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央圖書館」藏胡熊鍔《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詞作刊布及其價值論略

（中國臺灣）洪博昇

内容提要 胡熊鍔，字伯孝，廣東順德人，爲近代著名詩人黄節弟子，香港「中央圖書館」學海書樓藏有其集《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此集不見内地圖書館藏，各文獻集成、彙編亦未收。此集内容分爲《亂稿》及《噫稿》。《亂稿》載詩古近體凡二十八首，詩餘八闋；《噫稿》載詩古近體凡五十四首，詩餘三十九闋。觀此集所載之詞，爲胡氏於八年抗戰期間至香港避難所作。本文先簡論作者胡熊鍔其人事蹟，抄録此集《亂稿》及《噫稿》之詞作，並略論其價值。研究者藉此可對民國時期香港詞壇千春社社友之交往狀况以及文學創作有更深一層之認識，對於研究民國香港、廣東詞壇，具有相當之意義。

關鍵詞 《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 胡熊鍔 千春社 香港詞 民國詞

一 胡熊鍔其人及其生卒年

胡熊鍔爲南社社員、近代著名詩人黄節弟子。《順德縣志》有傳：「胡伯孝，字熊鍔。桂洲外村人。生於清光緒年間，卒於一九五〇年代前期。清末畢業於廣東高等師範，並隨其師黄節加入南社。辛亥革命時，曾爲《軍事報》主編。民國初年任浙江金華道尹。後返粤，任國民、中山兩大學教授。擅長詩詞，著有《偕隱簃亂離吟草》等。」[一]又《廣東文徵續編》亦紀録云：「字伯孝，順德人，畢業於廣雅蠶學館及高等師範本科。民國八年北京高等文官考試優等。歷充中山、勷勤、國民、廣州各大學教授，廣州、香港各報社編輯及撰述，著有《偕隱簃詩稿》。」[二]檢柳亞子《南社紀略·南社社友姓氏録》云：「胡熊鍔，字伯孝，廣東順德人。」[三]案：「伯」屬排行，以傳統命字習慣而言，「伯孝」當爲字，文人常見以字號行，胡氏爲南社社員，柳亞子所録當是；《廣東文徵續編》亦作「字伯孝」，[四]《順德縣志》將名、字誤倒。

《順德縣志》以年代概括胡氏之生卒年，而完整載其生卒年歲者，有黄福五、羅雨林《天蠁樓詩文集·人物簡注》定爲一八八〇—一九五九，其注載：「胡伯孝（一八八〇—一九五九）名熊鍔，以字行，廣東順德人，著名詩人。⋮⋮解放初任廣州市文史研究館館員。抗戰期間，他與黄詠雩同爲千春社友，在香港觴詠唱酬。一九五九年去世，黄詠雩有挽詩悼念。著有《偕隱簃詩文集》。」及鄒穎文《香港古典詩文集經眼録》定爲一八八一—一九六〇。[五]案：《廣州文史研究館志》載其出生爲一八八〇年[六]，然未載其卒年，知黄福五、羅雨林所定生年本此；而《廣東文徵續編》則載其出生爲一八八一年，亦未載其卒年[七]，知鄒穎文所定生年文本此。今觀胡氏於《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噫稿》之《墜地詞並序》自述：「庚辰（一九四〇）八月初四夕，夜起如廁，由三樓墜二樓，⋮⋮是夜距余六旬生朝，纔兩日耳。」[八]庚辰（一九四〇）六十歲，知胡氏生年爲清光緒六年（一八八〇）八月初六，《廣東文徵續編》實誤。至於胡氏卒年，其友人黄詠雩於庚子（一九六〇）年有《輓胡孝公》一詩，是最遲胡伯孝卒於此年，鄒穎文所定卒年即本此；而黄福五、羅雨林定爲一九五九年，蓋亦以黄詠雩《輓胡孝公》一詩所推估。然另觀一位廣州耆老何季鏜於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三十日所撰《廣州詩鐘社拾零》一文：「胡（伯孝）在抗日戰爭前世居大南路仙湖街胡氏書塾，乃筆者之街坊，陳濟棠統治廣東、提倡尊孔讀經時，胡任廣州市教育局督學，以對『小學』（研究文字、訓詁、音韻之學問）有造詣而著名。解放後，受人民政府聘爲廣州市文史研究館館員，一九五八年病逝。」[九]何氏爲胡氏友人，若回憶無誤，胡氏或卒於一九五八年。要之，胡氏生年確爲光緒六年八月初六（一八八〇年九月十日）；卒年約一九五八至一九六〇，三年之間爾。

二 香港「中央圖書館」學海書樓本《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提要

《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内地各圖書館似未見，各詩詞文獻彙編亦未收，惟香港中央圖書館學海書樓、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有藏。以筆者所見學海書樓本，該集裝幀外觀高一九點三公分，寬十二公分，深藍色封皮，綫裝，鉛印本。封面右側題：「煩代送叔文先生悔正」，落款「伯孝浼」，下並有方印，但已漫漶不清；右下有印亦無法識别。左側題書名：「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下落款「藕庵署簽」，鈐印「藕庵」。封底内下邊貼一黄紙，印有「雲成印刷所」，下書地址：「惠福西路二百五十五號 電話一三三五七」。

