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国歌认同进路

2021-01-12 13:14刘春呈
关键词:国歌国民仪式

刘春呈

自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重大现实命题以来,如何在多民族国家层面铸牢稳定的共同体意识,如何凝聚多方力量共同助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促使全体国民自觉认同、自觉归属于中华民族大家庭且自觉维护中华民族的共同利益已成为时代之问,并亟待探索并解决。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须增进“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和进一步的想象”,而“‘想象’意味着组成中华民族的成员对自己与中华民族的同一性的期待”(1)周平:《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双重进路》,《学术界》2020年第8期。。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历史、传统、情感等诸多要素的有机结合体,须借助特定表征承载、传递共同的历史记忆和情感体验,使全体国民能够以简单直接的方式多维感知相对抽象且复杂的共同体概念。“由歌词和曲谱构成的国歌是语言符号和声音符号相交织的复合载体,能够以‘充满韵律的音乐和生动象征有效地构造出一个有关国家团结的情感氛围’。在生理和心理意义上,国歌调动起了人们更具连续性的听觉体验和更为丰富的知觉体验——主要由音乐情绪和认知推理构成。”(2)王海洲、潘雯菲:《国歌认知与国家认同构建的实验政治心理学研究》,《政治学研究》2020年第3期。作为国家象征符号体系中的核心构件,国歌发挥着象征国家尊严、标志民族精神、联结人民情感的特殊功用。作为统一性的政治符号形式,国歌能够直接引导国民感知共同体,为国民整体化提供最方便的认同符号,紧密关联作为个体的国民并作用于国民的身份认同取向。在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发展进程中,国歌为国民凝结在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政治屋顶下提供了持续性的汇聚点。伴随着国歌的奏唱,其内蕴的观念、意义、价值等在国家领土范围内进行了广泛且持久的传播,使全体国民都能够在日常生活中通过国歌接触到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相应观念,并在将此观念传播给全体国民时持续触动国民思考自身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身份及国民身份。借助国歌,国民增进了自身同中华民族共同体间的认知与认同。现阶段,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须在平衡差异的基础上进一步提炼同一性,以实现全体国民在利益、意识、情感等诸多维度的目标耦合。总体而言,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国歌认同进路,即通过强化国民和中华民族共同体间的关系来进一步增强二者间的联结,赋予全体国民共同的身份标识,增强国民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与想象,通过不断调动国民间的同一感,夯实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基。

一、国歌在民族国家时代语境中的功能

国歌是现代民族国家的核心主权象征之一,对内对外彰显着国家的背景、思想与文化。表征为语言与声音复合符号的国歌,赋予了国民共时性的听觉体验和知觉感受,以律动的音乐和丰富的象征为国民营造出联动爱国情绪的情感空间。国歌与国旗、民族节日、纪念碑等“被发明的传统”一道,契合了工业和民主动员的需要,尤其满足了被政治化的现代大众。作为“对于某听众而言具有特定国家性的歌”(3)王海洲、潘雯菲:《国歌认知与国家认同构建的实验政治心理学研究》,《政治学研究》2020年第3期。,国歌利用特定的语词和旋律,在听觉和知觉双重维度对特定的国民群体进行着个别性的情感刺激和整体性的情感调动。象征所依托的是一个信息共享的现实世界,象征关系的成立意味着具有思维能力的不同主体之间实现了无碍交流。(4)王海洲:《论象征的三元结构及其内在逻辑——对象征结构经典模式理论的反思》,《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16年第6期。国歌在国庆仪式和游行活动中被反复奏响,在召集国民的同时不断传播归属感。蕴含民族主义内涵的国歌在仪式过程中被集体诵读、歌唱,使之演化为阐述和传播民族观的有效方式。在最为常见的升旗仪式上,“当国旗升起、国歌奏响时,现场人员应当肃立,举止庄重,军人和警察要敬礼,少先队员应行少先队队礼……这些区别于日常生活的行为要求表现出尊重和崇敬,增强了国歌以及国歌奏唱的神圣性”(5)国晓光:《国歌塑造认同:超越政体类型学的国家认同建构——基于对121国国歌的政治学分析》,《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集体情感附于国歌之上,伴随着国歌的广泛传唱产生着持续影响。在利比亚撤侨过程中,国歌成为中国人身份属性的特殊标识,哪怕没有护照,只要会唱中国国歌,当地政府就会放行。对于撤侨亲历者而言,唱着国歌快速通过边检关卡的记忆终生难忘。现代民族国家利用国歌这样的国家象征为国民创造出相应的政治现实,奏响的国歌为国民描述并激发了特定的共同体情感,生成了国民认同的边界,国民藉此实现认同。

