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现代资本主义国家微观治理术
——从福柯“生命政治”概念出发

2020-12-11 19:24单啸洋
普洱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规训福柯治安

单啸洋

贵州师范大学 历史与政治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

“生命政治”与“生命权力”在福柯的语境中是近义词,都是代表资产阶级对社会的治理方式。“生命权力”是“规训权力”的延伸,即当社会治理不再停留于对个人肉体上的“塑形”和监控,开始对人的整个生命过程进行规训,以人的总体性即人口作为治理对象时,生命权力也就在规训权力的基础上产生了。这种以人口为治理对象的治理术,就是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微观治理术——治安。因为治安的产生,生命权力也达到了一种关于人口的生命政治。生命政治是一种社会治理机制,其特点在于,它是通过一连串的介入和调节作用于人的整个生命过程,具有隐蔽性和微观性。自启蒙运动以来,西方政治思想逐步由“君权神授”转向“天赋人权”,政治体制也由君主专制逐步演变为资产阶级的民主政治。在自由与民主的旗帜下,大多数无“智识世界观”的群众极易陷入到“自由主义的幻象”中,认为自己生活在自由、平等、民主的社会之中,而无法认清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与资产阶级统治的真相。福柯的“生命政治学”是在思想谱系与历史细节中,阐明资产阶级权力的现代统治方式与社会治理机制。它向大众揭示了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看似自由、民主的社会背后,是资产阶级的隐性权力统治和微观生活化治理,即资产阶级对人类生命无孔不入的调节与控制。同时,福柯发现了市场与生命政治间的内在联系,从而揭露了资产阶级社会的治理逻辑。

一、生命政治的解读

福柯在谱系学中发现,生命权力来源于绝对君权的转化。在福柯的语境中,自18 世纪下半叶以来,欧洲主要国家相继发生了资产阶级革命,封建专制的社会结构逐步瓦解,过去那种君主绝对的权力已经消失。封建时期的国家治理是自上而下的运行机制,君主的权力模式是单一的、个体的、强权的,对于社会的治理带有胁迫性和暴力性,即君主掌握着生杀大权。资产阶级革命后,这种消极的治理方式也就随之消失。资产阶级为了维护权力的合法性,反抗原有的封建专制,他们需以一种积极的、面向全体的、引导式的权力模式来治理社会。福柯详细地论证了生命权力与封建专制权力的多重异质性:一是权力支配对象的异质。封建专制下的统治是以控制土地及其土地上的可见事物,生命权力的控制对象是作为生命体的人本身,特别是在一定时间内从事生产和生活的人的肉体本身;二是权力支配和控制的方式的异质。封建专制下的支配和控制方式是以具体的实物(如农作物)或债务(如地租)等为操纵杠杆,生命权力的布展方式是一种不间断的隐蔽的监控和规训;三是权力存在状态的异质。各级封建统治者的权力是显然易见的,源自于他对领土上一切事物的绝对权威以及生产资料的所有权,而生命权力却是不可见的细微分区支配的质点控制;四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的异质。封建统治者的权力布展是自上而下、单向度的权力倾轧,而生命权力的施展者——资产阶级与被统治阶级是“合作共赢”的模式,建立在双方利益最大化基础上。

同时在福柯看来,西方公共卫生体系的建立是生命政治的历史起源点。福柯就德国的“国家医疗”这一公共卫生体系进行了大量论述,主要论证了18世纪时的德国,其所建立“国家医疗”首要的目的并非为了关心百姓的生命健康问题,而是为了保障劳动力的充沛。劳动力代表了国家力量,德国大力推进对疾病的研究与公民病情的管理,建立管理医疗、医生的国家机构,开展大学与医院的合作,培养医生、探索医学理论、建构医疗体系等等。这些所有的出发点在福柯看来,皆以保障“国家力量”为中心,因为劳动力是国家必不可少的资源,人口是国家必不可少的要素,人的身体就是这资源与要素的落脚点。以人口为整体对象,政治与其相互捆绑,从此国家对人的治理贯穿于人的“出生、死亡、繁衍、健康”等一些列生命活动之中,社会治理不再仅是意识形态上的,更是在每个个人身体上的。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最大的生命政治,生命就是生命政治的现实,医疗就是生命政治的策略。

