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合作原则中的“关联准则”在话语交际中发挥重要作用,也在文学作品中产生独特的艺术魅力。《城南旧事》有些经典对话故意违反了会话的“关联准则”,却成功地构建了独特的儿童叙述角度,并产生非凡的叙事张力和艺术感染力。本文从语用学的角度,以合作原则理论解读《城南旧事》儿童视角构建,为《城南旧事》文学研究提供一定启示。
【关键词】 关联准则;城南旧事;儿童视角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27-0006-02
基金项目:2020年广西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新时代民族地区家庭语言文化机制与社会治理创新路径研究(2020YJJD0008)。
言语会话是涉及言语双方的行为,在会话中,交谈的双方为了使谈话得以顺利进行,常常遵守一些谈话的合作原则。美国著名语言哲学家保罗·格赖斯把会话的合作法则归纳为以下四条标准:质量准则、数量准则、关联准则、方式准则。质量准则的基本要求是说真话;数量准则要求话语信息量足够,不过多也不过少;方式准则要求话语表达清楚、明白、有条理。而关联准则要求双方的对话要有相关性,要切题。避免答非所问,或离题万里,否则就是违反了关联准则。但是,在实际的言语交际过程中,出于表达的需要,人们常常会故意或无意违反这些准则,以造成某种特殊的表达效果。这种情况在文学作品中也经常可以看到,它成为作家塑造人物形象,表现主题的一种重要表达形式。不同文本对这些准则的运用是不同的,如著名作家林海音小说《城南旧事》中的会话常常违反关联准则,展示人物性格特征、心理活动,表现人物与世界的关系等,下面将从这个角度进行语用学解读,以更好理解文本。
《城南旧事》选取儿童视角,以童年英子的视角,观察体味着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北平城南一条胡同里发生的关于疯子、小偷、兰姨娘、宋妈、爸爸等人物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在一种说不出的天真中,道尽人世复杂的情感。儿童视角即从儿童的角度观察和思考、说话及行动,让小孩子说小孩子说的话,做小孩子做的事。由此可见,儿童看待世界的眼光与成人的眼光有着明显的反差。两者的话语差异显示出思维的差异。从今天来看,这类成人与孩童“自说自话、互不相干”的对话明显违反了会话原则中的“关联准则”,无论作者和当事人有没有意识到或利用到,这些会话都客观呈现了人物在此情此景中的喜怒哀乐。透过话语本身,从感观认知、思想情感、态度立场三个维度共同构建了小说独特的儿童视角,成功刻画出“生活在成年人的伦理世界中,却带着孩童的眼光观察世界,更接近真善美”的英子形象。带着读者脱离世俗功利的成人眼光,以纯真无邪的孩童身份,重新体验由天真活泼、聪明可爱、无忧无虑,到懵懵懂懂、彷徨无助、恐惧害怕,再到青涩褪尽、自强自立、坚强沉稳的儿童成长和蜕变过程;体验新旧交替时代的时代悲剧;体验浓浓乡思和悠悠别恨。可以说,会话“关联准则”的违反,有助于增强《城南旧事》的儿童视角的表现力,使人物会话超越了会话的表面行为意义,完成了性格塑造和命运塑造。增强了小说叙事张力和艺术感染力,造就了艺术经典。
一、“关联准则”的违反构建起成人与儿童
感观认知的反差
在感观认知层面,成人与儿童有着天然的差异。语言是思维的反映,也是感观认知的反映,这些差异,在《城南旧事》的人物对话中得到充分体现。而这些感观认知差异,正是构成小说儿童视角的因素之一,折射出作品的独特魅力。
《城南旧事》中小英子无意间看到爸爸与兰姨娘的暧昧动作,似懂非懂地感受到了来自兰姨娘的威胁。她直感妈妈和家人会遭到背叛抛弃,急着要跑到妈妈面前想要告诉妈妈。但看到挺着大肚子却还要在烟雾缭绕的厨房里为家人饭食忙里忙外的妈妈,因为同情而什么也说不出,只好说:“我饿了,妈。”按照儿童的感观认知,接下来妈妈应该会关心询问她,或者应该是围绕“饿”来展开,以求话语行为继续。但妈妈的回答却与关心、“饿”毫无关联:“你急什么?吃了要去赴死吗?”还扬起锅铲赶我:“去去去,热得很,别在我这儿捣乱!”接着,宋妈、兰姨娘齐上阵,纷纷不问缘由地责怪英子不懂事,妈妈还说:“去叫她爸爸来揍她!”会话“关联准则”被一再违反,心事一直得不到正面回应,小英子“越哭得厉害”,并且“咬起牙,恨一切在我眼前的人”,谈话交际失败,走到反面。
对孩子的内心世界,成人常常隔膜而疏离,他们不一定知道,孩子的内心有许多说不出来或者不能说的秘密。这场违反会话“关联准则”的对话成功地刻画出成人与儿童感观认知的反差,在这样的反差中不禁令读者体会到小英子在面对家庭危机时的敏感懵懂、彷徨失措、孤独无助,充满危机感却又无力改变,甚至连说都说不出来,引起读者对英子成长路上遇到惆怅的共鸣。
二、“關联准则”的违反构建起成人与儿童
思想情感的反差
