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莉 王显星
(1.喀什大学中国语言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0;2.喀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0)
2020年1月15日,人民日报发表“以赶考心态向党和人民交出满意答卷——论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在主题教育总结大会上重要讲话”文章指出:事业发展永无止境,党面临的“赶考”远未结束,共产党人的初心永远不能改变。各级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要带头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团结带领各族人民勇于战胜前进道路上的各种艰难险阻,以“赶考”的心态向党和人民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1]。上文谈及的“赶考”一词深源于1949年3月,在中央机关撤离河北西柏坡搬迁至北平前夕,毛泽东对周恩来等领导同志说:“我们是进京赶考,我们绝不当李自成,李自成进京后就变了,我们一定要考个好成绩”。[2]共产党人始终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将“赶考”精神代代相传。
从语言学的视角来看,这里的“赶考”是一种隐喻现象。通过查阅文献可以发现,涉及隐喻的理论众多,如,修辞学、语言学、概念整合理论、范畴归属理论等,这些理论大多都是从语言的层面对隐喻进行研究的。本文所讨论的“赶考”及和“赶考”精神相关的隐喻(以下简称“赶考”类隐喻),源自于人们的认知与体验,存在于人们的集体意识中,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思维和行动,它不仅是体现在语言层上,而且体现在中国共产党人治国理政的思想上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实际行为上。
本文将在认知语言学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以下简称CMT)的基础上从CMT的规约观、概念观、体验观这三个核心理论以及生成性、系统性、集体性、共现性、语境的依赖性、位置的灵活性六个方面对“赶考”类隐喻中隐含的“赶考”精神进行探究,并以典型的“赶考”类隐喻为研究对象,对概念隐喻和概念整合理论特征进行分析。
Lakoff和Johnson认为隐喻的实质是通过一类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另一类事物。隐喻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它不仅存在于语言中,而且体现在思想和行为上。我们思考和行动所依靠的概念系统,在本质上是隐喻性的(范振强, 2018)[4]。如, 毛泽东用“进京赶考”来隐喻进发北平,这一隐喻不仅体现在语言层面,还由此产生了思想层面上的“赶考”精神以及在“赶考”精神指导下的各种行为。
心智的体验性认为: 我们的范畴、概念、推理和心智并不是外部现实客观的、镜像的反映,而是由我们的身体经验所形成[3]。
1944年3月19日郭沫若发表的《甲申三百年祭》讲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作者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通过载体媒介间接的了解了这一段历史,也算是一种体验。有了李自成领导农民起义的失败教训,毛泽东把进发北平说成了“进京赶考”,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
源域“进京赶考”是人们熟悉的,有直接或间接体会的事情,而目标域的“进发北平”是还未发生的事情,是人们还未经历无法体会的事情。用“进京赶考”来隐喻进发北平不是应为二者具有相似性,而是源于生活中的体验。
CMT提出,隐喻不仅是文学和修辞所关注的新奇隐喻,也可以是人们日常的话语中的各种隐喻,这些日常的规约隐喻呈现出系统性[4]。
如当毛泽东说“我们是进京赶考”时,听者就能立即明白他所说的“进京赶考”是指“进发北平”而不是真正的“进京赶考”。规约性的隐喻通常也具有系统性,如源域“进京赶考”的内部成分有赶考的人(考生),所去的地方(皇城),去的目的(金榜题名),检测的形式(考试)等,而在概念层面上具体表征为源域“进京赶考”的内部成分到目标域“进发北平”的映射是具有系统性的,即目标域的“进发北平”的内部成分有去北平的人(共产党人),所去的地方(北平),去的目的(解放全中国),考试的形式(人民的满意度)等。
