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田锡学术思想及对其散文创作的影响

2020-12-27 06:27李婉莹
安康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学术思想散文创作

李婉莹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田锡(940—1003),自表圣,嘉洲洪雅人,宋初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田锡不但为臣直谅,而且对学术也有研究。他主张用义理解经的方式对经典进行阐释,这有别于汉儒章句训诂之学,是汉学向宋学的过渡。田锡没有单独的学术著作,其学术思想散见于他的散文中,并对其散文创作产生了深刻影响,使他的散文取得了不朽的成就。

一、田锡的学术思想

田锡出生于文人之家,从小好学,饱读圣人经典,因此他的学术思想更多的是对经典的阐释。田锡的父亲曾教诲他:“汝读圣人之书而学其道,慎无速,为期二十年可以从政矣。”[1]他自己亦尝言:“窃尝以儒术为己任,以古道为事业。”[2]35正因如此,田锡在对待圣人经典的态度上,并没有当时及后世所倡导的“疑经惑古”的倾向,而是从圣人经典中挖掘有利于维护封建统治的学说和言论,并以此阐述自己的思想,作为维护封建统治的工具。

(一) 把《洪范》看作治国之策的经典

《洪范》本是《尚书》中的一篇,后脱离《尚书》而独立流行,名为《洪范五行传》,专言祥瑞灾异。“至汉代,老儒伏生将《洪范》中的五行和五事揉合在一起,从而使两者发生联系,由此使本来平实的五行变得神秘、怪诞。”[3]后经过董仲舒等汉儒的阐释,《洪范》与谶纬学说的结合日益紧密,愈发具有神秘色彩。到了宋初,对汉学的沿袭较为明显,但田锡作为宋初名儒之一,对《洪范》的研究则摆脱了汉代以来的谶纬之说,而是取其五事、三德、庶征等义理,从义理解经的角度出发,把《洪范》作为阐释治国之策的经典,来阐释其中的学术思想。

《圣德合天地赋》一文中在论述何为圣德时写道:“《洪范》曰:‘思作睿,睿作圣。’常心逸于万物,每躬亲于庶政。文明取象,圜穹垂昭皙之文;……尧舜禅让谓之帝,义轩拱揖谓之皇。汉文或尚杂霸道,夏禹则首隆王網。虽殊途而光被,实同德而昭彰。宜乎恩普黎元,泽均品汇,鹿鸣食野以斯乐,鱼性悦泉而自遂。亦犹高无不覆,三辰垂象于昊天;广无不包,万物流形于厚地。天之道,福谦也,所以用人于朝;地之道,害盈也,所以用德胜妖。”[2]76“思作睿,睿作圣”一句源于《洪范》中的五事,历来不同的学者对此有不同的见解,“郑玄与马融,都把恭、从、明、聪、睿,解作为人君之事,把肃、乂、哲、谋、圣,解作为人臣之事;而孔颖达却认为‘一人之上有此五事也’”[4]。而田锡则认为这是贤君应该具备的德行,君主只有拥有这种圣德,远离奸臣的蛊惑,才能使百姓安乐、国家安定。

在《政教何先论》中他又用《洪范》中的观点来支撑自己“政教交相用”的论点:“以是论之,上自圣王,而下迨贤吏,操政之柄,立教之本,亦无先焉,无后焉,比乎左右手,辅于躬而适乎用。必若穷至理而取确论,则理清净之朝,劳精于设教可也;正浇漓之俗,则专意于为政可也。《洪范》曰:‘疆弗友刚克。’又曰:‘燮友柔克。’教化先后,斯言可徵。”[2]88田锡认为,天子统御臣民时也应采取《洪范》中提倡的中庸之道,既要用政令规范百姓的行为,也要对他们施以教化,这样才能维护天子的统治。

此外,在《天机论》中田锡亦用《洪范》中“休咎”之理来论述圣人的德行。他认为圣人只有不妄动,不妄言,言必可行,动必可法,位至尊而心至谨,夕惕若厉,日新厥德,上天才会降下福佑,是为休征,反之上天则会降下责罚,是为咎征。并以此劝诫君主,时刻保持圣人的圣德之心。

