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航空货运业的“十四五”：从大机遇到大整合

□ 中国南方航空 张德志 陈炳辉/文

航空货运业从来没有受到如此重视。2020 年，新冠病毒肆虐全球，航空运输业备受冲击，步履维艰。而中国航空货运业却逆风飞扬、展现出了它的历史担当：收入增长令人瞩目，甚至成为支撑航空公司屹立不倒的中坚力量。

从更高层面看，航空货运成为各国应急医疗物资运输的“主力军”，拯救了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并承担了保证国际供应链畅通，将中国制造运送到全球各地的历史使命。3 月24 日，国务院常务会议明确提出：要采取有效措施提高我国国际航空货运能力，既保通保运保供，又增强物流国际竞争力。对疫情期间国际货运航线给予政策支持。鼓励增加货机，发展全货机运输等等。预计国家将出台更多关于支持发展航空货运的优惠政策，持续优化营商环境。在资本市场，航空货运业的混改也吸引着投资者的眼球。到2020 年年底，内地国航、东航、南航三大航（以下简称“三大航”）货运都将完成混合所有制改革。而从现在开始，史上最大规模的新冠疫苗运输任务也给明年的航空货运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种种迹象似乎预示着航空货运业的春天到来了！那么，中国航空货运业是否从此否极泰来？这种“高光时刻”还能持续多久？今后中国的航空货运业格局会如何呈现？本文将试图一一分析。

我们的基本判断是：“十四五”时期，将是中国航空货运业发展的“黄金时代”。市场对航空货运，特别是国际航空货运的需求持续增加；各种扶持政策红利叠加，航空货运基础设施将持续改善；以混合所有制改革和上市为标志的航空货运业改革升级持续，竞争将会走向深层次；行业整合将适时发生，市场竞争和资本市场将可能共同发力推动中国的航空货运业向大规模、高质量阶段发展。从此，中国的世界级航空物流企业将诞生。

2020 ～2022：大机遇与“野蛮生长”

从2020 至2022 年的三年是航空货运业的市场大机遇期，也是航空货运业者的“野蛮生长”期——货运市场供不应求，几乎所有参与者都能从中获利，而有运力是多分一杯羹的关键！

根据南航半年报显示，2020 年上半年南航货邮运输收入近77 亿元，同比大幅增长74%；国货航、东航物流的营收也实现大幅度增长。而目前国内机队规模最大的快递公司顺丰控股公布2020 年前三季度实现营收达1095 亿元，同比增长39%。充分显示出航空货运业发展的极佳势头！而这个势头预计将持续两年。

（一）经济全球化仍将继续

国际地缘政治冲突频发、贸易保护主义抬头、新冠肺炎疫情等因素导致全球经济增长放缓，国际贸易增速不断下调，出现逆全球化的倾向。但长期来看，全球化的趋势不会逆转。多国政府正积极推动自由贸易、多边主义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发展进程。2020 年11 月15 日，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签署，预示着全球经贸规模最大的自由贸易区诞生。中方也表示将积极考虑加入CP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印证了中国将深度参与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决心，无疑给区域经济一体化、经济全球化增添了强大动力。因此，尽管全球化的具体表现形式会有所变化，但经济全球化大趋势大概率将持续，消除贸易壁垒及维护自由贸易将大大促进航空货运的发展。

（二）中国制造能力和供应链稳定，坚定国际公司生产信心

近年来，中国制造业出现向外转移的现象。但近几年事实表明周边国家难以承接起中国制造的全面转移，产业链外移的速度不如预期。一是因为中国具备较完整的供应链。而亚洲其他国家的供应链不够完整，大部分产业的原材料还要从中国进口。虽然人工成本低，但整体效率不如中国。二是其他亚洲国家的基础设施相对匮乏，交通混乱、地面交通耗费大量时间，让不少厂商望而却步。此外，产业链回流至欧美发达国家的难度也很大，以苹果手机产业链为例，若在美国组装，苹果手机价格将上涨近20%才能抵消劳动成本上升的影响。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中国稳定的供应链和强大制造能力更坚定了许多国际公司继续在中国生产的信心。

（三）中国“智造”不断升级，竞争力全面提升

目前，中国正经历从传统制造到高端智能制造的转型过程。智能制造在汽车行业、3C 电子领域等各行业的应用正逐步加深，中国“智造”的发展，将有助于提升生产制造企业的效率和产品附加值，进一步提升企业的市场竞争力。中国制造业在经历疫情的考验后日趋向好，2020 年10 月中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为51．4%，自3 月份以来连续位于临界点以上，我国制造业总体持续回暖。此外，前三季度我国进出口总额超23 万亿元，进出口规模创同期新高，外贸展现出强大活力。随着中国制造逐步迈向世界级水平，需要世界级的流通体系以及综合物流能力的支撑，从而全力承接中国“智造”走向世界。

