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床医学专业本科生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的关系：心理资本和领悟社会支持的作用

徐璐璐，贺 雯

1.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中国上海 200025)；2.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心理系(中国上海 200234)

医疗卫生行业被社会公认为具有高压力、高强度、高风险三大特点[1]；医务人员由于心理问题日趋严重，已成为当今社会最容易产生抑郁的工作群体之一[2]。研究结果[3-4]表明，医师较高的抑郁症患病率可部分归因于其在医学院校时期所接受的初期教育，临床医学专业本科生进入医学院门槛相对较高，初期教育阶段所需学习的课程类目繁多，加上严峻的就业形势及医疗环境等诸多因素影响，自我期望较高，学业及社会压力较大。因此，关注临床医学专业本科阶段学生的心理健康尤为重要，也为将来提供优质的医疗服务提供保障。

压力知觉是指人们能够感知到的超负荷的心理紧张和不可控制的状态[5]。大量研究结果表明，大学生的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关系密切。蒋海飞等[6]发现，大学生知觉到的压力越多，越易产生消极情绪。当知觉到的压力长期存在时，更易出现抑郁症状。医学生作为高校中的特殊群体，与普通大学生相比，其承受着更重的学业与责任，压力更大，抑郁情绪更为突出[7]。有研究[8]指出，医学教育阶段较大强度压力造成了诸多负面影响，包括抑郁、人际关系恶化甚至有自杀倾向。神经体液机制的研究证据认为，心理压力可通过激活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导致肾上腺素(应激的主要神经递质)的释放，诱发愤怒和恐惧的负性情绪的外周反应。同时，中枢的肾上腺素也会在应急状态下释放，影响五羟色胺的释放，最终导致中枢的抑郁情绪[9]。目前探讨临床医学专业本科学生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影响内在机制的研究尚显不足，因此，有必要考查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的关系及其中介机制，以便更进一步了解压力知觉如何影响医学生的抑郁情绪。

有研究结果[10]表明，心理资本(psychological capital)是与抑郁密切相关的重要因素。心理资本的概念最早由Luthans等[11]在积极心理学和组织行为学的框架下提出，是指个体在成长和发展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一种积极心理状态，包括自我效能感、希望、乐观与韧性。心理资本作为个体所有积极心理资源的汇总，对个体适应环境、调节情绪等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12]。研究结果[13]表明，心理资本与抑郁情绪呈显著负相关，个体的心理资本水平越高，抑郁水平越低。心理资本是预测个体抑郁情绪的有利指标，高心理资本会带来更低的抑郁水平，低心理资本更有可能导致抑郁。研究结果[14]显示，压力知觉对心理资本具有直接的预测作用，压力感越大，心理资本水平越低。由此认为，压力知觉可能通过影响心理资本进而影响个体的抑郁水平。

研究压力知觉和抑郁情绪之间存在的中介作用可探索两者间的影响过程，然而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的影响也许会同时被其他变量所调节，这一调节作用能更好地诠释压力知觉影响抑郁情绪的条件[15]。社会支持作为人们社会生活中的积极因素，与抑郁情绪的产生、发展、控制和预防有着密切关系。社会支持包括主观支持和客观支持，众多研究者认为，主观支持要比客观支持更有意义[16]。主观社会支持即领悟社会支持(perceived social support)，是指在社会中个体感知到的被尊重、被理解、被支持的情绪体验或满意程度，是对社会支持的期望和评价及对可能获得的社会支持的信念[17]。领悟社会支持的缓冲器模型指出：领悟社会支持会缓冲应激条件或压力情境对个体身心健康的影响[18]，因此，领悟社会支持在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之间很可能起到缓冲作用，保护因素(领悟社会支持)与危险因素(压力知觉)的交互作用就会减少不良后果发生的可能性，若领悟社会支持水平偏低，则随着压力知觉增加，抑郁水平显著上升；若领悟社会支持水平偏高，则随着压力知觉增加，抑郁水平上升速度减慢。研究结果[19]表明，社会支持与心理资本呈显著正相关，社会支持越多，心理资本越高，即个体感受到的社会支持越多，越能以积极乐观的心理面对生活。心理资本作为积极的心理能力和资源，对抑郁具有抑制作用[14]。由此提出，领悟社会支持可能在医学生的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的影响中起调节作用。

已有研究中存在以下几点内容值得继续深入探讨：第一，以往国内涉及医学生抑郁，尤其是临床医学专业本科生在校群体抑郁的研究尚显不足[20]。抑郁情绪是衡量个体心理健康的因素，了解临床医学专业本科生的抑郁情绪，可为提升其心理健康水平提供参考依据。第二，在以往关于抑郁的影响因素的研究中，尚缺少同时把压力知觉、心理资本、领悟社会支持和抑郁情绪4个变量联系起来，探讨心理资本和领悟社会支持这2个因素共同对临床医学专业本科生抑郁情绪影响的研究。探讨临床医学专业学生抑郁情绪的影响机制，有助于提升临床医学专业本科生的心理健康水平。

