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是由血缘为纽带维系的社会群体,其生生不息,所仰赖的不仅是权势和财力,更重要的乃是家族内部的传承和教育。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科甲兴盛,文化昌明,黄卷青缃之族,文采风流之家,可谓星罗棋布,华耀相望。永嘉,即浙江温州的古郡名,其山水秀美,人文鼎盛,自古就有尚文崇教的传统。早在宋代,以薛季宣、陈傅良、叶适为代表的永嘉学派,与朱熹道学、陆九渊心学鼎立并峙,在中国的学术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发展至明代,永嘉地区的文化世家更是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尤其是李浦王氏、普门张氏、英桥王氏、七甲项氏四大家族,皆以诗礼耕读传家,期间科甲蝉联,簪缨相继,俊彦代出。至清代中叶,永嘉文化与学术日益陷入颓势:“自元明都燕,取士法陋,温复荒僻,至皇朝荒益甚。阮公元督浙学,悯温之荒,殷殷诱焉而不能破。”①[清]宋恕:《外舅孙止庵师学行略述》,载《宋恕集》,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325页。然而,自道光年间开始,以孙希旦、孙锵鸣、孙衣言、宋恕、陈虬、陈黻宸等人为代表,试图重振永嘉学统,延续永嘉学脉。不仅如此,永嘉还是南戏的发源地,也是南宋著名琴家郭沔的故乡,其音乐、戏曲,有着深厚的历史和根基。
永嘉马氏,是当地著名的书香之家。自清初马银潢、马永祚、马永乐至清道光时的马炅中(香霞)、马昱中(蔚霞)兄弟及之后的马元熙(兰笙),皆以书画、篆刻、古琴擅名于时。清末马元熙曾刻“琴画传家二百年”印章,可知其家族古琴、书画乃代代相传。
然而,和一般的书香世家不同,永嘉马氏家族,三百多年来并无家谱或族谱,有关其家族史,只有隐秘且富有传奇色彩的口耳相传。据传,明末崇祯帝自缢于煤山之后,宫内的皇子皇孙纷纷逃难保命。作为日后家族重聚的凭证,明皇室便将宫中玉质的象棋棋子,分发各系皇亲。马家的始祖分到“马”字,起名“银潢”(隐皇)。马家始祖马银潢孤身一人自北南下,来到了温州。他随身只带了宫中的一种眼药,据传乃宫中秘方,并设摊卖药,以此谋生。经几十年苦心经营,生意逐渐兴隆,遂于清康熙年间,在温州百里坊建造了马家宅院,开设“马银潢眼药店”。
生活安定以后,马家十分重视家族的文化传承和教育。读书之余以琴棋书画自娱,并形成良好的家风。第五代马琨玉,雍正年间,乡饮宾。其长子(第六代)马永乐、三子马永禧,均为乾隆年间国学生。次子马永祚,则为乾隆年间贡生。马永祚生子马香霞和马蔚霞(第七代)。②据《温州百里坊马行义堂字辈》,见马亦钊主编:《百里芳人:温州马氏家族三百年文史学术资料汇编》,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4页。长子马香霞(炅中)是拨贡,善书法,以行书见长。
至第七代马昱中,在道光八年(1828年)高中解元,马家名声从此大盛。马昱中之孙马元熙(兰笙)是拨贡。马氏家族中,马昱中、马元熙、马寿洛三人均好琴、善诗,且擅长书画,由此形成了书画传家的传统。
其中,马昱中曾在京师遇一同年山东人,从其学琴。回到温州之后,马昱中又将其琴传给永嘉人徐茝生(学诚)。另有温州文人林鹗在晚年曾师从徐茝生学习古琴。
马昱中之子马梯如早逝。史料中未有弹琴的相关记载,马梯如之子(马昱中之孙)马元熙出生后,便从徐茝生学琴,五十岁以后,又师从释开霁(孤峰)学琴。故他自称“二十学琴于茝生先生,五十就正于孤峰和尚”。
马元熙有子五人,次子马寿洛从小随其父学琴。而马寿洛之后,马氏家族遂无人学琴。但马家书画传承,则人才辈出,代代相传。(见图1)马寿洛之子马孟容、马公愚皆长于绘画,被时人称为“马氏双璧”。1926年马孟容曾应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刘海粟之聘,任该校国画系教授。蔡元培评马孟容的绘画为:“吾国画有文人派与画院派之别,文人之作,大多气韵生动,寄托遥深,而放者为之,或流于疏脱;画院之作,大抵界画精细,描写逼真,而拘者为之,或失之板滞。孟容先生折衷两派而兼取其长,诚出色当行,有艺术价值之作也。”③马亦钊:《百里芳人:温州马氏家族三百年文史学术资料汇编》,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167页。惜天不假年,英才早逝。于右任手书:“愿爱孟容者努力,令其精神不死。”而素有“艺苑全才”之称的马公愚,更是精于文史金石,学养深厚,造诣独到。其绘画亦颇有书卷气,无论是花鸟、山水等,均清雅幽逸,气韵生动。
