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迁移流动对地理通婚圈的影响
——基于中国第三期妇女地位调查数据的分析

2020-10-26 02:23梁海艳
人口与社会 2020年5期
关键词:流入地人口迁移老乡

梁海艳

(1.曲靖师范学院 法律与公共管理学院,云南 曲靖 655011;2.云南师范大学 旅游与地理科学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一、问题的提出

人口流动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产物,反过来人口流动也会对社会经济产生重要的影响。随着中国流动人口的代际结构更替转换,未婚流动人口的比例将越来越大,青年流动人口的择偶行为也将受到重要的影响。风笑天教授认为农村青年外出打工的经历无疑会从很多方面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尤其会对择偶标准、婚恋观念与行为产生影响[1]。流动人口进入大城市后经历一段时间的文化适应,逐渐接受当地的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择偶观念与行为与城市人口逐渐趋同,在城市居留时间越长,这种趋同性就越明显[2]。陈娜对农村外出打工青年的通婚圈及其影响因素进行研究,发现“外出打工”这一事件对农村青年的择偶途径和地理通婚圈都具有显著的影响,但对其等级通婚圈(婚姻匹配性)没有影响[3]。

随着流动人口的代际分化,有学者开始对新生代流动人口的婚姻与家庭进行研究。范叶超对江苏武进新生代流动人口的抽样调查研究发现,新生代流动人口的未婚比例很高,婚恋特征具有一定的现代性,但仍然受到传统模式的影响,已婚者的通婚圈主要是在同乡范围,而未婚者的通婚意愿也主要倾向于选择自己的老乡,男性选择外乡人的意愿较高,其择偶范围已经由传统的以血缘、地缘关系为主,向业缘关系转变,新生代流动人口的通婚圈正在逐渐扩大[4]。曹锐利用问卷调查数据研究新生代流动人口在城市务工时间与通婚圈变化的关系发现,随着新生代流动人口在外务工时间的延长,受流入地社会化影响越深,家乡观念就越淡薄,他们越不倾向于选择家乡人作为婚恋对象[5]。

不同学者对通婚圈的理解和定义不尽相同。有学者提出,通婚圈或婚姻圈[6]是指伴随着两性婚姻关系的确立而形成的一个社会圈子[7]。也有学者认为通婚圈是由于婚姻所导致的人们社会经济地位以及居住空间的改变而形成的分布图[8]。但概括起来,可以从绝对的地理距离(通婚半径)、行政距离(通婚跨越的行政区域范围)、社会距离(阶层或民族等社会属性范围)和心理距离(是否有亲戚或熟人网络等)四个方面对通婚圈进行考察[9]。

文献回顾发现,已有研究大多从宏观层面进行分析,而没有具体深入研究与流动人口行为相关的哪些因素会对通婚圈产生影响,并且现有研究涉及的地理区域具有局限性,大多为某一局部地区或者个案的研究。这种研究虽然必不可少,但难以从总体上把握中国的通婚圈变化趋势。尽管大多数研究认为人口迁移流动导致了地理通婚圈的扩展[10],但也有部分学者持不同的观点。周丽娜以西北地区的一个村落为例分析发现,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的现代化发展,农村流动人口规模急剧增加,农村社会结构发生了重大改变,但这些变化对农村的择偶地域范围影响不大[11]。那么,人口迁移流动到底会不会对通婚圈产生影响?若有影响,具体有什么样的影响?解决这些问题,对把握中国未来通婚圈的发展变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本研究的创新之处在于:使用了全国调查样本数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总体状况,克服了局部地区的片面性问题。

二、 数据与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来源于2010年中国第三期妇女社会地位调查。该调查由全国妇联和国家统计局委托调查员,使用随机抽样调查的方法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问卷调查,保证总体中每个单位都有相同的机会被抽中,调查结果在全国和各省都具有很好的代表性。该调查数据包括丈夫和妻子的基本信息,如年龄、婚姻状况、初婚年龄、受教育程度、配偶的家庭所在地等。调查地理区域涵盖中国3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具有很好的代表性。

