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内迪克特·卡梅尔
德国君主制在一个世纪前就被废除了,但贵族头衔的生意却红火至今。
| 钱买来的尊重 |
战后的德国满目疮痍、财匮力尽,出生于此的霍斯特·科赫渴望挣脱小镇的束缚。21岁那年,科赫在牌桌上找到了出路——他学会了如何把牌场新手的口袋一卷而空。用科赫的话说,几十年来,他通过在巴登巴登、阿鲁巴岛以及拉斯维加斯打牌,过上了殷实的生活。然而,他总是贪求一份敬重,连五牌梭哈冠军都难以在牌桌上赢得的那份敬重。
2013年,当科赫听说可以花钱买来贵族头衔时,他觉得这是个能获取尊重与赞赏的路子。现在,无论是在法律还是其他层面上,卑微的霍斯特·科赫都变成了黑森–洪堡伯爵霍斯特·瓦尔特。他拥有了自己的盾徽以及一段可追溯至几百年前的光辉家族史。
只要钱能到位,黑森–洪堡伯爵也乐意为你执行同样的操作。“曾经紧闭的大门猛然打开。你能接触到不同的人,万事都好办了。”他说,“你可以畅通无阻,‘不行通通变成了‘行。”
一个世纪前,威廉二世执掌的王室在一战后轰然崩塌。自那以后,德国废除了贵族的法律特权,但允许昔日的上层阶级在自己的名字中保留贵族头衔。即便到了今日,特殊社会阶级的光环仍能给贵族带来不少好处——至少在精装的时尚杂志和平民的想象中是这样的。
| 钻空子的方法 |
在一定程度上,一个头衔的价值取决于它的稀缺程度。约0.1%的德国人是贵族后裔,也就是说,近8400万的德国人口中约有8万个贵族后裔。在英国,这一比例接近0.01%。至于谁能加入贵族行列,也有明确的规定:一般来说,要么生在上流家庭,要么嫁给上流人士,而且只有男性可以合法地将头衔传给配偶或后代。
不过,还有个钻空子的方法——领养。领养人通常是掏不出钱来维护自家破败的田庄,或是请不起人来帮自己擦亮家当的贵族。这种获取头衔的方法不过是贵族卖家和攀高枝买家之间的交易,且大多有黑森–洪堡伯爵这样的中间人参与。
黑森–洪堡伯爵说他每年都能促成十几桩买卖,价格从8万欧元到100多万欧元不等,主要取决于名号与王室的亲疏程度,以及是否需要附属品,比如精心定制的盾徽或颇有看点的族谱。新名号具有法律约束力,可用于德国所有的正式文件,比如驾照、信用卡、护照,如果有需要,连新的出生证明也可以搞定。
理论上很好操作,但要说服一位贵族转卖自己极为珍视的头衔可谓困难重重。虽然一位新晋伯爵或男爵能提携的买家数量并不受限,但拥有贵族血统的家族通常更希望保持血统的排他性。由马尔堡一家独立基金会资助的国家贵族档案馆经常收到贵族家族的请求,要求曝光那些潜在的冒名顶替者。
但若是某位表亲或叔叔收养了一个攀高枝的平民,那么除了排斥买卖双方外,其他家族成员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专攻家庭法的律师汉斯·托尔迈尔说:“人们或许会觉得这种交易很倒胃口。但如果两个成年人决定建立收养关系,外人也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干预方法。”
已故影坛天后莎莎·嘉宝的第九任丈夫——安哈尔特王子弗雷德里克就是个例子。本名汉斯·利希滕贝格的他出生于巴特克罗伊茨纳赫——一个萧条的温泉小镇,位于法兰克福以西一个小时车程的地方。他长大后成为了一名面包师,后来又开起了连锁按摩店。1980年,为了换取每月2000德国马克(约合今天的3600美元)的养老费,穷困潦倒的王室后裔安哈尔特公主玛丽·奥古斯特收养了他,他也因此获得了王子头衔。
