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教养方式、同伴关系对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影响

2020-08-14 06:55姜文斌
关键词:认可度教养同伴

姜文斌

(长沙民政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4)

一、问题的提出

亲社会行为(prosocial behavior)的概念最早由美国的Weisberg(1972)提出,他认为亲社会行为是指所有与侵犯等否定性行为相对应的行为,如同情、慈善、分享、协助、捐款等。Carlo与Eisenberg指出亲社会行为是指个体在社会交往的情境中有意识地作出助益于他人的行为[1-3]。亲社会行为无论对个人还是社会都具有非常重要的积极作用,它可以提升个体自尊,促进人际适应与和谐,是社会和谐发展与建构的基础。它具体通过情感体贴、关系分享、诚实互惠、慈善利他、生人援助等五种机制发挥作用[4]。青少年正处于价值观的发展与成熟时期,同时他们又是活跃性最强的群体,其在道德判断上会变得模糊而又丰富,亲社会行为的选择也犹豫不决。亲社会行为不仅影响着他们自身的日常生活与成长,同时也关系着社会文化的传承与社会秩序的稳定。

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是如何产生的?威尔逊指出,亲社会行为趋向是遗传得来的,是人类的本性,是天生的部分,并在人类生存中起着重要作用。亲缘选择理论认为,个体为了能更好地使自己的基因得以繁衍,首先会选择帮助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亲缘关系越近,亲社会行为倾向越强[5]。罗俊等的研究发现人类亲社会行为虽然普遍存在,但通过田野实验后,证实了亲社会行为具有情境依赖性[6]。由于个体早期的行为发展以及社会化过程主要是在家庭中进行的,家庭是影响青少年亲社会行为形成和发展的重要环境因素[7]。Eisenberg在亲社会行为的影响因素模型中指出,家庭是个体社会化的载体,个体在与家庭成员的接触中,通过观察学习的方式习得他人的价值观、态度、认知方式和行为习惯[7]。在家庭对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影响研究中,父母教养方式也是学界研究的重点。家庭中对亲社会行为的干预主要通过父母教养方式来实现。陈会昌认为父母的教养行为促使儿童获得道德感,儿童的错误行为是属于道德的还是习俗的,与父母的教养方式有关[8]。钱铭怡等研究发现父母教养方式显著影响了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水平。良好的父母教养方式对儿童心理健康的发展具有有利影响,而不良的父母教养方式则会有碍儿童的心理健康发展[9]。

Carlo等人以730名平均年龄为10.84岁的儿童为被试的研究发现,父母的温情支持能够正向预测儿童的亲社会行为[10]。Yagmurlu和Sanson以澳大利亚儿童为被试的研究也表明,母亲温情对儿童的亲社会行为具有正向预测作用[11]。Yoo,Feng& Day认为父母教养投入对儿童青少年的共情意识和亲社会行为的发展有着显著影响[12]。

我国学者侯芬等通过对2370名中小学生的研究发现青少年感知的父母教养投入显著正向预测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母亲的影响显著大于父亲;同时,父亲和母亲教养投入影响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作用机制存在差异,其中父亲教养投入通过父子依恋的完全中介作用对亲社会行为产生正向影响;母亲教养投入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既会通过母子依恋的部分中介作用发挥积极影响,也会通过父子依恋的遮掩效应产生负向削弱作用[13]。

青少年的成长离不开同伴,也深受外界因素的影响。同伴接纳在儿童青少年发展中具有成人无法取代的独特作用和重要适应价值[14]。进入青少年期的个体与同伴以及成人(教师父母)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全新的面貌。这些关系通过全新的价值观、信念系统或行为展示出来, 并影响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15]。

综上所述,已有的研究大多是将亲社会行为作为因变量进而分析其形成与变化的机制,但更多的是研究各个变量对亲社会行为形成的间接影响。此外,现有的研究基本上是从某一具体研究视角考察青少年亲社会行为形成的机制。研究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最终着眼点应该是寻找和发现亲社会行为的形成机制,培养和发展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青少年亲社会行为是一个复杂的现象,我们只有从多学科、多维度、多层面出发,才能把握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形成机制。对此,本文借用了父母教养方式、同伴关系等相关概念,基于全国性的青少年调查数据开展相应的研究,尝试探讨各因素对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影响。