(二)以《礼记》作为宣扬圣人之道的工具

“礼可以复性节情、序于人伦、移风易俗、教化人心。郑玄礼学偏重于政治制度之学,自郑玄后,礼的政治功能加强了,但礼的社会调节功能却渐被削弱。”[5]而到了唐代,孔颖达作《礼记正义》,体现了礼学研究义理化的倾向。田锡散文中虽也提到了《周官》中的制度问题,但他更多侧重于对《礼记》的探讨,是对孔颖达义理解经的继承和发展。

田锡在散文中多次引用《礼记》中的言论来解释所谓的圣人之道,如《上太宗条奏事宜》:“《礼》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绋。’喻其以近及远,渐光大于万方,以言训人,可常行于百代”[2]88。也就是说,君主的言论一旦发出就会产生很大的影响,所以君主应该正言行,以取信于世人,从而维护国家的统治。《政教何先论》中也引用《礼记》来论证礼在教化中的作用:“《礼》曰:‘使人迁善远罪而不觉者,礼也。’礼防人之性,抑人之乱,皆于未然,故不见德之日益,必有时而成君子也。君慢于礼而怠于教,人心渍热,虽不见恶之日滋,必有时而灭身也。”[2]221使人在无形之中远离罪恶而趋向善良这就是礼的作用,也就是圣人之道,天子遵循这种圣人之道就可以成为明君,百姓遵循这种圣人之道就可以成为君子。

在面对策对中提出的“以礼化民”的是非时,田锡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在《对私试策第二道》中他指出:“先王制作礼乐,化导黎元,亦犹置水于盘,方圆斯就;熔金成器,模范靡遗。观乡饮之仪,喻国人之礼,俾日而习之,月而化之。闻管磬之音,则和乐生乎中矣;睹樽彝之设,则恭肃加乎外矣。阅宾主升降之容,则知尊卑有序矣;熟《雅》 《颂》诱谕之意,则知孝悌有自矣。斯礼久废,淳风未还。详天命之有归,俾吾皇之复古,宜乎海内大定,寰中大理。日月宣明乎天道,风雨咸若乎岁功。民心悦随,物性交泰。乡饮之礼,《白华》之歌,愿复行之,天下之幸。”[2]221田锡肯定了礼的积极作用,认为礼是教化人民的工具,君主通过制定礼仪制度使百姓知道恭敬、尊卑、孝悌,这样才能使人民安乐,物性交泰。

同时,田锡又认识到了“礼”与“理”之间的关系,认为“理定制礼”,他在《对私试策第三道》中指出:“王者功成作乐,理定制礼,故唐虞之功成乎揖让,则《大章》 《箫韶》之乐作焉;汤武之理定乎平荡,故司仪、奉常之礼异焉。玉帛之容,取乎化民心,不取乎观阅也;金石之奏,取乎和物性,不贵乎锵洋也。盖随时之理乱,因时以损益。故三王礼乐不相沿也。职官之数亦然”[2]222。但是这里的“理”并不是宋儒们所讨论“义理”的“理”,而是指理制、制度。田锡认为,只有制度建立起来,才会孕育出相应的“礼”,同时,他也看到了因为“理”的改变导致“礼”的变化,指出了“礼”时代的特征,这也表明其学术思想具有发展性,不是停滞不变的。

(三)用《周易》解释文章创作与自然现象

宋代以前的学者研究《周易》大致分为两个派别:象数派和义理派。象数派以李鼎祚为代表,义理派则是以孔颖达为代表,田锡在解《周易》时也遵循孔颖达的义理一派,但是由于他生活在道学思想浓厚的蜀地,而且他的父亲好术数,因此,田锡在解释《周易》时也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道家思想的影响。他吸收了道家“无”“自然”等观点,常常用《周易》中的卦象来解释文章创作与自然现象,从而发掘《周易》中的道理,为现实生活服务。

