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唐宋詞選箋片論
——以少游詞爲例

2021-01-08 11:17代萍萍
词学 2020年1期

李 靜 代萍萍

内容提要 民國時期,是從傳統舊詞學向現代新詞學轉换的重要關捩,其時一個重要的表徵便是唐宋詞選箋的勃興。較之於此前各代,有關唐宋詞的選箋,不僅數量眾多,且選箋目的亦多有不同,或選詞以明史,或箋詞以立派;或出於愛好,爲鑒賞而選箋;或立足於教育和普及,爲初學者指示門徑。不僅如此,民國學人在箋釋體例等方面的漸趨完善,爲現代詞學中詞之箋注和鑒賞之學奠定了基礎。從諸家所選箋之少游詞作看,無論是出於何種出發點,各家詞選都對秦觀詞給予了足够的重視,由此亦可見出秦詞地位之穩固,以及秦詞在民國時期的經典化進程。

關鍵詞 民國 唐宋詞 選箋 秦觀

詩詞箋注之難,而詞之箋注尤難,是古今共識。姜亮夫云:「詩詞不宜箋注,蓋作者之心所會於我者,爲正,爲反,爲上下,爲四旁,皆不可料。故言外之旨,求諸讀者之神會爲得,求諸字句則失之矣。注詩莫早於毛公,但求訓詁,不言大義(《傳》與《小序》必非一人之作)。康成《箋詩》,亦但順釋文字而已,意蓋斯乎?自駢儷風興,以典實入詩,藉花鳥以喻人,指風月而托情,字句之義,大異實情,時勢之異,有其固然。不爲箋注,難於理解。」[一]錢仲聯曾云:「甚矣箋注之難也。箋詩難,箋詞尤難。」[二]難在何處呢?概是因爲「前人詞尚比況,意極隱微,求其本事,多不可得。良以作者不欲以秘奥示人;讀者莫測其真諦所在也。」[三]而且比之於詩歌而言,詞的時空性特徵尤不明顯,這也爲詞之閲讀和箋釋增加了難度。亦正緣於此,詞集之箋注良可寶貴。

民國時期是中國詞學發展史的重要一環,是從傳統舊詞學向現代新詞學轉换的重要關捩。其時,詞學研究在具體的批評對象、内容、模式等諸多方面都呈現出新的時代體徵。其中一個引人注目的現象便是,詞别集和詞選箋注,尤其是唐宋詞别集和詞選箋注,呈勃發之勢。「據粗略統計,民國時期的唐宋詞别集本箋注有四十餘種,選集本箋注超過六十種。此外還有發表於期刊上的箋注類文章七十餘篇。」[四]而在此之前數百年間,别集箋注只有傅幹《注坡詞》、陳元龍《詳注周美成片玉集》、魏道明《蕭閑老人明秀集注》(僅存三卷)等數種,而選集箋注最具規模、可以稱善的則僅見查爲仁、厲鶚《絶妙好詞箋》等。如果説民國時期唐宋詞别集的箋注已經從一定的側面反映出了民國學人詞學觀念的轉换,那麼,其時唐宋詞的選箋則能從更廣泛的層面揭櫫詞學之新變。

民國時期的唐宋詞選箋之作,較之於此前宋元明清各代,不僅數量眾多,且在選箋目的上呈現爲多樣化傾向。

首先,民國學人在對唐宋詞的選箋中,體現了愈加明顯的詞史意識。眾所周知,詩有史,詞亦有史,然民國以前,學人們的詞史意識尚不明顯。自民國時始,專門的詞史著作即漸次問世。而在唐宋詞的選箋中,也貫穿了明顯的詞史意識。胡適在《詞選》的編纂中即明確貫穿了他的詞史觀,在《詞選序》中,胡適即明言:「我深信,凡是文學的選本都應該表現選家個人的見解。近年來朱彊村先生選了一部《宋詞三百首》,那就代表朱先生個人的見解;我這三百多首的五代宋詞,就代表我個人的見解。我是一個有歷史癖的人,所以我的《詞選》就代表我對於詞的歷史的見解。」那麼胡適的詞史觀是什麼呢?他説:「我以爲詞的歷史有三個大時期:第一時期:自晚唐到元初(八五〇—一二五〇),爲詞的自然演變時期。第二時期:自元到明清之際(一二五〇—一六五〇),爲曲子時期。第三時期:自清初至今日(一六二〇—一九〇〇),爲模仿填詞的時期。第一個時期是詞的『本身』的歷史。第二個時期是詞的『替身』的歷史,也可説是他『投胎再世』的歷史。第三個時期是詞的『鬼』的歷史。」所以在對照詞曲史的詞選編纂中,胡適本意想選三部長短句的選本:「第一部是《詞選》,表現詞的演變;第二部是《曲選》,表現第二時期的曲子,第三部是《清詞選》,代表清朝一代才人藉詞體表現的作品。」而所編纂出的這部《詞選》「專表現第一個大時期。這個時期,也可分作三個段落:(一)歌者的詞,(二)詩人的詞,(三)詞匠的詞。蘇東坡以前,是教坊樂工與娼家妓女歌唱的詞,東坡到稼軒後村,是詩人的詞;白石以後,直到宋末元初,是詞匠的詞」[五]。三個時期和第一個時期三大段落的劃分,或可商榷,却也體現了胡適對詞之發展史的總體思考,而其《詞選》之編纂即是以這種詞史觀爲依歸的。