在既往研究基础上，本研究拟探讨特殊群体——临床医学专业本科生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的影响及其内在作用机制，以期为有效干预并改善临床医学专业学生的抑郁情绪提供实证依据，从而促进其心理健康发展。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H1，心理资本在压力知觉和抑郁情绪中起中介作用；H2，领悟社会支持在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之间起调节作用。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在上海2所医学院随机选取临床医学专业本科生作为研究对象，共发放问卷850份，经筛选获得有效问卷743份，有效回收率为87.4%。其中，男生313名(42.1%)，女生430名(57.9%)；大二学生334名(45%)，大三学生254名(34.2%)，大四学生155名(20.9%)；年龄18～24岁，平均年龄(19.86±0.10)岁。本研究中所有受试者均自愿参加调查。

1.2 研究工具

1.2.1 领悟社会支持量表(perceived social support scale, PSSS) 该量表依文献[21-22]修订，用于测量个体对社会支持的理解和感受，以总分反映个体的领悟社会支持水平。共包含12 个条目，分为家庭支持、朋友支持及其他支持3个维度。量表为7点计分，“极不同意”记为1分，“极同意”记为7分，量表总分越高代表社会支持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Cronbachα系数为0.94。

1.2.2 中文版压力知觉量表(Chinese perceived stress scale, CPSS) 该量表由杨廷忠等[5]修订，用以测量个体对待压力的感受。共包含14个条目，分为紧张感和失控感2个维度。量表为5点计分，“从不”记为 0分，“总是”记为 4分，得分越高，表示压力知觉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α系数为0.87。

1.2.3 心理资本问卷(psychological capital questionnaire, PCQ) 该量表由张阔等[23]编制，用于测量个体的积极心理状态。包括26个条目，分为自我效能、韧性、希望和乐观4个维度。采取7点计分法，“完全不符合”记为1分，“完全符合”记为7分，总分越高，表示心理资本越高。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α系数为0.94。

1.2.4 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center for epidemiologic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 CES-D) 该量表中文版由汪向东等[24]修订，用于测量个体的抑郁状况，共20个条目。采取4点计分法，“偶尔或无(少于1 d)”记为1分，“多数时间或持续(5～7 d)”记为4分，总分越高，表示抑郁程度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α系数为0.91。

1.3 统计学方法

使用SPSS 22.0 统计软件对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和Pearson相关性分析，采用偏差校正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进行中介和调节效应分析。

2 结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自我报告法收集数据可能会导致共同方法偏差，收集数据过程中通过匿名测查、部分条目反向计分等进行程序控制。数据收集完成后，采用Harman的单因素因子分析的方法检验是否存在共同方法偏差[25]。结果发现，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共12个，且第1个因素解释变异量为34.46%，小于临界标准值40%。因此可以认定本研究中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2.2 压力知觉、领悟社会支持、心理资本和抑郁情绪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性分析

Pearson相关性分析结果表明，领悟社会支持、压力知觉、心理资本、抑郁情绪两两间均显著相关，表明各研究变量之间的关系密切。其中，领悟社会支持与压力知觉、抑郁情绪呈显著负相关，与心理资本呈显著正相关；压力知觉与心理资本显著负相关，与抑郁情绪呈显著正相关；心理资本与抑郁情绪呈显著负相关(表1)。以抑郁水平为因变量，以压力知觉、心理资本为自变量进行多重线性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压力知觉正向预测抑郁情绪(β=0.23，P<0.001)，心理资本负向预测抑郁情绪(β=-0.58，P<0.001)，共同解释总体58.4%的方差。

表1 领悟社会支持、压力知觉、心理资本、抑郁情绪的 描述性统计结果及相关矩阵(n=743)

2.3 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的关系：有调节的中介模型的检验

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检验参考温忠麟等[15]的检验方法，即先检验中介效应，然后检验调节效应。除性别外，首先对所有变量进行标准化处理。结果见表2。

表2 心理资本在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之间的中介效应分析

中介效应的检验结果显示：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具有正向预测作用(β=0.66，t=24.03，P<0.001)，压力知觉对心理资本具有负向预测作用(β=-0.75，t=-30.90，P<0.001)；将压力知觉与心理资本同时纳入回归方程，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仍存在显著预测作用，心理资本的预测作用显著。这提示心理资本在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