(二)研究方法

本文所定义的地理通婚圈是根据调查时点夫妻双方的家庭所在地所跨越的地理范围。地理通婚圈共分为三类:(1)被调查者与其配偶为老乡(同一县市范围以内);(2)不是老乡,在务工经商时认识的当地人;(3)不是老乡,在务工经商时认识的其他外地人。与第一类相比,后两类地理通婚圈较大。具体使用的方法主要包括描述性统计分析方法和比较分析方法。描述性统计分析方法用于描述数据的整体特征和双变量之间的独立关系;比较分析方法主要对比不同流动经历群体,观察其地理通婚圈之间的差异,以揭示人口迁移流动对地理通婚圈所产生的影响。

三、结果与分析

自改革开放以来,人口迁移流动成为中国最蔚为壮观的一个现象。进入21世纪以来,人口流动日趋活跃,流动人口规模由2000年的1.21亿增加到2012年的2.36亿,年均增加958.3万人。(1)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13年》,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3年。大规模的人口迁移流动必然影响到人们的择偶观念、择偶范围、择偶行为等,并且还可能进一步影响到流动人口的生育行为和生育水平。本文根据中国2010年第三期妇女地位调查数据,计算了不同流动经历背景下的流动人口婚姻状况与生育情况,结果发现不同流动经历的流动人口之间婚育状况存在明显差异,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不同流动经历下的流动人口婚育状况

从表1可以看出,第一次外出流动的流动人口未婚比例占58.78%,第二次外出流动的流动人口未婚比例明显降低,只有40.98%,第三次外出流动的流动人口中未婚比例进一步降低至36.19%,除了本次外最近一次流动时的流动人口未婚比例只有20.98%。由此可见,相当一部分流动人口在其流动生涯中完成了婚姻大事,由于不同批次的流动人口年龄差异并不明显,因此年龄的影响比较小,主要是人口迁移流动经历对婚姻产生影响。随着流动行为的继续,流动人口陆续在流动过程中结婚生子等。

在外出经历对流动人口的影响中,对于未婚流动人口而言,人口迁移流动为他(她)们提供了流出地以外的婚姻市场。同时,外出务工赚取的收入增加了他们在婚姻市场中的“谈判”资格,使他们具有更大的婚姻市场空间。不同流动经历的地理通婚圈比较可以体现这一点,详见表2。

表2 不同流动经历人口的地理通婚圈比较 %

“老乡”具体是指与被调查者的户籍地在同乡镇的群体;“务工经商认识的当地人”具体是指流入地本地的居民;“其他外地人”具体是指居住在流入地的老乡以外流动人口;“其他地方人”具体是指未居住在流入地的老乡以外的人。下同

从表2可以清楚地看出:具有不同流动经历的人口,其地理通婚圈存在显著的差异。调查时点正在外出的流动人口,其配偶与自己是老乡的比例最低,只有73.61%;曾经外出过但调查时点已经返乡的人口由于受返乡的影响,配偶为老乡的比例出现了一定的升高,达到了85.31%;那些从未外出流动过的人口地理通婚圈最小,配偶均为被调查者的老乡。由于不同流动状况人口的年龄差异比较明显,年龄因素首先可能直接对人口迁移产生影响。年龄还会间接影响婚姻观念,因为不同年龄的人具有不同的婚姻观念,进而对其地理通婚圈产生影响。

人口外出流动可以让未婚青年认识更多的外地朋友,移民网络理论认为流动人口的社会关系网会随着人口迁移流动不断扩大,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远,越滚越大。他们有机会认识天南海北的朋友,并可能在日常交往互动中进一步深入了解。日趋长久的城市生活改变了他们传统的婚恋观念,在流入地择偶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但男性和女性在流入地的择偶情况可能存在差异,具体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分性别的不同流动经历人口的地理通婚圈比较 %