二、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次调查是对我国东、中、西部三个地区的10个省、20个市(县)、33所中学的11-18岁的在校初高中学生进行的,采取方便抽样与整群抽样相结合,省、市/县、学校用方便抽样法,班级用整群抽样,共获得4530份有效问卷。

(二)变量测量及设置

1.因变量

亲社会行为是本研究的因变量,我们综合采用Carlo[17]和寇彧[18]的亲社会行为量表对其测量,该量表共包括30项指标,例如,“给慈善机构捐钱”、“捐钱给有需要的陌生人”等。采用李克特评分法,调查对象要求从“从不”、“一次”、“多于一次”、“经常”和“总是”等五个选项中选出一项来表征其亲社会行为水平(选择“从不”、“一次”、“多于一次”、“经常”和“总是”,分别被赋值为1分、2分、3分、4分和5分)。在数据分析中,调查对象在亲社会项指标的得分被累加为一个指数值,最大值为150,最小值为30,均值为96.58。指数值越大,表示亲社会行为水平越高。该量表的信度系数为0.931。

2.自变量

父母教养方式、同伴关系是本研究的自变量。

父母教养方式是父母教养观念、教养行为及其对儿童的情感表现的一种组合方式。这种组合方式是相对稳定的,不随情境的改变而变化。父母教养方式改编了蒋奖等人修订的简式父母教养方式量表来测量[19],包括“经常以一种使我很难堪的方式对待我”等12个项目,要求调查对象从“完全不一致”、“不太一致”、“说不清”、“比较一致”和“完全一致”等五个选项中选出一项来表征其父母采取教养方式的程度。经过因子分析后,提取出3个因子,分别是“情感温暖型”、“拒绝型”和“过度保护型”。

同伴关系是指同龄人之间或心理发展水平相当的个体之间在交往过程中建立和发展起来的一种人际关系。青少年的同伴关系可以用孤独感和认可度来测量。孤独感用“你在学校有朋友吗”等15项指标来测量,要求调查对象从“是”、“说不清”和“否”等三个选项中选择一项来表征其孤独感(选择“是”、“说不清”和“否”,分别被赋值为1分、2分和3分)。在数据分析中,青少年的孤独感最大值为45,最小值为15,均值为22.5,指数值越大表征其孤独感越强。认可度标示的是个体嵌入社会关系的程度,可用来自同学、父母、老师及其他人等4个维度指标来测量,如“我非常希望得到同学的认可”。调查对象要求从“完全不符合”、“不太符合”、“说不清”、“比较符合”和“完全符合”等五个选项中选出一项来表征其认可度。在分析中,对认可度的4项指标做了因子分析,以纳入后面的回归方程。

3.控制变量

本研究涉及的控制变量主要有年级、性别、学校等级、是否担任学生干部、是否独生子女、学习成绩、父母关系、社区类型等。在数据处理中,对类别控制变量进行了虚拟变量处理。

三、结果分析

(一)青少年的亲社会水平及内部结构

表1 青少年的亲社会水平(%)

从表1可以看出,青少年亲社会行为各项指标平均分介于1.9-4.15之间,这说明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内部差异比较大,其中“帮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同学一块完成家庭作业”和“在慈善机构做志愿工作(或义工)”平均得分还不足2,分别为1.9和1.93,在百分比(含“多于一次”、“经常”和“总是”)上这两项指标均没有达到32%,而“按照交通信号灯指示过马路”和“为朋友保守秘密”这两项指标的平均得分均超过了4,分别达到了4.13和4.15,在百分比上均超过了90%。这说明青少年参与慈善类亲社会行为比较少,比较倾向于诚实类亲社会行为。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青少年亲社会行为平均得分集中于3到4之间,高于中间值2.5。

上述统计结果的差异性及类别化在表2中得到了进一步的体现。为了进一步了解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内在结构,我们对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30项指标利用主成分分析法(PCA),做了因子分析(本项测量删除了一些因子负荷值比较低的指标)。本研究共提取出5个公因子,解释总变异的56.39%,因子分析的具体结果见表2。