图1 温州马氏家族世系表④本表据《温州百里坊马行义堂世系总图》制成,见《百里芳人:温州马氏家族三百年文史学术资料汇编》,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1页。
马昱中,字尧曦,号蔚霞,斋名“凤梧书屋”。生于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戊申五月二十一日⑤另据贡卷载:生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己酉五月二十一日。,清道光五年(1825年)乙酉科选拔贡生第一名,候选直隶州州判。道光八年(1828年)解元⑥解元:科举制度中乡试第一名。唐制,举进士者均由地方解送入京,后世相沿,乃有此名。马昱中为戊子科中式第一名举人,时年39岁。,时年39岁。娶曾氏⑦候选州同知,标公孙女,候选州同知,敦源公女。,继娶程氏⑧乾隆癸酉选拔,丙子顺天副榜,由中书科拣发贵州补丹江通判,升授镇远府知府,署清军粮驿道,内补户部福建司员外郎浩公孙女,继曾公女。以上据《百里芳人》,第47页。,生子三女三,钜卿(申保)、二卿(申福)、三卿。女三未名。卒年不详。《清画拾遗》称其“善鼓琴,工书及篆刻,尤擅花卉”。马蔚霞之兄马香霞(马炅中),亦工诗善书,尤善山水花鸟。
马昱中曾师从叶敷荣(邑庠生)、刘浩(邑庠生)、李榑(岁贡生)、徐砺(癸酉选拔)。又与清代永嘉名士陈舜咨⑨陈舜咨,字咨牧,号春隄,浙江温州人,嘉庆六年(1801年)拔贡(科举制度中由地方贡入国子监的生员之一种)。时温处观察李石农罗致诸名士,首器之。游滇南归,历主松阳、松川、乐清、梅溪、金鳌诸书院讲席。著有《茶话轩诗集》二卷、《孤屿志》八卷。(春隄)有交游,与郑汝楫⑩[清]郑汝楫(1785-?),原名佩兰,字星舟,永嘉(今鹿城区庆年坊)人。清道光六年(1826年)进士。曾任山东平原知事。汝楫崇尚实学,审理积案,政清人和,民心悦服。著有《双槐轩暇笔》。、张森、孙衣言等人亦有交往。
据传在京师时,马昱中曾遇一同年山东人,从其游,并从其学琴,“尽得其奥”。据其孙马元熙所述,马昱中从山东琴人处学的主要是《阳关》《平沙》《客窗》《渔樵》四曲。⑪[清]马元熙:《友石山房琴谱·琴跋》,见《琴曲集成》,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27册,第434页。回到温州之后,传给永嘉人徐茝生⑫查阜西:《友石山房琴谱·据本提要》作“徐茝笙”,今据《友石山房琴谱》作“徐茝生”。(学诚)。⑬[清]马元熙:《友石山房琴谱·归来曲后记》,见《琴曲集成》,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27册,第434页。(见图2)
图2 马氏家族古琴传承表
徐茝生(1808-?),名学诚,晚号惕叟,永嘉诸生,居永嘉先贤周恭叔浮沚书院。⑭[清]潘衍桐辑:《两浙輶轩续录》卷四十九,载《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687册,第85页。其老友称其“谨约,好读书,善琴,精医”⑮[清]潘衍桐辑:《两浙輶轩续录》卷四十九,载《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687册,第85页。,20多岁时师从同邑马蔚霞学琴。著有《琴谱》一书,惜已不存。徐茝生与晚清名儒林鹗交情颇深,为几十年知交,其《琴谱》也由林鹗作跋,曰:
永嘉徐茝生文学,余四十年旧相识也。自同治乙丑久客郡城,始获缔交,益孜其为人。茝生别无嗜好,独沉酣于琴,得正传于马解元蔚霞先生,转以授其孙兰笙茂才,二人品同道合,盖相得也。暇时造访,得聆雅奏。闻茝生琴者,如登太华侧耳石室天籁;又如髯苏夜探石钟山,令人神耸。闻兰笙琴者,如坐黄鹤楼酌酒,忽风送鹦鹉洲渔唱,令人神清意远。一则德性坚凝,一则天怀情旷。始信琴为心声,无不如其人者。⑯[清]林鹗:《〈琴谱〉跋》,载《望山堂文集》(不分卷),清抄本。