(一)国歌赋予国民一致性想象

音乐在语义层面往往呈现飘忽不定的特点,同样的音乐对不同的听众会产生不同的理解。当音乐和土地、民族传统勾连起来时,音乐便不再是单纯、普遍的艺术形式,而是同物质世界构建起正式关系,并在演变为“民族化身”的过程中不断实现具象化转变。创设国歌的根本目的及意义归属,在于使全体国民在听唱国歌的过程中产生一致性想象。一方面,国歌指引了国民身份定位的方向。国歌的歌词和曲调集中体现了一个民族特有的品质,目的是通过这些简明的形式和节奏在特定的民族群体中唤醒人们内心特有的历史感和(或)使命感。(6)安东尼·史密斯:《民族主义:理论,意识形态,历史》,叶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8-9页。国歌创设了一种“听”音乐的方式,带有共同体标记的国歌,通过提供具备特征属性的辨识度强的符号来指引国民,告诉国民“他”是谁,其国民身份由共同体属性、文化属性共同赋予,使国民通过感受国歌直接联系共同体。另一方面,国歌指明了国民集体想象的进路。在非共同体成员看来,不同国歌间的差异并不明显,但在共同体成员看来截然不同,国歌传递给全体国民的意味深长的力量尤为重要。《义勇军进行曲》是民族抗战时的产物,它召唤的是没有阶级、党派、身份、地位之分的全民族人员。(7)唐文娟:《〈义勇军进行曲〉的传播接受史——以〈申报〉为中心的考察》,《新闻知识》2019年第12期。国歌构筑并强化一致的做法,满足了共同体成员关于个体身份的诉求。作为全体国民的音乐,国歌服务于民族定义范围的表达、代表和强化。以国歌为代表的国家象征,正是依靠共享的历史记忆、神话、价值观等想象标识,使国民团结凝一。

(二)国歌赋予国民同一性认知

在现代社会理论中,社会如何通过社会成员的团结感得以聚合是一项重要议题,是否散居各地的国民都会与其身边的人有相同的一体感?如果有,那么这种团结一致的感觉是如何产生和维系的?(8)大卫·科泽:《仪式、政治与权力》,王海洲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71页。国家或者说共同体又是如何有效动员国民并实现诉求的?涂尔干的社会凝聚理论认为,仪式在生产和维持同一性方面具备突出效能。伴随着国歌奏唱进入高潮阶段,国民能够在国歌声中进入到被共同体征召乃至动员的精神状态。洪亮的歌声写照了共同体的力量,国歌成为共同体合法性的赋予源。一方面,国歌供给了国民同一性的认同标记。在现代民族国家内部,国民的社会身份与行为特质迥异。个体的国民身份在构建国家认同、实现政治社会化的进程中被塑造。国歌的政治社会化进程,是现代民族国家在情感认知层面培育并强化国民认同的主要手段,为国民在身份和行为方面构筑同一性提供了认同标记。齐唱国歌传达着特定的共同体文化,并以其数量和规模营造出“全民一体”的象征性景观,展现出美学层面的合法性,荡涤着国民的心灵。另一方面,国歌生成了国民同一性的形塑场域。全体国民在奏唱国歌时面对同一对象发出相同的呐喊、表达相同的情感、操演相同的动作,使国民在言行中感知到同一性。可以说,无论国歌的歌词、曲调如何,奏唱国歌本身就蕴含着同时性的经验。素不相识的国民在同一旋律下演唱出同一首国歌时,便进入到同一的“家国意象”之中,为生成“想象的共同体”提供了场域。

(三)国歌赋予国民共情性体验

在推动人口国民化、国民整体化进程中,国歌具备突出效能。一般来说,国民主要通过在社会生活中直接参与的升旗仪式和在影视媒介中间接观看的各种国家活动中听唱国歌。在各类政治仪式中反复奏唱的国歌使共同体变得“真实可感”,人们通过国歌清晰地感知到意象中的景象。国歌之于国民身份的能效,取决于其唤起的超越社会阶级的共同情感。随着《义勇军进行曲》的传播和接受,一个新的共同体正在逐渐形成,这个共同体摒弃了阶级、地域、身份、党派、民族等各种分野。②一方面,国歌为置身其中的国民提供了记忆场域。国民在听唱国歌时所生成的瞬时情绪,与国民在政治社会化过程中习得社会性经验的集体记忆,叠构影响国民的国歌认同。国民通过国歌同时感知“反映”和“角色”,并在探寻“角色”中参与国民身份的生成。在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看来,“民族—国家”并非由宗教、语言、族群等社会要素决定,而是想象的产物,是根植于人类深层意识的心理建构。国歌正具备为国民展现严格意义上不可想象之物的特殊能力,并藉此构筑情感共鸣。另一方面,国民能够借助国歌实现同共同体的联结。在国家—民族中,多族群国家渴望民族一统并寻求通过调适和整合将不同的族群变为统一的民族(但不是同质化)。(9)安东尼·史密斯:《民族主义:理论,意识形态,历史》,叶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7页。国歌正是适用于该目标的国民整体化机制。无论何种形式、何种题材的国歌,只要涉及构筑民族身份的意涵,均会指向谋求集体的感动。通过持续演绎共同体象征,将已有的价值观、象征、记忆等重新编码,因共同的情感体验而联结在一起的国民在国歌中找到了激发乃至强化归属感的典仪性,“想象中的共同体”意识得以持续强化。