CMT分为语言隐喻和概念隐喻,语言隐喻存在于个体的话语中,概念隐喻存在于集体的意识中,概念隐喻不仅是常规语言的理据,而且深刻的影响着人们的思维和行动。“赶考”这一隐喻最初是存在个体的话语中,但是由于人们共同的语境和相似的体验,使这一隐喻具有了规约性,并使其从个体的话语转入集体的意识中,成为了概念隐喻,与此同时这一隐喻的目标域也随之改变,越来越多新内涵的注入,使“赶考”这一源域所包含的内容不断丰富。
表1
如, 表1是2003—2020年期间部分关于“赶考”精神的文章,仅从标题来看可以发现“赶考”这一隐喻的变化,人们使用“赶考”这一种概念去建构另一种概念,而赶考域的词语也逐渐运用到其所建构的另一类概念上, 如“不忘初心 : 从‘赶考’到‘答卷’”“以‘赶考’精神激励全县广大党员干部全力‘奔跑’”等,就出现了“答卷”“奔跑”等属于“赶考”域的词语,这些词语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综上可知,CMT的规约观、概念观、体验观这三个核心理论对“赶考”类隐喻具有一定的解释力,Lakoff (1980) 把概念隐喻分为结构性隐喻、本体性隐喻、方向性隐喻三类,通过表1中的标题发现人们使用“赶考”这一种概念去建构另一种概念,“赶考”域的词语也逐渐运用到其所建构的另一类概念上,越来越多的和“赶考”域相关的隐喻产生,由此我们可以判断“赶考”这一隐喻可以归到CMT的结构性隐喻中。
“赶考”一词的意义不是一成不变的,其所映射的目标域随着时代的发展也不断改变,中国共产党人每一阶段的“赶考”都有不同的“考题”,但考试的“主考官”和“考察目标”永远不会变。“赶考”类隐喻是动态的而不是静止的,对其考察也应该是多维度的。
2.1.1 “赶考”一词意义的扩大
最初时“赶考”隐喻的就是去北平,若从语言学上看“赶考”一词是有位移的,即要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此时“进京赶考”所隐喻的是“进发北平”,终点“北平”是显性的,而隐性的起点“西柏坡”也是现实存在的,在人们无意识的认知里很容易将二者相连,现在人们所说的“赶考”有时指的是“赶考”精神,也就是“西柏坡”精神。“赶考”一词的语义不断更新使其具有一定的生成性。
2.1.2 “赶考”一词的可持续性
“赶考”一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不会被时代所抛弃。回顾过去我们发现每个时代的语言都有自己的特点, 尤其是在互联网飞速发展的今天, 一些新词、新奇隐喻随时都可以产生,他们的生命力旺盛但大多又十分短暂,可以说是昙花一现,但“赶考”一词却与众不同,随着时代的发展,“赶考”一词语义范围不断扩大的同时,“赶考”精神的内涵也在不断丰富。
2.1.3 “赶考”一词的域较宽
谈到“赶考”一词我们能找到许多与他相关的词语,如考生、考题、判卷人、考试的路程、考生去的地方、生源地、考试的成绩等等,这就使“赶考”具有一定的生成性,能生成出“赶考路”“赶考行”“出卷人”“答卷人”“满意的答卷”“上学”等一系列与“赶考”相关的隐喻。
CMT理论的核心观点是语言中的规约隐喻呈现出系统性。在文章的第二部分我们提到“赶考”这一隐喻是CMT理论中的结构性隐喻,人们使用“赶考”这一概念去建构另一种概念,产生了与“赶考”域相关的一些隐喻,这些隐喻不是独立存在的,他们有着共同的相似点,他们之间也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如:表1新闻标题中的隐喻从“赶考”到“赶考”精神到“赶考行”“赶考路”再到“答卷”“奔跑”,虽然距离有远有近,却始终是围绕着“赶考”这一中心,这些词之间也是相互关联的,构成了一个整体。
与索绪尔对“语言”和“言语”的区分相仿,概念隐喻属于集体的抽象概念表征,即“概念隐喻存在于超个体层面”[4]。“赶考”一词是在个体言语中成为隐喻的, 它源于人们的体验,而这一体验是多数人所具有的,人们在无意识的认知当中产生了共鸣,使“赶考”这一隐喻超出了个体层面,即在脱离语境的情况下, 人们依然能知道“赶考”所表达的不只有字面义,它存在某一语言社区所有成员的集体概念系统中。这一语言社区的成员对于“赶考”一词有着共同的认知,源于相似的体验。
CMT认为,隐喻的产生并非基于相似性,而是在经验中的共现[4]。最初“赶考”隐喻的就是中央机关迁至北平,一个是在历史中的词语,一个是还没有却有即将发生的事情,二者看似并没有相似性,但却被人们联系在了一起,这源于人们的经验,人们直接或者间接相似的体验让人们有了相似的经验,在人们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思维认知中二者共同出现,由此产生了联系,由于人们相似的体验,使“赶考”这一隐喻被人们熟知使用。人们对事物的认知与以往的体验与经验有关,当人们在不同的语境中使用“赶考”一词时,它的含义也会有所不同。