二、生命权力:规训与治安的双重游戏

“生命权力”这一概念是福柯提出的术语,用于概括18 世纪下半叶以来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治理方式。一是指对个体整个生命过程的规训,即对出生、健康、繁衍、死亡等进行监管的实践,另一方面指与原本意义上的身体健康、公共卫生相关的监管机制。这既是一个针对人类个体的规训,同时也是一个针对人类整体性(人口)的监管,所以说规训与治安是生命权力的两极。

规训是生命权力的基础一极。规训权力是介于封建专制与生命权力之间的社会治理方式,但它与生命权力并不相互冲突,在现实社会之中往往互为表里、共同作用。在福柯看来,首先,规训权力是一种无形、匿名的肉体驯服权力。看似权力掌握在政府、军队与警察之中,但政治的权力恰恰在于政治之外,在于家庭、工厂与学校,是社会中的无形力量——认知。知识与权力达成了共谋,资产阶级得以在无形之中控制社会、驯服肉体。其次,规训权力是一整套话语体系,在潜移默化中使个体自我驯服。自我驯服就是个体在持续不断的操控之中,将外部的纪律内化为自我遵循的身体规训,使社会对人本身从根本上的塑造和支配得以实现。再次,规训权力缔造了一个“全景敝视”的社会形态。“全景敝视”类似于监狱,个人始终感觉自身处于被监视之中,自我约束力不断提升,社会可以不再浪费资源实现对人的监管。总的来说,“规训力量无所不在,并发挥着规范化的作用,它通过驯服肉体而渗透到日常行为之中,并形成了一种不同的道德立场。无论如何都促使人们遵守劳动纪律,服从生活秩序。……各种肉体惩罚技术在工厂和车间、军营和学校、医院和监狱中同时得到贯彻。随后,人文科学用高雅的方式把这些肉体规训的规范化效果延伸到个人和集体的内心深处”[1]。

在福柯语境中,上述的规训权力在生命权力中有两个重要表现:

第一,生命权力蕴含规训的微观治理。规训有别于封建专制下的宏观强制,是将来自外部的暴力措施转换为融于个体身上的微观调控。政治权力的施展融于每个个体的自身诉求,生活中的时间节点,住所和一切行动空间,甚至个人的生理活动与生命存在,权力就像毛细血管一般遍布整个社会的每一个领域。每一个生命体都无法脱离社会而生存,而规训则是将人与社会的每一个切身相接的那个质点牢牢掌握,将权力在无形中支配生活。它与封建王权恰恰相反,它“既没有权力也没有主人,更没有像上帝一样的权力和主人”[2],如医生、教师,媒体等,他们都在无形的力量下推动着有形的你,让人在无意识中形成一定的“认知场”,从而决定个体的每一步行动,也就是在生活的每一个场景中潜移默化的塑造我们自身。

第二,生命权力同时是规训的积极治理。与封建专制下的压迫不同,规训不再威胁生命,而在“使人活着”,它的重心转移到群体的精神引领。规训向群体展现了从酷刑到教育,从专制到开明,从意志到真理,从否定到肯定,从消极到积极的转变,为社会营造了阳光下的“民主、自由和博爱”幻象,规训将过去强制压迫转换为了价值引领,使群体心甘情愿的归顺于资产阶级统治者。这种积极的治理也表现在启蒙运动后的“科学认知”,资产阶级运用启蒙运动向全社会普及知识,一来促进和保证群体的整体认知水平,推动社会发展;二则以知识塑造个体,为权力塑造合法性,稳定社会、民心。与此同时,“科学认知”更是一种强大的生产力,这证明了规训本身就在于促进生产和扩大再生产。

但生命权力终究不是规训权力,规训权力将人分解成可直接监控的对象,从肉体上塑形和监控,而生命权力则是在更大程度上支配整体的生命(人口),支配人活着的整个生命过程。生命权力引入了以人口为治理对象的治理术——治安。治安是“以物种的肉体,渗透着生命力学并且作为生命过程的载体的肉体为中心,如繁殖、出生和死亡、健康水平、寿命和长寿,以及一切能够使得这些要素发生变化的条件,它们是通过一连串的介入和调节控制来完成的。这就是一种人口的生命政治”[3]。