如果説胡雲翼的《宋詞研究》(上海中華書局一九二六年版)是「中國現代詞學史上第一部有系統的斷代詞史專著」,[六]那麼他所選注的《詞選》則可看作是其詞史觀的具體呈現:「詞的發展,自中唐到清末,約有一千餘年的歷史,尋其演變的脈絡,大概可以分爲三個時期:(一)草創時期——唐五代;(二)發揚時期——兩宋;(三)模擬時期——元明清。⋮⋮有了唐五代草創時期的詞做基礎,宋代乃竭力發揚而光大之。尤其是北宋,在詞史上是最光榮的。最初是晏殊、歐陽修、晏幾道等,支持着五代詞的局面而入於更深的造詣,他們的小令,無窮清新,無窮雋永。繼着柳永起來,寫出纏綿曼衍的長調,鋪敘宛曲,形容盡致,另是一種風趣,如張先、秦觀都是這一派的驕子。及乎蘇軾,以詩人自由放恣之筆,不顧格律音韻,一洗綺羅香澤之態,寫出豪放悲壯的長歌,引導我們神游於這一個海闊天空的新宇宙,精神爲之一爽。北宋末年周邦彦、李清照等,用和諧婉妙的文字,來發抒美艷的心情,辭句精巧格律嚴整,使詞歸於樂府,又是新局面的開拓。」[七]

其時的不少詞選雖未明言爲明史以編詞選,但都將詞史意識或多或少、或隱或顯地寓含在詞選編纂之中,如徐珂在其選輯的《歷代詞選集評》序中云:「唐五代之詞,猶文之先秦諸子,詩之漢魏樂府,而以兩宋爲集大成,北宋尤勝於南宋,以南宋多清泚,北宋多穠摯也。金詞清疏伉爽而近剛方,逮元而衰,明亦纖靡少骨,然二三作者,亦間有精到處。今就兩宋而言,當以周辛吴王爲之冠,所期問津碧山,歷夢窗稼軒以還清真之渾化,庶無冥行摘埴之艱,而有誕登彼岸升堂入室之樂,不其善歟?」[八]雖然兩宋詞壇「周辛吴王爲之冠」的觀點頗值得商榷,但徐氏對於自唐五代歷兩宋,以迄金元明三代詞史的基本發展脈絡的梳理,還是大體符合詞史發展的實際的。故而在選詞數量的多寡上,亦與之相適應,唐、五代、宋、金、元、明,分别選輯了三十二首、三十八首、三百八十八首、十八首、六十一首、三十一首,各時段選詞之多寡與其詞史之判斷相一致。

其次,如果説詞史意識是民國時期唐宋詞選編纂中的一個重要新變,那麼,箋詞以立派,詞選中體現出明顯的詞派觀念也是其時的一個重要特色。胡雲翼云:「説起選詞,自然各有各人的主觀。就是清代兩部最有名的詞選,朱彝尊的《詞綜》與張惠言的《詞選》,也各人見地不同。平常都是這樣認定的:朱選是代表浙派詞人的主張,張選是代表常州派詞人的主張。因雙方宗尚之不同,故選詞的態度也迥異。⋮⋮近年來所印行的詞的選本,又有兩部值得我們注意的:一部是朱祖謀的《宋詞三百首》,一部是胡適的《詞選》。這我在《抒情詞選》的小序上已經批評過:我認定朱祖謀先生的過於重視傳統的古典主義,特别賞識吴文英一派的詞;和胡適先生的唯白話是崇主義,專門賞識朱敦儒一派的詞,都不是健全的主張。」[九]在胡雲翼看來,朱祖謀的《宋詞三百首》和胡適的《詞選》都可以説是有一定的宗派目的的。如唐圭璋箋注之《宋詞三百首箋注》,吴梅序之云:「彊村所尚,在周吴二家,故清真録二十三首,君特録二十四首,其義可思也。圭璋匯列宋以後各家之説⋮⋮亦捃摭集録較他家尤備,力破邦彦疏雋少檢、夢窗七寶樓臺之讕言。」[一〇]的確,在選詞的數量上,能够看出其傾向,向來爲人所稱道的蘇軾、辛棄疾只選録了十二首和十首,而姜夔存詞至今八十餘首,却選録了十六首之多。

最爲顯見的爲宗派倡説的是《詞選詳注》,眾所周知,《詞選》是張惠言常州詞派的代表性詞選,其選詞之初旨即爲詞派張目,李冰若云:「張氏《詞選》欲推尊詞體,故奉飛卿爲大師,而謂其接跡風騷,懸爲極軌。以説經家法,深解温詞,實則論人論世全不相符。温詞精麗處自足千古,不賴托庇於風騷而始尊。況風騷源出民間與詞之源於歌樂,本無高下之分,各擅文藝之美,正不必强相附會,支離其詞也。自張氏書行,論詞者幾視温詞爲屈賦,穿鑿比附,如恐不及,是亦不可以已乎。」[一一]而曹振勳箋注之《詞選詳注》和《續詞選詳注》在解詞上亦秉承這一主要特徵,體現出明顯的宗派傾向。