(四)国歌赋予国民整体性意识

在构筑共同体的进程中,国歌帮助国民思考了“我是谁”的根本问题。国歌有效培养了国民的爱国主义情感,并激发了更深层次的共同体感,在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目标的政治社会化过程中发挥着关键效能。作为一种政治符号,国歌在共同体内部充任了国民身份认同的“最大公约数”,使国民在意识到“我者”与“他者”差异性的同时,更进一步意识到彼此间的同一性。在反复举行的国歌仪式中,国民得以确立起关于共同体想象的真实性,使国民自觉归属于共同体。一方面,国歌为共同体构筑起边界。国歌是共同体的音乐,须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浇灌”国民。国歌和国家通用语言紧密缠绕、相互作用。在传唱过程中,国歌促使国家通用语言赢得了更加广泛的认可,而国歌亦因广泛传唱和使用国家通用语言进一步巩固了自身地位。于国民而言,以国家通用语言谱写的国歌标明了国家和国歌间的“血脉联系”,任何操持国家通用语言的国民在听唱国歌的过程中都会不自觉地将国歌奉为“自己的”。统一的仪式、共同的语言、相同的旋律,奏唱国歌仪式中的诸多要素共同形构起一个自足的、具备连贯性的经验空间。另一方面,国歌充任了国民根基性情感的持续供给源。共同体的维持需要借助边界,向外而言是国民对他者的“异己感”,向内而言则是国民内部的“根基性情感”(10)王明珂:《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4页。。“根基性情感”源于共同历史记忆所带来的亲缘性共同体想象。共同体成员依靠“根基性情感”有效区分了“我者”与“他者”。对于共同体来说,象征性表征有助于持续维系认同感和凝聚力。在定期举行、共同参加的国歌仪式中,全体国民的集体理念和情感日趋成型,社群边界亦随之固定。

二、国歌在凝聚共同体意识中的展演

在现代民族国家体系下,特定公开场合奏唱国歌已经成为被普遍认可、接纳的政治仪式。“国旗、国歌是世界各国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国际赛事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是颁奖仪式的重头戏。在中国女排五次夺取世界冠军的历史时刻,升国旗、奏国歌的场景一再上演,而媒体也以各自的方式再现这一场景并努力建构国人对国家的热爱和忠诚。”(11)薛文婷:《认同建构视野下的〈人民日报〉女排“五连冠”报道分析》,《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12年第9期。赛事场景经电视直播、视频转录完整呈现给全体国民,使他们在奏唱的国歌声中情感相联。对于同样奏起的国歌,运动员有着赛场上因胜利而奏响国歌的自豪与喜悦,作为观众的国民则伴随奏响的国歌升腾起作为一名中国人的自豪与骄傲。全体国民藉重大赛事胜利生成“共荣辱”的联结感,原本分散的、原子化的国民个体经国歌联结为整体的“我们”。本质来看,国歌的意义在于利用特定韵律的音乐、使用国家通用语言的歌词为国民描摹出国家团结一致的情感空间。以国歌为代表的政治仪式为国民提供了效忠共同体的系列机制,引导国民通过公共行动与共同体间达成集体性一致,进而构筑并强化个体与共同体间的必要联系。国歌演奏的庄严性,源自仪式的重复性和事件唯一性的绝佳融合。(12)迪迪埃·法兰克福:《国歌:欧洲民族国家在音乐中的形成》,郭昌京译,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9年,第110页。作为个体的国民,通过国歌仪式接收到特定信息并生成相应的情感反应,进而在心理层面调动起社会生活中的集体记忆对这种情绪进行“二次发酵”,由此进一步生成感性认知。基于国歌,国民不断产生直接或间接的象征性联想,使国歌认同不断链接到共同体认同,国民的爱国主义情感在奏唱国歌的仪式性活动中被唤起。无论选择何种社会制度的国家,在节日和仪式上所奏唱的国歌,均具备颂扬国家所希冀传递的集体价值观的功能。在激发、凝聚国民的共同体意识方面,国歌持续输出着效能。

(一)通过国歌进行国民的归属性浸润

国歌赋予了国民强烈的归属感。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歌,服务于忠诚、信仰、骄傲的表达。国歌激发国民的归属感,主要集中于共同体集会时的号召功能、特殊的被感知方式、激发国民情感的禀赋、凝结国民对共同体的情感等方面。“异口同声”齐唱国歌的行为,使国民在情感浸润中持续被歌声感染。一方面,国歌维系了共同体的日常认同。“实际上,仪式能够给予人们一种连续性感觉的能力,主要来自于在日积月累中形成的形式上的持久性。仪式的特殊规则所具有的影响力,正是其过往不断操演的结果。”(13)大卫·科泽:《仪式、政治与权力》,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6、81页。在参与身份构筑的进程中,国歌通过持续的情感再推动帮助国民进行不间断的想象。国歌具备连接国民的功能,国民借助国歌“进入”共同体。“听”是感知国歌的过程,也是持续区分的过程,即“这是我的国歌”“这是我们的国歌”“那是别人的国歌”“那不是我的国歌”;另一方面,国歌为国民供给了同时性体验。《义勇军进行曲》所引致的情不自禁效果,更能提升国民的情感参与度,使表达的情感直击人心。进行曲是传递共同体符号元素的纽带,英雄主义、空间标记、符号认知等都可以借助进行曲实现心灵互递。面对国民身份认同长期变动不居的情况,须在日常生活中着重维系乃至强化。与国歌相伴而生的政治仪式具备标准程式,在任何地方都依照程式开展,这不仅将散居各地的国民和共同体联结在一起,同时还为生活在不同地域的国民提供了相互认同的象征性手段。