此書内文可分爲四部份：㊀「亂稿」，分「詩」與「詩餘」，有「目録」以及題「丁巳亂稿自序」，共詩古近體凡二十八首，詩餘凡八闋；㊁「噫稿」，分「詩」與「詩餘」，有「目録」以及「自序」，共詩古近體凡五十四首，詩餘凡三十九闋；㊂「校後記」，文末有時間及落款「中華民國三十五年季秋鄉後學梁孝則記於羊城西隅藕花庵」，並有鈐印「藕庵」，右上鈐印爲「曾經滄波」；㊃「勘誤表」，分爲「類别」、「頁數」、「行數」、「字數」、「原（作）」、「誤（作）」。又從是書内文可清楚看到校勘者偶有圈點誤字，並旁書正字。

該書除了香港「中央圖書館」學海書樓特藏外，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亦有藏。鄒穎文所編《香港古典詩文集經眼録》載此書，據梁孝則《校後記》文末落款時間爲「中華民國三十五年」定成書年爲一九四六年，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索書號「PL2766.H8 K3」，題籤者爲梁孝則。《序》有《亂稿自序》、《噫稿自序》，所録詩詞數目與學海書樓本相同，跋文亦爲梁孝則之《校後記》。鄒穎文對此書之簡介爲：

綫裝。有《亂稿》及《噫稿》。居港時多與黎國廉、江孔殷、楊鐵夫、黄慈博等千春社社盟唱和。作者《噫稿》自序云：「昔金仁山《亂稿》之外有《噫稿》，余自丁丑，因避亂各地，至於庚辰，曾雜録歌謡，襲名《亂稿》。嗣辛巳居港，又遭淪陷，輾轉内渡，由粤北而湘、贛、桂林，流徙三年。至乙酉之秋，始回穗石，又雜録居港以來及初復員時之所作，襲名《噫稿》。⋮⋮昔韓昌黎云：『物不得其平則鳴。』兹亦以世不得其平而歎也，噫。」梁孝則《校後記》云：「皆粤港淪陷前後時事也。」[一〇]

從鄒穎文所録者觀之，其《噫稿》自序與梁孝則《校後記》與筆者所見學海書樓本内容相同，可見兩本同出一源。然鄒氏所録，未見如學海書樓本封面由作者所題之「煩代送叔文先生悔正」字樣，亦未録各鈐印，以及封底所黏貼「雲成印刷所」之位址、電話等資訊之黄紙。若有以上資訊，鄒氏應不至於未録。封面胡氏所題「叔文先生」者爲俞叔文，香港學海書樓創辦人之一。雖未能確定何時與胡氏認識，然另觀黄咏雩曾於一九四一年參加了香港千春社的雅集，有《千春社席上賦呈朱聘三、江蘭齋、盧衮棠、盧湘父、俞叔文、黎季裴、楊鐵夫、胡伯孝、鄭韶覺、葉遐庵、黄慈博、陳覺是、盧岳生、李鳳坡諸子》之作，[一一]從題可知胡氏與俞氏皆爲千春社社友。按此，於民國三十五年（一九四六）《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成書後，胡氏將該書交由俞氏，是此書今藏學海書樓，蓋爲俞氏所捐也。本文即以此本爲討論對象。

三 《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詞作價值論略

觀胡氏《亂稿自序》云：

昔賢著《亂稿》，哀亂世也。余自丁丑迄於己卯，遭亂流離，始廣雅避地，由[一二]潮連旋徙居大良，後隨學校流寓碧江，其間或居西樵山中，或寓新會邑城。日兵登陸，又飄流港海，時未三載，居凡六易，國破家亡，孑然一身，回首過往，盡成淪陷。歷歷征途之夢，勞勞行者之歌，行篋倉忙大半遺散。偶有省憶，率筆録存。雜然無章，襲名《亂稿》。藜床皂帽，海角苟存，柳陌雪綿，天涯何處，蓋不暇爲世哀，祇自述以告哀云爾。

云「昔賢著《亂稿》，哀亂世也」者，指金履祥（一二三二—一三〇三）《仁山亂稿》，金氏又有《仁山噫稿》，知胡氏二稿皆襲其名也。此《序》述丁丑（一九三七）迄於己卯（一九三九）之經歷。所謂「遭亂」，蓋指民國二十六年（一九三七）盧溝橋事變起，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民國二十七年（一九三八）廣州淪陷，至民國二十八年（一九三九）對日持續抗爭之事，胡氏亦因此避居香港。另，復觀胡氏《哭林燦予文》：「前歲（一九三八），廣州淪敵，余率家人走港。」可證之。

再觀《噫稿自序》云：

余自丁丑，因避亂各地，至於庚辰，曾雜録歌謡，襲名《亂稿》。嗣辛巳居港，又遭淪陷，展轉内渡，由粤北而湘、贛、桂林，流徙三年。至乙酉之秋，始回穗石，又雜録居港以來及初復員時之所作，襲名《噫稿》。其間劫火流離，所遺忘者亦强半矣。俚語殘篇，本無當於歌詠，然李叟及關之歎，梁鴻登岳之謡，其歌有思，其哭有憶。昔韓昌黎云：「物不得平則鳴。」兹亦以世不得其平而歎也，噫！由此《序》，可知《噫稿》乃乙酉（一九四五）秋後，胡氏回廣州穗石雜録而成。云「雜録居港以來及初復員時之所作」者，乃記《亂稿》成編後，以至日本投降，英國恢復管治香港期間之作，即一九四〇年至一九四五年間事爾。胡氏於一九三八年至香港避難，直至一九四一年（辛巳）十二月香港遭日軍占領後，隔年回内地，「由粤北而湘、贛、桂林，流徙三年」，至乙酉（一九四五）秋抗戰勝利，胡氏即返廣州。