如今我们说到“赶考”一词时,想到的不仅仅是中央机关搬至北平这一历史事件,还会联想到“西柏坡”精神,联想到“上学”, 联想到“赶考路”“赶考人”, 甚至是“中国梦”“出卷人”“答卷人”“阅卷人”“疫情大考”等等。“赶考”一词出现时所代表的具体内容是需要依赖现实语境的, 如: 2020年1月13日发表在石家庄日报题为《弘扬“赶考”精神 交上合格答卷——三论将主题教育成效转化为干好工作的强大动力》,文章中的“赶考”精神指的就不再是中央政府搬至北平这一历史事件,而是包括西柏坡精神在内的井冈山精神、延安精神等不同时期形成的革命精神,并在这些基础上的继承与发展。再如: 2019年10月发表在党史文汇上题为《以“赶考”的清醒和坚定答好新时代的答卷》这篇文章中的“赶考”指的就是西柏坡时期我们党的一系列决策部署。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赋予“赶考”的意义越来越丰富,“赶考”一词具体的语义需要通过语境获取。
“赶考”一词的内涵不断被丰富,人们对“赶考”的使用也是越来越灵活。一是产生了一系列“赶考X”的新词,如:“赶考路”“赶考行”“赶考人”等; 二是“赶考”成为了修饰语, 如:“赶考”的清醒,“赶考”的姿态等; 三是“赶考”可以是源域也可以是目标域,如《“中国梦”是每个人的赶考行》《“赶考”是一种伟大的革命》等;四是“赶考”概念建构出的新概念所延伸的系列隐喻,如《以“赶考”精神激励全县广大党员干部全力“奔跑”》《不忘初心:从“赶考”到“答卷”》中的“奔跑”“答卷”都是源自于“赶考”这一原始概念。
本文在CMT理论指导下已经从CMT理论规约观、概念观、体验观这三个核心理论,以及“赶考”类隐喻的生成性、系统性、集体性、共现性、语境的依赖性、位置的灵活性六个方面对“赶考”类隐喻及其所蕴含的“赶考”精神进行探究,在CMT理论对“赶考”这一隐喻进行了全面分析的同时,体现了“赶考”这一隐喻所蕴含的精神,“赶考”这一隐喻的内涵不是固定不变的,“赶考”类隐喻的生成性体现出其强大的生命力,同时也折射出了“赶考”精神强大的生命力, 而“赶考”精神强大的生命力又反作用于“赶考”类隐喻,为其注入新鲜血液,“赶考”这一隐喻在具体使用的过程中又产生了许多新的隐喻,这些隐喻与“赶考”这一初始的原型的距离越来越远,也不再局限于成对的心理表征之间。对于这样的情况CMT理论的解释力是否会有所减弱? 一向对于新奇隐喻具有强解释力的概念合成理论对于“赶考”类隐喻的解释力是否会更强?我们将以“时代是出卷人,人民是阅卷人,我们是答卷人”这一“赶考”类隐喻的新生力量作为语料, 对CMT理论与概念合成理论进行比较探究。
概念隐喻理论的规约观、概念观、体验观这三个核心理论对“赶考”类隐喻有较强的解释力,由此可以得出以下三点启示:通过体验观可知“赶考”精神的产生不是因为“进京赶考”与“进发北平”具有相似性,而是“进发北平”在中国共产党人的心中的位置就如同“进京赶考”在中国古代读书人心中的位置一样,这种感受源于人们生活中的体验;通过规约观可知“赶考”精神就如同语言的隐喻按认识域有规律的组成出现一样,展示了“赶考”精神的规律性与系统性;通过概念观可知“赶考”精神就如同“赶考”类隐喻一样,从个体的话语转入集体的意识中成为了概念隐喻的同时目标域也随之改变,越来越多新内涵的注入使“赶考”精神的内涵不断深化,外延也不断扩大。
通过生成性、系统性、集体性、共现性、语境的依赖性、位置的灵活性这六个维度对“赶考”类隐喻进行再分析,让我们看到“赶考”精神就与“赶考”一词一样:“赶考”一词的生成性体现出“赶考”精神不是固步自封的,而是开拓进取的;“赶考”一词的系统性体现出“赶考”精神不是碎片式的,而是成系统的;“赶考”一词的集体性体现出“赶考”精神不是孱弱的溪水,而是时代的洪流;“赶考”一词的共现性体现出“赶考”精神不是个人的独奏,而是时代的共鸣;“赶考”一词的具体意义要依赖语境, 而“赶考”精神在为人民服务的实践中丰富;“赶考”精神不是呆板的, 它随着中华民族面临的一次又一次的大考而不断更新,可以是解放战争时中国共产党人进发北平的“赶考”, 也可以是2020年初中国共产党人面对“疫情”的大考, 它具有强大的生命力,焕发着勃勃生机。
本文尝试使用语言学相关理论对“赶考”类隐喻和“赶考”精神进行探究,是一个新的尝试。通过实践研究发现,语言学中的CMT理论与概念整合理论对“赶考”类隐喻有一定的解释力,通过CMT理论对“赶考”类隐喻的分析得出了生成性、系统性、集体性、共现性、语境的依赖性、位置的灵活性这六种特征,这六种特征也体现出了“赶考”精神的深刻内涵。随着“赶考”精神内涵的发展“赶考”类隐喻也在不断丰富,CMT理论对“赶考”类隐喻的解释力的减弱迫使人们去寻找新的理论,对“赶考”精神的研究有助于“赶考”隐喻相关语言学理论的发展。这种跨学科研究的尝试可以活跃思维、开拓视野,有助于走向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