(二)通过国歌激发国民的整体性团结

现代化浪潮下,生产生活方式加速变革,国民文化属性亟需全面重塑以应对时代变局。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目标驱动下,国歌这样的政治符号资源尤为需要。国歌充任了全体国民共有、共享、共用的政治符号,使全体国民具备了认同与想象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着力点,并以此为媒不断深化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体认。一方面,国歌具备特定的空间指向性。熟悉的旋律和情感为国民提供熟悉的路标,使国民凭借国歌虚构的定式构筑并明确自身属性。每次奏响的国歌,于国民而言都是一次超时空“旅行”,为国民链接着“想象”的共同体空间。国歌的受众是全体国民,为了增强其普适性,即要求听国歌时不需要音乐素养,亦不需要懂旋律、识乐谱,每位国民均能轻易加入合唱,并藉此进入特定时空情境。同时,国歌建构起了现世个体和历史上共同体的联系,使国民基于共同历史记忆紧密凝结。另一方面,国歌驱动了国民整体化。象征能够对人们产生剧烈的情感冲击,即便每个参与者对象征有不同的理解,也可以将他们汇聚在同一组织的旗帜下。②国歌诞生的目的,就在于使同一时间内演唱同一作品的全体成员构筑同一的整体性团结。奏唱国歌时,形形色色的国民在同一时刻感受到同一情感,并在情感驱动下瞬时转化为整齐划一的共同体。在振奋精神、激荡人心的国歌演唱中,国民自觉归于共同体的信心被反复激发,整体性超然于所有特性成为国歌最重要的特质。

(三)通过国歌实现国民的共情性感染

现代民族国家规模巨大、体系复杂、利益多元,国民的国家认同塑造与社会整合目标实现须仰赖政治符号对国家公域与国民私域间的互联,以实现目标下的社会动员。共同体在苦难淬炼中逐步成型,苦难中生成的战斗性意念通过国歌持续传承。国歌是保留和传承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载体,纵向贯通着共同体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互联的政治符号。奏唱的国歌不断复现着抗战时期举国御敌的历史记忆,持续激发着国民的情感共鸣。一方面,国歌承载着国民奠基性的情感表达。国歌围绕着被认为是共同体奠基性时刻的历史事件进行书写,通过吟唱再现记忆情境,在颂扬中将战斗性意念中内蕴的精神力量赋予持续构筑中的共同体。在国歌中展演的集体记忆往往是整个共同体的苦难历史,通过反复唤起苦难使国歌升华为捍卫共同体的精神武器,反复奏唱的国歌提醒着国民要时刻抵御安逸的诱惑、时刻匡正勇于抵抗的意念。在全体国民共享国歌的过程中,国民的共性与共同感被持续塑造。另一方面,国歌链接着国民凝结性的意象空间。奏唱国歌不是普通的仪式,而因沿袭传统所具备的庄重过程蜕生为重要的象征性仪式。伴随着国歌的奏响、齐唱,全体国民瞬时进入蕴含共同体历史记忆的意象空间。这种国民可感、可知的空间属性转化,就是国歌的根本效能。伴随时间的沉淀,无论在何时、何地、何境奏响国歌,国民都能在无需组织的情况下自发“想象”共同体。可见,国歌既充任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凝结点”,同时又担当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催化剂”。

(四)通过国歌强化国民的共时性感知

“由于现代国家政治系统运作更为复杂而抽象,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有一定的距离,必须借助于它的象征物,才能使人们在心理上感受它的存在。……以威严的国徽、雄壮的国歌、飘扬的国旗等形式把壮丽的山河作为家国途径描绘在人们的想象中。”(14)薛洁:《国家建设:符号系统政治功能的转向》,《浙江社会科学》2020年第7期。被固化乃至内化的政治象征,能够直接影响国民的感知和判断。国歌在政治与社会动员中的能效取决于其反复性、熏陶性的言辞,且该效力在决定国歌品质的同时满足了共同体和个体的双重需要。一方面,国歌借助新媒体传播促进国民共时感知。于分布广泛的国民而言,参与共同体的例行性仪式能够确认自己的成员身份。国歌就是这样的例行性仪式,在反复奏唱中使国民养成“全民一体”意识。呈数字化、实时性、交互式特征的新媒体手段,重塑了传统的信息交互方式。依靠新媒体介质,国歌实现了更快速、更广泛的传播,在共同体空间构筑过程中持续发挥“占有”效能,国民感知的共时性亦不断提升。另一方面,国歌依靠新媒体协同增强国民立体感知。“再精致的政治宣传也比不上大众媒体的能力,因为它可以有效地把民族象征融入每个人的生活之中,于是公私领域之间的藩篱就此打破,生活在私领域的人民遂与属于公领域的民族发生直接关联。”(15)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38页。国民足不出户、手指上下滑动,通过新媒体手段下国歌的视听传播新形式,在“音”“象”双重维度实现了对共同体的立体性、全面性、交互性感知,完成了由概念性到具体性的感知转化。