《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由《亂稿》、《噫稿》組成，而二《稿》詩後，分别附有《亂稿詩餘》八闋、《噫稿詩餘》三十九闋。内容皆爲胡氏於香港時期（一九三八—一九四二）所作，而此二《稿》之詞作，除了抗日戰爭時期之文獻意義外，就文學史意義而言，實有助於理解此段期間香港舊體文學史的情形，特别是「千春社」之詞學。程中山對此有較詳細之論述：

民國二十八年（一九三九），粤籍文人朱汝珍、江孔殷二人爲了繼承民初潛社、正聲詩社遺風成立了千春社，舉行詩鐘比拚之會。民國三十年（一九四一）黄詠雩所作《千春社席上賦呈朱聘三、江蘭齋、盧衮棠、盧湘父、俞叔文、黎季裴、楊鐵夫、胡伯孝、鄭韶覺、葉遐庵、黄慈博、陳覺是、盧岳生、李鳳坡諸子》詩，可見當日社員十四人，舉行雅集，陣容鼎盛。朱汝珍爲孔教學院院長，千春社乃創立於學院内，其後妙高臺、華夏書院等地都是他們雅集聚會、用遣客愁的場所，如江孔殷《八聲甘州·柬鐘集諸友》：「説甚文章千古，祇偶然消遣，結習難忘。」詩社曾刊印《千春社文藁》一册，收入朱汝珍、江孔殷等作品，多爲駢賦、試帖詩，明顯帶有科舉色彩，⋮⋮不過，千春社在抗戰期間凝聚粤籍文人，振興詩詞，推動香港文學創作，貢獻亦大。特别是社員葉恭綽、黎季裴、楊鐵夫、江孔殷、黄慈博、黄詠雩等均爲詞壇高手，諸人唱和不絶，詞風特盛，可謂是繼北山詩社後，民國香港填詞的第二個高潮。[一三]

此段論述講述千春社之成立於朱汝珍（一八七〇—一九四二）、江孔殷（一八六四—一九五二），而民國二十八年（一九三九）也正好是胡氏至香港的隔年。而此社最大之貢獻，程中山很明確指出在於推動香港古典詞的創作，尤其是葉恭綽（一八八一—一九六八）、黎季裴（一八七四—一九五〇）、楊鐵夫（一八六九[一四]—一九四三）、江孔殷、黄慈博（一八八六—一九四六）、黄詠雩，此正同羅香林論因戰亂南來香港的知識份子「每喜爲詩酒宴集，唱和既頻，文風以盛」。[一五]程中山舉江孔殷作品爲例，如《聲聲慢·次鐵夫九日雅集以同人姓名入詞均》，以楊鐵夫、黎六禾、盧梳魂、葉茗孫、胡伯孝、黄慈博、鄧紫垣、陳覺是、勞緯孟、李鳳坡、江霞公姓名入詞造語；江孔殷又有《賦得己卯鐘聲得鐘字五言八韻》，葉恭綽有《和千春社黄密弓韻》，楊鐵夫有《永遇樂·上巳和慈博》等詩詞，都可見當時社友間唱酬之頻密。然而於一九四一年日軍進攻香港後，千春社亦因此自然解散，成爲歷史的一部分。[一六]

就以此點，《亂稿詩餘》與《噫稿詩餘》共四十七闋詞即展現了其價值。從類别而論，此二稿《詩餘》比例占最多的，即與上述之楊鐵夫（名玉銜，字懿生，號鐵夫）、江孔殷（字少泉，號霞公）、黎季裴（名國廉，字季裴，號六禾）、黄慈博[一七]（名佛頤，字慈博，號慈豀）四人唱和，提供了千春社友之雅集狀况，是後人研究戰亂時期廣東香港文人圈的材料之一。若以題目來看，唱和作品就有：《水龍吟·和黎季裴、江霞公、楊鐵夫、黄詞博落葉詞原韻》、《醉蓬萊·重九和江霞公、黎季裴、黄詞博用東坡韻》、《孤雁兒·楊鐵老用小范韻索和》、《水龍吟·和黎六禾帆影依稼軒體韻》、《春風嬝娜·和黎六禾花影用江霞龕韻》、《一寸金·和黎六禾書感用夢窗韻》、《花發沁園春·和霞庵木棉用劉圻父韻》、《水龍吟·和江樓諸公賦楊花用東坡韻》、《劍器近·龍灣雅集和六禾韻》、《夏日燕黌堂·前題和六禾韻》、《百字令·和楊鐵夫自題小照依霞公韻》、《點絳唇·和霞公茉莉串用林逋韻》、《臨江仙·和黎六禾水閣追涼望江中漁火》、《菩薩蠻·慈博居港，玄蝶入窓，爲詞索和》、《踏莎行·霞公以今歲閏六月七夕延期爲詞索和》、《清平樂·薑花和黄慈博》、《雨中花·和六禾山行大雨》、《木蘭花令·劍蘭和楊鐵夫》、《摸魚子·和霞公餞春》、《浣溪紗·六禾首唱詠霞詞，霞公以五霞印章分詠和之，余亦勉和五闋》、《望湘人·閏荷花生日和黄慈博》、《蝶戀花·和霞公颶風落葉原韻》、《西江月·和黎六禾剪秋羅》、《水龍吟·青山訪杯渡遺跡用稼軒韻和江霞公》、《東風第一枝·和六禾詞丈人日寄懷原韻》、《萬年懽·和六禾丈初夏詠新筍用梅溪韻》，計三十闋；而參與其他雅集者，如《珍珠簾·負暄山房雅集》、《齊天樂·冬日雅集與江霞公、楊鐵夫、黎季裴、黄詞博分題合譜，余拈得寒鷺》、《傾盃樂·寒食日黎季裴丈招讌太平分館，時將内渡，留呈江、桂、張三太史》等，可見唱和、雅集之作，就占了二《稿》中的七成，此與羅香林「唱和既頻，文風以盛」之觀察是完全相符的。