其三,儘管民國時期的一些詞選仍然沿襲了清代以來的明顯的宗派觀念,但是也有不少唐宋詞的選家,出於愛好,以藝術的高下爲出發點,打破門户之見,爲鑒賞而進行詞的選箋。胡雲翼編箋《詞選》時云:「我的選詞,老實説,自然也免不了我的主觀。可是我却很自信並没有陷於像朱胡兩先生那樣自囿於宗派門户的偏見。因爲我是抱着賞鑒藝術的博愛的態度來編輯詞選,所以中選的詞也比較的多,共録二百餘家,詞六百餘首,超過朱胡兩先生的詞一倍以上。我自知在這個選本裏面,仍不免遺漏許多佳作,然我所選下來的這些詞却都是我向來所喜歡讀的精粹的作品,現在我鄭重地介紹於愛好詞的朋友們。只是我在最後應申明一句:這些詞並不是給你去作走馬看花般的涉覽的,是給你去細細地吟哦的。」[一二]朱孝移也是「將平時喜歡的詞,不厭煩瑣的詳詳細細的加以解釋,把它的内容的涵義痛痛快快的説個明白。至於什麼作者的傳略,版本的同異自有撰者,則吾不屑道」[一三]。徐珂亦謂:「且以但求有評,而宗派亦不暇顧矣。若夫諸詞之短長周疏,雖不盡同,然皆卓然有以自見,所附評語,其宗旨亦不盡同,雜列之而不墨守一先生之言,且不加圈點者,亦以使仁者見仁知者見知而已。學者於此,既得先正緒論以相啟發,而又覃精研思,善自審擇,涵泳之,翫索之,以此古詞數百闋,熟復胸中然後取己之所好者,誦其全集,研核而折衷之,專精數年,亦趨亦步,則溪然貫通資深逢源之日,不難企也。」[一四]從胡雲翼、朱孝移、徐珂諸家的表述中,我們能够感受得到他們出於鑒賞,以藝術高下爲出發點的特點。

其四,立足於教育和普及,爲初學者指示門徑。如果説民國以前,詞選的編纂主要是學人們自我玩賞爲主,有些曲高和寡之意味,那麼,自民國時期起,則有更多的學者將眼光向下看,把詞引向了更爲普遍的大眾,其時的不少詞選編箋的最初目的即是爲初學者,如胡適的《詞選》是作爲「民國高級中學國語讀本」而編纂的,胡雲翼《詞選》也是作爲中學補充讀物而編訂的。而更多選箋者則是爲了讓初學者能够理解詞的本意。姜亮夫云:「詞之有箋,莫善於厲樊榭之《絶妙好詞箋》。⋮⋮惟厲氏書,但詳里居、本事、抄撮遺聞、支言漫衍,以爲博學之翻檢則可,以爲初學之理會,則尚有當補者。故本書雖略本厲例,而又有增删。」[一五]徐珂亦云:「詞之選本夥矣。無論爲歷代斷代,主其事者博覽精擇,要皆標舉准繩,⋮⋮而惜其不皆有評,初學苦之,苦於開卷茫然,尠所領會,欲其鍥而不舍,得有成就,不亦戛戛乎其難之耶?蓋古人之詞,類有寄託,意内言外,往往委曲而難明。或且零亂拉雜,胡帝胡天,讀者不易知。作者固亦不蘄讀者之知也。珂雅好讀詞,以性惷,今猶懵憒,知同病之大有人在也。於是搜輯唐五代宋金元明之詞,擇其有古今名人評語者,勒爲一編,名之曰《歷代詞選集評》(清詞别具曰《清詞選集評》,又有《歷代閨秀詞選集評》),無評者不與焉。」[一六]朱孝移《詞釋》自序云:「在我國的舊文學中要找優美的有價值的真藝術品的文學作品,『詞』,要算是數一數二的了。但『詞』在舊文學中是比較難懂的東西。要明了牠的内容的涵義,作者的用心,獲得深刻的了解,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我們在不能懂的時候,便急於要看詞的解釋的書了。」[一七]爲初學者能够真正懂得詞的意涵,而編箋唐宋詞是這時詞選的一個顯著目的。

不但在具體的箋釋之目的上,民國時期的唐宋詞選呈現出一種自覺的意識,而且在具體的箋釋體例上,民國的學人們亦承前啟後、繼往開來,奠定了現代詞學箋注之新起點。

詞之有箋,自宋人始,然「箋詩者尚多,箋詞者尤罕見」[一八],傅幹《注坡詞》和陳元龍《詳注周美成詞片玉集》是現在碩果僅存的兩部宋人注宋詞之别集箋本,而《增修箋注妙選群英草堂詩餘》,是迄今可見的最早的一部詞選箋注本。然就體例而言,其時的詞集箋注尚不成熟,僅就陳元龍所作之《片玉集》箋注而言,「作爲詞集箋釋興起之初的成果,陳注的價值固然難掩,然缺憾也毋需諱言。首先,訓詁字詞與訓釋名物在宋代詩歌注釋中極受重視,但陳注中兩者都不多見。如果説,陳注在釋典方面的成就能够標明其對詩文注釋經驗的成果借鑒,這兩方面内容的單薄則無疑顯示了當時詞體注釋與詩文注釋之間的差距。」「少章、傅幹等諸家爲詞集作箋是詞之創作技巧走向成熟的需要,其體例較之詩歌箋釋明顯粗疏,則是由當時詞體地位尚未提高、尊體之説流被未廣的詞學背景決定的。」[一九]直至清代查爲仁、厲鶚之《絶妙好詞箋》的出現,詞集箋釋之體例才可稍稱完備,其「有注本事、注詞人、附逸聞、詞評、名篇秀句等,獨創了一套源於又不同於宋金詞集注的注釋體例」[二〇]。確實可稱爲清代一部頗多創獲的詞集箋注本。