田锡在探讨文章创作方法时指出:“研《系辞》之大旨,极《中庸》之微言,道者任运用而自然者也。若使援毫之际,属思之时,以情合于性,以性合于道,如天地生于道也,万物生于天地也。随其运用而得性,任其方圆而寓理,亦犹微风动水,了无定文,太虚浮云,莫有常态,则文章之有声气也,不亦宜哉?”[2]222他用道家思想中“无”的观点来比喻文章创作,认为作文时应该像微风拂动水面,没有固定的纹路,像天上的云彩,没有固定的形态,要随性情而变化,作文应是作家内心情感的自由流露。他的这种用风和水的关系比喻作家和文章的关系源于《周易》的第五十九卦《涣》,“下坎上巽,坎为水,巽为风,乃‘风行水上’之象”[6]。田锡的这一主张也体现了道家强调“自然”的观点,并且把这种“自然”的主张融入到文学创作当中,形成了其“自然”的文风。

同时,田锡又把道家这种“无”的观点进一步引申为“变”的观点。他认为水有“常性”和“变体”,进而用“水之变”来比喻文章的“常态”和“变态”。

他在《水旱论》中就运用《周易》的卦象解释了水灾和旱灾:“天之六气,进退盈虚,固有常矣,造化之理使然。盖阳气生于子,其卦直《復》,五阴而一阳。阳气虽微,乘得进数,刚德浸长,利有攸往,然群邪在上,莫之余逆也。寒暑迭代,日月将迎,以至于纯阳用事,其数斯极,其势斯复。故阴气生于午,其卦直《姤》,五阳而一阴。阴气肇至,乘得进数,柔道浸长,利有攸往,虽众阳在上,莫之能拒也。三才随之而变化,六气循之而进退。其间阴阳差轶,水旱乘之,水乘其进数,则淫雨作沴。旱乘其进数,则亢阳为灾。水与旱,其数自极,然后阴晴乃顺。何以明之?旱数极则淫雨继之,水数极则亢阳继之,天地不能移其数,岂圣人能樽节其过哉?”[2]103田锡指出了水灾与旱灾的成因就是阴气和阳气的聚集及相互转化,他看到了这其中的“变”,并且认为“三才”和“六气”也处于这种变化之中,他的这种观点为其学说增添了哲学色彩。

田锡的学术思想是汉学向宋学的过渡,他对经典的阐释还主要集中于五经之内,对宋学所注重的四书鲜有涉及,但是在阐释经典的方法上,则以宋学所注重的义理为主,并且在经学诠释的基础上加以哲学诠释。同时,田锡的学术思想并没有拘泥于一家之桎梏,而是兼取儒道两家,融会贯通,这也使其思想更加开阔,对经典的认知更加多样。

二、田锡的散文创作实践

田锡作为宋初著名的文学家,其散文成就颇高,纪昀在评其诗文时称:“诗文乃其余事,然亦具有典型”[7]。这表现在他的散文强调文章雅正、引经据典、主张道任运用而自然等方面。

(一)强调文章雅正

田锡生活于宋初,面对这一时期文坛上弥漫的晚唐五代的浮靡文风,作诗作文,主张恢复儒家传统的政教观以改革文弊,在其重“礼”的学术思想指导下,提出了作文需雅正的创作主张。

他在《贻陈季和书》中提出了对文章创作的看法“夫人之有文,经纬大道,得其道则持政于教化,失其道,则忘返于靡漫。孟轲荀卿,得大道者也,其文雅正,其理渊奥。”[2]32田锡认为写作文章应强调其经世致用功能,因此必须要雅正,并且蕴含深刻的道理。并且指出,历来文士所作的颂美箴阙,铭功赞图都是文之“常态”,而那些重辞彩、重情感的文章则是文之“变”,但无论是“常态”之文还是“变态”之文,都应符合封建道德的规范,因此他提出了“艳歌不害正理”的创作理论,而这种“不害正理”就是旨在强调文章的“雅正”。