在讲究“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封建等级社会,孩子是成年人的从属,成人往往不屑关注孩童的世界,并以自己的伦理道德观、思想感情简单加推于孩子。观察发现,《城南旧事》中《惠安馆》的部分对话,正是通过违反会话“关联准则”,演绎出成人与儿童思想情感的反差,既构建起小说的儿童视角,又折射出深刻的时代烙印。
《城南旧事》在疯子秀贞和妞儿连夜寻亲丧生于火车轮下后,描写英子听到不幸消息的情感世界。先是妈妈“那样慌慌忙忙地不许人问”,我却“多么的思念她们”,而且“心里太难受,真想哭”,最终“忍不住大声地哭起来”,并在嘴里喊:“爸爸,爸爸。”接着妈妈和宋妈赶着来哄我,妈妈说:“英子想爸爸了,爸爸知道多高兴,他下班就会来看你!”宋妈说:“孩子委屈喽,孩子这回受大委屈喽!”然而她们都不理解英子在想什么,英子的思想情感是什么。作者写道:“她们全不懂得我,我是在想那两个人啊!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吗?我很怕,爸爸,爸爸,你是男人,你应当帮助我啊,我是为了这个才叫爸爸的。”
善良的英子为疯女秀贞寻来了她的小桂子——妞儿,资助她们,让她们一起去寻找亲人,而这一对苦命人却因此惨死于火车轮下,秀贞临死前还被大人误解为拐走孩童的元凶,遭到妈妈等成人的唾弃。英子在似懂非懂的年龄,因为纯洁真诚的童稚行为造成了别人的悲剧,伤害甚至毁灭了她所喜爱的人,完成出乎她的意外,震撼、恐惧、哀伤交织在她小小的童心,英子不由地“我很怕”,却不能对任何人讲。然而在英子叫“爸爸,爸爸”以寻找帮助时,即使亲如妈妈也不过问英子与此事的关系,不愿深入了解事情原委,也始料未及孩子会有纯真无邪却又波澜壮阔的内心世界,只是一口咬定英子只是单纯因为想爸爸了。这显然违反了会话“关联准则”,与英子的内心世界毫无关联,显得格格不入,于是英子不由得感叹:“她们全不懂得我。”小说正是借助这样明显地违反了会话“关联准则”的对话,通过对待秀贞故事上成人与孩子思想情感的巨大反差,描写出秀贞家破人亡、不被理解的悲惨故事,刻画出因为成人与儿童世界的疏离而愈加凸显的孩子的孤独和无助,使读者对英子的成长遭遇感同身受,也不禁对秀贞充满哀伤和同情,从而产生共鸣。
三、“关联准则”的违反构建起成人与儿童
态度立场的反差
面对同一个人同一件事,成人与儿童态度立场往往不一致,其话语表述也往往形成反差。《城南旧事》中的《我们看海去》,便借助这样的话语反差,构建了纯真无邪、真性温暖的儿童视角,使读者在英子的生命初体验中感受到作品的无尽魅力。
《我们看海去》在写到“偷儿”被捕时,“我的手满是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依在妈妈身边,很想哭”。为什么?因为在英子的眼里,为解决弟弟前程出路而无可奈何走向不归路的小偷是她面相忠厚的大朋友,却因为自己无意中对密探提供了大朋友的情况以致于他被警察带走,并在最措手不及的时候,她的大朋友被捆绑、示众和侮辱。
面对英子的反常表现,作为成人的妈妈没有任何询问和安慰,直接认定为孩子在害怕,并以成人的口吻教育孩子:“小英子,看见这个坏人了没有?你不是喜欢做文章吗?将来你长大了,就把今天的事儿写一本书,说一说一个坏人怎么做了贼,又怎么落得这么个下场。”把孩子内心善良的朋友当作“贼”,还要求孩子专门写书批判他。这样无视孩子真实想法的对话当然违反了会话“关联准则”,与孩子的内心世界毫不相干,对话不但得不到正面反应,反而引起了孩子的反感。小说写道:“不!我反抗妈妈这么教我!”
这场违反了“关联准则”、充满态度立场对峙的对话,显现了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的截然不同——在妈妈眼里的坏人小偷,在英子眼里却是忠厚大爱、敢于牺牲的兄长。作者的笔墨淡然,但无意中描写了促成悲剧产生的忏悔之意,这种忏悔在年幼的英子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成人往往因戴上了有色眼镜而无法看到人性的真善美,而林海音却借助英子不加任何道德评判的视角,真实地呈现出被遮蔽了的人性美好与真实,使读者重新感受到人性的真诚与温暖。
总之,《城南旧事》中这些违反了“关联准则”的经典对话,超越了话语行为本身,从感观认知、思想情感、态度立场三个维度成功构建了独特的儿童视角。分析发现,會话“关联准则”的恰当运用,明显有助于《城南旧事》创造波澜起伏的叙事情节和动人心弦的艺术感染力。
参考文献:
[1]岑运强.言语行为理论和言语会话原则[J].百科知识,1994,(04):26-28.
[2]林海音.城南旧事[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
[3]吴欣航,宋国庆.儿童视角里的《城南旧事》叙事艺术分析[J].产业与科技论坛,2017,(20):196-197.
作者简介:
区艳霞,女,汉族,广西容县人,文学硕士,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与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