治安是生命权力的表征一极。自17 世纪以来,人们将能够增强国家力量,同时还能维持国家内部有序性的方法称为治安。也就是说,治安是涵盖技术和计算的一种方法和内容,借助这些可以实现对于国家内部构序以及国家力量的增长,实现动态、稳定、可控的内在关联。基于社会控制角度来看,治安的对象实际上就类似于羊群式动态的市民互动的关系环境,在国家的计算以及治理上应用的一种维护自身秩序性的措施和对策,这也是资产阶级政治权力在新社会状态下的一种产物。治安赋予社会的是非压制性的措施,它同样不以人为强制为主,而是让社会生活自行运转、自我调节。治安面向了人口的微观生活层面,这样才能够让人们的活动融入到国家以及国家力量中。治安的目的是让国家能够反过来关心社会,而非命令社会,发挥对于社会的刺激、引导,影响人们的职业,真正让这些对于国家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换句话说,治安应该要借助人们的职业,创造国家效用,这是治安的核心内容和目标。

福柯指出,现代资产阶级治安工具,实际上已经由传统政治法律层面提升到人们的具体劳动以及生活高度,走入老百姓的日常感性生活之中。治安的唯一内容“在于把人引向他在尘世中可以享受到的最完美的幸福”[4]。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治安不是基于上层建筑的,而是以人们的日常生活为基础的,真正实现将统治立足在人们的生活以及创造活动中,对于各类大小事件的处理上的,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激发公众效用,提升资本主义制度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具体而言,治安所掌管的内容如下:一是对人口的数量治理;二是对群众的生活必需品;三是对公众的医疗卫生与城市居住、生活政策;四是对公民的职业治理;五是对人员与物质流通的保证。由此不难看出,治安是生活化的治理,且无一不针对“人口”。同时,恰恰是这些在传统政治学中最不被视为权力的东西,成为了资产阶级权力布展的机制,成为了资产阶级生命权力中最大的政治。

三、人口:生命政治的治理对象

生命政治之所以形成,就是基于福柯在研究国家治理技术中用社会学的范畴“人口”来描述人的总体性生命活动,资产阶级的种种权力散布在每个个体的生命活动中,而权力的布展却以“人”这个总体概念作为对象,对“人口”的治理上升成为政治的高度。因为人口是国家和统治者力量的源泉,是劳动力,是国家财富的基础。

生命政治的核心在于调节人口。首先,生命权力以控制人的整个生命过程为目的(如出生率、死亡率、繁衍行为等),最终实现个体的团结形成强大的国家力量。福柯发现自18 世纪下半叶以来,人口的出生、死亡与繁衍等人的生命活动直接作用于社会的经济、政治,它们就成了知识的对象和生命权力控制的首要目标。例如,利用人口普查对人口数量进行数据分析,推演未来情况,得出最佳的人口结构,然后通过各种途径控制或鼓励生育,达到干预整体出生率的目的。建立公共卫生体系,保障人民生命健康是生命权力干预死亡率的重要内容。其次,生命权力为社会弱势群体提供庇护,为无法独立生存的人提供必要的生活保障。这些人包括受各种外部力量创伤的人、残障人士、其他各种行为异常人以及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对他们而言,国家被生命政治要求建立医疗保障机构、社会救济机构,同时还要建立健全一系列从个人出发的社保机制,如保险、个人储蓄等。最后,生命权力承担了人类生存周遭维系的责任。即为了维持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利益,又担负起环境保护、保持生态平衡的重任。

总之,随着生命权力的实践,人口成为了国家可调控的再生资源,政府利用生命权力话语使身体成为社会关注的事物,并利用社会政策这类工具制造特定类型的人口。例如,卫生政策用来保证人口的健康状况,制造健康的劳动力。可见,人的肉体被视为资源,人的身体就是政治,人口本身就是用于满足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利益、国家利益。