利用SPSS 22.0软件中的PROCESS插件进行调节作用的数据分析处理，检验领悟社会支持是否会调节压力知觉、心理资本、抑郁情绪三者之间的关系，若95%CI不包含0，那么间接效应是成立的[26]。由表3可以看出，压力知觉对心理资本的负向预测作用显著(β=-0.63，P<0.001)，领悟社会支持与压力知觉的交互作用对心理资本的正向预测作用显著(β=0.07，P<0.001)。因此，压力知觉经过心理资本对抑郁情绪的中介作用的前半段路径受领悟社会支持的调节。同时，压力知觉和领悟社会支持的交互作用可以显著预测抑郁情绪(β=-0.09，P<0.05)，说明领悟社会支持调节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之间的直接关系。但也发现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的正向预测作用显著(β=0.26，P<0.001)，心理资本负向预测抑郁情绪(β=-0.41，P<0.001)，而心理资本与领悟社会支持的交互作用对抑郁情绪的预测作用不显著(β=0.03，P>0.05)，因此，领悟社会支持在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之间的后半段路径中不存在调节作用(图1)。

表3 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领悟社会支持的调节效应)

图1 压力知觉、心理资本、抑郁情绪和领悟社会支持模型图

为更好地解释有调节的中介模型，将领悟社会支持以正负1个标准差作为高低分组标准，采用简单斜率检验考查领悟社会支持在压力知觉对心理资本、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中的影响，具体的调节作用如图2和图3所示。图2表明，对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较低的医学生而言，压力知觉可以显著负向预测心理资本(β=-0.70，t=-22.52，P<0.001)；对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较高的医学生而言，压力知觉对心理资本的负向预测效应显著减缓(β=-0.56，t=-19.00，P<0.001)。图3表明，对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较低的医学生而言，压力知觉正向预测抑郁情绪(β=0.67，t=19.30，P<0.001)；对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较高的医学生而言，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的预测显著减缓(β=0.39，t=11.92，P<0.001)。

图2 领悟社会支持在压力知觉和心理资本关系间的调节作用

图3 领悟社会支持在压力知觉和抑郁情绪关系间的调节作用图

3 讨论

3.1 压力知觉、抑郁情绪和心理资本的关系

从相关分析的结果来看，压力知觉与心理资本呈显著负相关，与抑郁情绪显著正相关，压力知觉可能预示更低的心理资本，更高的抑郁情绪。进一步回归分析结果发现，压力知觉显著正向预测抑郁情绪，即压力知觉越高，抑郁水平越高，这与以往研究[27-28]的结论一致。感知到压力的个体更容易感知或注意到环境中的威胁性刺激，从而产生心理上的紧张和不适，反复体验到消极情绪，进而导致抑郁水平上升[5,29]。在此基础上，本研究还发现心理资本在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压力过程模型指出[30]，压力既可直接影响情绪，也可通过减损某些心理资本(如自我效能感)间接作用于情绪。作为积极的个人资源因素，心理资本能够保护个体免受感知到压力的影响，预防和缓解抑郁情绪[31-32]。心理资本在其中起到的部分中介作用衔接了压力知觉导致医学生产生抑郁情绪的过程，即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的影响有一部分被心理资本所解释。当医学生的压力知觉提高时，除了这种情况本身所带来的抑郁增加之外，还会因为对社会场景中心理资本的降低而进一步导致抑郁情绪的加深。

3.2 领悟社会支持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还检验了领悟社会支持是否调节了压力知觉→心理资本→抑郁情绪这一中介过程。结果显示：领悟社会支持调节了压力知觉→心理资本→抑郁情绪这一中介过程的前半段路径和直接路径，即“压力知觉与心理资本之间的关系”和“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之间的关系”。具体而言，一方面，相对于较高社会支持的个体，低社会支持的个体压力知觉对抑郁情绪的影响更大。领悟社会支持作为一种环境保护因素，可以为个体提供有用的帮助，同时个体可以通过社会支持获得自尊和自我效能感，从而缓解压力知觉对抑郁的影响，增强适应高压环境的能力，抵御抑郁等负性情绪的产生，社会支持发挥了“雪中送炭”作用[33]。另一方面，相对于高领悟社会支持的个体，低社会支持的个体心理资本受到压力知觉的影响更大。根据资源保存理论 (conservation of resources, COR)，个体总是会积极保存、维持和建构对其有价值的资源。为帮助自身缓解压力，资源贫乏的个体需动用其有限资源来投入，但这种投入往往又入不敷出，反而加速了资源损失，使其陷入丧失螺旋(loss spiral)中[34]。心理资本作为一种个人内在资源，在压力环境中，必要的社会支持不足的情况下，个体心理资本得不到有效维持和保障，导致个体较易受应激事件的影响，抗压能力较弱[35]。社会支持的主效应模型指出，无论个体是否处于负性情境中，只要增加社会支持，对个体良好心理品质和行为的发展都是有益的[36]。

综上所述，本研究以临床医学专业学生为研究对象，发现在压力知觉与抑郁情绪之间，心理资本和领悟社会支持发挥着积极的促进作用。因此在医学教育中，要注重向医学生传授压力应对的方法，提高他们的心理资本水平，培养具有自我效能感、韧性、希望和乐观的心理品质，增强来自各方的支持，帮助医学生减少抑郁情绪，提高临床医学专业学生的心理健康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