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艳 (沈阳“九一八”历史博物馆 副研究馆员)
2008年6月26日,一份在联合国日内瓦图书馆沉睡近八十载名为《Truth》的史料被发现后,一段东北知识界精英组成“爱国小组”,在“九一八”事变后冒死收集日本侵华罪证并上书“国联”的故事浮现在世人面前,它讲述了东北爱国知识份子巩天民、刘仲明等九人(史上称为“九君子)在“九一八”事变后冒死搜集、整理、翻译、编写并上交国联的历史文件。《Truth》史料客观、真实地揭露了“九一八”事变后日军侵华真相,是不同于拿起武器抗日反击日本侵略者的另一种抗日救亡方式,《Truth》史料的发现向我们展现了国难面前东北知识分子的不屈不挠、据理力争的傲骨和风采。他们虽然手无寸铁却体现出和钢铁之师一样强大的力量。“九君子”的抗日斗争事迹是对东北知识界抗战历史研究的补充,是东北人民抗日战争的一部分,“九君子”和东北各阶层的抗日斗争共同形成了中华民族反对日本侵略的最强音。
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九一八”事变,武装侵占东三省,三千多万东北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面对侵略,不屈的东北人民拿起武器奋起抵抗,抗日斗争的烈火迅速地燃遍东北大地,各种形式的抗日武装风起云涌,同日本侵略者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手无寸铁的东北知识分子积极地投身其中,他们利用所拥有的文化资源例如报纸、戏剧、音乐、文学、漫画等为媒介,揭露日本侵略罪行、痛斥不思抗日苟安一隅的权贵、宣传抗日思想、鼓舞人民斗志,形成了对日斗争的另外一个重要的战场。
当时的东北知识界还活跃着这样一部分爱国人士,他们不同于一般的知识分子除了知识渊博、思想觉悟高和视野开阔外,他们的社会地位较高,能更好地借助身份和职业之便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其中沈阳银行家巩天民、邵信普,大学教授刘仲明、张查理、毕天民、李宝实、于光元,社会活动家张韵泠,医学家刘仲宜这九个人便是其中杰出的代表。“九一八”事变后,在得知国联组织了李顿调查团赴中国进行调查时,为了将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及侵略中国东北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这九位知识界杰出代表迅速组成爱国小组决心用生命迎接挑战。他们把“抵御外侮、救亡图存”作为爱国小组的活动主题。为激励心志,小组同仁每次聚会,“各饮苦水一杯,以励卧薪尝胆之志,以示待机报国之诚,悲愤之情,充于五内”。他们深信,中国如永无自决办法,则别国不会有代决办法。
爱国小组成立后马上详细制订了计划,强调了重点,明确了分工。银行工商界由巩天民负责,卫生医药界由刘仲明负责,证据的编排整理由张查理、毕天民、刘仲明承担,并把材料译成英文,附在每件证据之旁。因为于光元外文最好,他负责审校。编好之后,请曲凌汉打印。刘仲明负责总集大成,身负更艰巨使命。工作交代下去以后,为了避免特务的注意,爱国小组成员不再多聚会。其他爱国人士所搜集的材料,秘密递交巩天民,他再乘机转交给刘仲明。“九君子”在日伪的严密控制下,利用夜间偷揭布告、密拍机要军事照片等方法取得了第一手证据,并仅用48天就将资料整理成册,秘密递交给国联调查团。其中极为重要的文件与密函都是“九君子”用生命换来的。如伪奉天市政府函谢商会,派人参加庆祝“建国”游行并送赏金千元的原函,是由巩天民深夜冒险入商会取出的;再如日军把持中国财政的布告,是贴在财政厅门前的,每日都有日军站岗,很难拿到手,毕天民不顾危险承担并完成任务;深切地忧国忧民的不仅是这些名流志士,还有他们的夫人们。“爱国小组”聚会的时候,都是夫人们为他们守望站岗,“九一八”历史博物馆展厅里陈列的一件由巩天民的后人捐赠的雅马哈钢琴便是这一史实的见证。
爱国小组把搜集的罪证材料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从日本关东军和日伪“官方”文件、布告、日本发行的报纸刊物中,搜集、剪贴日本粉饰和伪造的铁证和图片和当事人的目击证言汇集成的册子;另一部是为了便于国联调查团直接参阅,而译成英文的关于这些材料的说明书。这份罪证材料均围绕三个主题说明的:第一日军在9月18日进军沈阳是有计划的,所谓日军出于自卫完全是谎言。第二日军在东三省侵犯中国行政主权、残杀中国人民的主要证据。第三揭示伪满洲国的建立是日本关东军一手炮制的,不是出于东北人民的自愿。
1932年1月底,这份揭露、控诉日本侵略中国东北和炮制伪满洲国的罪证材料完全准备好了。张查理的夫人宫菱波特意为整理好的材料赶做了一个蓝缎子的外皮,并用红色丝线绣上“TRUTH”字样。最后九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东北知识界精英挥笔签上了他们的名字。
沈阳“九君子”冒生命危险搜集材料进行汇编完成了的《Truth》史料到底能发挥多少作用,国联会做出怎样的定论,是“九君子”极为期待的。
