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力量与全球健康治理

2020-10-09 06:26印言蹊
解放军医院管理杂志 2020年9期
关键词:方舟公共卫生传染病

印言蹊,鲁 娟,蒋 訸

(1.海军军医大学基础医学院政治理论教研室,上海 200433;2.海军军医大学军事职业教育中心,上海 200433)

习近平主席在全国健康与卫生大会上指出,“长期以来,我国在履行国际义务、参与全球健康治理方面取得重要进展,全面展示我国国际人道主义和负责任大国形象。”“全球健康治理”既是一个“概念工具”,表达一种宏大的世界观,为全球健康治理提供一种新的理论框架;又是一个方法论问题,适用于微观主体的实践,比如海上医院船为公共卫生治理搭建可供实践的具象路径,这种良性的互动关系成为重要的思考线索。探讨“全球健康治理”语境下的海上力量,有助于打破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软弱性、滞后性和有限性,对引导与塑造更加公正合理的全球卫生安全秩序,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1 海上力量与全球健康治理的互动视野:必要与可能

作为概念,全球健康治理的提法近年才有,但作为跨国界活动却早已实践。据麦克尼尔的《瘟疫与人——传染病对人类历史的冲击》记载,全球健康治理的雏形起源于14 世纪,是欧洲为防止鼠疫的流行而建立的卫生检疫制度。近代全球健康治理则是以1851年在巴黎召开的第一次国际卫生会议,并制定世界上第一个地区性的《国际卫生条例》为标志。然而早期的全球健康治理仍是狭隘的,聚焦于特定的传染病,比如第一次国际卫生会议主要讨论的是霍乱、鼠疫和黄热病的防治问题。随着人权思想的发展和传播,民众对公共卫生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一个耐人寻味的例子是,公共卫生在英文表述中并不作“Public medicine”,而是“Public health”,这不仅说明公共卫生的关键在于预防与临床、民生与健康利益的结合,与全球健康治理的意蕴不谋而合。

安德禄 ·普里斯 ·斯密斯认为,国家能力的一个关键衡量指标就是看一个国家是否具有对付传染病暴发的能力。公共卫生安全在美国海军防务战略中占据着重要地位。1878年,天花和黄热病的全球流行促使美国国会把检疫及免疫计划的任务交给美军的海洋医院服务处,并发展为今天的美国公共卫生服务军官团(PHSCC),PHSCC作为美国公共卫生局(PHS)隶属下的联邦制服部队和美国七支制服军种之一,具备与海军和海岸防卫队军官同等阶级。

我军参与公共卫生服务的实践非常丰富,早在战争年代就有“工作队、医疗队、生产队”等非战争军事任务,目前对于典型的非战争军事行动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应对传统安全威胁的非战争性军事行动,如威慑行动、军事接管、化解军事危机行动等;另一类则是应对非传统安全威胁的军事行动,俗称为“急难险重任务”的军事行动。海洋作为浑然天成的地理整体,既是人类沟通的桥梁,也是风险传播的通衢:传染病的传播、核放射性物质的扩散、环境污染等公共安全威胁对全球健康治理带来挑战。新世纪在疫苗、抗生素、洁净水等不断取得突破的同时,劳动力与货物前所未有的流动使人们不得不超越国界思考如何树立一个全球卫生观,去促使各国政府在全球卫生工作中承担义务。在这样的背景下,“和平方舟”号医院船的诞生,不仅契合当前公共安全的现实需要,并且为全球健康治理提供“赋能器”。

2 研究对象与方法

2.1 研究对象“和平方舟”号医院船,舷号“866”,2008年入列,2018年被中宣部授予“时代楷模”称号。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抽象化的理论语境投射到全球公共产品的形塑,“和平方舟”是强军思想与外交思想在宏大叙事中的共同缩影,具有独特而新颖的研究价值。