林鹗在文中对徐茝生及马兰笙琴艺均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称徐茝生所编琴谱“集诸谱之长,详加考定,以存正声,乃其用意,尤在平沙一曲,失真已久,特著此书以存马先生《广陵散》,此志千载不朽”。⑰[清]林鹗:《〈琴谱〉跋》,载《望山堂文集》(不分卷),清抄本。至徐茝生六十大寿时,林鹗又写了《永嘉徐茝生大理六十寿文》,其中言及他的家世、性格和古琴:
吾老友徐君茝生,独有厚期也。茝生结庐周恭叔浮沚,响慕先儒。其先祖以白民起家,托业布帛,千指合餐,孝友信让,乐善好施。茝生以文学上治,祖称旁治,昆弟逐为永嘉望族。少应制科,与相识于吴山旅邸,交浅无以窥其蕴。余晚岁承乏中山书院,始获缔交,乃叹故乡有芳草,而盲索诸江湖也。茝生古貌古心,深自韬晦。……性嗜琴,就正于马蔚霞先生,著谱以永其传,不轻授人,独授先生文孙兰笙。兰笙孝友风雅,与君盖有同调。而二君者,独淳以指法奥理毕,余似以为犹可以言者,余甚感焉!岁丁卯五月,茝生六十生辰,兰笙与诸徐子弟,将为之庆,乞言于余。余老矣,衰朽庆学,何足以寿君。⑱[清]林鹗:《永嘉徐茝生大理六十寿文》,载《望山堂文集》(不分卷),清抄本。
上文中的丁卯,当为清同治六年(1867年),以此推算,徐茝生大致生于清嘉庆十三年(1808年)。林鹗对其评价很高,称他“大隐希声托于音,百无一嗜为耽琴。溷迹阛阓匪陆沉,本根之地一肩任。马生畸士结契深,清风不数晋竹林。晚香花下一披襟,幽人在抱怀至今。望彼美兮隔遥岑,今日称觞谁对斟。”⑲同注⑱。
晚清著名学者、藏书家孙衣言(1815-1894),即经学家孙诒让父亲,是浙江瑞安人。他是徐茝生的老友,两人交游比较多。孙衣言在其《逊学斋文钞》中记录了徐茝生的家世情况:
永嘉徐氏,以贾起其家,赀在永嘉城中……予旅郡城,徐氏诸子,皆能亲予。而予老友学诚茝生,尤谨约,好读书守长,不得见一面。予尝就求乡先生遗书,茝生为致项参政集张虎文谢坦斋诗,其指趣非郡人所知也。茝生之从父弟曰兆渠石泉,亦用家法行贾,而亦喜从予游。郡人好奢,石泉兄弟独以俭……盖与郡中人异甚。⑳[清]孙衣言:《朱恭人九十寿序》,载《逊学斋文钞》卷三,清同治十二年刻增修本。原诗云:“前年在徐茝生家看菊花,茝生乞为诗,久无以报,今又将有杭州之行,茝生索诗甚急,赋此诒之,即以为别。”
孙衣言这篇文章是为徐茝生的世母朱恭人(即文中徐石泉之母)九十大寿而作。从他的记述中可知,徐茝生家世为商贾,但徐茝生性谨约,好读书,和前面林鹗所述基本一致。孙衣言与徐茝生还有赠答诗,写于清同治六年,提到前一年孙衣言在徐茝生家看菊花,茝生索诗,但孙衣言却一直都没写。此次又将有杭州之行,茝生再次索诗,孙衣言特赋此赠之:
忆昔寻君看菊花,二年诗责未应赊。新从残雪移归棹,又见夭桃斗岁华。一水深围浮沚宅,三秋谁就野人家。回头却蹋吴山去,千里松台隔暮霞。㉑[清]孙衣言:《逊学斋诗续钞》卷三,清同治三年刻增修本。
又云:“抵家以来,极思太冲,将赴杭州,书此寄之,并示茝生”,诗云:
七十衰翁为世谋,腾书剀切念诛求。自惭今日儒冠贱,未解斯民杼柚愁。遂作闭门甘寂寞,可能对酒更风流。无因细和《猗兰操》,独其徐翁坐白头。㉒[清]孙衣言:《逊学斋诗续钞》卷三,清同治三年刻增修本。
孙衣言诗中的“太冲”即是下文将要讲到的林鹗。从诗中可知,当时,他们几人是经常一起弹琴赋诗的。
徐茝生也能诗,《两浙輶轩续录》收录其诗多首,其中有《抚琴图四言六章》诗云:
我抚琴兮于沚之轩(予所居即先贤周博士浮沚书院,遗址旧有萍轩),焚香坐对。聊避尘喧。
我抚琴兮于沚之室(旧有浮室),兰秀菊芳,春秋佳日。
我抚琴兮于沚之阁(旧有沤阁),明月清风,时入我幕。
我抚琴兮于沚之楼(浮沚之东,予新筑挹爽楼),山青水绿,或峙或流(楼对松台雁沼)。
我抚我琴,有怀我师(弱冠后学琴于马蔚霞夫子),哲人其逝,我心伤悲。
我抚我琴,爰养我年,古调自爱,以乐我天。㉓[清]潘衍桐:《两浙輶轩续录》卷四十九,载《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687册,第85页。
徐茝生弟子中比较重要的是马蔚霞之孙马元熙(兰笙),他在诗中记述了与马兰笙及其三子马松如携琴出游之事:
携琴来古刹,飘然绝尘俗。一叶渡中川,清旦方初旭。山原旷盈视,川泽盱骇瞩。风乎大树下,满目生众绿。所至皆自得,万我不我束。释氏重明心,仙家贵绝欲。名教有乐地,守分遗耻辱。囊琴咏而归,畅游欣亦足。㉔[清]徐茝生:《夏日与马兰笙(元熙)暨三儿松如同游孤屿率成古诗》,载《两浙輶轩续录》卷四十九,《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687册,第85页。
除了马兰笙,徐茝生的好友林鹗在晚年也曾师从他学习古琴。
林鹗(1793-1874),字景一,别字太冲,又号崎岩,晚号迂谷老人。1793年出生于温州泰顺司前镇里光村的一个书香之家。先世自福建建阳迁平阳泗溪,后再迁瑞安象庄(泰顺城北隅)。㉕[清]孙锵鸣撰,胡珠生编注:《孙锵鸣集》上册,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第102;102;128;128页。其父林逢春是个颇有才气的文人。林鹗天性忠孝,侍父亲疾,割股调药以进,不使家人知。22岁时,父亡,葬于南院之飞凤山。林鹗遂在父墓近旁筑庐守孝三年,自称此庐为“望南山草堂”,并将其诗集名为《望山草堂诗钞》。
林鹗自幼勤奋好学,博览群书,曾入乡贤曾镛门下受学。少时即以诗文蜚声庠序。然其场屋不顺,连不得志。直至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年近半百之时,林鹗才被选为岁贡。之后曾官兰溪训导,主讲中山、东山书院。至年近花甲时,又被任命为直隶州判。然当时正值太平军进入浙东,局势动荡,朝政腐败,林鹗深感匡时救世之愿难遂,遂称病不就,辞官归乡。之后在古稀之年,着手编纂泰顺地方志书《分疆录》。其间,其足迹遍及泰顺山水,对历次所修旧志中有关疆界、溪流源头、流经路线等各种欠缺,条分缕析加以臻别考证。林鹗去世后,其子林用霖继续潜心编修,并将这部十二卷的志书刊行于世。由此,泰顺历史上有了这部“建县500多年来难得的史籍”,坊间也多了一个“十八春秋,父子撰史”的佳话。
林鹗一生坎坷,但“自经史性外,旁及韬钤符遁,术数音乐,靡不究心,各有撰述”㉖[清]孙锵鸣撰,胡珠生编注:《孙锵鸣集》上册,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第102;102;128;128页。。他比马昱中小5岁,两人是同辈人,也是老友了,年少时就相识。林鹗与徐茝生认识稍晚,但亦是多年挚友。林鹗常听他俩弹琴,但一直没有学琴。直至晚年回归故里,才开始学琴:
余性好音律,少年得见蔚霞,未遑从学。今老矣,乃蒙二君不弃朽木,许授指法,并示此编,敢不奋乎!……吾特惜徐君得心应手之妙,亲授者且不能得,终非《谱》所能尽传也。㉗[清]林鹗:《〈琴谱〉跋》,载《百里芳人——温州马氏家族三百年文史学术资料汇编》,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94页。
林鹗的好友,晚清永嘉名儒孙锵鸣㉘[清]孙锵鸣(1817-1901),字韶甫,号蕖田,晚号止庵,系孙衣言弟。浙江瑞安人。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进士,官翰林院侍读学士,以重宴鹿鸣加侍郎衔,是李鸿章的房师。著有《止庵读书记》《东瓯大事记》《海日楼遗集》等。系孙衣言胞弟,与林鹗交情颇深。他说林鹗学琴的时候已逾七十,在他“年当六十时,已患手颤,酒后气盛,乃能操弦而竟,指法高妙,且洞澈源流如是,然则吾辈进德修业,惟日不足,诚未可以迟暮而有倦心也”。㉙[清]孙锵鸣撰,胡珠生编注:《孙锵鸣集》上册,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第102;102;128;128页。
林鹗的古琴,主要是从其老友徐茝生学习,但他学琴很快,似如天授,让徐茝生也自叹不及。对此,孙锵鸣也有记述:
徐君茝生,太冲所从受琴法者也,屡为余言太冲耳音不可及,殆亦有所谓天授,非人力者耶?太冲老矣,不知何日复相见,展玩累月,如接笑谈,为其书后而归之。㉚[清]孙锵鸣撰,胡珠生编注:《孙锵鸣集》上册,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第102;102;128;128页。
在林鹗《望山草堂诗钞》中,记录了多首琴诗。如《水仙操》诗:
天风泱泱,海山苍苍。俯仰四望,失吾故乡。但见洪波,汩没浴日乎。扶桑杳暝,惨淡泬而无光。上有青冥之天,云霓塞其宇,下有无垠巨浸,鱼龙纷其藏。神山兮何所,美人不来兮渡无梁,骨肉匪亲兮,此身亦何有。吾将与化人兮,嬉游乎大荒。㉛[清]林鹗:《望山草堂诗钞》卷七,咸丰八年刻本,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75册,第708;709页。
又如《怀陵操》:
遇君兮水涯,别君兮山隈。昔之吾兮今复来,君不见兮来何为。冬之日兮震鸣雷,天地未合兮人心先灰。水湛湛兮,山嵚嵚兮,天地之大,孰相寻兮。匪日无人贵知音兮,九原之土埋吾琴兮。㉜[清]林鹗:《望山草堂诗钞》卷七,咸丰八年刻本,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575册,第708;709页。
林鹗著有《望山堂琴学存书》二卷㉝[清]林鹗:《望山堂琴学存书》二卷,抄本。,目前仅见一转抄本。《琴曲集成》及诸琴学书目均未收录此谱。孙锵鸣为此谱作跋,但抄本未见此文,孙写道:
余与太冲别五年矣,岁一再通向,闻颇病衰,顾犹日以读书、饮酒、鼓琴为事。尝以书告:近于琴法悟律原,将有所论著以质诸世。今哲嗣亨父来过,出此相示,则已为书两矣。余不解音,安能有以测其说之浅深。至其所谓□定律必求之音,审音全凭耳力,一洗从前累黍造尺、纷纷聚讼之习,可谓要言不烦,圣人复起,无能易者矣。㉞[清]孙锵鸣撰,胡珠生编注:《孙锵鸣集》上册,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第127页。
上卷为琴论及传统琴曲,卷首为《律吕寻源》,其后为《戴兰崖鼓琴八则》,系从抄录《春草堂琴谱》,另有《右手指法》《左手指法》等。琴曲部分有《仙翁操》《阳关三叠》《海鸥忘机》《平沙落雁》《客窗夜话》《乐山引》诸曲。这些乐曲,大多得自徐茝生的传授,如《平沙落雁》《客窗夜话》等。但《海鸥忘机》得自马元熙的传授。部分乐曲颇有特点,如收录的《阳关三叠》,乃正调定弦,与通行的蕤宾调谱不同,与马元熙《友石山房琴谱》中《阳关》则为同一版本。马元熙认为,“此曲与各谱不同,指法简净,声韵缠绵,真有折柳赠行之意。”㉟[清]马元熙:《友石山房琴谱·阳关三叠后记》,见《琴曲集成》,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27册,第436;436页。又说:“《琴学入门》琴谱有《阳关》一曲,乃桐君先生家传秘谱。与是曲不同,惜乎不得亲领指授,徒按谱而弹,恐未得曲中之奥妙耳。”㊱[清]马元熙:《友石山房琴谱·阳关三叠后记》,见《琴曲集成》,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27册,第436;436页。下卷均为创作或改编曲,均有词。有《节哀思贤操》《拟咏诗谱·咏关雎》《咏小雅·六月》《孝女操》《东坡明月词》《郑板桥道情》等曲。《节哀思贤操》本为旧曲,林鹗填悼亡词。
马寿洛父亲马元熙(1834-1909),字兰笙(又作兰生),号琴叟,别号娱琴子,是马昱中次子马梯如的遗腹子。他是位精于古琴、书画、篆刻、中医的文人,其山水宗法董源、巨然,花卉师蒋廷锡、恽寿平。著有《友石山房琴谱》《友石山房印存》。有五子一女,分别为马寿镇、马寿洛、马寿朴、马寿炯、马寿堮、马六诜。
马元熙的古琴师承其祖父的弟子徐茝生,后又师从释开霁学琴。
据马元熙《友石山房琴谱》所载:
辛酉岁,余设帐于其家,聆其所弹之曲,音节入古,均非俗耳之筝琵可比,余酷嗜之,而求其教。茝生先生不以余之愚拙而不屑。不数月而颇得琴趣。而即以所弹之曲,复传其哲嗣松如。㊲同注⑬。
辛酉岁当为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其时,马元熙27岁,他的祖父马蔚霞已逝,于是,便从马蔚霞弟子徐茝生学琴。
至光绪乙亥年(1875年),马元熙因兄长作古,家务繁冗,此后多年不再弹琴。及至光绪甲申秋(1884年),马元熙因聆听“安徽严英仲所弹《平沙》一曲,琴兴遂勃勃而起,遂以得闲重理,不以法疏指硬为难”。㊳同注⑬。
这里的安徽严英仲即为释开霁。
释开霁(1837-1913),俗姓严,字英仲,祖籍安徽。开霁是清末民初的一个重要琴僧,一生经历坎坷。大约光绪十年甲申(1884年)冬天,已五十余岁的严英仲来到浙江普陀山,谒见法雨寺住持释化闻。逾年二月,祝发于伴山庵,字开霁,自号孤峰,故又称孤峰和尚。释开霁曾在浙江多个寺院任住持,如瑞安圣寿寺、龙游灵耀寺、吴兴天宁寺、嵊县戒德寺等。有关释开霁及其琴学传承,本人将有另文专门探讨,此处从略。