根据因子分析的结果,我们对5个公因子进行了命名,分别是情感体贴型亲社会行为、关系分享型亲社会行为、慈善利他型亲社会行为、生人援助型亲社会行为和诚实互惠型亲社会行为。情感体贴型亲社会行为指的是通过安慰、协助、共享等帮助他人,促使对方产生亲社会行为的行为。情感体贴型亲社会行为包含“抓住机会称赞能力稍差点的同学”等11项指标,信度系数为0.903。关系分享型亲社会行为指的是建立和维护社会交往中的积极关系,提升人际关系质量的行为。关系分享型亲社会行为包含“与同学分享自己的学习用品(书、笔,等等)”等6项指标,信度系数为0.843。慈善利他型亲社会行为指的是以帮助他人为目的而牺牲个体利益的行为。慈善利他型亲社会行为包含“给慈善机构捐钱”等4项指标,信度系数为0.809,生人援助型亲社会行为指的是在能力范围内帮助陌不相识的人的行为。生人援助型亲社会行为包含了“帮陌生人拿东西(例如,书、包裹,等等)”等4项指标,信度系数为0.752。诚实互惠型亲社会行为指的是遵守社会规范与公德,提升积极的优良品质的行为。诚实互惠型亲社会行为包含了“按照交通信号灯指示过马路”等5项指标,信度系数为0.772。

表2 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结构

从表3可以看出,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总平均分为3.2193,高于量表的中间值3。这说明,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总体水平比较高,处于一种良好的状态。在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5个维度内,生人援助型亲社会行为得分最低,为2.1690,其次为慈善利他型亲社会行为,得分为2.3872,均低于量表计分的中间值。这说明青少年对陌生人的帮助还是存在一定的抵触情绪,其对陌生人的自我警惕性比较高,这可能与大众传媒的传播有关。而诚实互惠型亲社会行为得分最高,得分为3.8543,这说明良好的道德行为得以传承。关系分享型的亲社会行为和情感体贴型的亲社会行为得分也比较高,分别为3.7557和3.3024,说明青少年表现出了积极的亲社会心态,愿意建立积极的社会关系。

(二)父母教养方式和同伴关系对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影响

为了进一步分析父母教养方式和同伴关系对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影响,进行了多元线性回归分析(见表4)。本研究以青少年亲社会行为为因变量,以父母教养方式(父/母拒绝型教养方式、父/母保护型教养方式、父/母情感温暖型教养方式)和同伴关系(孤独感、认可度)为自变量,以年级、性别、学校等级、学生干部、独生子女、学习成绩、父母关系、社区类型等为控制变量。所建立的模型VIF值均小于2,不存在自变量的共线性问题。

表4中的模型1是一个基准模型,本模型中只纳入了前文所列的因变量与设定的控制变量(剔除了部分VIF值大于2的控制变量)。根据模型1显示,性别、学校等级、学生干部、学习成绩等变量均对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有较显著的影响。例如,女生的亲社会行为要比男生的高;在学校等级上,重点学校的学生亲社会水平要高于普通学校的;跟不担任学生干部(班级干部、校级干部)的相比,担任学生干部的青少年亲社会水平更高,担任校级干部的青少年的亲社会水平平均要高7.179个单位(p<0.001),担任班级干部的青少年的亲社会水平则平均要高4.309个单位(p<0.001);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反而亲社会水平低。

为了考察家庭教养方式对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影响,我们在模型1的基础上纳入了父母教养方式等6个变量,所得结果见模型2。根据模型2,父/母的情感温暖型教养方式对青少年的亲社会水平有较显著的正向影响:两者分别每增加1个单位,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则分别增加2.486(p<0.001)和2.131(p<0.001)个单位。这表明在培养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上,情感温暖型教养方式有利于提高青少年的亲社会水平,加强其对社会的认同。父亲保护型教养方式也对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有影响,父亲保护型教养方式每增加1个单位,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则相应增加1.059(p<0.05)个单位。同时,我们可以看到父/母亲拒绝型教养方式对青少年亲社会行为影响不显著,这说明命令—服从式的权威型教养方式不利于培养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另外,从模型2中还可以发现,性别、学生干部、学习成绩等变量对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的显著影响依然存在。