四、牧领权力:生命政治的布展机制

17、18 世纪,在西方社会,微观支配与压制将取代封建专制中自上而下的强权与命令,在生命政治中,自我治理特别突显。这种治理模式来源于天主教和新教的牧领学说,强调的是对于人的内心的引领以及看护,通过对于内心进行指导、指引、带领、操控等,实现有效的统治。这一治理结构模式下,现代资产阶级政治权力才实现了对于人们的生活以及内心的有效支配。在13 至15 世纪的时候,治理一词已经出现且得到广泛应用,这其中包含着两个构镜层,第一层是突出治理能够在客观意义上实现人向前发展推进,另一层是强调治理在精神层面上的构序,也就是说通过良心指导、灵魂指导来实现治理目标。治理构镜的真正内涵是对于人进行治理。这也是福柯关于牧领权力研究的重点方向,成为现代资本主义国家微观治理内涵中比较深层次的构镜入口。

所谓牧领权力,第一是“作用于运动中复杂的人群”[4]。人群就犹如羊群,在牧场中来回移动,福柯在这里引申出牧领可以作用与游荡在资本主义市场中的动态人群。第二,牧领在整体上是一种善意的权力。“其唯一的理据就是行善,为了行善”[4],它表现在“诚意、付出和无穷尽的勤勉”[4],最主要的特征就是“献身”。牧羊人是如此的善良和温暖,以让羊群沉浸在牧羊人的温柔乡中。第三,“牧领权力是一种个人化的权力”[4]。牧羊人对羊群的精心呵护,个性化的管理,这都已经摆脱了强权,深深的进入到羊只的内心之中,“一个西方人用了上千年的时间来学习的就是把自己看做许多羊中的一只羊”[4]。这就是福柯的牧羊人隐喻,牧领指向了每个人的内心,指向了人口的自我自理,在日常化的生活中细致入微。

牧领引出现代资产阶级国家,不是现代资产阶级国家引出牧领,资产阶级构建人的存在以及塑形生活细节的起源,这一微观权力技术的结晶使得全部资产阶级在政治实践中开始深入思考,精心规划,他们在其中总结出了非暴力甚至是绝对反对暴力的领导治理模式,而是从被领导者的内心认同以及积极生存的思想出发,开展相应的治理实践。福柯在对于葛兰西霸权概念(市民社会的自愿赞同)的真正产生基础和前提的背景下,推断资产阶级发展到17~18 世纪,传统哲学的取代者不会是另一种其他的哲学,而是一种具备现代意义上的政治牧领,强调实质上这是资产阶级对于宗教文化的一种传承。结合针对资产阶级治理的其他解读,福柯还提出现代资产阶级政治牧领已经摆脱了完全的以上帝名义和形象来进行统治,因为上帝实际上也没有实施统治,这里开始提到法对于人的治理,法治的过程也是理性开始萌芽和发展的过程,这时候,统治已经变成一件和人类责任以及社会理性密切相关的事件了。一些对于资产阶级治理的解释本身就缺乏合理性,但是没有对于外部强制进行有效解释,而牧领相对于强制性、严苛性的司法体制更加柔和一些,且这种治理强调人的内心精神构镜的重要性,真正从内心上引导人们的思想认同,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认同。

五、市场:生命政治的生成逻辑

我们重新将视角回到治安,作为生命权力的一极,可以说它承接了生命政治也贯穿了生命政治,治安的运转逻辑就是生命政治的运转逻辑。治安这种治理术的出现,不是人为性的在政治法律层面上的明文转向,不是统治阶级自身突然想到需要以何种方式治理社会,它的出现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治安是伴随着生产方式的改变和社会经济的变革而产生的,真正引导治安出现的是商业、都市与市场。在生命政治中由治安所发挥的生活化调节、自我治理、精神引领等策略,以及所表现出的隐蔽性和微观性,无疑都遵循着市场放任自由的内在逻辑,遵循着资本运转的“似自然性”。市场以一双“看不见的手”支配着一切,生命政治正是在这隐蔽的逻辑中,成为不谈论政治的政治。