这是一笔收益颇丰的投资。截至公主去世,安哈尔特王子共支付了两年养老金。此后,他又把自己的王子头衔卖给了第二代客户。客户之一的米夏埃尔在法兰克福附近拥有两家名叫“杀手体育”的健身俱乐部,他还喜欢穿着流苏军服四处游行。另一位客户马库斯则从屠夫一路做到了妓院老板,常开着他的粉色宾利或白色劳斯莱斯穿梭于迪拜的大街小巷。2005年,马库斯花了不到1万美元就买到了贵族头衔。“这是我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他说,“你若是来自红灯区,没人会邀请你参加化装舞会或奥斯卡颁奖礼,但若是个王子,情况就不一样了。”
然而,并非所有挤进上流社会的人都能像马库斯那样,享有惹人注目的财富和地位。黑森–洪堡伯爵的客户中有一位大学教授、一家大型家族企业的老板,还有一位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他说自己只想在特殊的场合使用新名号。
1871年以前,德国由数百个小邦国组成。这种分裂状态为德国遗留下了异常庞大的贵族阶层,后来的普鲁士军队传统又进一步扩大了这个阶层的规模。于是,更多的贵族家族涌现出来,尤其是在一战的最后几年。相对充裕的贵族资源让德国成为了头衔买家的首选之地。虽然部分东欧国家和英国也有几百年的头衔买卖史,但市场规模要小得多。1611年,为了给负债累累的王室筹集资金,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设立了“从男爵”爵位,并将这一高贵头衔赐予了几百个男人。
| 贵族光环福祸参半 |
外国人对买卖头衔一事的兴趣渐浓,美国人尤其如此。他们认为,一个拗口的贵族名号传承了旧世界的才气,能让其主人成为晚宴的焦点。虽然美国政府不允许在护照之类的正式文件上使用贵族头衔,但在信用卡上使用华丽辞藻来装饰自己的名字则完全不受限。
虽然德国的贵族后裔已经失去了世袭特权,但他们中的很多人仍然活得略显不同。在传统狩猎期身穿粗花呢衣服外出的男人,在烛光闪闪的舞厅里转圈的情侣——他们唤回了一个已然过去的时代,重现了一种神话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做法能够吸引那群巴望着从贵族的糕饼酥皮上啃点碎屑的平民。“如果你认为自己的家族世世代代都高人一等,那你自然会底气十足。”慕尼黑作家约瑟夫·冯·威斯特法伦说道。贵族的外衣实属福祸参半之物。小辈很反感亲吻年長亲戚的手,却发现贵族头衔确实能助他成功,无论是在高中时代获选班长,还是在职场和正确的人建立关系。
黑森–洪堡伯爵的客户里还有一位来自慕尼黑的伯爵夫人。她年过八旬,膝下无子,丈夫已于1994年去世。几年前,一位售货员半开玩笑地问她是否考虑收养自己。正是这句玩笑让她拿定了主意。身为一名嫁给了贵族的东德战争难民,她对贵族的生活方式毫无兴趣。有时,人们在听到她的名字后会自发地鞠躬或问候,但这种行为在她看来“荒谬至极”。她的丈夫会在适当的场合使用自己的头衔,比如贷款时,但总的来说并不常用。考虑到收养问题的敏感性,这位伯爵夫人并未透露自己的名字。
如今,这位伯爵夫人住在某个宁静社区的简陋公寓里,她说通过榨取贵族头衔的价值,捞一笔数量可观的钱来滋润自己的退休生活,真是一笔划算的交易。“我身上本来也没流着贵族的血,所以与人分享贵族头衔对我来说无所谓。”她说,“我那群贵族亲戚一向视我为外人。我付得起房租,但要是能借助贵族头衔再额外赚一点,为什么不呢?”
不过,无论最终谁继承了她的名号、头衔以及盾徽,用她的话说,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我们不会在圣诞树下手拉手。”
[编译自美国《彭博商业周刊》]
编辑: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