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 勤
语境理论自德国语言学家Wegener于1885年提出以来,至今已有100多年的发展历史。语境理论认为:“要正确理解别人说话的真正意义,也就是‘会话含义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依靠的不止是对语法规则的熟练掌握,而是对各种语境的综合考虑和推理能力的运用。”国内外语言学界普遍从社会文化角度将语境分为两类:情境语境(context of situation)与文化语境(context of culture)。20世纪70年代,跨文化交际学奠基人、美国学者爱德华·霍尔进一步提出了高低文化语境(high-low context cultures)的概念。随着全球化的进程加速,社交媒体异军突起,人类跨文化交际活动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跃态势,这对英语口语教学提出了新的挑战。英语口语水平是跨文化交际能力与语言能力的综合体现。受传统英语教学模式影响,中国学生学习英语普遍存在文化语境意识不强、英语思维能力不足的“短板”,口语水平难以达到有效进行跨文化交际的预期目标。文章基于文化语境的重要性和汉英两种语言所处的语境高低之差异,联系近期教学典型案例,比较分析高低文化语境在跨文化语言交际过程中的作用,并针对集中培养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大学英语专业口语教学中存在的文化语境脱节问题,提出在英语教学中有效导入文化语境理论,探索全面提升英语口语教学水平之路径。
爱德华·霍尔这样解释:“高语境交流或高语境讯息指的是,大多数信息或存于物质环境中,或内化在人的身上;需要经过编码的、显性的、传输出来的信息却非常之少。低语境交流正与之相反,就是说,大量信息编入了显性的代码之中。”高语境文化以历史悠久厚重的中国、日本、印度以及阿拉伯国家等为代表,低语境文化则存在于以日耳曼人种为主体民族的德国、瑞士及北欧诸国,以及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多民族移民国家。
高低语境之差异,取决于信息传播过程中语言本身和内外语境各自所承载的信息量。高语境文化之下,信息发出者输出的语言信息比较少,可依托多个信息传递媒介,并且需要信息接收者根据“语境”自主进行大量解读工作,对信息的理解亦具有多层性和丰富性,但不同文化语境的隔离却会极大影响到有效交流;而低语境则可降低交流成本,信息发出者试图表达的意思基本承载在语言本身里,对信息接收者的解码能力要求不高,所以无论信息发出者与接收者是否处于相似文化背景中,信息基本都能被接收者准确地接收到。
“高语境交流常常被作为艺术形式。这种交流是统一和内聚的力量,寿命长,变化慢。低语境交流不具备统一的力量,但可以轻易和迅速地加以改变。”高语境文化的特点包括内隐、含蓄,比如日语中的“夏天过去了”就是关于惆怅情绪的一种典型表达;而英语中的一些著名广告语或口号则充分体现了低语境文化的外显、明了,比如阿迪达斯的“Impossible is nothing”(没有不可能)。奥巴马2008总统竞选时的口号“Yes we can”(是的,我们一定能)。
高语境文化的优势只有在同为高语境的交流之下才能完整发挥。以哈佛大学著名汉学家包弼德(Peter Bol)等开设的唐诗鉴赏公开课为例,其基于西方人的视角于审美趣味解读唐诗,却没有在中国受众中引起共鸣,后者认为解读难以还原唐诗的意境和美感,印证了英汉两种语言在文化语境上确实存在较大差异。与之不同的是,日本是中国之外最热爱中国古典诗词的国家,几乎人人都能吟诵《枫桥夜泊》,日本民众对“姑苏城外寒山寺”耳熟能详,甚至在东京建造有安放《枫桥夜泊》诗碑的寒山寺。日语中有句关于表达爱慕之情的名句“今晚的月色真美”,与《红楼梦》中的名句“这个妹妹我见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既是中日两国文化同源的体现,也是同为高语境文化所展示出的内敛含蓄韵味之共性。
作为文化和信息载体的语言是跨文化交际的组成部分。而英语作为国际通用语承担着不可替代的交际功能,口语技能在英语交际功能中居于突出地位。语言能力是交际能力的基础,但具备了语言能力并不等于具备了交际能力。
张红玲在《跨文化外语教学》中指出:“一百多年来,外语教学经历了从注重阅读能力的培养,到注重交际能力的培养,再到现在关注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培养三个主要阶段,这一发展历程恰恰证明外语教学的历史就是其不断改革、适应外部环境和满足社会发展需要的历史。”