在福柯看来,治安这种新的治理术是和重农主义者一起诞生的,换句话说,是诞生在重农主义的市场中。社会治理术和经济紧紧的捆绑在一起,福柯用了四个重农主义主题来进行阐述。第一个主题,重农主义强调“不应只以市场、产品的买卖和流通为中心,而是不管怎样首先以生产为中心”[4],同时以保障农民利益为己任,志在使农民的生活过得更好。这是福柯对于生命政治构境中治安的历史定位,这个主题将诸多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事宜列为政治干预的对象,用于确保百姓的利益,这个善意的出发点形成了后来治理的技术。第二个主题,合理价格理论与自我调节。福柯以供求关系解释了谷物的价格变动,供求关系会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平衡,谷物的价格便会在一定区间内呈现合理,这其中“存在一种事物轨迹的自我调节”[4]。管理者若想从中治理也须立足于事物的自身轨迹来进行调节。第三个主题,人口本身不再构成财富,但合理的劳动力数量是财富,故而人口数量被纳入到治安这台机器之中。这种合理数量的维持同样与经济之间保有一种平衡,人口会向经济发达地区聚集,但经济发达地区出生率反而较低,这个数量就会根据情况被调节,丝毫不需要你们通过管理去干预。第四个主题,国家之间的自由贸易。从宏观上看,市场调节的机制不仅在国内,同样在国外。例如,国家间为了增强国力而自由贸易,让更多的资金流入国内,如利用外国盛行的高价,输出翻倍谷物,回流资金;只管让国内价格上涨,吸引国外谷物,平衡价格。人们听任自由竞争。这种竞争在微观上,即个人间的利益游戏,每个人都试图谋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从个人到国家,每一步都是为了利好状态,故而每一步都能朝向最有力的方向。在此我们可以看到,社会的幸福,个人的幸福,都不在取决于国家的直接干预,而是在重农主义的理论中:“国家会以公共管理(治安)、空间、领土和人口的形式进行管理。大家的幸福将会被每个人的态度保证,只要国家,只要政府懂得放任个人利益机制运作,而个人利益会通过积累和调节现象,服务于大家”[4]。

治安体现着资本的“似自然性”。福柯在1978年4 月5 日的讲座中说:“似乎从16 世纪开始,市场经济的发展、交换的扩大和增强,以及货币流通的活跃,所有这些都让人类存在进入了一个抽象的、纯粹代表性的世界——商品和交换价值的世界”[4]。社会存在的变化为现代资产阶级权力治理带来了新的形式,它一直遵循着某种自然性,即“价值规律”。例如:谷物的价格如果一直走高,势必引起供应者的追捧,谷物的货源到达一定极值后就会引起价格的回落;某地人工工资较高,人口就会向其流动,当劳动力饱和或工资下降时,该地的人口也会停止增长。这都体现着一种看不见的规律,并非政府采取的强行规定,就如自然运转一般,无需人为操控。实则这是一种异于自然界的社会自然性,是人与人在商品交换的活动关系中被人为建构起来的。生命政治正是以这种“自然性”来反驳过去那种外部干预的“人为性”。福柯似乎想指认,现代资本主义的社会存在方式就是在重农主义这里所构建的。

在福柯看来,生命政治中内含的“隐蔽性与微观性”,在历史追溯中就源于重农主义的经济学原则,权力就分布在这些“看不见的手”之中。治理只要遵循事物的运动轨迹就不会出错,而这轨迹就是市场,就是要将资产阶级新的治理术建立在以经济活动为中心的社会场域中。

六、结语

福柯用其独特的谱系学方法向我们揭示:在现代资本主义国家中,生命政治是一种全新的社会治理术。它揭露了资产阶级权力统治并不像表面那样“放任自流”,而是隐藏在每一个个体的日常生活之中,夹藏在医疗、教育、文娱等等方面。它给个人传授知识、塑造精神、建构认知,让人在潜移默化中成为“真理”的俘虏,但它并不直接与个人接触,而是通过一双无形的手(市场)调配着这一切。它将治理对象以一种宏观的“人口”加以把握,它通过牧领在个体的内心中树立权威,通过治安为个体描绘追求美好生活的景象,而就在人们开始追逐自身幸福与梦想的同时,生命政治得到了全部的展开。这一切都看似自然,因为社会在自我运转,因为政治被深深的嵌入到了人的生命之中。故,“生命政治”简单来说就是在更大程度上支配整体的生命(人口)。从现象上看,这是以人口为对象,对其出生、死亡、医疗、卫生、生产等事项的合理治理。但其实质上,是以自由之名对社会上所有个体实行软性的管理和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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