从表3可以看出,男性和女性的地理通婚圈之间存在明显的差异。从调查时正在外出的流动人口来看,男性娶老乡的比例(77.42%)高于女性(69.77%),而与务工经商时认识的当地人结婚的比例(8.76%)低于女性(13.95%),与务工经商时认识的其他外地人结婚的比例男性(12.44%)也低于女性(14.42%)。由此可以得出结论:男性流动人口通婚圈比女性小,男性在小范围内的通婚占优势,而女性在大范围中的通婚占优势。流动人口地理通婚圈的性别差异可能与中国男性在婚姻中承担的经济成本较高有关,男性流动人口不管是娶流入地的女性,还是娶其他外地流动女性,都需要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而女性在这方面面临的经济压力要小于男性,所以女性与流入地居民或者其他外地流动人口结婚的比例要高于男性,而男性流动人口娶老乡的比例较高。

受教育程度是人力资本的重要内涵,标志着一个人的人力资本禀赋情况,并且影响着一个人的选择机会与选择空间[12]。配偶的选择乃是人生一次重要的选择,事关终生的幸福,受教育程度的高低可能会对配偶的选择产生影响。婚姻的选择是一个复杂的过程,除了需要考虑对方的年龄与品貌以外,更重要的是夫妻双方具有相近的价值观以及相同的志趣、性格等,所以受教育程度必将成为人们选择配偶过程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13]。由于受教育程度对婚姻的选择具有重要的影响,所以与通婚圈也可能存在一定的关系,不同受教育程度人口的地理通婚圈如表4所示。

表4 不同受教育程度人口的地理通婚圈比较

从表4中可以看出,受教育程度与地理通婚圈呈正相关关系。受教育程度越高,地理通婚圈越大,反之地理通婚圈越小。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与老乡(同县市范围内)结婚的比例逐渐降低,而与务工经商时认识的当地人和其他外地人结婚的比例逐渐增加,这反映了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可以促进地理通婚圈的扩展。但是由于受教育程度和年龄密切相关,因此难以分辨是受教育程度抑或是年龄造成通婚圈的扩大,为此我们还计算了不同受教育程度的平均年龄,结果发现:不同受教育程度人口的年龄差距确实比较大。平均年龄越大,受教育程度越低,婚姻观念相对比较传统,比较容易接受近距离通婚,地理通婚圈相对较小;相反,平均年龄越小,受教育程度越高,婚姻观念越趋于现代化,比较容易接受远距离通婚,地理通婚圈相对较大。

关于通婚圈的队列比较,有研究认为近距离通婚一直是中国普遍存在的现象,20%的通婚圈在1千米以内,60%的通婚圈在5千米以内,各年龄组的地理通婚圈差异不大[14]。但是随着人口迁移流动的发展,尤其当前中国流动人口正处于代际结构更替的时期,新生代流动人口逐渐增多,他们与老一代流动人口相比未婚比例较高,大多新生代流动人口不是“先成家后立业”,而是“先立业后成家”或者是“边立业边成家”。生命历程安排的变化,必然对婚姻产生影响。因此,不同年龄组的地理通婚圈也可能存在较大的差异,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不同年龄组的地理通婚圈比较 %

从表5可以看出,不同年龄组之间的地理通婚圈存在显著的差异,随着年龄的增长,与老乡结婚的比例不断增加;年龄越低的人群,与务工经商认识的当地人或其他外地人结婚的比例越高。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出生队列相对较早的人口,地理通婚圈较小,而出生队列相对较晚的人口,地理通婚圈较大,不同年龄组之间的地理通婚圈存在显著的差异。

与以往的研究结论不同,本文分析发现不同年龄组之间的地理通婚圈存在着显著的差异。较小年龄组的通婚圈明显大于较大年龄组。无论是与务工当地的居民结婚,还是与务工地认识的其他外地人结婚,40岁以下流动人口的通婚圈明显大于40岁及以上的流动人口。地理通婚圈年龄差异可能有三个方面的因素:第一,越年轻的流动人口,尤其是女性在流入地婚姻市场上占了明显的优势,她们可能为了获取城市户口,愿意与流入地条件一般的城市居民结婚;第二,与年龄较大的流动人口相比,年轻的流动人口容易接受城市的现代化新思想,容易受新的婚恋观念的影响,在大多数年轻流动人口看来,“距离已经不再是问题”;第三,生命历程的变化,老一代流动人口大多“先成家后立业(外出)”,而年纪较轻的流动人口,主要是一些初高中毕业以及大学毕业的学生,他们的事业心较强,往往是“先立业(外出)后成家”,他们把家庭的位置放到了事业的后面,外出流动经历对他们的婚育行为会带来不可避免的影响。目前年轻流动人口在外地择偶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社会现象。

