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序》林语堂英译本中的文化翻译观探析

2020-12-20 12:43程静
关键词:兰亭集序典籍林语堂

程静

(郑州升达经贸管理学院 基础部,河南 郑州 451191)

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日益提升,中国文化愈发受到国外学者的青睐,加上我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助力,典籍通过翻译走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先秦以来的所有文化典籍几乎都被翻译成了英文,东晋时期“书圣”王羲之的行书代表作《兰亭集序》也不例外。《兰亭集序》全文共324字,字字精妙,形神兼备。它不仅是一部流芳百世的书法作品,也是一篇朗朗上口、韵味深长、极富文采的散文。随着作者时而欢喜时而悲伤的感情变化,文章内容也时而平静时而激荡,极尽跌宕起伏之美。正是《兰亭集序》深邃的文学艺术价值,引得不少学者纷纷对其进行翻译。截至目前,翻译大家林语堂、罗经国、谢百魁、孙大雨等都对《兰亭集序》进行了英译,但其中影响较大的是林语堂的译本。作为学贯中西的翻译大家,林语堂对《兰亭集序》翻译时巧妙处理了其中的文化元素,使《兰亭集序》这一中国古代散文佳作成功走向了世界。尽管林语堂翻译《兰亭集序》时,并没有采取特定的翻译方法,只是根据自己对中西文化的深刻理解,凭“经验”翻译,但其翻译实践却体现了后来出现的文化翻译观。时至今日,林语堂在《兰亭集序》英译中所体现的翻译思想对于我国文化典籍的英译依然具有借鉴价值。本文以《兰亭集序》林语堂译本为例,探究其中的文化翻译,期冀为今后我国典籍英译的研究及实践提供点滴参考。

一、文化翻译观概述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翻译研究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并最终于90年代形成了一个极具规模的文化翻译学派,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是英国学者苏珊·巴斯奈特(Susan Bassnett)。1990年,苏珊·巴斯奈特与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é Lefevere)共同编撰的论文集《翻译、历史与文化》(Translation,HistoryandCulture)出版,并在引言中提出了“文化转向”(cultural turn)这一概念,开启了翻译研究新的篇章。文化翻译学派的出现对于翻译研究和翻译实践都产生了重大影响,其中最为关键的是打破了传统的语言学研究范式,充分肯定了翻译与文化的交互联系,提出了旨在进行文化移植与文化交融的文化翻译观。在文化翻译观的框架下,翻译实践应当从语言中心视角转移到文化中心视角,尽可能地再现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特有的文化,同时对不同的语言文化进行比较研究,以最大程度实现不同语言及不同文化之间的传播与交融。巴斯奈特认为,翻译追求的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功能对等[1]4,即将文化作为翻译的单位以实现文化转换的目的。换言之,文化翻译观着重强调的核心内容是“文化的交流”,是文化的等值和转换,也即文化第一、信息第二,同时应该将文化而不是文本作为翻译的基本单位,且应重视对文本中意识形态等因素的挖掘,进而真正实现文化的移植。总之,语言不仅是思想的体现,还是文化的载体,即语言仅仅是手段,而语言的目的是传递思想和文化。因此,在翻译时,译者不可为了追求形式或文字的对等而脱离文化进行机械的翻译,而应兼顾语言与文化的关系,尽力实现目的语读者与原语读者文化认知效果的等同,否则便有舍本逐末之虞。巴斯奈特的文化翻译观拓宽了译者的理论视野,促进了翻译研究的进一步发展,对于我国古代典籍的翻译,尤其对典籍中独具中国特色的文化术语翻译,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