医院船是为军队提供海上流动医疗设施,提供救灾与人道主义援助、参与战争与非战争医疗救援行动的重要全球健康治理平台。戴维·费德勒指出,“后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公共卫生治理语境以新的方式突出大国的重要性。”目前,只有美国、中国、俄罗斯等少数大国拥有具备远海医疗救护能力的大型专用医院船。其中万吨级以上医院船全世界仅三艘,分别是中国海军的“和平方舟”号、美国海军海运司令部的T—AH19“仁慈”(MERCY)号、T—AH20“舒适”(COMFORT)号医院船。医院船通常设定为非战斗舰的地位,具有作战资质的专业战斗人员不会被分配为医院船的常规船员,医院船及其乘员不携带任何攻击性武器。比如美国的“仁慈”号、“舒适”号两艘医院船都是用“圣克莱蒙特”级超级油轮改装,而“和平方舟”号是我国在2007年自主设计及建造装备的万吨级专业医院船,其规模与水平相当于三级甲等医院。此外,相较于军舰,医院船的法律地位也更为特殊。根据《日内瓦第二公约》《圣雷莫海战法》《习惯国际人道法》等相关规定,对医院船开火将被视为战争罪,医院船不可侵犯,应随时予以尊重和保护。

2.2 方法第一步,对“和平方舟”提供的动态数据进行跟踪。由图1~4统计数据可见,除了在2012年参加“海上联合”中俄军演,2015年参加中法联合军演,2014年、2016年参加“环太平洋”中美联合军演导致部分参数产生波动外,“和平方舟”在其他年份的出访国家、总行程数、时间和民众数总体在逐年递增。根据最新调查与统计的数据,“和平方舟”累计航程已经近24万余海里,航时15 000余小时,到访43个国家和地区,为23万多人次提供医疗服务。由此也体现中国海军外交步伐的加快、外交手段的多样、外交对象的丰富和外交视域的拓展。

图1 2010—2018年诊治人数

图2 2010—2018年任务天数

图3 2010—2018年出使海里数

图4 2010—2018年出访国家数

第二步,寻找“和平方舟”基本参数与现实反馈之间的关系,对其落实到现实语境中的实际效果加以分析。由于医院船执行任务是一项系统组合工程,不仅涉及部门与部门间的协调,还涉及军队与地方、军队与国家、国家与国家间的协调与沟通,包含外事工作、医疗服务、军事交流、行政交涉、装备保障等各个环节,这就赋予“和平方舟”全球公共产品的特性:一是灵活性。传统安全领域的外交机制安排是正式的,一些国际安排必须通过权威的外交谈判才能达成;而在公共卫生合作领域,则有更为灵活的机制。二是多层次性。全球健康治理可以是单边的,比如通过“和平方舟”向非洲国家定向提供人道主义救援服务、协助防灾救灾等;也可以是多边的,比如与多国海军建立良好的沟通机制,与俄罗斯开展联合护航行动,与韩国、巴基斯坦、美国海军舰艇开展反恐联合演练,与欧盟协调为世界粮食计划署船舶进行护航等。三是多元性。医疗卫生问题与政治、经济和社会领域的交叉影响使得更多的外交人员涉入公共卫生合作领域,同时,也让越来越多的公共卫生专家涉入外交领域。这也赋予“和平方舟”运用范围广、政治及军事敏感度低等独特的战略优势。

3 讨 论

跨国传染病的全球传播使整个人类陷入单一的微生物的威胁。国家主席指出,“我们要积极参与健康相关领域国际标准、规范等的研究和谈判,完善我国参与国际重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的紧急预案外工作机制,加强同‘一带一路’建设沿线国家卫生与健康领域的合作。”在2020年3月26日出席二十国领导人应对新冠肺炎特别峰会时,国家主席强调,“传染病是全人类的共同敌人。”“和平方舟”需要把这些要求嵌入一个共同的、制度化的理解之中,从而应对新时代全球健康治理所面临的挑战。