四、结论与建议

(一)主要结论

本文利用中国2010年第三期妇女地位调查数据,对人口迁移流动对地理通婚圈的影响进行研究,主要得出以下几个方面的结论:

1.不同流动经历人口的地理通婚圈存在显著的差异。调查时点正在外出的流动人口,其配偶与自己是老乡的比例最低;曾经外出过但调查时点已经返乡的流动人口,由于受返乡的影响,配偶为老乡的比例较高;而那些从未外出流动过的人口地理通婚圈最小,其配偶均与被调查者是老乡关系。

2.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流动人口与老乡(同县市范围内)结婚的比例逐渐降低,而与务工经商时认识的当地人或其他外地人结婚的比例逐渐增加。关于教育发展对通婚圈的扩展所带来的影响,现有的研究大多受西方的“资源交换”理论的影响。本文在上述观点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思考:用通婚圈的“教育推动”假说来解释受教育程度扩展通婚圈的现象。随着“教育链条”的延长,越是受到较高层次的教育,越有可能认识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人,教育层次的提高扩大了潜在的婚姻选择空间,因教育而缔结的学缘关系也在择偶活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3.与以往的研究结论不同,本文分析发现不同年龄组之间的地理通婚圈存在着非常明显的差异,较小年龄组的通婚圈明显大于较大年龄组的通婚圈。

(二)政策建议

针对本文分析得出的结论,我们提出以下建议,以为流动人口提供更好的服务。

一是对户籍制度、婚姻登记条例(主要是婚姻登记地的确定)等制度进行完善,健全流动人口的社会管理与服务机制。中国当前的社会管理主要沿着传统的户籍轨道行驶,应该逐步转变和创新社会管理方式,由户籍人口向常住人口转轨,避免公共资源的空间配置与居民实际需求不匹配。2003年8月8日中国颁布的《婚姻登记管理条例》规定:“内地居民结婚,男女双方应当共同到一方当事人常住户口所在地的婚姻登记机构办理结婚登记。”这个条例对双方户口登记地都在流入地以外的流动人口造成不便,加大了夫妻双方均为流动人口的婚姻登记成本。可以考虑在当前流入地进行婚姻登记或者利用现代化互联网进行远程登记。推行电子政务是中国未来人口管理发展的新趋势,通过网络电子政务管理,进行远距离婚姻信息的采集、录入、储存与共享。另外,还可以进一步考虑把当前流入地纳入结婚登记地范围内。

二是加强流入地卫生计生部门对“外地婚姻”的计划生育服务管理。流动人口在流入地与城市居民通婚或与其他地方的外来人口通婚的情况随着社会发展会不断增多,他们突破了传统的农村人与农村人通婚、城市人与城市人通婚的“二元通婚” 模式,在地理通婚圈扩展的同时,还形成了一种新的通婚模式——城市人与农村人的通婚模式。这种新的通婚模式会随着人口流动规模的增加、流动范围的扩大以及流动人口在流入地居留时间的增长而越来越普遍。

三是转变对流动人口的认识,提高流动人口的地方归属感。随着流动人口的代际更替,未来会有更多的未婚流动人口在流入地择偶、恋爱、结婚成家并定居,他们已经不是过去飘忽不定的“游击队”,流入地居民与政府管理部门都要早日转变对流动人口的刻板印象。流动人口为城市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应该关心他们的生存发展,提高流动人口在流入地的政治参与性,号召本地人和社会组织主动关心和接纳流动人口,转变以往对流动人口片面的态度和看法,让他们找到地方归属感。另外,流动人口在流入地结婚成家,已经不是简单的单枪匹马上阵,还需要实现从以“个人”为管理单位到以“家庭”为服务单位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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