马元熙是释开霁十分重要的古琴弟子之一。上文他听开霁弹奏《平沙落雁》的光绪甲申年,正是开霁到普陀山谒见释化闻之时。开霁是在谒见释化闻之后次年才弃家学佛。可见,马元熙在开霁出家前就已与之相识。从这次听开霁弹琴以后,元熙便常常抚琴,渐渐“弹之熟矣”。而元熙在文中还写道:“次儿隽诜亦能琴,余以为可喜,特此志之。”㊴同注⑬。文中善琴的次儿隽诜,正是马寿洛。
光绪乙酉㊵即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夏四月,释开霁来温州募缘,当时住在华盖山(今温州鹿城区东南)的资福禅寺。马元熙又在寺中听其弹《岳阳三醉》《潇湘水云》《渔樵问答》《屈子天问》《塞上鸿》等曲。其中,“吟猱绰注,上下进直,音节高古者,惟《潇湘》为最”。便从其学《潇湘》一曲,得其传。至九月初,开霁要回去了,元熙又绘《潇湘图》并叙平生学琴之源,又写隶书“鹤知不舞意逾重,琴到无声心自超”一联作别。㊶同注⑪,第451;451;451页。马元熙对释开霁的琴艺是十分赞赏的,因开霁自称“涧浮倦客”,故马元熙则自称是“涧浮倦客之徒”。
马元熙的好友曾咏春好琴,写有《抚琴志乐记》文,提及马元熙及其师释开霁等:
人生快意之事。有不可以常性测者。余嗜琴久矣,而未尝学琴。今年春,余友夏耀西欲购琴,适有琴为余故人马兰笙赏识。兰笙精于琴,遂造而问焉。谈论间兼及去岁张氏如园会琴之盛。有山西范退庵、安徽严祁孙二人,弹琴之妙,莫与抗手。㊷[民国]杨青:《杨青集》卷五,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第263页。
马元熙不仅能弹琴,亦能制琴。在从徐茝生学琴时,课读之暇,曾与徐茝生一起,斫琴三床。琴背镌有“马元熙制”一床,镌“徐学诚监制”二床。至丁亥年(1887年),又斫琴九床,琴背均镌“东嘉马元熙制”,自称“音极清亮,即唐宋元明诸名琴,亦不过是”㊸[清]马元熙:《友石山房琴谱·客窗夜话后记》,见《琴曲集成》,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27册,第451页。。
在古琴制作中,其音色优劣和选用木材有着很密切的关系。历代斫琴名家均十分重视选材,马元熙亦是如此。马元熙的祖宅右侧植有梧桐一棵。道光年间毁于雷火,桐半焦枯,于是植以新桐。而原来焦枯之桐,元熙将其置于屋角“岩池之侧”,因“屡经风雨而桐质半坚”,元熙据此制以为琴,音极清亮,名为“霹雳”。㊹同注⑪,第451;451;451页。在马元熙的《友石山房琴谱》中,还记载了他于光绪丙戌(1886年)秋七月,取材制琴的故事:
光绪丙戌秋七月,予游西溪之白塔禅林寺,左为李太史公祠,摩其碑碣,筑自明季,右有小舍数椽,岁久倾圮殆尽,其楹槛乃桐木所为,风剥雨摧,木性都甚。予曰:此琴材也。易以杉木,令工修茸之。携归制为琴,底匹以他木,制成试之,果有奇音。乃叹古今奇材之不遇知己而终置于无用者,可胜慨哉,爰纪其崖略。㊺同注⑪,第451;451;451页。
马元熙著有《友石山房琴谱》《友石山房印存》。其中《友石山房琴谱》,系马元熙于清光绪丁亥年(1887年)手辑本,共收琴曲11曲,为《梧叶舞秋风》《潇湘水云》《沧江夜雨》《屈子天问》《归来曲》《阳关三叠》《平沙落雁》《神游八卦》《渔樵问答》《客窗夜话》《风云际会》。曲后多有后记,记述了闽浙间的琴事。
马元熙一生与琴相伴,自称是“友石斋琴客”,并自刻多方与琴有关的印章,如:“须知我是爱琴者,一生无日不弹琴”,“作书作画苦于情,不如弹琴怡我情”,“有癖都缘酷爱琴”,“四百八甲子娱琴子元熙”,“二十学琴于茝生先生,五十就正于孤峰和尚”㊻马亦钊主编:《百里芳人——温州马氏家族三百年文史学术资料汇编》,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84页。等等,从中足见其对琴的喜好与沉迷。
