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水菊 郭继业
【摘要】传统蒙古族毡绣以本白色毛毡为载体,综合各种缝制技法,应用于蒙古族生活的各个领域。从蒙古族毡绣图案上面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草原美学特征、宗教信仰特征以及多民族艺术交融的特征。本文通过对传统蒙古族毡绣的材质、色彩、图案及工艺特征的归纳整理,及其与相邻文化的对比,揭示了传统蒙古族毡绣技艺的草原游牧文化内涵、民族文化内涵以及地域文化内涵。
【關键词】蒙古族;毡绣;文化内涵;毡绣技术;游牧文化
【中图分类号】J523 【文献标识码】A
基金项目:本文系内蒙古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蒙古族刺绣艺术的创新性转型研究”(课题编号:2017NDB088)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为本文通讯作者
一、传统蒙古族毡绣技艺的特征
(一)材质特征
蒙古族毡绣使用的毛毡原料主要选用绵羊毛,按剪羊毛的季节可分为秋毛和夏毛。因为秋毛生长时间短,羊食草足,比起夏毛粗而短,又耐磨且钻透性强,成为擀制毛毡的首选材料。擀毡既需要秋毛的钻劲,又需要夏毛的黏劲,毛毡的质量好坏,就在于这两种羊毛的搭配比例。蒙古族毡绣的主要用途是蒙古包及其内饰,其工艺主要为平面型毛毡的多层加固,因而要求毛毡密实、坚牢、平整。
传统蒙古族毡绣所使用的绣线来自骆驼、牛、马等动物的毛发,手工搓成不同粗细的毛绳,用于毡绣的各个部位,与白色的毛毡搭配,色彩和谐、质朴,且结实耐用,即使经过长时间的使用,羊毛擀制的毡子已经磨损,但毡绣的部分仍然可以保存完好。
(二)色彩特征
传统蒙古族毡绣选用的毛毡底色是本白色,不使用其他颜色的羊毛,从蒙古族使用的其他纤维制品来看,他们早已掌握了染色技术。据蒙古国毡绣艺术家道日格丽玛介绍,蒙古族历史上有过使用矿物涂抹蒙古包以获得色彩的做法,但是最终回归本色毛毡的使用,主要原因是经过处理的毛毡会增加重量,不利于蒙古包的拆装与搬迁。此外,蒙古族有尚白习俗,无论是祭祀中洒向四方的白色马奶酒,还是葬礼中的白色寿衣,以及新可汗登基时坐的白色的毛毡[1],都象征了白色的神圣地位。从色彩搭配来看,白色有极强的包容性,无论是传统的白、棕搭配,还是受到丝绣影响而产生的彩色毡绣,以及以红蓝二色为主的包边、贴布装饰,都毫无违和感。
(三)图案特征
蒙古族传统毡绣的图案具有象征意义,既是游牧生活的写照,也可见其他文化的影响,例如牛鼻纹、膝盖纹、盘肠纹、羊脊骨纹就是游牧生活的反映,代表人畜平安,而铜钱纹则反映了对富足生活的向往。还有一些具有宗教意义的抽象符号,如太阳纹、卍字纹、兰萨等图案,这类图案可以通过变形,做均衡、绵延的扩展,具有生生不息的隽永含义。此外,还有一些纹样具有鲜活的民俗特征,例如大拇指纹,绣娘们的解释是竖起的大拇指代表了对别人的称赞。
用于蒙古包内铺设的毡绣面积一般较大,因而多采用组合图案,其构图方法类似地毯,主要有中心、边缘、角隅、底纹几种形式,中心图案是重点,往往采用意义明确的吉祥图案,其他部位的图案则呈现出均衡、蔓延的审美取向,图案的严谨和线迹的间距,有着合乎逻辑的数学审美。
蒙古族毡绣的图案禁忌与其他类别的蒙古族工艺美术相似,有宗教意义的图案不能随意使用,例如藏传佛教的八宝纹样不能在坐垫中使用,蒙古族的吉祥五畜图案,即牛、马、山羊、绵羊、骆驼五种动物图案,不能在腰部以下出现,不使用人物图案等。
(四)工艺特征
传统蒙古族毡绣的主要工艺就是绗缝,两千年前的匈奴时期就已经达到巅峰。今天,蒙古族毡绣的基本技法有:绗缝、贴花、盘绳。
绗缝,就是用单针在毡子两面沿一个方向缝,通常是将2—3层毛毡缝合在一起。使用缝针的针鼻不宜过大,否则会破坏毛毡的致密性,缝制也更加费时费力。手工搓成的驼毛缝线长度不超过1米,两端细中间粗,较细的部分可以穿过针鼻,回绕固定,确保不会在缝制过程中针线分离。绗缝的图案看似连绵不断,但是缝制的起点却很讲究,通常一个人缝制时要从图案的中间位置向边缘缝,这样可以确保针吃量的均匀,缝制之后的毛毡表面平整。
贴花,是把各式各样布料或皮革裁剪后贴在布底或毡底上再经过缝缀、锁边而成的一种刺绣装饰。[2]这种技法并不是毡绣所独有的,蒙古族刺绣的其他材质也常用这种技法。不同点在于用于毡绣的贴花更简明扼要,常用于毛毡的边缘、角隅,贴布的形状多为直线型,用于蒙古包和室内装饰,非常的大方得体,朴素自然。
盘绳,即将绳子盘绕在毛毡表面,通常,盘绳是整个毡绣作品的最后一步,主要用于图案的边缘、角隅,可以在毛毡上直接盘绳装饰,也可以在绗缝之后的毛毡上盘绳,起到强化边界、丰富视觉效果的作用。在盘缝纹样时既要保持绳子的平、顺、不打结,又要确保缝制过程中毡子表面的平整。牛毛或驼毛制成的盘绳的颜色较深,与洁白的毛毡形成鲜明的对比,既具有装饰效果,又能起到保护边缘的作用。