《Truth》史料辗转交到国联调查团手中,由于《Truth》史料的真实性和实证性,这份史料为国联调查团最终形成的《国联调查团报告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国联调查团于1932年7月回到日内瓦,9月国联召开了大会听取了《国联调查团报告书》,1933年2月24日,表决时42个国家同意报告里对日本是侵略和“满洲国”非法的结论,这是国际社会第一次为“九一八”事变做出的正式定性,意义非同寻常。国联这一定性结论不仅拆穿了一直以来日本在国联的各种不实之说,将日本的侵略行为在国际社会曝光,也获得全世界人民对中国的同情与支持,使日本陷于国际舆论和道义的遣责之中;同时也鼓舞了我们全民族抗日的决心。对此,“九君子”功不可没。日本因此恼羞成怒而退出国联,但他们没有就此罢休,一面积极扩大侵略,一面追查那些曾向国联“告状”的中国人。1935年10月敌伪开始严密地布置逮捕网。10月中旬,出动了大批日宪伪警,“爱国小组”成员除了张韵泠、曲凌汉外,全遭逮捕。被捕者在狱中均遭毒打和灌辣椒水等酷刑审讯,“爱国小组”成员铁骨铮铮、大义凛然,表现出不畏牲牺的爱国主义精神,日本侵略者无奈之下又因证据不足最后大多被释放。释放后,巩天民和刘仲明等爱国志士一直留在沈阳矢志不移与日寇斗争隐蔽地开展守土救亡、秘密抗日的工作。作为据点,对后来关内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特派人员来东北联络,和对东北抗日的医药支援等,都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Truth》史料的发现,真实再现了日伪法西斯统治下,巩天民、刘仲明等人冒着生命危险搜集罪证并递交国联的故事。这种为了反抗日本侵略,置自己生死于不顾的伟大爱国精神,是一部鲜活的爱国主义教育的教材,特别是对青少年更具有现实的教育意义。这些发黄的史料中载有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后关东军的各种命令、布告、新闻报道和当事人的目击证言以及大量的图片,其中还包括从末公开的多篇布告以及信函等,不但是珍贵史料,也是珍贵文物。“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爱国官兵在北大营打响抗战第一枪,满洲省委代表中国共产党在第一时间发出抗日号召,《Truth》史料的发现则代表了东北民众在国际上发出了反对日本侵略的共同呼声,这样就共同形成了中华民族反对日本侵略的最强音,《Truth》的发现也填补了日伪统治下的东北民众反对日本侵略历史的研究空白,为研究抗日战争史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史增添了新的内容。《Truth》史料所包含的证据有的是从墙上偷偷取下的,有的是从报上剪下来的,都是最直接的证据。这些资料无论在何时都是无法推翻的能够证明日本侵华行径的铁证,也是推翻当今日本右翼视力企图否认侵华战争之说的铁证,《Truth》史料历史意义影响深远。
国难当头“九君子”以坦荡的胸襟从民族大义出发,冒死与日本侵略者斗争的事迹表现出了知识份子的勇气和担当,他们是知识分子的优秀典型、更是东北人民抗日救亡的杰出代表。“九君子”和东北各阶层的抗日斗争汇成了“九一八”抗战洪流。
东北人民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精神,纷纷组织各种形式抗日武装。南至海滨,东至长白山下,北到牡丹江松花江两岸的广阔地域上到处是反抗日本侵略的呐喊,到处是打击侵略者的枪声。救亡图存,反抗日寇侵略已成为锐不可当的历史潮流。从城市到农村,从工厂到矿山,到处掀起了抗日救国的热潮。沈阳、抚顺、鞍山、本溪等地的工人纷纷组织罢工。中东铁路工人则用转移机车与车辆的办法,阻止日军的军事运输。吉海铁路工人扒铁路、毁桥梁、颠覆军用列车,使日寇铁路运输一度陷入瘫痪。哈尔滨各界人民成立了“哈尔滨各界联合会”,积极进行抗日工作。一部分爱国的东北军官兵,违反国民党政府“不抵抗政策”,而留在东北与民从抗日武装结合,抗击入侵之敌。民族工商业者凭着一腔热血置个人得失于不顾,坚决与日本的商业进行艰苦的抗争。比如爱国商人刘凯平,坚持实业救国,他以比日货物美价廉的老火车头牌牙粉和地球牌牙粉抵制日货。由东北军、公安、警察队伍、民团、大刀会、红枪会等组成义勇军风起云涌,人数最多时达30万之众,给日军以沉重的打击。
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成立的东北抗日联军与日寇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烟火冲空起,蚊吮血透衫”是那个年代抗联战士艰苦生活的真实写照。1941年初,东北人民的抗战进入极端困苦的境地,许多抗日战士战死在敌人枪弹之下,或冻饿亡于征途之中。在与党中央失去联系的情况,他们怀着对祖国的热爱,对侵略者的仇恨,仍进行着顽强的斗争。他们豪迈地唱道“果敢冲锋,逐日冠,复东北、天破晓、光华万丈涌”,所表现出的顽强斗争精神,是永远值得后人怀念的。“九一八”事变后,流亡关内的东北各阶层爱国人士组织各种抗日救亡组织开展抗日救国运动,宣传、敦促国民党政府出兵抗日,呼吁全国人民支持东北人民的抗日复土斗争。1931年9月21日,3500名学生在北京大学法学院集会,声讨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罪行,同时决定成立“东北大学法学院同学抗日救国会”。1931年11月,由东北逃亡到北平的各大学学生及旅平之东北各民众团体,联合组织了“东北民众救国请愿团”到南京、上海请愿,敦促国民党政府出兵抗日。
《Truth》史料的发现,真实地反映了在抗击日寇的道路上,“九君子”及东北各阶层人士不畏强暴,采取软硬不同的手段,全方位的同日本侵略者进行了十四年的喋血苦斗,在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在中国人民反抗外来侵略的斗争史上占有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