（四）国内消费升级推动市场需求增长

当前我国消费需求迅速增长并不断升级。2019 年我国消费对经济增长贡献率近58%，连续6 年成为经济增长第一拉动力。国家邮政局监测数据显示，截至11 月16 日，今年我国快递业务量已超700 亿件，超过去年全年，反映了我国巨大的线上消费潜力。中国2019 年跨境电商交易额已超10 万亿元。跨境电商的迅速崛起，加大了对于航空货运的需求。此外，生鲜食品及温度敏感药品等冷链市场需求增加，冷链市场规模近年来也以超过17%的年复合增长率持续扩大，冷链物流的增量也将进一步带动航空货运的发展。

（五）新冠疫情加速航空货运需求

新冠疫情爆发以来，航空货运的运力供不应求，运输的货物主要以口罩、药品等防疫物资为主。预计在新冠疫苗上市前，防疫物资仍持续挤占航空货运舱位。国际航空运输协会（IATA）预测全球航空客运业至少要到2024 年才能恢复到疫情爆发前的水平。也就意味着近三年，国际腹舱运力供给不足的情况将依然存在，全货机运力在航空货运市场中继续享有竞争优势。此外，在疫苗上市后，大量的疫苗运输也是航空货运的大机遇，根据IATA预测，疫苗的潜在交付规模巨大，全球疫苗的潜在需求大约为78 亿剂，需要约8000 架波音747 全货机进行运输。

正是基于上述这些因素，航空货运业在可以预期的今后至少两年时间内将处于运力供给相对不足的局面，运价将维持在较高水平，所有的参与者，特别是国际货运参与者都将获得供求不平衡的红利。这个时期航空得运力者得天下，航空货运处于“野蛮生长”状态，连同2020 年的三年可以说是航空货运发展的“黄金时代”。

2023：从“野蛮生长”到“模式之争”的分水岭

到2023，普遍的参与者已“躺赢”三年。巨大的市场需求，促使各方纷纷开疆拓土，布局货机运力及地面基础设施；那时，新冠病毒已经被控制，国际客运航班基本恢复，腹舱运力大幅增加，供需失衡现象得到改善。而2022 年将会发生一个对今后的航空货运业发展产生深远影响的事件：国内第一个定位于航空货运枢纽的机场——鄂州机场正式启用。而顺丰将以鄂州作为其枢纽，到2023年，顺丰理顺各方面的流程，适应新的枢纽运营模式，将拉开与其它快递公司的档次。航空货运业将告别“野蛮生长”模式，进入“模式之争”阶段。2023 将很可能成为中国航空货运业发展历史上的“分水岭”。

（一）国际市场变成主战场

从增速上看，过去十年国际航空货运的复合增长率明显高于国内。国际货运发展潜力较大，是航空货运市场的主要增长点，目前大型航司的货运收入主要依靠国际。以南航为例，目前超过80%的货邮运输收入源于国际运输。而顺丰控股2019年国际收入占比不足5%。其他的快递公司更少。

由于受到汽运、高铁等低价分流，市场运力过剩以及同质化竞争加剧，国内航空货运将长期陷入低价竞争的困境。而国际市场是未来的主战场，三大航由600 架客机和货机构建的庞大国际网络将是在国际航空货运竞争中屹立不倒的竞争优势。

（二）差异化的模式之争

1．“A2A”与“D2D”模式之争

三大航货运主要专注于“机场到机场（A2A）”的运输服务，产品的同质化特性使得航司缺少议价能力，缺乏地面配送、供应链整合管理等延伸服务。而顺丰快递“天网、地网、信息网”三网合一提供完善的“门到门（D2D）”服务。可以说，在竞争中“D2D”模式完胜。市场对顺丰的追捧就可以明确这一点。

2．“点到点”与枢纽模式之争

实际上中国航空货运仍以“点到点”模式为主。“点到点”航线成本高、效率较低。航权时刻分配也都以客运为主，货机的航权时刻受到很大限制。2022 年鄂州机场等专业货运枢纽机场的建成投产将有助于航空货运航权、时刻资源的获取，集约分散的货源，建立高效的航空货运枢纽网络结构，大大降低航空货运成本，通过枢纽搭建高效的物流体系。预计至2023 年，枢纽模式将完胜“点到点”模式。这一年将很可能成为中国航空货运发展的“分水岭”。