二、《兰亭集序》英译中的文化翻译观

林语堂是《兰亭集序》英译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早在1940年5月,他就翻译了《兰亭集序》,收录在《有不为斋古文小品》(汉英对照)中,由当时的上海西风社出版。1941年,该社分别在1月和10月两次再版[2]303,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典籍的翻译是一种特殊的翻译类型,主要涉及语内翻译及语际翻译两个方面,即译者首先要将文言文转化为白话文,再将白话文转化为目的语。它不是简单语言上的转换,而是异域文化之间的相互交融。不同语言文化背景下的人们,有着自身的语言表达习惯、认知模式与文化内涵[3]。因而在翻译过程中,要实现文化的有效交流,译者不仅要正确表达原文语义,还应该熟悉语篇当中所蕴含的民族文化及其内涵,提炼语言背后的文化寓意,尤其要重视容易导致语义冲突的文化因素,即“在不违背原文语意的基础上,再现原文词语的文化意蕴,实现两种文化的沟通与移植”[4]。所以,在处理《兰亭集序》中丰富的文化元素时,译者必须谨慎思考,不然就会译得不伦不类。林语堂在处理这些文化元素时,遵循的是“兼容并蓄”原则,既坚持民族文化立场,深究中文涵义,避免理解偏差,又站在西方文化立场为目的语受众读者考虑,力争实现中西文化的深度交流。他把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展现给西方,引起了更多的西方学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关注,在传播中国文化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为中西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有力促进了世界多元文化的发展。下文从四个方面探讨文化翻译观在《兰亭集序》英译中的体现。

第一,对典故的翻译处理。作为中国传统诗词中常见且常用的一种修辞手法,使用典故不仅可以增强文章的艺术性,而且有助于传递丰富的涵义。但在翻译时,如何处理典故就成了一个公认的难题。《兰亭集序》中也不乏典故的使用,如“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一句中,“彭”和“殇”都是中国传统文化典故。“彭”是古代长寿者彭祖的简称,在文中意指“寿命长”;“殇”来源于《庄子·齐物论》,指寿命不长或夭折之人,在文中意指“寿命短”。这一整句的意思是“本来知道把生死等同的说法是虚诞的,把长寿和短命等量齐观也是妄造的、荒谬的”。王羲之由感而发,缘情而作,以此表明他对生死的看法,同时大胆地否定了老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的无为思想,批评了东晋士大夫行动无为、寄情山水、不务实际的虚无思想观念。在正确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结合序文所传达的文化涵义,林语堂主要运用了“异化为主、归化为辅”的翻译策略,将本句译为“Now I come to realize that it has been ridiculous for me to equate death with life, long life with short life”[5]56,即分别把“彭”和“殇”译为“long life”和“short life”。尽管林语堂并没有把“彭”和“殇”所蕴含的古代文言特征传递出来,但却把二者所代表的文化意蕴清晰呈现了出来,进而使得英语世界读者可以更加容易地了解东方文化。因此,为了更好地实现文化的交融,译者应将蕴含在源语文本中的“文化因子”进行规范的移植,使目的语读者能够快速准确地读懂原文信息,了解他国文化。

第二,对古代器物的翻译处理。器物是历史的载体,也是社会变迁、文化艺术、人物事迹的诉说者,在中华民族文化发展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在悠久的民族发展历程中,中国先民在吸收自身文化与各民族文化交流互鉴基础上,形成了独特的器物文明[6]。在《兰亭集序》中,中国特有的器物文化得到了充分展示,比如“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中的“丝竹管弦”和“觞”都是中国特有的古代器物。“丝竹管弦”指代不同类型的乐器,既是琴瑟萧笛等不同乐器的统称,同时也代表了不同类型的音乐;“觞”是古代酒器之一。由于社会风俗文化的差异,这些器物在英文中找不到完全一样的对应物,采取直译的方法是不可取的。这就需要译者以一种整体的文化观去翻译,集中展现背后的文化涵义。林语堂从中国传统文化的视角出发,将此句译作“No music is provided,but with drinking and with song, our hearts are gay and at ease”[5]56。即用“music”意译了“丝竹管弦”,用“drinking”意译了“觞”,采用较为模糊的替代翻译手法,避免了目的语读者的误解,且很好地诠释了古人品酒听乐的文化氛围,抒发了作者内心的感慨。在此译本中,“drinking”和“song”这两个词语的使用不仅使得译文更加简洁易懂、生动贴切,而且也与前句中出现的“music”一词相照应,对等地传递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元素,准确地再现了源语文化的内涵,使得目的语读者能够更清晰地想象此情此景,更好地理解原文意义。