三、国歌奏唱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核心路径

现代民族国家的构建牵涉“一整套关于个人认同与政治共同体观念的重构”,以及相应的“各种文化象征的创造、传统的发明以及仪式的运用”(16)罗宇维:《在过去与未来之间:二十世纪德国国歌变迁》,《江苏社会科学》2019年第2期。。作为一种符号系统,国歌是“根据意识形态的要求通过理性被严格设计出来的,它所担负的意义由国家占优势的阶层所确定的价值秩序所决定”(17)薛洁:《国家建设:符号系统政治功能的转向》,《浙江社会科学》2020年第7期。。在爱国主义教育中,往往通过奏唱国歌营造“神圣”场域,使国民共时感知共同体。国歌和国旗、国徽等政治符号一同在升旗仪式、国家庆典、军队检阅等庄严场合中使用,是现代民族国家用于供给国家间体系的仪式和信息中可供比较的同质形式,其核心特征在于对政治符号的特权性运用及同一性仪式行为。国民依靠定期或不定期的集体性国歌仪式勾连起过去和现在。《义勇军进行曲》中“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的歌词为国民提供着鲜活的历史记忆。回顾《义勇军进行曲》诞生、确立为国歌乃至入宪的过程,可以同时看到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发展历程。《义勇军进行曲》贯穿了中华民族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全民抗战、国家诞生、改革开放、港澳回归、奥运摘金、“长征”发射、“嫦娥”升空……国歌扮演了国家发展、中华民族进步的“见证者”。国歌中反复“重现”的象征唤醒了国民的历史记忆,国民在国歌旋律中激荡出情感共鸣。在国歌营造出的集体空间中,国民对国家、对共同体的认同感不断被激发乃至强化,产出国家忠诚感及相应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并在重复过程中持续内化,共同的历史命运使全体国民不断凝结为一个整体。

(一)国歌强化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记忆

法国大革命和《马赛曲》是民族主义和音乐关系的典型正例,《马赛曲》在民族、国家危亡之际传遍了巴黎乃至整个法国,为法国人民共御外敌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力量,并藉此成为法兰西民族的灵魂与象征。(18)王续添:《音乐与政治:音乐中的民族主义——以抗战歌曲为中心的考察》,《抗日战争研究》2008年第3期。《义勇军进行曲》同样承载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记忆,于现在、未来维度表征共同体,发挥着凝聚共同体价值信念的效能。国歌为国民想象共同体提供了坚实支点。在奏唱过程中,国民通过国歌这一政治符号“想象”国家、民族等抽象概念。国歌中的民族国家历史文本化叙述,指引着国民的共情乃至凝聚进路。同时,国歌固定了民族国家的集体记忆与共同特质,使共同体“想象”不会因政治变迁而模糊、失效。作为共同体的整体性象征符号,国歌在反映其背景、思想与文化的同时,更暗含“过去—现在—未来”的连续性。国歌为国民形构共同体感提供了定位工具。中华民族共同体是自鸦片战争以降在同外来侵略者的抗争中不断“浴火成型”的。辛亥革命后,国民深刻认识到国歌的功能与作用,认为国歌是“代表国家之性质,发扬人民之精神”的重要工具。(19)小野寺史郎:《国旗·国歌·国庆——近代中国的国族主义与国家象征》,周俊宇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第132页。为了发挥国歌既定的功用,国歌必须是国民的歌,必须符合国民的心理,必须采用国民的口气。《义勇军进行曲》中饱含对中华民族的“呐喊”,借助音乐语言表达了中华儿女共御外辱的愤怒之情。中华民族共同体通过国歌定位历史记忆,并因谋求战争胜利、民族独立而得到国民高度认同的共同价值诉求生成共同体感。

(二)国歌激发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

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在近代国家独立与民族解放过程中由“自在”朝向“自觉”的。国歌创制旨在巩固共同体的整体意识,并藉此持续巩固共同体的合法性。在通过国歌构建爱国主义情感和共同体感的过程中,集体记忆中的“传统”发挥了特定的中介功能,使国民通过国歌直接连接共同体,“给处在变动不居状态的现代世界的人们一点可靠的和不变的慰藉”(20)罗宇维:《作为事件和神话的国歌:对〈天佑吾王〉的分析》,《学海》2016年第3期。。国歌为国民标定了联结的情感域。政治仪式的成功与否,关键在于国民的参与度及情感投入度。在承袭中华民族共御外辱时众志成城、团结一体的共同体精神时,国民藉国歌确立了集体排他性,形塑了情感联结域。须明确的是,“对中华民族情感的培育不能一味地偏重象征符号的‘灌输’,还需要在一定的情境体验中获得”(21)蒋文静、祖力亚提·司马义:《学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逻辑层次及实践路径》,《民族教育研究》2020年第1期。,在神圣时刻屡屡奏响的国歌为国民营造了感知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情境氛围,使国民获得了“在场性”体验。国歌所引致的普遍性认同,能够在特定时空环境中引致集体性共鸣并激发特定情感。基于该情感,国民才会在一致对外的过程中将素未谋面的共同体成员视作“同胞”进行保卫。正如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所说,“将我们全体联结起来的,唯有想象的声音”(22)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40页。。国歌是国民家国情感的核心载体。政治仪式是政治表达的重要方式,“仪式能够将各种政治群体联结在一起,所以它在各种政治势力、宗派和亚社会群体的政治斗争中发挥着关键作用”(23)大卫·科泽:《仪式、政治与权力》,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80-81页。,任何政治权力关系的变更或演化都须藉政治仪式进行象征性表达与呈现。作为一种合法性手段,政治仪式的有效性在于糅合共同体形象及对该形象的情感,并通过仪式中的象征具象化呈现共同体的建构观念。国民在奏唱国歌时获得了共时性经验,并通过感知国歌构筑的和谐一致场景,时刻保持自身同共同体的情感联结。