田锡写作文章时也遵循“雅正”的创作主张,他认为人文肩负着化成天下的功用,这里的“人文”是指包括伦理、文化在内的人的文明,散文作为传递文明、承担教化之功用的媒介,必须要遵循“雅道”,具有“雅正”之风。这在他《贻梁补缺周翰书》一文中就可以看到:“锡不迨古人远矣,自十五有志于学,逮今二十年。所吐之文非超绝横万,骇人耳目,但屑屑在模范轨辗间。”[2]45这一年田锡献所编己文五十轴,求卜进退于梁周翰,他在信中强调自己的文章都是遵循模范轨辗而作,而这一模范正是梁周翰等人所教诲他的“雅道”。他在文中多次提到“雅道”,并以自己在这一准则的指导下进行创作而感到自豪。

(二)引经据典

作为宋初“好古”的散文家之一,田锡主张以“儒术”宣扬所谓的“古道”,所以他在写作文章时崇尚引经据典,以实现文章的“雅正”。就像他在《答何士宗书》中所说的:“余欲以六经为寰区,以史籍为藩翰,聚诸子为职方之贡,疏众集为云梦之游,然后左属忠信之櫜鞬,右执文章之鞭弭,以与韩、柳、元、白相周旋于中原。”[2]44他不仅汲取圣贤经典之文的营养,更是推崇前代先贤的优秀之作,以追求散文的“类韩肖柳”。

如《直论》一文,田锡为了论证为道为义之直言的可贵,多次引经据典。在文章的开头,他就引《春秋》中“子好直言,必不免于难”来说明直言容易招致祸患,并引用五个典故加以说明:“仲尼见于南子,欲伸规诲,子路愠见……以是知不独直于言辞以搆祸难,直于为道,直于为仁,虽圣人犹不免疑,况他人乎。申生受谗,不能违难,是直于为孝者也。韩信功高,朝廷疑惧,蒯通说之,拒而不纳,以为有功汉室,君必无猜,果致云梦就禽,死于女子之手,此则直于为忠者也。费无极之甘言,蔡朝吴之不疑,此则直于听信,果遭放逐也”[2]100。进而又引用孔子“谏有五,吾从其讽”的言论,举例说明了进谏的方式不同,导致的结果也会不同:“昔魏献子为政,将受梗阳之货,阎没、女宽入而谏之,因食三叹曰:‘愿以小人之腹,比君子之心。’献子矍然,自省过。二臣之言,得非直在其中乎?亦犹考叔警悟于郑庄,子革磨厉于楚灵,皆婉辞顺言,直在其中矣。与夫赵盾骤谏,嗾獒见嫌,伍员抗言,属镂是赐,上则不能改君之过,下则适足速身之祸”[2]100。最后又以比干冒死进谏举例,引《论语》 《周易》 《左传》之言来说明直谏的必要性,得出“莫若直以守道于内,智以济直乎外,无俾过及,反害正直之心”的结论。

此外,他写作文章还以学习前代先贤为己任:“锡以是观韩吏部之高深,柳外郎之精博,微之长于制诰,乐天善于歌谣,牛僧孺辨论是非,陆宣公條奏利害,李白、杜甫之豪健、张谓、吕温之雅丽。锡既拙陋,皆不能宗尚其一焉。但为文、为诗、为铭、为颂、为箴、为赞、为赋、为歌,氤氲吻合,心于言会,任其或类于韩,或肖于柳,或依俙于元白,或仿佛于李杜,或浅缓促数,或飞动抑扬。但卷舒一意于洪濛,出入众贤之阃阈,随其所归矣”[2]34。他的这种转益多师的作文主张,使其文章灵活多样,不拘一格,且众体皆有所长。