第三,对古代习俗的翻译处理。习俗是在社会、政治、文化、地理、气候、民族、宗教、语言等诸多因素相互作用下发展变化而来的。中国历史悠久,中华民族十分注重历史的传承,因而,中国具有十分丰富而独特的传统习俗。《兰亭集序》中便有不少古代民俗文化的表述,比如“修禊事也”中的“修禊”就是一个典型的民俗现象,指古代的一种游春祈福活动。修禊一般在农历三月上旬举行,魏之后固定在农历三月初三。在修禊日,人们通常聚集在河边或湖畔,通过嬉戏、洗濯、祭祀等活动来表达对未来的美好祈愿。英语语境中没有与“修禊”完全对应的语汇,因此翻译时首先需要考虑跨文化交流的目的。林语堂翻译时,就没有拘泥于词与词的机械对应,而是从跨文化交流的视域去分析,用意译的方式,将其译为“dispelling bad luck and praying for good fortune”[5]56,使英语读者明确了兰亭聚会的缘由,更加清晰地理解该项活动的具体涵义,也能够更加直观地了解中国传统文化。

第四,对古代纪年的翻译处理。在我国古代,用皇帝名号和干支来纪年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早在商代就开始了[7]。 这种传统纪年已经成为我国历史文化的一个重要特色,但是在翻译时却很难把其中的语言韵味表现出来。《兰亭集序》的开篇“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就是典型的古代纪年表述方式。考虑到这些词汇的“不对等性”,林语堂翻译时再次把“跨文化交流”放在了首位,通过阐释的方式进行翻译,将其译作“It is the ninth year of Yonghe (A.D.353), also known as the year of Guichou in terms of the Chinese lunar calendar”[5]56。显然,林语堂对本句的翻译在长度上远远超越了原句,并且也没有体现古代汉语四字结构的简约性,但是其文化信息却是非常饱满的,尤其是把“永和九年”转化为“the ninth year of Yonghe (A.D.353)”这种加注的做法值得肯定,把兰亭之聚的时间清晰而准确地再现了出来。因此,借助直译与意译相结合的翻译方式,可以最大限度地重现源语信息。这种译法不仅有助于目的语读者理解原文内容,了解中国历史文化,掌握中国古代纪年的独特表述形式,而且可以直接体现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弥补了直译带来的文化信息缺失和语义模糊的不足,尽可能地保留了原文词汇中的文化精髓,实现了跨文化交流的目的。

三、结语

典籍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典籍翻译是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途径,是践行“一带一路”倡议的必然要求,也是实现“中学西渐”的重要方式之一。由于时代久远,中国典籍往往语言晦涩,而且富含文化负载词(culture-loaded words),只有同时克服文字和文化两个层面的障碍方能实现当代英语读者与中国古代作者跨越时空和语言的智慧共享和思想共鸣。苏珊·巴斯奈特倡导的文化翻译观提高了译者的文化意识,更好地诠释了语言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即翻译不是单纯的语言之间的转化,而是基于文化内涵的转化。《兰亭集序》作为我国文化典籍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具有极高的文学艺术价值。林语堂奉行兼顾中西的文化翻译理念,把《兰亭集序》等一批文化典籍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推向了世界,展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促进了世界多元文化的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文化交流意义。当然,他的译文也存在一定的不完美之处,但是其体现的文化翻译观对于传播中国文化、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尤其对于目前实施的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以及如何“讲好中国故事”具有重要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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