在與此前宋元以來之詞選箋注進行對比之後,我們可以發現,民國時期唐宋詞之選箋在體例上多有補正,主要體現在:

一是在吸收前人經驗,尤其是《絶妙好詞箋》體例的基礎上,民國學人們的唐宋詞選箋,在體例上愈趨完備,詞人小傳、題解、文字校勘、字詞典故訓釋、輯評,甚而詞律考證、鑒賞等,成爲民國時期唐宋詞選箋的基本構成。如姜亮夫在爲《詞選》作箋時,即作了這樣的體例安排:「詞之有箋,莫善於厲樊榭之《絶妙好詞箋》。⋮⋮故本書雖略本厲例,而又有增删,略列如下:(一)作者小傳。詳里居、生世、著述。(二)詞評。略選精當之語,附本傳之後,以佐省覽。然無取門户之爭,故有時列兩項反對之語;其論單篇者,附單篇之後。(三)題解。詞爲人所最易忽視之事,特本舊説,略載一二,雖有乖謬可笑之説,但有一語言可採,亦存而録之。其有已詳『本事』者,則不另列。(四)本事。詳此詞之作因與事實,作因不明,則全此無由理解,其有傳誤,亦時加辯訂。然文學爲欣賞之作品,故無取於考訂。即有可笑之處,苟有助於讀者之興趣,亦並録焉。(五)箋注。注者指其故實中出處,辨其字句之異同。箋者明其詞旨之微意,評騭張氏之得失。分言箋注,則義各有别;合而言之,則箋注不分。」[二一]從作者小傳、到詞評,再到詞的題解、本事和箋注,基本上囊括了詞之箋釋所應涵蓋的基本内容。以其所箋注之少游詞觀之,《詞選箋注》先是對秦觀的生平事蹟作了交代,語極簡約,然後輯録了葉夢得和張炎的兩條詞評,其後對《詞選》所選的秦觀十詞逐一進行箋注。高步瀛在爲曹振勳《詞選詳注》所作的序中亦對其體例之全讚賞有加:「綜其大體,有四善焉。一曰釋義⋮⋮二曰核實⋮⋮三曰輯評⋮⋮四曰明律。」[二二]陳匪石的《宋詞舉》「每家之前,載其爵里及版本源流,並昔賢評語。每首之後,先校記,次考律,繼以論詞。期每舉一家即具其原委,每舉一詞即具其要領」[二三]。體例亦可稱完備。

二是學術意識增强,尤重於題解、校勘和考律等内容。「清季以迄民國,以王鵬運、朱祖謀、吴昌綬、曹元忠等人爲代表,開展了大規模的詞籍整理和校輯工作,進而成爲主導晚近詞學的一種風氣。在此風尚感應和激發下,民國詞人及詞學家無論是在創作還是在詞學研究上,大都將輯校詞學文獻視作一種基本的詞學素養,並將此發展爲創作和研究觀念上的習得行爲。長期的學風濡染當然可以順理成章地内化爲學術品格,實際上,校理詞籍還不止只是一種詞學觀念,它也同樣可以被當作是一種全新的詞學路徑來看待。」[二四]的確,在晚清學人重視詞籍文獻的校輯等治詞觀念的影響下,民國學人在唐宋詞的選箋中亦表現出濃厚的嚴謹的治學態度,前引姜亮夫、高步瀛、陳匪石諸家所論列之體例或評語,即能見出這一特徵,尤其是的陳匪石「每家之前,載其爵里及版本源流,並昔賢評語。每首之後,先校記,次考律」,「都是一般選本所不做的工作,而《宋詞舉》却着意爲之,這就超出了普及型通俗選本的水準,表現出相當的學術專著的性質」。[二五]其中更爲值得稱道的是其「校記」和「考律」,「是書每録一詞,即先出校記,羅列異文,廣泛吸收前賢的校勘成果,並間有按語,參以己見。其次則考律,探討各有關詞調的聲律寬嚴、句度長短、用韻疏密,對前人詞譜、詞律名著中的失誤之處多所匡正。故此選本同時又兼具着小型詞譜的實用價值」[二六]。