除了古琴、篆刻,马元熙喜好书法、绘画,也善医。其所撰《自题书室联》云:“天命我作闲人,曾写汉碣秦碑数万纸;余自为无用物,乱栽奇花香草几百盘。”㊼[民国]杨青:《杨青集》卷五《慈阴山房笔记》初笔卷一,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第170;170页。“且作逍遥,恰好弹《流水》《高山》《阳春》《白雪》;不求闻达时,还读《灵枢》《素问》,金匮玉函。”㊽[民国]杨青:《杨青集》卷五《慈阴山房笔记》初笔卷一,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第170;170页。查阜西曾于1956年访问其子马寿洛,写道:
浙江人说马老人琴艺是二百多年的家学,话是不虚的。但马元熙在五十以后,又另向广东游方到温州的孤峰和尚学了几支大曲,从马元熙手辑的《友石山房琴谱》中各曲分析他的两个渊源,可以看出他马元熙的艺术修养胜过乃祖。㊾查阜西:《了解江浙琴人琴谱的报告》,载《溲勃集》,1977年10月油印本,第2册,第140页。
查阜西对马元熙的评价是可信的。但认为孤峰和尚是广东人,则为讹误。释开霁是安徽人,出家后是在浙江各地寺院为僧。至于文献中提到“南海孤峰”,此南海乃指浙江普陀,并非广东。
马寿洛(1869-1962),字祝眉,又作叔眉,谱名隽诜,晚号菊叟,为马元熙次子。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入泮(古时入学大礼)㊿陈胜武编:《马祝眉年谱》,载《马祝眉家书》,北京:线装书局,2016年,第220;232页。。马寿洛早年考入邮政部门工作,1912年6月至1915年12月间,曾任浙江丽水邮政局局长[51]丽水邮电志编纂委员会编:《丽水邮电志》,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4页。。此后一直在温处道邮政所属各局任职,1929年从处州邮政局局长任上退休[52]陈胜武编:《马祝眉年谱》,载《马祝眉家书》,北京:线装书局,2016年,第220;232页。。1935年在百里坊老宅东面筑三间二楼带厢小洋房一幢,取名“怡庐”,只惜1978年在城市改造中被拆。1957年10月,马寿洛被聘为浙江省文史馆馆员。工诗文,擅隶书,通中医。
马寿洛的古琴主要是师承其父马元熙,学琴时间应当比较早。上文所述马元熙曾在《友石山房琴谱·归来曲后记》中写道:“次儿隽诜亦能琴,余以为可喜。”[53]同注⑬。其中的隽诜正是马寿洛。
马寿洛著有《春晖堂琴谱》《桐君录》。《春晖堂琴谱》主要收录各家之琴曲,以“古淡和雅”为标准,马寿洛作了校正后“录而存之”。《春晖堂琴谱》刊印后,有多位温州文人写诗以和,如民国温州著名儒商黄群《访马祝眉兼题其所著〈琴谱〉》诗云:
还乡犹是客,相见两相欢。知我远来意,取琴一为弹。雅弦惊落雁,清话契幽兰。古调今谁爱?书成只独看。[54]黄群:《黄群集》,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第239页。
郑汝璋[55]郑汝璋(1884-1962),字孟特,号曼庵。温州人。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县生员第二名。后留学日本,攻读法政。回国后,于宣统二年获法政科举人。民国时期历任浙江各地地方法院院长,浙江高等法院第二分院院长。1948年被选为立法院候补立法委员。以清廉、谨慎著称。(孟特)与马寿洛交好,写有《为永嘉马祝眉先生题春晖堂琴谱》诗:
家学相承二百年,琴书手泽故依然。春晖堂旧清名远,珍重摩挲视此编。琴律晦庵曾著说,声音理本贯神明。会心迥出尘埃表,别有高出流水情。作聪乱旧昔贤讥,雅郑攸分在识微。为抚丝桐三叹息,茫茫天壤赏音希。毫芒剖析要论思,玉轸金徽合有词。遗响广陵知未歇,定堪寿世媲《双池》。[56]黄萍孙主编:《越风》(上),扬州:广陵书社,2010年,第327页。(注:江西婺源汪池辑有《立雪斋琴谱》,又称《双池琴谱》)。
然而,由于《春晖堂琴谱》未涉及琴学,故再著《桐君录》三卷,完稿时间大约是1941年间。《桐君录》辑录历代琴家有关古琴之琴学方面的著述,包含集论、琴律述、历代琴谱序言三部分,分成三册,大约十余万字,均用恭楷誊写。他在自序中写道:
琴也者,古代之雅乐也……琴之取材,必择乎良桐,何也?盖桐者,含黄钟而吐干,据苍岑而孤生,受风露之清气,吸日月之休光。运以斧斤,施以丹漆,饰以金玉,配以弦徽,或置诸庙堂之上,或藏诸蓬室之中,无所处而不当。其发为音声,乃能入性命之微,通造化之妙,故琴者君子所常御。所以正心理性,返其天真,是知琴和人心,大有裨于世道,且可观政治之盛衰,岂仅可以艺视之哉?