其次，趙雨樂指出：「『雅集』的定點結合方式，有助維繫圈中師友的創作，而文人的交際機會，同時取决於專研的文化範圍。」[一八]胡氏之唱和對象皆爲楊鐵夫、江孔殷、黎季裴、黄慈博四人，此四人亦爲上述程中山所説的「詞壇高手」。此四人在詞學貢獻上，如楊鐵夫師從朱祖謀，受其影響，詞學夢窗，成爲近世中國詞壇名家，而其《吴夢窗詞箋釋》、《清真詞選箋釋》亦爲研究夢窗詞、清真詞之重要文獻。[一九]除了上述和楊鐵夫詞外，尚有《向湖邊·己卯冬月遇楊鐵夫於香江，爲余題湖濱偕隱圖，因次其譜韻，爲題桐蔭勘書圖，皆淅中鴻爪也》，知楊氏曾爲胡氏題詞。而江、黄、黎三人皆有詩詞集傳世，黄慈博又與黄祝蕖（一八七七—一九四五）、黄任恒（一八七六—一九五三）、黄詠雩合稱「廣東四黄」。胡氏出身南社，師從黄節，詩詞爲其所長，由此二稿有助考察千春社員之唱和情形，不僅有助研究香港舊體文學，對近代廣東文人群之深入研究亦有頗大價值。今人謝永芳考查楊鐵夫主要詞學交遊對象二十八人中未列胡伯孝[二〇]，更凸顯胡氏此集對研究近代廣東文人交游之重要性。以下，筆者即抄録《亂稿詩餘》八闋、《噫稿詩餘》三十九闋（異體字一仍其舊，以存面貌），共四十七闋之内容，以作爲未來研究者之資糧。

四 學海書樓藏《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所收詩餘輯存

（一）《亂稿詩餘》八闋

齊天樂 香港病榻用周美成韻

青山處處聞啼鴃，天涯更悲春晚。拆繡池臺，吹棉時序，忙却烏衣雙翦。屏山待掩。奈雨横風斜，寒生桃簟。藥竈光陰，斜暉不放湘紋卷。 春宵原是無價，韶華輕一擲，幽憤何限。激箭更籌，淋鈴簷溜，盡付江流不轉。歌離弔遠。又寒食清明，朱櫻誰薦。欲譜紅牙，恐閨顰太斂。

水龍吟 和黎季裴、江霞公、楊鐵夫、黄詞博落葉詞原韻

洞庭裊裊秋風，君山吹墜愁多少。客懷如夢，夕陽如血，商飈如掃。摇落眾芳，飄零大樹，都隨秋草。歎井梧夜警，江楓曉發，同蕭瑟、供凭弔。 莫聽哀蟬古調。念家山、夢醒魂繞。打帽歸人，何時寫入，一鞭殘照。問訊窓梅，天心可許，斡回春到。最低徊、萇楚三章，總算是、無知好。[二一]

醉蓬萊 重九和江霞公、黎季裴、黄詞博用東坡韻

聽幾番風雨，如此江山，又丁陽九。粤秀樓頭，却那堪回首。穆滿蟲沙，董龍雞狗，問巖疆誰守。皂帽飄零，白衣塵土，黄花依舊。 多難登臨，祇應健羨，鴻引太空，雉飛三嗅。茹涕搴芳，撫漢南秋柳。十萬降旗，九邊節度，失敵車箱口。古轍今風，空山一哭，獨斟純酎。[二二]

永遇樂 題楊竹軒尊人墓用稼軒韻

如此江山，酒徒難覓，劉伶埋處。鐵甕金甌，沈沈都逐、海水東流去。飄零大樹，歎春歸人，杳誰勸杜鵑聲住。莽白楊，斂魂縈骨，夜深劍氣騰虎。 斜陽衰草，弔祁連高冢，世事那堪回顧。墮淚碑前，天涯過客，目斷鄉關路。遍中原千家野哭，幾見井陘旗皷。行自念、馮唐白首，更何臧否借諧。

百字令 内弟以童時外舅課字裱册囑題

朱文照眼，認當年課讀，班班心血。孺子梁鴻年漸老，目斷五噫陵闕。楚尾吴頭，蘇臺燕市，卧盡長安雪。撑腸煮字，賴此傳經遺筆。 我更孤露童牙，機聲燈影，差幸之無識。三十年來皋木痛，感此摧肝酸骨。劫火重燒，繁霜遍歷，手澤無遺物。僇民餘息，一覽一回腸絶。