三是本事、詞評等的輯録多要而不繁、多寡適度。從詞集箋注史的角度看,箋注中輯録詞話亦是淵源有自、由來已久,南宋時「何士信增修箋注《草堂詩餘》時,對陳元龍注《片玉集》之體例及内容有所因襲和依傍,不同之處,主要在於何士信箋注本的詞作後附録有詞話,多援引《苕溪漁隱叢話》、《花庵詞選》、《雪浪齋日記》、《古今詞話》等書的評詞内容,或記載創作時地,或品評詞藝,或辨析作者,涉及面較廣,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單一箋注語詞、典故的局限」[二七],只是數量並不爲多。到了清代查爲仁、厲鶚所作的《絶妙好詞箋》亦於本事、詞評等多所輯録,但是有過猶不及之嫌,故屢爲後人所詬病的是,它不但「所箋多氾濫旁涉,不盡切於本詞,未免有嗜博之弊」[二八],而且「但詳里居、本事、抄撮逸聞、支言曼衍、以爲博學之翻檢則可,以爲初學之理會,則尚有當補者」[二九]。從箋注的本來作用來看,注釋文義,以便於讀者,尤其是初學者,能够更爲清楚地掌握作者和詩文的真義,而過多的本事、逸聞、詞評之類的羅列不但給人一種炫博之感,反倒會淡化、弱化人們對詩文本身的關注,讀來讓人生厭,且對初學者來説也並無太多幫助。民國的學人們在唐宋詞的選箋中,雖繼承了《絶妙好詞箋》輯録本事、詞評等的體例,但在詞評和本事等的輯録上多有所選擇、有所去取,而非如數盡收。如馮都良選注《宋詞面目》云:「昔賢箋詞,多繫本事。如厲樊榭查蓮坡之《絶妙好詞箋》,張詠川之《詞林紀事》,謝韋庵之《白香詞箋譜》,類能考證周詳,情意纖密,其於詞人之遺聞佚韻,亦復繁徵博引,觸類旁通。雖連犿紛涉,不無傅會之嫌;而疏敘通明,彌增讀者隹趣。兹擇其近情者,採摭一二,藉供參酌。」[三〇]《宋詞面目》選録秦觀詞有十四首之多,僅在箋注《滿庭芳》(山抹微雲)一詞時輯録了一則詞話:「《鐵圍山叢談》:秦觀婿范温,嘗預貴人家會,貴人有侍兒,喜歌秦少游長短句,坐間略不顧温;酒酣歡洽,始問:『此郎何人?』温遽起叉手對曰:『某乃山抹微雲女婿也。』聞者絶倒。」[三一]張惠言《詞選》選秦觀詞十首,姜亮夫爲之作注時,在小傳之後輯録的總評僅有兩條,而單篇作品的詞評,具體的詞作箋注中,僅有《滿庭芳》(山抹微雲)、《踏莎行·郴州旅舍》、《鷓鴣天》(枝上流鶯和淚聞)等三首輯録了詞評,而且數量不多,分别是一條、三條和一條,所輯詞評多簡要精審,切合詞之本體,即姜亮夫所謂之「精當之語」。

四是解詞與釋義愈加豐贍、詳細和準確,尤其是有關詞旨和藝術等方面的解析漸成唐宋詞選箋内容之一,這爲後世詞之箋注和鑒賞之學奠定了基礎。「歷代學者注詞之法,如宋傅幹注《東坡詞》、陳元龍注《片玉詞》、胡稚箋陳與義《無住詞》、金魏道明注蔡松年《明秀集》、清厲鶚箋宋周密編《絶妙好詞》,大抵只注典故出處、語辭來歷,或者箋證本事,解詁名物。」[三二]對於語詞本身的真正含義等却乏有關注,民國學人們的詞選箋注在這方面即有所矯正,他們不但繼承了前人注典故出處、語辭來歷等的優點,且增加了語詞含義的訓釋,這對現代詞學箋注起到了奠基作用。如《宋詞面目》中對秦觀《望海潮》(梅英疏淡)一詞的箋注,即有「㊀澌,流冰也,『溶洩』即『融洩』言融化舒散也;《左傳》『其樂也融融』,『其樂也洩洩』。㊁金谷,地名,在洛陽縣西。晉石崇嘗築别墅金谷澗中,清泉茂樹眾果竹柏備具。此以金谷爲俊遊之地。⋮⋮」[三三]釋詞明確、清晰、淺近,非常有助於初學者理解和接受。

若論及有關詞旨和藝術等方面的解析與鑒賞等,則更是民國學人們在詞集箋註中體例之首創。「陳元龍《詳注周美成詞片玉集》的重心在於注解字句出處與典故來源,很少涉及詞作意旨、藝術手法、創作本事等,體例與内容比較單一,深度也有限。」[三四]直到民國時期,詩詞鑒賞等方面成果亦較爲罕見,朱自清曾云:「研究中國文學,又可分爲考據、鑒賞及批評等。從前做考據的人認文學爲詞章,不大願意過問;近年來風氣變了,漸漸有了做文學考據的人。但在鑒賞及批評方面做工夫的還少。舊日文獻涉及這方面的大抵零碎瑣屑,不成片段,發揮廣大,是現在人的責任。」[三五]