(三)主张道任运用而自然

田锡的思想既受儒家影响,也有道家思想的成分,所以在文章创作中,又提出了“道任运用而自然”的思想主张。

在《贻宋小著书》一文中,田锡详细论述了这一创作主张:“禀于天而工于拙者,性也;感于物而驰骛者,情也。研《系辞》之大旨,极《中庸》之微言,道者任运用而自然者也。若使援毫之际,属思之时,以情合于性,以性合于道,如天地生于道也,万物生于天地也”[2]33。“这里田锡认为,道是天地的本源,自然是性的本源,性能外物则有情,在不知其所以然而然的过程中就会合于‘道’而成文章。”[8]强调性与情在文章中的作用,在性、情的作用下,文章就会达到“自然”的状态。

“田锡这里也讲‘道’与‘文’的关系,但不同于柳开等专以儒道去约制文艺,而是强调‘文’与‘道’的自然契合。”[9]田锡认为,“自然”是“道”的运用后形成的一种状态,并且进一步把“道”与“自然”的关系引申到文章创作中,找到了“道”与“自然”之间的联系,这就是“情”与“性”,即作家创作时内心情感的自由发挥。“在他看来只有不为外物所累、自由抒发真情实感的散文才能达到高级的艺术效果,这与道家‘率性而为’的自然人性论以及禅宗‘自性’既是‘佛性’的理念有着密切的关联。”[10]

田锡崇尚的“道”是维护封建统治的儒家之“道”,他认为,为了实现“道”的教化功用,作家在写作文章时应让自己的“性”“情”合于“道”,在“道”的规范下,任“性”“情”自由挥洒,对寓教于文的经典进行阐释,从而创作出自然之文。

三、田锡学术思想对其散文创作的影响

田锡在学术研究上很有造诣,同时他还是宋初著名的散文家,其散文创作受他的学术思想的影响十分明显。因此,田锡的散文具有崇尚古道、注重经世致用、文风自然三个特点。

(一)崇尚古道

田锡是著名的政治家,他主张把古道作为国家统治所要实现的目标。苏轼在《田表圣奏议序》中也称他“呜呼田公,古之遗直也。”[11]田锡为人直谏,关心政治,关心民生,崇尚古道,这在他的散文中表现得非常明显。田锡所崇尚的古道是韩愈所倡导的儒家之道,他在《贻杜舍人书》中自称“窃常以儒术为己任,以古道为事业”。韩愈认为的“道”是从尧舜传承下来的“道”:“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12]20韩愈除将自己列为孟子之后唯一的道统代表外,还将道统的传人分为两类:“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12]20。田锡也遵循韩愈的主张,将“道”分为“圣君之道”和“贤臣之道”。所谓“圣君之道”就是亲贤臣远小人、仁政爱民;“贤臣之道”则是“倡道和德,同心为谋,上翼圣君,下镇逸民”[2]35。而遵循这一“道”的目的就是“使天下穆穆然而归于古道”。

同时,田锡也把“道”作为一种行为规范,他认为:“图名不以道,虽使名动朝右,不取也。得位不以道,虽贵为王公,不取也。锡谓进贤为道也,诛谗邪为道也,济天下使一物不失所为道也”[2]35。田锡虽没有主张“道统”,但他仍把在儒家道德体系规范下的这种“道”作为修齐治平的根本。而文则是传承“道”的工具,作文也必须要合乎“道”的规范,“夫人之有文,经纬大道,得其道则持政于教化,失其道,则忘返于靡漫”[2]32。因此,田锡在文章创作中也严格遵循“道”的规范,学习韩柳、李杜、元白等人关心现实、关注民生的创作主张。如《复井田论》中,借讨论井田之法的优势,提出酌情使用历代良法的主张;《知人安民孰难论》则借用唐虞时期的制度和《周官》中的规定指出了知人之难,又借用民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理论提出了安民之难甚于知人的论断。

(二) 注重经世致用

相比于汉学的注重章句训诂,宋儒更强调对经典义理的探讨,而这种探讨旨在发掘经典中有益于维护封建统治的积极内涵,这在散文创作中就表现为注重散文的经世致用的功能。田锡作为汉学向宋学过渡的重要代表作家,他的散文也有着强烈的经世致用主张。这一主张贯穿其散文创作的始终。