表4 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回归分析结果

为了考察同伴关系对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影响,我们在模型2的基础上纳入了孤独感和认可度这两个变量,所得结果见模型3。根据模型3显示,青少年的孤独感对其亲社会行为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孤独感每增加1个单位,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就降低0.859个单位(p<0.001),影响非常大。这就意味着紧密的伙伴关系有利于提高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同时,我们还可以在模型3中看到,青少年的认可度对亲社会行为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认可度每增加1个单位,亲社会行为增加2.055个单位(p<0.001)。在模型3中我们还可以看到,父/母亲情感温暖型教养方式、父亲保护型教养方式对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影响依然显著,只是有所降低。在模型3中,性别、学生干部、学习成绩等变量对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的显著影响也比较稳定。

四、结论与讨论

本文考察了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及其形成机制。研究发现,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总体水平高于平均值,得分为3.2193,介于“多于一次”和“经常”之间,但慈善利他型亲社会行为和生人援助型亲社会行为得分不高。进一步研究发现,父/母亲情感温暖型教养方式能正向预测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父亲保护型教养方式能正向预测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表征同伴关系的孤独感对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存在着显著的负向影响,而表征同伴关系的认可度则对青少年亲社会行为存在着显著的正向影响。

在上述的研究发现的基础上,我们认为还有以下几点值得进一步讨论。

(一)父母教养方式与青少年亲社会行为

青少年是亲社会行为发展的关键时期。现有的研究已经表明父母的教养方式对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有着显著的影响。在三类教养方式中并没有达到我们所预期的那样对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产生显著的规范作用。其中父/母拒绝型教养方式和母亲保护型教养方式对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都没有显著的影响。霍夫曼认为惩罚式的教养方式会使得子女对社会规范的习得停留在表面,降低良知的发展,形成消极处理问题的模式,同时缺乏安全感和体验到焦虑[16]。传统文化对女性的要求是更多扮演情感温暖型,但过多的保护会压缩青少年的成长空间,使其无法发展独立性与自主性。有学者指出过多的父母行为控制也可能导致儿童更多的情绪障碍,拒绝型和保护型教养方式是命令—服从式权威教化的重要内容,但他们并没有使得青少年形成社会所认可的亲社会行为,这就如同霍夫曼的观点,青少年只是将习得的亲社会行为停留在表面,并没有内化到日常的行为之中,甚至还可能适得其反。

(二)同伴关系与青少年亲社会行为

孤独感和认可度是本文考察青少年同伴关系的两个重要维度。他们在检测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影响方面表面上是相反的,实质却是一致的,那就是嵌入社会关系(孤独感和认可度)的程度能影响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水平。

作为表征同伴关系重要维度的孤独感,反映着青少年人际交往的规模和质量的缺陷,也体现着青少年的心理落差,而这种落差与缺陷会影响到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孤独感高的青少年由于被同伴所排斥,因此他们会表现出比较多的远离亲社会的行为,而孤独感低的青少年受从众等因素的影响,需要用亲社会行为表现出紧密的同伴关系,将自己嵌入到同伴关系网络中。

而作为本文表征同伴关系的另一维度认可度,能刺激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形成和发展。这一发现验证了霍曼斯的经典命题“对于人们进行的所有行动来说,一个人的某种行动得到的报酬越经常,这个人就越愿意从事这种行动。”[17]青少年时期也是个体发展的波动期,为了获得同伴的认可,长者的赞许,某些行为即使他们并不认可,他们也会采取这些行动以表达他们的支持性。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首先,本研究在研究方法上采用调查报告的方式研究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方法上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未来也许可以尝试其他方法。其次,本研究在研究内容上是将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作为一个总体,没有研究父母教养方式、同伴关系对亲社会行为各个维度的影响情况。再次,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形成是综合因素的结果,应综合考量其亲社会行为形成过程中各个因素的影响,如人口学因素、生理学因素、社会化因素等。青少年的亲社会行为形成过程也许不是如此的简化,可能还需要一些其他中介变量,如移情、共情、道德认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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