在詞之鑒賞方面有首創之功的當數朱孝移、陳匪石等人,朱孝移曾云:「當我們在不能懂的時候,便急於要看詞的解釋的書了。但是我們看一看有着多少給詞做解釋的著作呢?那就不免要使我們悵悵了!因爲歷來解釋詞的書是太稀少了。——雖然有着一些詞的箋咧注咧的著述。它們的内容多是敘述作者的身世、檢校版本的異同,指明典實的出處,鈔録若許的詞評。這固然不能説與詞旨無關,但不把詞的内容的涵義詳細的明白的赤裸的指示出來,在初學的人看了對於詞的意旨仍然是不能瞭解的。爲了指導初學起見,則詳釋詞旨的寫作是刻不容緩了。」[三六]在具體詞旨的解讀中,朱孝移即作了這方面的努力,如其解秦觀《踏莎行·郴州旅舍》一詞即云:「『斜陽暮』三字,頗惹得不少詞人的爭辯,但實際上是一件無味而可笑的事。傳説山谷惜斜陽暮意重,欲易之未得字。有的説:『詞句讀之,於理無礙。』有的説:『斜屬日,暮屬時,未爲重複。』我們看了這些話,覺得解如不解,實在有點太滑稽了。幸有宋翔鳳的話,可以一掃着許多的胡言亂話,才把少游的冤枉給表白了。他説:『斜陽爲日斜時,暮爲日入時。』這不是很簡明恰當的解釋麼?現在我們既明白了這三個字,這句話就不難解釋了。『杜鵑聲裏斜陽暮』,這就是説:由日斜到日暮,總聽到這種悲哀的叫聲。」[三七]

而民國時期堪稱精贍的一部詞集箋註之作,當數陳匪石的《宋詞舉》,從數量上看,這部詞選只選了兩宋時期十二位詞人五十三闋,但從其學術史之價值看,却意義非凡,「本書編述,期導學者以先路,故每首附以解説,詳述其作法家數與夫命意用筆之方、造境行氣之概、運典鑄詞之略,庶一經拈述即知其然,並知其所以然。至所引昔賢之論,或有引申,或有諍議,各舉其名,不敢掠美」[三八]。唐圭璋爲《宋詞舉》所作《後記》評之曰:「自來選詞者,無舉詞詳析之例,有之自匪石先生始。⋮⋮所選《宋詞舉》取北宋六家,南宋六家,至爲精當;析詞五十三首,透徹無倫。昔汪辟疆先生曾手抄此書原稿,視爲珍秘,可見辟疆先生對此書愛賞之深。」[三九]「是書的精華,尤顯現於所選各篇後的『論詞』一欄。⋮⋮這對提高讀者文學鑒賞水準來説,確是行之有效的方法。當前古典文學界寫賞析文章已蔚然成風,匪石先生的篳路藍縷之功,實不可没。」[四〇]

當然,民國時期的唐宋詞選箋疏失之處亦多在所難免,如體例不純(箋校混雜、以評代箋等)、詞旨求之過深、箋注有過於簡略或偶有舛誤之處等,甚至有選箋本的版本問題較爲突出,如徐珂所選《歷代詞選集評》中所輯録的秦觀的詞作,《桃園憶故人》(碧紗影弄東風巧)一首,多數版本作歐陽修詞;《蝶戀花》(鐘送黄昏鷄報曉)一詞,多數版本作王詵詞,此類問題不可忽視。

秦觀,作爲唐宋詞史的一座重鎮,無論是選詞以存史,選詞以立派,還是爲了滿足大中學教育,或者純粹爲了藝術鑒賞,各家詞選都給予了足够的重視。我們選取徐珂《歷代詞選集評》、胡適《詞選》等八種詞

選作爲個案進行觀照,各家所收詞之總數及所選秦觀詞之情况見下表:

序號 選詞徐珂《歷代詞選集評》(18/388)胡適《詞選》(19/351)唐圭璋《宋詞三百首箋注》(9/300)龍榆生《唐五代宋詞選》(9/300)劉麟生《詞絜》(12/147)馮都良《宋詞面目》(14/101)陳匪石《宋詞舉》(3/53)朱孝移《詞釋》(1/20)1八六子(倚危亭)○○○○○○ ○2滿庭芳(紅蓼花繁)○○3滿庭芳(曉色雲開)○○○○○4迎春樂(菖蒲葉葉知多少)○○5鵲橋仙(纖雲弄巧)○○○6河傳(亂花飛絮)○7浣溪沙(漠漠輕寒上小樓)○○○○○○8如夢令(門外鴉啼楊柳)○○9如夢令(遥夜月明如水)○10阮郎歸(湘天風雨破寒初)○○○11虞美人(高樓望斷塵如霧)○12虞美人(碧桃天上栽和露)○

續表

續表

從上表所列各家詞選所選少游詞之情况可以見出以下特徵:

一是秦詞地位在所有唐宋詞家中,非常穩固。秦觀詞自宋以來留存八十餘首,然無論所選箋詞之多寡,秦詞無一例外地入選其中,多者如徐珂《歷代詞選集評》所選評詞作爲唐宋金元明各代,其中宋代選評詞人一百四十餘家(其中含無名氏數家)三百八十八首,兩宋詞人中雖然盛推周(邦彦)辛(棄疾)吴(文英)王(沂孫),但秦觀選了十八首之多(另補遺宋詞九十七首,其中秦觀詞一首);胡適《詞選》所選唐五代兩宋詞人三十九家,詞作三百五十一首,秦詞入選十九首,數量都近四分之一,不可謂不多,即使是選箋詞作較少的如陳匪石《宋詞舉》,所選僅有詞人十二家,詞作五十三首,但是秦觀詞即入選三首;而朱孝移的《詞釋》所選只有十一家二十首,秦觀亦列名其中,選詞一首。不僅數量上能够見出這一點,而且在諸選家在對秦詞的評價中亦能看出秦詞的地位,如胡適《詞選》即謂:「他的詞,當時人推爲在蘇軾的詞之上。晁補之説:『近來作者皆不及少游。』葉夢得説他的樂府『語工而入律,知樂者謂之作家』。又説:『子瞻(蘇軾)最善少游,然猶以氣格爲病,故常戲云: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葉夢得《避暑録話》卷下)這話頗可玩味。秦觀的詞和柳永的詞很相近;柳永的詞能通俗,但風格不高;秦觀的詞的意境稍勝於柳詞,但有時也還不免俗氣。即如『山抹微雲』一首,中多佳句;但下半闋的風格實在不脱柳永的氣味。蘇軾便没有這種俗氣了。」[四一]