2024 ～2025：“大整合”时代与高质量发展

航空货运业的未来市场在国际，当然要接受国际市场的洗礼，而不能局限在国内竞争。中国的航空业者要担当起中国制造走向世界的使命，就必须要与世界航空快递巨头竞争，才能成为世界一流。最快2024 年，大幕将拉开，中国的航空货运业将迎来“大整合”时代。2024 ～2025 年前后，中国会初步出现世界级的整合快递服务商，并运营一家机队过百架的货运航空公司；航空货运业将开启大规模、高质量发展时代！顺丰会是一家，而三大航为代表的航空货运商，很可能经过市场的洗礼整合成为一家，并构建出一个庞大的航空物流生态系统。

市场潮涨必然有潮落，在市场需求高涨的浪潮褪去，而货运行业的整合与兼并将会是必然！中国巨大的市场和强大的制造业和供应链体系将有可能容下两种模式的共存！

（一）顺丰的闭环模式：整合快递物流商

目前顺丰仍处在直营快递向整合快递物流商转型的初期，陆续推出快递物流、电商物流、国际电商服务等更多综合服务，为客户打造一站式的综合物流解决方案。参考欧美快递业变革的历程，20 世纪90 年代末行业整体增速放缓，行业巨头通过兼并收购方式，迅速成为主导的综合物流服务商，快速实现全球化。顺丰也大概率沿着这种模式发展。顺丰在2018 年收购DHL 在华的供应链业务，2019 年收购唯品会旗下的品骏快递。顺丰将凭借智慧物流网络的高度投入，形成网络控制力强、稳定性高的庞大网络资源。预计顺丰也将通过几年的并购整合，打造集快递、快运、供应链、电商以及国际业务等为一体且自主可控的物流版图。

（二）三大航货运的开放模式：共赢航空物流生态圈

1．客机+货机的庞大网络是核心竞争力

虽然顺丰的货机规模已是全国第一，但要与国际巨头竞争，短期内达到600 架量级的规模较为困难。然而，三大航运营的客机规模都在600架以上，若腹舱运力叠加，客机航线网络资源优势将更明显，庞大的国际与国内航线的有效衔接，有助于发挥网络规模效应。此外，三大航也具备运行大型货机的宝贵经验，在发展欧美洲际长航线，做强洲际航线网络产品方面的优势巨大。

2．垂直一体化整合有一定优势

三大航货运适当延伸整合物流链条可以提升盈利能力。率先实现混改的东航物流基本形成航空速运、地面综合服务和综合物流解决方案三类业务。统计数据显示，东航物流2019 年收入113 亿，其中传统航空速运板块收入占比60%，而其他板块收入已达40%。南航物流也明确了“一三一四”的中长期发展战略，着力发展四大业务板块，即在航空货运业务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现代仓储、供应链管理、电商贸易三大业务，通过形成相互促进发展的业务体系，促进收入及盈利结构优化。

3．“智慧物流网”打造航空物流生态圈形成共赢

如上文所述，顺丰凭借“门到门”的竞争优势在B2C 业务中占据主导地位。但三大航货运可以B2B、B2G（Business To Group）作为切入点，通过构建与厂商大客户、货运代理、物流商等客户共同组成的生态圈，满足中国制造厂商“仓到仓”的核心需求。

此外，这个生态圈应该是开放的平台。如果说顺丰类似苹果公司模式，主要以构建自有、封闭的系统生态，形成一家通吃的模式；相对应地，三大航货运将构建类似安卓系统的开放生态圈，这使得三大航货运会受到物流企业、厂商的欢迎。三大航货运需要打造一张智慧物流网。这张智慧物流网连结起物流链上的货主、货代、物流商、地面服务等需求主体，增强彼此的合作粘性，使得上下游相关企业形成共赢的生态圈。

4．混改为市场化整合提供动能

三大航都相继采用了货运业务“增资扩股+员工持股”的模式进行混改。一方面，实现企业与核心员工间的利益绑定；另一方面，资本市场将会发生作用。市场可能并需要三家基本同质化的三大航货运公司。特别是站在国际市场，中国的航空业者还不具备规模和网络优势。三年后，三大航货运公司陆续上市，资本市场为三大航货运业务整合提供了可能。整合后的超级航空货运物流商，将更好地代表中国、服务中国制造“走出去”，稳定国际供应链，与顺丰共同代表中国与其他巨头在国际市场同台竞争，成为来自于世界东方的一极。

2021 ～2025 这五年，对于中国航空货运业来说，是发展的“黄金时代”，充满机遇；但机遇不可能简单重复，竞争必将进入更高层次的“模式之争”；最终，大浪淘沙，经受市场洗礼的参与者继续前行，并可能从此登上世界舞台，承担更大的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