孤雁兒 楊鐵老用小范韻索和

盈階黄葉蛩吟砌。夜雨滴、秋心碎。更添霜訊挾邊聲，欲著窮愁無地。帛書音杳，稻粱謀拙，故國三千里前句。 酒醒孤館看人醉。抱緑綺、悽紅淚。平沙浩渺落誰家，同是天涯滋味。蘆碕漂泊，雲羅飛度，一往休迴避。

向湖邊 己卯冬月遇楊鐵夫於香江，爲余題《湖濱偕隱圖》，因次其譜韻爲題《桐蔭勘書圖》，皆淅中鴻爪也山簇四明，天寥一閣，嘉樹清圓如蓋。牙錦摩挲，有古人相對。奇字楊雲，異書子布，鑑遍蜀中吴會。拭緑研朱，勝詞編花外。 第二鄉邦，我亦思蓴膾。江國已寂寥，更同飄溟海。萋菶朝陽，歎盛時難再。焦尾當薪奚足算。好秋光、疏雨滴殘蟾影碎。賸得冰綃，炯青瞳猶在。

齊天樂 冬日雅集與江霞公、楊鐵夫、黎季裴、黄詞博分題合譜，余拈得寒鷺

蓼花紅褪秋光老，水鄉又霏瑶屑。荷蕩棲香，柳波度影，换却豐姿清絶。一聲啼徹。知否入吴人，蘆衣皆裂。拳足沙汀，三尺脛長屈寒鐵。 淩波姑射羽化，儘餐風飲露，肌膚逾潔。雁陣驚霜，鷗盟指水，祇賸寸心猶熱。霜飈愈烈。便飛上青天，天還有缺。獨立滄洲，滿江都是雪。

（二）《噫稿詩餘》三十九闋

水龍吟 和黎六禾帆影依稼軒體韻

北溟鵬徙天池，横空過翼垂雲際。遥岑隱約，宓妃揚袂，擁香螺髻。惜别斜陽，將愁細雨，目窮之子。載前塵昔夢，殘痕歷歷，都悽動、征人意。 歸夢季鷹鱸膾。映飄蓬、波光澄未。東風飽腹，浪花淘盡，周郎英氣。挂席淩虚，張蒲入畫，空濛如此。照黌鄉斜月，依稀大地，有河山淚。

春風嬝娜 和黎六禾花影用江霞盦韻

愛小窗横幅，淡寫芳魂。風婀娜，月黄昏。覺梧桐、立盡别饒幽致，竹籬篩碎，更著香痕。水淺梅斜，月來雲破，未剗相思澄六根。蕭寺玉人態移動，漢宫傾國韻猶存。 難道珊珊環佩，優曇一現，便完却、廿四風旛。前塵事，忍重論。梨邊似夢，寂寞重門。步屧飄燈，還愁燕啄，娥池窺鏡，又誤魚吞。高樓休近，恐登臨孤客，眠時獨抱，淒絶王孫。

一寸金 和黎六禾書感用夢窗韻無分封侯，射虎空懷灞陵獵。正鼓鼙論將，人思頗牧，星雲壓壘，兵鏖尋邑。軍檄紛馳牒。空悽動、岳摇海泣。蝦夷趁、毒霧狂潮，鐵甕金甌竟深入。 伏軾儀秦，縱横唇舌，陰符發三篋。歎立庭七日，同袍有賦，屯田經歲，出師無帖。野渡横舟楫。長江水、可憐建業。期鷹隼、養翅秋高，疾風摧落葉。

鷓鴣天 楊鐵老命題《雙樹居圖》，適同人爲詞上壽，因並作此

雙樹啼猿招隱圖。嬉春藉卉壽髯蘇。羞言博士羊肥瘦，那問監州蟹有無。 邀橘叟，約麻姑。天風海水看桑枯。吟肩峭聳鐵，不任陰陽作冶鑪。

東風第一枝 詠印泥贈禎符羅三

鴻雪飄零，燕梁剥落，西泠故社何處。舊題押角襟痕，曾濕歲寒巖雨。羅虬近製，併入比紅新譜。怕再翻、小篆殘縑，涴盡淚珠如許。 三年艾、瓜期又誤。百錬汞、篷山猶阻。半閒紫玉章鈐，啼血聽殘鵑苦。司農倒蓋，算負汝、流丹飄柱。問幾時、函谷丸封，奪得燕支歸去。

花發沁園春 和霞庵木棉用劉圻父韻

换劫紅桑，罷歌玉樹，赤城忽訝霞起。吴綿却襖，謝絮飄簾，開到荼薇天氣。運開炎帝。立漢熾、丹霄雲裏。瞰榴火未曜朱明，杏簾低亞村市。 遠襯烟鬟滴翠。擁鞶纓如，接萼連理。呼鑾夾道，霸越登臺，惜未羣生衣被。英雄已矣。又八尺、珊瑚敲碎。賸瓊瓣、滿戴山頭，疑是酡顔天醉。