二是從中可以看出秦詞的經典化進程。選詞和箋詞的過程實則也可以看作是一種詞的經典化過程,八種詞選中有五種以上選箋的詞有七首,分别是:《八六子》(倚危亭)(七種)、《踏莎行》(霧失樓臺)(六種)、《浣溪沙》(漠漠輕寒上小樓)(六種)、《望海潮》(梅英疏淡)(五種)、《滿庭芳》(曉色雲開)(五種)、《滿庭芳》(山抹微雲)(五種)、《鷓鴣天》(枝上流鶯和淚聞)(五種)。如果和王兆鵬等《宋詞排行榜》所作的排比進行對比,進入《宋詞排行榜》前一百名的秦詞共五首,分别是,第二十名:《踏莎行》(霧失樓臺),第二十六名:《鵲橋仙》(纖雲弄巧),第二十九名:《滿庭芳》(山抹微雲);第四十二名:《千秋歲》(水邊沙外),第八十九名:《望海潮》(梅英疏淡)。[四二]其中三首《踏莎行》(霧失樓臺)、《滿庭芳》(山抹微雲)、《望海潮》(梅英疏淡),爲八家詞選中五家以上所輯。儘管説,「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詞的選箋會因選箋者的眼光而有差異,但是,在秦詞傳播接受的過程中,《踏莎行》(霧失樓臺)、《滿庭芳》(山抹微雲)、《望海潮》(梅英疏淡)等詞,無論是民國時期的大多數詞選還是後世的詞選,都將其視爲秦詞的經典之作。然而,另有四首《八六子》(倚危亭)、《浣溪沙》(漠漠輕寒上小樓)、《滿庭芳》(曉色雲開)、《鷓鴣天》(枝上流鶯和淚聞)没有進入王兆鵬的《宋詞排行榜》;《宋詞排行榜》中的第二十六名《鵲橋仙》(纖雲弄巧),此首詞,八家詞選中僅有三家選録;第四十二名《千秋歲》(水邊沙外),此首詞,八家詞選中更只有一種選輯。其中差異之處,或可深思。

三是各家詞選因選箋目的不同而有差異。從上列表中可以見出,各家詞選在經典作品的認同上儘管相對比較一致,但是依然有着一定的出入。如《踏莎行》(霧失樓臺)、《望海潮》(梅英疏淡)二詞,胡適《詞選》和龍榆生的《唐五代宋詞選》均未輯入。這兩首詞不僅民國大多數詞選都給予選録,而且從唐宋詞的傳播史來看,在王兆鵬等所編之《宋詞排行榜》上亦赫然在列,其落選原因何在?而在胡適所編的《詞選》中,《虞美人》(高樓望斷塵如霧)、《虞美人》(碧桃天上栽和露)、《南歌子》(玉漏迢迢盡)、《南歌子》(香墨彎彎畫)、《生查子》(眉黛遠山長)、《醉鄉春》(唤起一聲人悄)等六首,僅其一家選録,其他七家均未選録,另外《點絳唇》(醉漾輕舟)一首,除胡適《詞選》外,僅龍榆生《唐五代宋詞選》一家録入,此尤可疑也。若細加比勘,可以發現,此七首詞,或格調不高,或是語言淺近,如《虞美人》(碧桃天上栽和露):「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回,可惜一枝如畫爲誰開? 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爲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楊湜《古今詞話》載:「秦少游寓京師,有貴官延飲,出寵姬碧桃侑觴,勸酒惓惓,少游領其意,復舉觴勸碧桃。貴官云:『碧桃素不善飲。』意不欲少游强之。碧桃曰:『今日爲學士拚了一醉。』引巨觴長飲。少游即席贈《虞美人》詞曰:『碧桃天上栽和露⋮⋮』闔座悉恨。貴官云:

『今後永不令此姬出來。』滿座大笑。」[四三]儘管「楊湜此書,乃隸事之作,大都出於傳聞。且側重冶艷故實,與《麗情集》、《雲齋廣録》相類似」[四四],但此詞爲即席贈妓之作大抵是對的。再如《點絳唇》(醉漾輕舟)一詞:「醉漾輕舟,信流引到花深處。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 煙水茫茫,千里斜陽暮。山無數,亂紅如雨,不記來時路。」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評云:「此詞擅勝處,在筆輕而韻秀,如初寫黄庭,恰到好處。」[四五]更有論者謂:「細玩此二首(按,指此首與同詞牌另外一首『月轉烏啼』)之意境,確爲秦詞所具有,而與東坡詞不類且秦詞題桃源,似非泛指,或即妓院名稱,或其所迷戀之妓女即以桃花爲名。」[四六]若以「月轉烏啼」一首相參,謂此詞爲歌妓所作或亦可成立。那麼,胡適如此選詞,其緣由何在?若作深究,可以發現,這與胡適《詞選》選詞傾向有關係。前已有言,胡適有着明顯的明史意識,故在選詞時,就要呈現詞史的特徵,秦觀的詞在他看來,是「有時也還不免俗氣」,所以也就選了一些他的代表性的「不免俗氣」的詞作,而從詞派的傾向性來説,胡適是「獨標白話」[四七],故在詞作的選擇上也自然地遺棄了《踏莎行》(霧失樓臺)、《望海潮》(梅英疏淡)二詞,而是選擇了《虞美人》(高樓望斷塵如霧)等詞風相對輕倩者。

綜上觀之,作爲向現代詞學箋注過渡的一個重要環節,民國時期的唐宋詞選箋,雖選詞多寡有殊,高下不一體,例參差瑕,瑜互見但,其於現代詞學箋注史可謂功莫大焉當,表而出之。

[一][一五][二一][二九]姜亮夫《詞選箋注自序》,《詞選箋注》,北新書局一九三三年初版。

[二]吴文英著,楊鐵夫箋釋,陳邦炎、張奇慧校點《吴夢窗詞箋釋·錢序》,廣東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二年版,第三頁。

[三]華連圃《花間集注·發凡》,《花間集注》,商務印書館一九三七年版,第六頁。

[四]張響《民國時期唐宋詞箋注的新變及其意義》,《貴州社會科學》二〇一七年第二期,第五〇頁。

[五][四一]胡適選注《詞選·序》,商務印書館一九二八年版,第二頁,第一二一—一二二頁。

[六]馬興榮等主編《中國詞學大辭典》,浙江教育出版社一九九六年版,第四四二頁。

[七][九][一二]胡雲翼《詞選·序言》,北新書局一九三四年初版,第一—三頁。

[八][一四][一六]徐珂《歷代詞選集評序》,《歷代詞選集評》,商務印書館一九二八年版,第一—二頁。

[一〇]朱古微輯,唐圭璋箋注《宋詞三百首箋》,神州國光社一九四八年版,第二頁。

[一一]李冰若《栩莊漫記》,張璋、職承讓、張驊、張博寧編纂《歷代詞話續編》,大象出版社二〇〇五年版,第八六七頁。

[一三][一七][三六][三七]朱孝移《詞釋》,保定協生印書局一九三七年初版,自序,第五〇頁。

[一八]張德瀛《詞徵》卷一,唐圭璋編《詞話叢編》,中華書局一九八六年版,第四〇九七頁。

[一九]馬莎《陳元龍〈詳注周美成詞片玉集>考論》,《詞學》第二十二輯,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二〇〇九年版,第六五、六六頁。

[二〇]李桂芹《論〈絶妙好詞箋>的典範意義》,《安徽師範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二〇一五年第五期,第六五五頁。

[二二]高步瀛《詞選詳注序》,張惠言、董毅選録;曹振勳注《詞選詳注》,君中書社一九三七年版。

[二三][三八][三九]陳匪石編《宋詞舉》,金陵書畫社一九八三年版,第三頁,第三頁,第一六九頁。唐圭璋先生的這一論斷,有學者提出異議:「陳匪石(一八八四—一九五九)是民國時期有名的詞學家,他在詞的鑒賞方面是有貢獻的。但是作爲現代詞學一個重要分支的詞的『鑒賞之學』,並不是在他的手上建立起來的。詞的『鑒賞之學』的開創者,應該是著有《讀詞偶得》等書的俞平伯先生。」(曾大興《詞學的星空:二十世紀詞學名家傳》,河北人民出版社二〇〇九年版,第一二八頁)

[二四]沙先一、羅克辛《論〈宋詞舉>的編選過程與體例特色》,《徐州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二〇一〇年第四期,第五八頁。

[二五][二六][三二][四〇]鍾振振《讀陳匪石先生〈宋詞舉>》,陳匪石編著,鍾振振校點《宋詞舉(外三種)》附録,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一六年版,第二八六頁,二八五頁,二八六頁,二八六頁。

[二七][三四]丁放、甘松《中國古代詞集箋注、評點的演變及功能》,《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二〇一二年第六期,第五〇頁。

[二八]《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九,中華書局一九六五年版,第一八二四頁。

[三〇][三一][三三]馮都良《宋詞面目》,上海珠林書店一九三九年版,凡例,第六五頁,第六二頁。

[三五]朱自清《中國文學系概况》,《清華周刊》一九三六年《嚮導專號》,第八頁。

[四二]參見王兆鵬等《宋詞排行榜》,中華書局二〇一二年版。

[四三][四四]楊湜《古今詞話》,唐圭璋編《詞話叢編》,中華書局一九八六年版,第三二—三三頁,第一七頁。

[四五]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五年版,第二四〇頁。

[四六]譚新紅、蕭興國、王林森編著《蘇軾詞全集》,崇文書局二〇一五年版,第四六五頁。

[四七]龍沐勳《研究詞學之商榷》,《詞學季刊》第一卷第四號,第一二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