……桐君者何是?琴以桐为主之义也。昔耶律楚材《和景贤诗》云:“一曲悲风为子弹,穹庐聊复助清欢;自惭未尽桐君趣,老境方知道愈难。”余从事琴道研究有素,惟未能尽得其趣,因以桐君名书,亦如楚材之深自惭也。[57][清]马寿洛:《桐君录自序》,载马亦钊主编《百里芳人——温州马氏家族三百年文史学术资料汇编》,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122页。
受家学影响,马寿洛之子马孟容(1892-1932)、马公愚(1893-1969),均为近代书画名家。马孟容早逝,马公愚系上海市文史馆馆员,西泠印社早期社员,著有《书法史》《公愚印谱》《石杂著》等,以诗文书画金石五绝驰誉中外,有“艺苑全才”之称。
1956年,王迪、许健古琴采访小组至温州,委托温州人民广播电台为89岁高龄的马寿洛录制了《风云际会》《凤鸣朝阳》《渔樵问答》《沧江夜雨》《客窗夜话》《双鹤听泉》6首琴曲存档。这些琴曲中,《风云际会》《渔樵问答》《梧叶舞秋风》《客窗夜话》4曲均源自其父所编的《友石山房琴谱》。《凤鸣朝阳》实为《醉渔唱晚》,其与《双鹤听泉》是否为马寿洛打谱之曲,则待考。
1959年10月30日[58]以往史料均作1956年,现据《溲勃集》所载,查阜西此文写于1959年11月15日,文中写明时间是10月30日,故作此更正。,查阜西赴温州访问马寿洛,并住在马寿洛家中。缘由是因1956年的采风仅作了录音,对其师承关系并未作深入了解,而“浙江文史方面的人强调老人琴学是出于家传”,而查阜西认为永嘉正是宋末郭楚望的故乡,故他“想要知道的是马家的师承渊源,与宋元浙派究竟有无关系”[59]同注㊾,第139;140页。。(见表2)另外,鉴于成都龙琴舫的病逝,而马寿洛当时也已年逾九十,查阜西觉得也必须早些去看他。于是,才有了这次温州之行。当夜,已届九十高龄的马寿洛给查阜西演奏了《风云际会》《凤鸣朝阳》《渔樵问答》三个中大型琴曲,且也不显疲惫,还几次给查阜西送茶水便盆。对于马寿洛的琴艺,由于年事已高,未作评述。但查阜西事后写道:
他的古琴艺术是他的父亲马元熙传授给他的……马寿洛老人的琴艺,由于他的年龄太高,现在看不分明。但是他已九十多岁了,仍能一气连奏三曲,音节不乱,洵为可贵。[60]同注㊾,第139;140页。
家族对地方文化乃至整个社会发展,具有独特的作用。明人吴伟业曾云:“世家大族,邦之祯干,里之仪型,其有嘉好燕乐,国人于此观礼焉,四方于此问俗焉。”而文化家族的崛起与兴盛,固然需要依靠家族成员在科举仕途上的作为。但要保持家族的长盛不衰,绵延久远,却并非因为世代簪缨,官宦富贵,更重要的是得益于重视家学,敏于习文,以诗书翰墨流布四方,由此而使其累世不绝,山高水长。永嘉马氏家族是一个典型的个案,其家族之所以历二百年不衰,与其重视书画、古琴的家学传统,显然是密切相关的。马氏家族的琴学传承,对于晚清至近现代浙江永嘉琴学的传承,具有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