水龍吟 和江樓諸公賦楊花用東坡韻

年年梅雨蘋風，朝朝暮暮濛濛墜。花花絮絮，高高下下，漫天别思。雪皜棉畦，雲酣梨院，長門深閉。江南春晼晚，冶情柔緒，隨斜日、低晚起。 爲問家山何處。僅顛狂、舞腰粧綴。褪盡殘香，蜂攢蝶撲，芳心都碎。比葉身輕，逾桃命薄，空隨流水。儻遊絲，繫得韶華。世那有、銅僊淚。[二三]

劍器近 龍灣雅集和六禾韻砌苔潤。又爪跡、鴻泥留印。晚山夕陽如暈。雨篩粉。此遊俊。聽一曲、南薰入軫。如畫緑陰籬槿。望無盡。 隨分。雨深帆亦隱。離懷已醉，漸無酒，學佛親蔬筍。鷗盟還煖渡江來，詠龍洲彘肩，郇廚且快饞吻。摘花簪鬢。驀感繁霜，無復年時情韻。怕題亂稿縈春蚓。

琵琶仙 拙園觀荷白石韻

讀我書廬，纔過了、照眼窗嵐簷葉。宛曲蘼架通幽，山塘最清絶。好濯足、提鷗絜鷺，且洗耳、鳴蟬啼鴂。荔子光陰，蓮花世界，俊賞難説。 驀夢憶、采采西泠，聽縹緲、菱歌緩按節。再欲買夏論園，已更無榆莢。縱尚有、水珮風裳，怎禁得、瀑濤堆雪。可惜細柳新蒲，爲誰留别。

夏日燕黌堂 前題和六禾韻

晚霞明。照揚環醉靨，出浴華清。盈盈一水，似欲語含情。未宜巧舌傳鸚鵡，恐霓裳、曲變邊聲。且幽香靜領，蛙鳴閣閣，鷺立亭亭。 瑶碧洗脂凝。但嫣然一笑，已惑陽城。風來水殿，想銀漢三更。六郎偕老鴛湖暖。勝長生連理成盟。羨蕙櫋荷蓋，鬧紅深處，著養魚經。富商之妾居此。

百字令 和楊鐵夫自題小照依霞公韻

鶴姿龍性，美桓榮神采，粹然三老。臺閣巖阿遊戲遍，贏得等身詞稿。七尺喬松，一囊脱粟，冷看侏儒飽。結庵雙樹，未嫌寒瘦郊島。 管氏去後千年，藜床海角，又岸遼東帽。老子嬉皮兒拍手，羊肉饀飽還好。

臣本釣徒，人疑山賊，屐齒何能到。拔鬚靈運，尚堪同鬥芳草。楊名玉銜，爲廩生時，每唱保聲（如羊肉饀飽）。

點絳唇 和霞公茉莉串用林逋韻

北勝南强，藥欄春盡盟誰主。蕊珠圓處。尚怨東風雨。 冰簟晶簾，鮫淚垂朝暮。花驄去。訶梨重數。暗記征人路。

清平樂 題陳寂園枕秋閣碧桐飄盡。清瘦遥岑影。悄悄畫屏煙帳暝。望裏家山遠近。 菊花須趁芳樽。小欄斜月黄昏。鐵馬冰河秋夢，秋殘夢也無痕。

臨江仙 和黎六禾水閣追涼望江中漁火

記得西湖湖上住，晚涼鷗夢初醒。浣紗溪岸水樓明。柳邊吹笛去，灩灩畫船燈。 廿載江關人已老，又聽漁唱三更。蘆碕指點兩三星。瓜州何處是，隋苑有飛螢。

菩薩蠻 慈博居港，玄蝶入窓，爲詞索和

酥醪仙侣長相憶。故山有夢歸難得。鳳子忽來迎。玄裳下玉京。 羅浮途幾許。離合多風雨。莊叟黑甜中。冥然隨化工。

踏莎行 霞公以今歲閏六月七夕延期爲詞所和

玉曆歸餘，薰絃重鼓。荷華生日如前度。小年長夏更延長，七襄佇泣憐天女。 烏鵲難填，牽牛獨處。盈盈河漢渾無語。唐宫蛛網儘鈎心，蛾眉已分佳期誤。

清平樂 薑花和黄慈博

翠鬟清曉。礀雲頭白了。世味愈辛人亦老。輸與年年花好。 羅浮異種携歸。椒芬桂性蘭姿。栩栩紛鬚香翅，夢回莊蝶迷離。

雨中花 和六禾山行大雨

脚底雷聲巖翠濕。黑風吹雲垂海立。看滚滚鯨吁，冥冥狖怨，虎嘯天垂泣。 萬仞峰尖飄箬笠。一覽盡、神州雲物。待渤海澆熒，天河洗甲，袖裏扶輪出。

木蘭花令 劍蘭和楊鐵夫靈均紉處花迎珮。裂石抽芽棱鍔試。紅粧季布倚霜鋒，翠袖朱家宜服媚。劍蘭朱萼。 懸如蒲葉群邪避。

桃梗同功呵木魅。龍淵不負素心人，虹彩忽騰王者氣。

摸魚子 和霞公餞春

甚江郎、緑波寫恨，悽然老淚如許。春來幾度青衫濕，況讀樽前别賦。君何故。君不見、天涯草長江南路。亂鶯滿樹。便聽盡啼鵑，也應難望，故國得歸去。 烏絲字，似恨還愁如訴。斑騅欲繫何處。斜陽冉冉平蕪墜，那管碧雲遲暮。傷心事。登樓望、風光信美原吾土。梅酸雨苦。一夜斷腸人，曉鐘破夢，無計挽他住。