3.1 应主动适应公共卫生治理的需求当前,为了应对新冠疫情,美国政府派驻“仁慈”号与“舒适”号分别驰援洛杉矶与纽约,但据美国《纽约时报》4月2日报道,拥有1 000个床位的美军“舒适”号一共只接收20名患者,另一艘“仁慈”号也只有15名患者,被诺思韦尔医疗中心的负责人迈克尔·道林称为是“一个笑话”。究其原因,一是医院船的功能设置具有空间局限性,改造难度大。由于无法实现传染病分区(清洁区、潜在污染区、污染区),且通常为开放式集体病床,不具备传染病病房要求的隔离负压病房的条件。因为船上的大量设备都焊接在舱室里,改造难度显然要比在岸上医院困难得多。二是舰体相对密闭性的环境,防控压力大。以“舒适”号为例,在分流纽约医院患者的同时,也可能混入无症状感染者,医院船使用的中央空调、饮食、饮水设备多为内循环式,存在交叉感染的风险,任何疫情的暴发都可能迅速蔓延,并使船舶的运作陷入瘫痪。三是传染病患者年龄分布广,技术挑战大。疫情多为群体性暴发,伴有大量重症、并发症患者,一位患者的救治往往涉及内、外、妇、儿、传染等多科会诊,而医院船能力主要针对战伤等外科手术,不具备民用医院的全科,这也使得医院船在面对大范围传染病时无法展开,在美军“舒适”号发布给当地医院的指南中,包括49种条件限制,拒绝治疗的病患种类多达69种,致使大量患者无法登船。据共同社报道,日本目前正大力研制大型医院船,并且已完成一个医院船建造方案。从方案看,这艘医院船的规模仅次于“仁慈”号,拥有独立的空调和厕所,能够适应对传染病进行收治,显然已有应对传染病救治的打算。

“和平方舟”虽然排水量及床位不及“仁慈”号,但中心负荷吸引真空系统、制氧系统、专业化病房和全新网络都是“仁慈”号所没有的,其全新设计的污水和垃圾排放处理系统,从技术角度来看也比“仁慈”号先进。但“和平方舟”同样缺乏负压隔离病房。虽然在此次我国应对新冠疫情中,医院船没有参与,但在历次援外公共外交中,如抗击“埃博拉”行动均为主力部队。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公共卫生安全威胁,切实提升我军医疗船综合救护能力迫在眉睫。一是攻克在疫情救治上面临的技术瓶颈。在未来执行远洋任务时,应考虑增加传染病护理人员编制,并且模拟陆地医院,尽快建立起三级防控体系,以备不时之需。二是尽快适应岛礁保障的医护需求。“和平方舟”的吨位较大,一些岛礁不具备深水港,目前采用的登陆艇加装医疗保障模块的方式不能满足大规模需要,可以考虑建造一批灵活性更高、成本更低的新一代中型医院船,并定期进行海上机动救治演练。

3.2 应注重援外行动的军队形象在面对他国受众时,尤其需要警惕医学伦理上的道德冲突:一是违背患者利益至上的原则,比如在医疗救助中违背患者知情同意权,或开展以实验为目的的行为。二是违背尊重患者原则,在援外行动中,种族主义、狭隘主义和施恩心态均有悖于“命运共同体”主旨,应当坚决杜绝。三是违背公正原则,在医疗资源的微观分配与宏观分配时,公正原则非常重要。应当避免“轻质量而重数量、轻长效而重短期、轻内容而重形式、轻平民医疗而重军事需求”的观念。此外,在对医院船援助的国际报道中,如果只侧重对援助项目、救治人数的报道,而忽视对后续效果的反馈,也会严重降低人道援助的质量和标准。

应该看到,强大的军队既是暴力的工具,也是联通和交往的纽带、和平与发展的支撑。中国的海军医疗外交虽然形成于当代国家外交体系建构,但并不是割裂历史只有现代化的“无根之木”,而是植根于中华文明,并在实现民族复兴的进程中不断成长发展的理论实践。正如《新时代的中国与世界》白皮书所述,“5000多年的中华文化,蕴含着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协和万邦的国际观、和而不同的社会观、人心和善的道德观”。从“七下西洋”的郑和宝船到执行历次“和谐使命任务”的“和平方舟”,贯穿的是中国历史、现实与未来赓续不灭的“和合”理念的生动文化表达。“和平方舟”应注重军队形象塑造,在军事外交与医疗感召、单向宣传与双向互动等方面进一步发挥积极效能,以共生性、克制性、有序性的合作范式,来实现对全球公共卫生的善治。

随着全球面临的公共安全威胁日益突出,医院船的职能范围也逐渐拓展到应对多种传统及非传统安全威胁,如何向世界公众舆论说明本国军方的政策、展现本国公共卫生的治理水平、树立良好的国家形象、并最终赢得他国政府和民众的认同与合作,成为全球化时代给所有海上医院船提出的全新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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