(三)国歌充任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标记

民族国家不仅仅是实体存在,它还依靠象征、仪式和符号等形式展现。此时,国家以何种形式出现?国家发挥何种作用?国民如何认知国家?……系列问题不断凸显。国歌是政治仪式的核心要素,充任了国民想象、感知、描绘国家的媒介,使国民意识长期充满活力。于中华民族共同体而言,亦是同理。国歌扮演了国民的“拟血缘标记”。国民在文化视域下被视作“拟血缘共同体”,离不开国歌等政治符号“拟血缘标记”功能的发挥。19世纪末期的欧美属于“国歌时代”,各国创造出包含国歌在内的系列仪式与符号,作为新手段用于征集国民的服从与忠诚心。以对外战争为主题的歌词,在促成与敌对峙上有共同感受的共同体,回溯过去虚构出拥有共同历史体验的集团。(24)小野寺史郎:《国旗·国歌·国庆——近代中国的国族主义与国家象征》,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第113页。作为近代民族“被创造”的伴生物,国歌是社会工程的产物,用于引导国民力量为整个共同体服务。国歌锚定了国民共同的情感体验。在现代民族国家体系中,以国歌为代表的政治符号体系是象征国家的标志,属于“成员资格的情感与象征符号的发明”(25)埃里克·霍布斯鲍姆、特伦斯·兰杰编:《传统的发明》,顾航、庞冠群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20年,第14页。。国歌描摹出了共同体的特征,通过象征性行为的操演使国民从个体性利益纠葛与难题中“拔出”,唤醒了国民的集体性意识、明确了国民的共同体成员身份。共同体对外以“我”的形式出现时,国民即聚合在一个边界明晰的场域之中,且该场域伴随国民的言语行动变动盈缩。当国民将视野置于公共活动时,共同的情感体验即在场域中生成。

(四)国歌扮演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程式

在社会生活中,“政治运动、政党或政体无不求助于成系列的、庄严的、反复的和标准化的行动,语言、动作和姿态富含象征性的指令”(26)迪迪埃·法兰克福:《国歌:欧洲民族国家在音乐中的形成》,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9年,第91页。。国歌正是这样的表征共同体特质的工具,在表征共同体政治文化的同时,指向共同体对集体记忆的想象,在国民身份认同塑造进程中发挥持续效能。政治公共空间的仪式化构筑,以国歌为“承接点”恢复并再现了臆造的传统仪式(作为历史的延续存在)。国歌为国民提供了获得共同体感的程式。作为社会生活中的个体,人们不仅需要在社会交往过程中构建起自己的身份,明确“我是谁”,更需要建构起归属于社会群体的集体认同,明确“我们是谁”。(27)郭艳、徐博东:《回归前后香港同胞“国家认同”的变迁及其对解决台湾问题的启示》,《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奏唱国歌已经成为程式化行为,国民在直接感知的过程中获取内嵌的共同体情感体验。伴随着国歌的奏唱,国民在社会性情感不断萌发的基础上瞬时共情,异口同声地用歌声展现、表达对共同体的“想象”。国歌的合法性在此过程中不断确立,认可度亦相伴提升。国歌为国民提供了凝结共同体感的程式。国歌因其易于理解和辨认的特点被国民广泛接受,以国歌为代表的仪式和象征有助于创造共同体的同一性。如果音乐能够从精神上重振一个民族,它在民族文化中承担的角色就变成了一种替代性的宗教。(28)迪迪埃·法兰克福:《国歌:欧洲民族国家在音乐中的形成》,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9年,第38页。总体而言,“建立文化认同是社会整合机制之一,它对中华民族建立较为统一的文化价值观提供社会动员的意义,对缓解日益强烈的社会分化具有重要的整合价值”(29)张兵娟:《全球化时代的仪式传播与国家认同建构——论国庆阅兵仪式的传播意义及价值》,《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国歌仪式将散居四方的国民联结在一起,使国民在参与过程中形成对共同体的持续性感知,并产生相应的共同体认同。当对某一事件进行集体性纪念或庆祝时,国民的共同体感在所举行的国歌仪式中得以进一步凝结。