賣花聲 侯王廟側寶漢茶寮招霞公題牓同人題詞

行在幾滄桑。廟賸侯王。九龍山接九龍塘。帝子龍髯扳不住，雲海荒荒。 籬落酒旂張。題牓江郎。一樽禾黍弔斜陽。南漢艷碑南宋殿，今日他鄉。

浣溪紗 六禾首唱詠霞詞，霞公以五霞印章分詠和之，余亦勉和五闋孤鶩飛時盪緑波。湖山幽洞册烟蘿。石龕留像禮東坡。 學士前身堪証月，天孫織錦記登科。遐棲不羨懶雲窠。右詠霞龕。葉玉虎亦號遐庵。

天際真人妙入微。非花非霧總非非。楚江雲雨盡堪疑。 萬里鴻羅空寄錦，九天霓羽更頒緋。如烟往事耐尋思。右詠霞想。

禪榻朱明幾洞天。火雲蒸蔚日如年。九華寶帳挾飛仙。 織女七襄原是幻，江郎五色孰爭妍。南華一蝶起軒軒。右詠霞夢。

蒸氣崑崙燭半天。赤城標建動三邊。垂煇振採鬥澄鮮。 域外碧犀遥作貢，雲中白鶴傍回旋。晚晴紅到海桑前。右詠霞邊。

散成清綺聚輕羅。十丈紅綃未覺多。落川臨去蕩回波。 碧殿迢迢延夕照，黄金寸寸賸山河。繞樑何處卿雲歌。右詠霞餘。

望湘人 閏荷花生日和黄慈博

又房開百子，兒洗六郎，艷吟康樂池館。藕節紀年，華峰祝嘏，兩度宓妃祥誕。載錫銅封，添籌蓂莢，江波濃煗。過花朝、重叠芳辰，聊慰冬郎淒斷。 楚澤衣香不散。祝靈均攬揆，眾芳盈眼。對白社花光，霜鬢我慚吟伴。三年夢，歎涉江人遠。陌上歸期何緩。憶廣雅、祠祀濂溪，一瓣生朝薇浣。黄晦師長校時事。

蝶戀花 和霞公颶風落葉原韻

劫後園庭愁放步。松菊猶存，蒲柳驚秋暮。已噤哀蟬留不住。打頭片片隨飄去。 遠聽君山樵父語。壓擔殘寒，沸鼎供茶煮。一室掃除慚仲舉。霜飈振籜思時雨。

東風第一枝 題黄穆甫《山茶博古圖》鏽蝕螭斑，脂匀蝶粉，翾風粧照瓶史石室翾風見《瓶史·山茶》。筆花開到西園沐室《西園山茶》詩，實卣儼陳東序。

籀文斯篆，都撫入、彞圖芳譜。好証明、書畫同源，黟水印人題署。 霞暈映、漢盤承露。芳澤雜、宣如噴霧。折枝不待邊鸞，玉茗艷題新句謝邁詩「好待邊鸞折枝手」。翠翹金谷，依約認、石家眉嫵。向扶桑、奪得燕支，合册曼陀羅主《群芳譜》山茶又名曼陀羅。

西江月 和黎六禾剪秋羅

冷剪吴淞江水，淡羅太華秋雲。寒衣刀尺借香薰。道是唐宫、綵勝未宜春。 芍藥金圍解帶，石榴血色翻裙。已捐小扇晚涼新。不斷誰愁、紅袖掩孤顰。

漁父詞 秋海棠宋高宗體

捲簾睡醒已移春。腸斷胭脂點絳唇一名斷腸紅。珠吐蚌，錦張鱗。傾國東牆窺玉人。

傾盃樂 寒食日黎季裴丈招讌太平分館，時將内渡，留呈江、桂、張三太史小住雖佳，不如歸去，陌上花開如繡。簾内蠻歌送酒。簾外别痕沾袖。 東風吹得春池縐。館兒分、旗兒依舊。回思曩日遊讌，却是太平時候。

水龍吟 青山訪杯渡遺跡用稼軒韻和江霞公

怒黥抉石重溟，真人飛渡從天際。螺舟泛海，驚濤出没，霧鬟烟髻。砥柱百川，高山第一，捫碑韓子。訪靈巖法相，阿師去後，何人識、西來意。 欲鏤毒龍爲膾。問郇廚、秋風起未。一葦長江，也應銷盪，中原兵氣。忍看堂坳，杯膠莫濟，江山如此。獨沈吟澤畔，殘瓢老衲，掬興亡淚。

西江月 無題用花翁韻

雨織愁絲縷縷，星開粧鏡熒熒。嫦娥來去竟何心。不是舊時花影。 剛涴啼粧玉箸，又生剗襪香塵。文君送酒忒多情。爭奈相如善病。

醉落魄 本意用二隱韻

病餘酒怯。花村怕見簾竿揭。春衫换却香羅褶。幾縷垂楊，幾縷淚痕折。 墜驩絮作痴人説。夢魂已墜梨花雪。翠樽又送明朝别。一寸心灰，一寸化蝴蜨。

長壽樂 浴佛節祝許公武母舅壽辰

毫光照地。是梵宫、誕降諸天懽喜。師子林中，龍華會上，合有奇才命世。便乘雲、抉漢懷中，明月丹霄墜。六十載戮力，中原志事，到如今未減，英雄壯志。 寇深矣。忍見薄海，憑陵胡騎。且祝越石激昂，伏波矍鑠，騰驤騏驥。獨年華似舅，外甥慚愧何無忌。望異日、仗策相從執轡。當準備露布，墨磨盾鼻。

