体化的人类双胞胎婴儿。在塞南·麦奎尔的笔下，“造物”与“造物主”的关系有了出人预料的发展和变形，衍生出迥然不同，但又仍在母题之中的迷人故事，一波三折中，用她的方式诠释着“弗兰肯斯坦式”的幻梦。

炼金术与“宇宙原理”

炼金术作为一个兴盛于16—18世纪的学说，是中世纪的一种化学哲学的思想和始祖，既有着古老传统和宗教迷信的一面，又有着科学理性的一面。炼金术的主要目标是将贱金属转变为黄金等贵金属，又有制造万能药（例如阿佐特）、寻获贤者之石以及创造人造人等神秘学传统。作为现代医学、化学乃至宇宙观的先驱，《中局》巧妙的地方也正在于它将炼金术的神秘元素和科学技术两方面做了结合，通过炼金术的古代宇宙观和理论体系，来为当代的奇幻作基底;通过人造人和“宇宙原理”的灵感，来将故事串联;同时又将科幻的“时间穿越”元素巧妙地融合进去，让故事独具一格，在一些看似“俗套”元素下，给了读者新的惊喜。

炼金术最早可以追溯至古希腊时期，作为《中局》故事核心的“宇宙原理”的设定正是来源于古希腊毕达哥拉斯提出的音乐理论，认为音乐具有教化作用，某些乐器和调式可以影响逻各斯（理性行为）与帕索斯（情感思想）间的平衡。其后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在此概念上进一步发展，认为音的组合和宇宙现象之间存在对应，人的性情与这些对应之间也存在联系。《中局》中则将这一理念化为现实，想通过炼金術的“人造人实验”，人为将“宇宙原理”灌注进人的躯体，通过操纵造物，进而掌控法则，让人不得不感叹作者的别具一格的想象力。

弗兰肯斯坦、炼金术理论，这些只是《中局》光怪陆离的故事中的冰山一角。作为一部奇幻作品，从西方神秘学领域获得了大量灵感的同时，塞南·麦奎尔也从流行文化中吸取了大量养分，将美国类型文学中的奇幻、恐怖、科幻文化兼收并蓄，故事中包含了大量对美国流行文化经典的致敬，碍于篇幅，其中众多的“彩蛋”还得读者们自己在本期的译文版中去发掘。《中局》即将行至终局，“米德维奇的布谷鸟”们又将迎来怎样的命运？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