四、国歌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持续塑造

自诞生之日起,《义勇军进行曲》激奋人心的歌词、铿锵激越的曲调就伴随着抗日救亡的烽火、“一二·九”运动的浪潮、解放战争的巨浪,响彻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以及全世界。(30)钱仁平:《时代强音 大美国歌——从〈义勇军进行曲〉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民族艺术研究》2015年第6期。1949年11月15日,《人民日报》于头版刊登了“关于国旗国歌和年号的说明”,指出“采用义勇军进行曲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现时的国歌而不加修改,是为了唤起人民回想祖国创造过程中的艰难忧患,鼓舞人民发扬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爱国热情,把革命进行到底。这与苏联人民曾在长期以国际歌为国歌,法国人民今天仍以马赛曲为国歌的作用是一样的”(31)《关于国旗国歌和年号的说明》,《人民日报》1949年11月15日,第01版。。《义勇军进行曲》中直接演唱了“中华民族”,以“中华民族”直指中华现代国家,藉共同的战争记忆焕发全体国民的爱国主义情感及共同体感。正如滕尼斯所说,“共同体的本质一直既意味人的自然起点,更指向人在成长的过程中的理智与情感的谐和,自身同所属的更大统一体内的情感联系”(32)斐迪南·滕尼斯:《共同体与社会》,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xxvii页。。毋庸置喙,《义勇军进行曲》唱响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团结的心声、歌颂了中华民族共同体英勇的精神、抒发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爱国的情怀。借助歌词和曲调,国歌展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精神与力量,在奏唱中使国民明确认识到作为共同体载体的国家是在“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中建立的。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大会上,在“升国旗、唱国歌”中被唤起的是国民关于国家的历史记忆。《义勇军进行曲》穿透了时代,以中华儿女英勇取义、为国捐躯的爱国主义精神感召着今天的全体国民,警示着国民铭记昔日苦难,带领着国民追逐明日荣光。国歌成为了凝聚共同体认同的“精神图腾”,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进程中发挥着形塑功能,作为联结全体国民的心理纽带存在。通过持续借助以国歌为代表的政治符号展现共同历史记忆、型塑共同身份标识、表达共同情感认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同与想象基础被不断延展与构筑。

(一)以国歌的持续高频“在场”推动人口国民化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要建立和规范一些礼仪制度,组织开展形式多样的纪念庆典活动,传播主流价值,增强人们的认同感和归属感。”(33)《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165页。作为礼仪制度和纪念庆典活动中的核心要素,国歌的持续高频“在场”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现实路径,在形塑共同体认同、凝结共同体意识中发挥核心功用。一方面,国歌“在场”提供了人口国民化的整合路径。通过广泛的民族想象与符号仪式将社会人拉进现代公共生活、参与塑造民族的过程,是西方早期现代国家国族建设的基本特征。(34)刘永刚:《西方早期现代国家建构与国族整合: 一项基于政治发展的考察》,《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现代民族国家通过系列政治仪式为国民创造、构建出政治现实,国民则在参与过程中“认同国家的游戏规则和社会控制是真实且正确的,认同国家理念下的象征秩序是民众自己的价值体系”(35)乔尔·S.米格代尔:《社会中的国家——国家与社会如何相互改变与相互构成》,李杨、郭一聪译,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54页。。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法》中,即明确要求将“国歌纳入中小学教育”,并“将国歌作为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内容”,以实现人口国民化的整合目标。另一方面,国歌在场构筑了人口国民化的根基进路。从天安门广场的升旗仪式到体育赛事上观众高唱国歌,从神圣庄严的阅兵仪式到全国人民共同欢庆的国家节日,国歌在现代政治生活中无处不在。凭借教育宣传和法律规范,国歌在播放、奏唱、使用等多重维度均有助于激发国民的共同体意识、强化爱国主义情感,国民在国歌仪式下实现了个体身份朝向国民身份的转换。伴随着人口国民化进程的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已趋成型,在结合国家形式的基础上使国民整体化被固定为制度化安排,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奠定了基础。

(二)以国歌为“楔子”推动国民整体化

国民整体性是形成国家共识,加强社会团结的基础。(36)周平:《塑造国民整体性:中华民族构建的内在逻辑》,《江汉论坛》2018年第8期。中国地域广阔,区域间差异性突出,不同地域存在不同文化,这些差异性随时间推移会给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带来张力。如果不能使全体国民形成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同一性认同,那么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只能沦为空谈。国歌之于国民整体化的能效早有证明,“在民族危机日渐深重的1935年,包含‘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的《义勇军进行曲》在全国范围内传唱,加强了国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实在感受,激起了强烈的民族情绪”④。一方面,国歌为国民整体化提供了仪式基础。在不同时空维度下,政治仪式存在不同的表现方式,但在其规范化、结构化、程式化的背后,象征性是其持续存在的本因。国歌超越了时空局限,持续塑造着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不同文化国民的身份认同。通过对仪式符号的持续使用和有效保障,使国民在仪式过程中产生了共同体意识,促进了国民整体化凝结。另一方面,国歌为国民整体化提供了维系机制。根据新时代背景下的新形势、新条件和新机遇,动态调整国民整体性塑造和维持机制,是现阶段国家建设与发展进程中亟须解决的核心性问题。须认识到,“引导和促成全体中国人朝着中华民族一体的方向展开想象,而不是朝着其他方向去想象,是中华民族塑造或建设的关键所在”④。于共同体而言,国歌仪式彰显着社会规范,形塑着国民的观念体系和行为规范,充任了“团体一致的黏合剂”,国民经由国歌仪式在共同体框架下逐步趋向整体化。