珍珠簾 負暄山房雅集

飈輪直與東風競。過馳道，漸見柳低花瞑。本色讀書堂，有嚶鳴相應。包飯緑荷菡截碧，更詞譜、摘撾聲病。清靜。是山谷幽居，雲林神境。 又餉。飽葛胡麻，瀹宋匋古椀，羅峰新茗。滄海倦遊人，雅度汪千頃。曝背黄棉今褪却，度冰簟、疏簾晝永。風定。指鴉背、斜陽醉扶歸影。

東風第一枝 和六禾詞丈人日寄懷原韻

弄色柳條，斷腸梅萼，春愁更甚秋感。纔看蕩絮飄流，又見野棠鬥艷。烟深露重，繪不出、水山模範。任簾池、吹歇東風，未放鸚籠魚檻。 贈俊句、尖叉韻險。似酒債、尋常稿欠。自慚草砌蛩吟，怎破山河鬼膽。矛頭盾鼻，已負盡、去時冠劍。賸海樓、殘夜倚欄，冷看斗牛光焰。

萬年懽 和六禾丈初夏詠新筍用梅溪韻

玉版初參，襯佳人藕絲，皓腕剛雪。一夜聞雷，久卧蟄龍思發。且作梅天供養，同咬菜根清絶。還差勝、白石仙人，夜來空煮山骨。 采采瀟湘雨歇。佐蒲魚野菽，風味殊别。報道籬前，頭角嶄然英物。好養凌雲勁節莫，歎楊環錦襪筍名。助山家潔、養晨羞不，須垂泣冬月。

[一]順德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順德縣志·古今名人録》，中華書局一九九六年版，第一二四六頁。

[二][七]許衍董編《廣東文徵續編》，廣東文徵編印委員會，一九八七年，第二册，第四二一頁。

[三]柳亞子著，柳無忌編《南社紀略》，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三年版，第二〇九頁。

[四][一一]黄咏雩著，羅雨林主編《天蠁樓詩文集》，花城出版社一九九九年版，下册，第四三九頁；上册，第二七五頁。

[五][一〇]鄒穎文《香港古典詩文集經眼録》，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二〇一一年版，第九〇頁，第九〇—九一頁。

[六]郭岳等《廣州市文史研究館志》，廣州市文史研究館，二〇〇三年，第五九頁。

[八]胡熊鍔《墜地詞並序》，《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噫稿》，第一頁。

[九]何季鏜《廣州詩鐘社拾零》，載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廣州市委員會編《廣州文史資料》第一九輯，廣東人民出版社一九八〇年版，第一五一頁。

[一二]案：梁孝則《校後記》謂第二十七字漏一「由」字，今據補。

[一三]程中山《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一九—一九四九：舊體文學卷》，商務印書館（香港）有限公司二〇一四年版，第六七頁。

[一四]案：楊鐵夫生年記載不一，兹從楊鐵夫從孫楊正繩撰《嶺南詞人楊鐵夫及其家世》，載中山政協《中山文史》第四十三輯。

[一五]羅香林《香港與中西文化之交流》，中國學社一九六一年版，第五頁。

[一六]參程中山《抗戰中的香港傳統文化圈之二》，香港《文匯報·副刊》二〇〇五年七月二十日。

[一七]案：《偕隱簃亂離吟草兩種》記「詞博」或「慈博」，或一號爲「詞博」。

[一八]趙雨樂《港粤文人的雅集與交遊》，載龍建安編《文著南粤德養後人：黄詠雩研究資料彙編》，香港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二〇一四年版，第二七八頁。

[一九][二〇]謝永芳《楊鐵夫詞學活動考論——以夢窗詞研究爲中心》，《中國韻文學刊》二〇〇九年第三期，第七八—八二頁，第七九頁。

[二一]案此闋詞亦載《民族詩壇》一九四〇年四卷二期，第七三—七四頁。部分文字與《亂稿詩餘》不同。《亂稿詩餘》上片「君山吹墜愁多少」、「同蕭瑟」；《民族詩壇》作「君山吹下愁多少」、「徒蕭瑟」。

[二二]案此闋詞亦載《民族詩壇》一九四〇年四卷六期，第三六—三七頁。部分文字與《亂稿詩餘》不同。《亂稿詩餘》下片「多難登臨，祇應健羨，鴻引太空」；《民族詩壇》作「多難登臨，縱目祇羨，鴻引太空」。

[二三]案此闋詞亦載《廣大知識》一九四〇年一卷四期，第八頁。然題目則省作《水龍吟·楊花用東坡韻》，且部分文字與《噫稿詩餘》不同。《噫稿詩餘》上片「年年梅雨蘋風」、「隨斜日」、「蜂攢蝶撲」、「芳心都碎」、「空隨流水」、「世那有銅僊淚」；《廣大知識》作「年年雨雨風風」、「傍斜日」、「蜂疎蝶懶」、「芳心都醉」、「空隨流水」、「那更有銅僊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