二、传统蒙古族毡绣的文化内涵
(一)传统蒙古族毡绣的草原游牧文化内涵
现存最早的毡绣实物是出土于蒙古国诺颜乌拉的毛毡,表面覆盖有各种织物,中心是本色毛毡,上面装饰有红色羊毛线和动物筋缝在一起的24个相连的螺旋,围绕中心的是三个同心平行的边框。中间一层的边框图形最为精彩显著,表现了动物搏斗的场景:有被狮鹫攻击的麋鹿,还有被虎撕咬的牦牛……所有的姿态都让人联想到动物的风格。这种风格在鄂尔多斯青铜器,特别是其中的动物搏噬纹饰牌中表现最为突出。[3]
法国历史学家勒内·格鲁塞认为:“草原美学的发展,是从自然主义向装饰主义过渡的,在各游牧文明中所发现的艺术品均有相似的特征:注重动物的轮廓线,并擅长用复杂优美的线条来装饰。”[4]这种说法很好地解释了匈奴毛毡中具象的动物图案,以及在今天的蒙古族毡绣中仍然喜爱盘曲绵延的复杂线条。
(二)传统蒙古族毡绣的民族文化内涵
成吉思汗将蒙古人称为“毡帐之民”[5],他认为如果不住在蒙古包或者毡帐中,蒙古人将不复存在,可见毛毡对于蒙古族的重要意义不只是生活的必需品,更是一个民族的标志。《鲁布鲁克东游记》中有关于推举蒙古可汗时的记录。新可汗坐在白色的毛氈上,一位德高望重者为他进行祝祷,“仰望长生天,俯视你坐下的白色毛毡,对你的臣民实施仁政、慷慨大方,建立严明而公正的法律,尊重你的手下败将,你会赢得至高的荣誉,整个世界都会被你征服,神会赐予你想要的一切。反之,你会遭遇悲惨的下场,贫穷到你坐下的毡子都会离去。”[1]这种对白色毛毡神圣品质的认知,在全世界的蒙古人中普遍存在。之后的蒙古人在融入其他文明时,保留了对于白色毛毡的喜爱,使其成为区别于其他游牧民族的独特符号。
(三)传统蒙古族毡绣的地域文化内涵
除具有典型的游牧文化和蒙古族文化特征外,传统蒙古族毡绣还呈现出明显的地域特征。蒙古族作为一个跨国民族,除中国境内,在蒙古、俄罗斯等地都有蒙古人聚居,各地蒙古族的毛毡的审美与工艺特征均受到其邻近文明的影响。中国境内蒙古族主要分布在内蒙古、新疆、甘肃等地,其毡绣也在不同程度上存在差异。例如:蒙古国的毡绣大量学习了来自诺颜乌拉匈奴毡绣的图案与技法,新疆的蒙古族毡绣因受哈萨克花毡的影响,绣线较艳丽,图案上的植物纹样也更丰富,与内蒙古地区的毡绣存在差异。
三、结论
古代的定居民族习惯于将欧亚大陆的游牧民族统称为毡国之民,这些马背民族似乎已经成为一个团结的、连贯的文化集团,在欧亚草原上,发展着全面的大规模游牧业,传统蒙古族毡绣来源于此。共同的生活方式,使得这些游牧民族具有相同的审美情趣,毛毡制品均具有草原美学的发展规律。长期的迁徙与战争凝聚了蒙古族的集体认同感和民族自信心,通过选择性地继承匈奴毛毡的绗缝技艺,发展出传统蒙古族毡绣在材质、色彩、图案、工艺上的共同特征,并且一直延续至今。大游牧时代结束之后,不同的蒙古部落受到周边民族的文化影响,在共同的草原文化与民族文化背景下,兼具地域文化特征。
现今,蒙古族聚居地区的游牧生活,正逐渐让位于定居模式,及时收集和整理这些即将消失的物质和非物质文明,可以为后来的研究者留下更多的资料。由于游牧民族自己留下来的文字记录非常少,研究传统蒙古族毡绣技艺及其图形美学与文化特征对于我们研究欧亚草原文化及其审美规律具有理论意义。同时,在今天这个多元化时代,深入发掘民族文化对丰富设计语言,开发独具地域特色的商品,促进本地区经济发展具有现实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Friar William.The journey of William of Rubruck[M].London:Hakluyt Society,1900.
[2]李娟.蒙古族传统毡毯装饰特征研究[D].呼和浩特:内蒙古农业大学,2010.
[3]郝水菊.内蒙古地区毛毡制品的传统技艺及其现代设计[D].江无锡:南大学,2013.
[4][法]勒内·格鲁塞著,李德谋,曾令先译.游牧帝国[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
[5]Stephanie Bunn.Nomadic Felts[M].British Museum Press,2010.
作者简介:郝水菊(1981-),女,汉族,内蒙古清水河,硕士研究生,内蒙古农业大学讲师,研究方向:蒙古族工艺美术;郭继业(1976-),女,汉族,内蒙古包头市,硕士研究生,内蒙古农业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蒙古族工艺美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