(三)立足时空场域为生成共同体感持续赋能

政治仪式是权力规训的过程和结果,广泛存在于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之中。在早期现代国家建构过程中,以民族大众仪式与国家符号为中心的国家“民族化”运动,使以民族主义为中心培育了国民的民族认同并进而实现了对国家的政治认同。(37)刘永刚:《西方早期现代国家建构与国族整合: 一项基于政治发展的考察》,《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国歌属于国家行为,是意识形态、国家行政、历史文化等多维资源的聚合体,为国民提供制度化的“共同体感”,持续发挥引领、推动、凝聚和巩固的基础性功能,使国民自觉想象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及中华现代国家的成员。一方面,国歌为国民感知共同体提供了具象化表征。仪式充斥于社会生活之中,与政治、文化等关联密切,“具有象征性、表演性、图式化等特征”(38)叶娟丽:《从仪式到仪式政治》,《探索与争鸣》2018年第2期。。在不同历史时期,共同体借助这样或那样的政治仪式焕发国民的观念和情感,以培育并铸牢共同体意识。国歌作为现代政治仪式中的核心构成要素,在具象化表征共同体的过程中充任了观念世界和现实世界间的链接转换媒介,并在形象化表达共同体价值观、共同情感、历史记忆等要素时有效促进了共同体意识的凝聚及强化。另一方面,国歌为国民链接成共同体提供了媒介性场域。在社群异质性增强、社会不确定性增加的情境下,国歌作为共情政治仪式在应对后现代社会的多元化趋势时具备突出效能。国歌这样的政治仪式,须在特定时空场域中围绕特定主题操演,在规范化、程式化、形象化的演绎过程中被持续赋能,从而唤起共同记忆、彰显主流价值、呈现集体属性。国民藉此场域切实认同并归属于共同体,实现共同体意识的凝聚目标。

(四)通过情感联结引导国民生成“全民一体感”

国歌是现代民族国家用以宣布认同和主权的核心象征。在中国近代民族主义历程中,国歌的确定与中华民族身份认同的确立同行。如霍布斯鲍姆所言,包括国歌在内的所有新象征与发明都是作为民族运动和国家的一部分而形成的。(39)埃里克·霍布斯鲍姆、特伦斯·兰杰编:《传统的发明》,顾航、庞冠群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20年,第8页。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须仰赖国民间彼此感知的“拟血缘型情感联结”,这属于国民间潜意识信念范畴的精神纽带,国民相互联结并区别于“他者”。一方面,国歌培育并塑造了国民的情感记忆。国民的情感注入是政治仪式的力量源泉,共同体借助政治仪式建构起和国民间的联结。作为国家符号,国歌在特殊的历史背景中生成,通过再现时空场域唤起国民的情感记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仅需要长期的情感记忆积累,更须以国家为主体进行有意识的培育与塑造。国家应利用权力资源,借助学校、社会组织、传播媒介等社会设置,使国民藉国歌形成情感层面的共鸣、共通,为国民的“全民一体感”生成奠定基础。另一方面,国歌使国民对共同体产生情感依附。历史族群—象征主义尤其强调主观因素在族群延续、民族形成和民族主义影响中的作用,其分析焦点在于如象征、记忆、传统、价值、情感、神话等主观文化因素,藉由此寻求进入并理解族群和民族主义的“内在世界”。(40)安东尼·史密斯:《民族主义:理论,意识形态,历史》,叶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0页。国民间的“拟血缘型情感联结”基于共同的情感想象确立。对国民来说,“感受到的现实是什么”比“现实是什么”更加重要。在持续的重复性参与中,不同地域的国民“殊途同归”,形成了对共同体的依附情感,使全体国民在国家框架下整合为一个整体。

五、结语

国歌是神圣的国家象征,在国家庆典、对外交往、体育赛事等场合奏唱国歌已成为国际惯例。作为国家符号,国歌不仅象征国家尊严、标志民族精神,更充任国民与国家间的情感联结媒介,国民以“唱国歌”的方式来表达对祖国的热爱。(41)国晓光:《国歌塑造认同:超越政体类型学的国家认同建构——基于对121国国歌的政治学分析》,《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借助音、词、曲、调、律等的复合式表达,国歌能够强化情感调动的效能,在心理层面“演绎”共同体。“任何社会都会感到,它有必要按时定期地强化和确认集体情感和集体意识,只有这种情感和意识才能使社会获得其统一性和人格性。这种精神的重新铸造只有通过聚合、聚集和聚会等手段才能实现,在这些场合个体被紧密地联系起来,进而一道加深他们的共同情感。”(42)爱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敬东、汲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第589页。无论是国歌的标题、歌词,还是旋律,都具备促使国民生成“全民一体感”的作用力,并进一步应用于凝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号召过程。事实上,国歌的效能多取决于重复一段旋律、一个乐句。虽说熟悉不足以取代信心,但反复的手段能够提供信心,使共同体意识不断演化为普遍性的国民观念。须明确的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并非旨在将国民形塑为同一个模样,而是希冀全体国民间由团结纽带相勾连,孕生共同情感记忆,以在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重要事务中协同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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