田锡主张经世致用都是以经典为依据的,在《对私试策第三道》中表达了他对经典的态度:“锡浅陋之学,不足以待问王庭;葑菲之词,不足以发挥古意”[2]222。这表明田锡是主张宗经的,他是在宗经的基础上进一步强调经典的经世致用功能。如他在《政教何先论》中就多次使用《礼记》《论语》 《春秋》 《洪范》中的言论,论证了政策和教化的优势,得出了“政与教交相用,理与乱无相远”的观点,他认为君主在管理臣民时,应将政策和教化并用,这样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但是田锡也并不是一味遵从经典,他也有同期的柳开等人疑经惑古的思想。如在《妖不胜德论》中写道:“《书》曰:‘妖不胜德。’锡谓理未当也”,然后举例论证:“唐、虞时四凶为妖,尧、舜之德岂能胜之,卒用刑而流之窜之,然后天下咸服。……其后尹谐之妖,成汤诛之;潘止之妖,文王灭之;管、蔡之妖,周公戮之”[2]89。他认为:“尧、舜、成汤、文王、周公,尚不能以德胜而以刑胜之,况伯宗之直,欲胜三郄之暴乎?”[2]89进而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自古君子寡而小人众,独立其德,不为妖胜者,鲜矣。故锡曰妖必胜德。”[2]90他认为,君主治理国家不光要有德行,刑罚是治理不忠之臣、不孝之子等行为不端之人的有效手段,并指出了刑罚的重要性。

强调经世致用是田锡散文创作的突出特点,他在文章中关心民生、关心政治,这不仅是他直谏性格的体现,也正是其学术思想在散文中的实践。

(三)文风自然

田锡强调作文应如“微风动水,了无定文,太虚浮云,莫有常态”,反对矫揉造作。他强调的这种自然,是作家情感的自由流露。他认为,作家在写作文章时应以情感来契合自己内心的想法,而风格则不受拘束,可以学习众贤之所长,但应出入众贤之阃阈,随其所归,走自己的路,所以他的文章具有灵活自然的特点。

如在《春云赋》一文中写云的形态:“有时散作雨飞,春寒惨惨;有时乱和烟起,春阴凄凄。或苍梧南北,或梦泽东西;或樊川与辋川,或吴溪与越溪。或宿林园,随竹阴以笼径。或沉村落,伴桃花而满蹊。或祈祈出关,或溶溶映水。或北渚萦住,或东风吹起。或勇如波骇,积芳野兮几重,或曳若练舒,横碧天之半里。”[2]67作者连用十二个“或”字,把云飘荡的地点、形态一一尽写,这些看似普通的云,经过作者笔触的塑造,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灵动,情感也随云的飘动而流动,这正是作者追求自然文风的体现。

田锡主张自然的文风,反对“为文造情”,这一点与刘勰的观点相同。《文心雕龙·情采》指出:“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况乎文章,述志为本,言与志反,文岂足征?”[13]刘勰认为写文章时运用辞彩,目的是讲明事理,如果文采浮泛而怪异,作品的思想内容就会模糊不清。

田锡也认为,作文应顺应自己的情感,任由思绪自由流动,“使物相不能桎梏于我性,文采不能局限于天真”。他反对极尽雕琢之文,但却不反对文采的合理使用,认为文采应合于内心,依附于特定的情感,不能“为文造情”,应“为情造文”,适当的辞彩更有利于文章情感的传递。所以,田锡所追求的自然是顺应作家内心情感而不疏于文采的自然之风。

田锡的散文强调思想雅正、引经据典、主张道任运用而自然,形成了有别于晚唐五代浮靡之风的文章风格。同时,田锡致力于研究儒家经典的学术实践对其散文创作也产生了直接影响,这表现在他在文章创作中崇尚古道,注重经世致用,形成了自然的文风等方面。田锡虽没有以文论大家闻名于世,但我们不能否认他对后世散文家的深远影响,如欧阳修学术思想中以人为本、经世致用的主张,苏洵、苏轼“风水相遭”“行云流水”的文论观等,显然都是田锡思想的余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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