事实上,在我国多年构建的英语教学体系中,从教学大纲的制订、课程的设置、教材的编写到练习的设计、教学手段的选择和测试方法的建立,几乎都侧重于以英语输入能力作为主要导向。对于大学非英语专业的学生而言,比如能够读懂相关专业的英文文献、听懂英文专业讲座即被视为具备英语应用能力。在中国,对在校大学生英语水平进行测评的标准化考试,最权威者为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CET 4/CET 6),其试题覆盖英语“听读写译”题型,而口语水平测评则只能通过额外的选考有所体现。
与非英语专业的学生不同,对于英语专业学生来说,英语进入了高级学习阶段,仅通过“听读”输入离本专业的培养目标尚有较大距离,专业能力更需要通过“说”和“写”的输出,进而达到能在跨文化层面开展深入交流的水准。但就我们目前的口语教学而言,依然存在较为明显的重语言能力轻交际能力的倾向。
课堂教学中,教师通常以教材为主由不同话题展开,侧重于语音语调、语法规则以及字词句的运用,通过角色扮演、二人对话或小组讨论等不同形式的练习,使学生能不同程度地做到朗读、背诵语篇,用恰当的字词及语法正确的句子表达思想及观点,并对情境语境有一定认知;口语考试的侧重点也是在语言质量,交际能力所占比重相对不高。
由此可见,常规教学模式与培养跨文化交际能力所必需的文化语境感悟力养成,二者间仍存在较为明显的脱节现象,尽管学生似乎能用英语彼此交流,但从内容上看仍属于根植于汉语思维背景的中国学生之间的交流。例如在笔者教授的口语课上,在角色扮演(role play)环节的收尾部分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学生会以Let's have a drink later(改天喝一杯)作为结束语。事实上,这在中国语境下的确是表示谈话结束的客套话,而在英语中就成了需要落实细节的一种邀约。
英语专业学生通过“英美概况”和“跨文化交际”等专业课程,对英语国家历史文化和风俗习惯有了了解,具备一定的英美文化知识和跨文化意识,也知晓文化语境的重要性,但大部分学生对不同课程的学习缺乏融会贯通的能力,难以将多学科知识单元恰如其分地导入到口语交际中加以灵活运用。具体表现在,学生在进行英语交际时,往往因为存在对话语表述是否得体、话语禁忌有无触及缺乏把握的顾虑而不敢放开表达,难以兼顾“说什么”和“怎么说”,即使与来自英语为母语的国家的外教交流,也缩手缩脚,流于表面,极少进行专业级深层次的切磋。
基于上述问题,如何让英语专业口语教学跟上时代发展步伐,适应国家社会的需求,是英语专业教师应当不断探索、着力破解的难题。
知识基础是得体表达的根基。在口语课教学内容的安排上,要立足于教材,但不拘泥于教材,根据每单元话题进行必要的知识补充。要注重文化输入的针对性,比如在性别平等、老龄化等主题的授课中,可对英美文化习俗及价值观念在特定领域的差异进行背景介绍,尤其是加强对与话语交际有关的习俗的介绍,诸如称谓习俗、称赞习俗、禁忌习俗等,帮助学生拓宽视野、打开思路。教学形式上也不宜照本宣科,对着课件刻板讲定义。教学中可通过联系时事政策重点、社会关注热点等,激发学生参与表达的兴趣;要充分借助现代化教学手段,以丰富多彩的新媒体短视频为载体辅助教学。
对于上述提及的文化习俗,教师在教学中可运用对比教学法来突出强调本国与目的语国家的差异。本民族文化习俗意识总是坚不可摧,“它以巨大的力量促使人们按照本民族的习惯进行交际。即使是许多有文化教养,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们也难以摆脱文化习俗的羁绊。”这里不妨以“道歉习俗”和“称赞习俗”为例。
比如道歉,中国人面子观念根深蒂固,要求当事人直截了当地道歉很难做到,但他可以采取变通迂回的办法表达歉意,既达到道歉的目的又不伤及颜面。同理,中国人崇尚谦虚的美德,汉语中对称赞语的使用远不如英语中来得频繁和直接;对称赞语的口头回应也大相径庭,英语国家以接受为主,中国人以不接受或不正面接受居多。但在真实的英语交流中应当摒弃这样的风格,而以英语国家更直接明确的方式予以表达,否则结果极可能是以自以为礼貌的方式让对方感到了冒犯。
在母语高语境文化的思维主导下,我们在日常交流中盛行“点到为止”或委婉暗示之类的典型交流模式。比如中国人为表示热情或谦虚而讲的场面话或者客套话,就会使得习惯于直言不讳的英美人在与我们交流时无法快速完整地提取有效信息。与此同时,我们在进行观点表达时,也惯于层层铺设、迂回递进再得出结论,也与英美人直截了当摆出观点之后再进行分析论证的模式各异其趣。
因此,我们领悟高低语境文化理论的精髓,逐渐学会在与目的语来自低语境文化的人士进行口语交际时,摒弃含蓄隐晦的母语风格,将信息以明码语言直截了当表达出来,以实现良好沟通的目标。甚至对英语国家内部也要细化,由于受历史文化、制度、种族、宗教等因素的影响,英美澳加等主要英语国家之间的文化潜规则也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死搬硬套,而要根据具体情况加以区分,精准应对。归根到底,要根据不同文化语境切换恰当的思维模式,警惕先入为主的母语思维,加强跨文化意识,才能与目的语国家人士进行高效并得体的口语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