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影
第五章 “这个后勤司令,你不干,谁干?”
当面向党中央、中央军委报告实在太有必要了,我回去
第四、第五次战役期间,是志愿军后勤工作最困难最艰苦的阶段。洪学智殚精竭虑。
就在第五次战役准备进行到紧张阶段的时候,传来了三登仓库被美军飞机轰炸的消息。
三登位于平壤以东、成川以南,是铁路沿线上一个比较隐蔽的小车站,也是志愿军后勤一分部库存作战物资主要的卸车点和转运站。它担负着供应第三十九、第十二、第十五、第六十六、第六十三军的任务。从1951年2月初到4月上旬,这里一共卸下粮食、服装、食品等物资700多车皮,大部分已被转运出去,但还留有170多车皮的物资。其中有150车皮物资堆放在三登北、西两面7.5公里的山脚处和沟岔里。美军发现这个目标后,从早晨6时至下午4时,出动4架飞机轮番轰炸。结果,这150车皮军用物资,被炸着火的约有90车皮,经部队冒险抢救,最后抢出大约6车皮,总共损失约84车皮。其中生、熟口粮130万公斤,豆油16.5万公斤,服装43.8万套,还有大量其他作战物资。
在战役即将开始的时候三登被炸,彭德怀盛怒之极:“暴露目标和直接责任人要军法处置!”
作为主管后勤保障的副司令员,洪学智对三登被炸所造成的严重损失更是痛心不已。
在志愿军加紧进行战役准备,巩固提高后勤保障能力的时候,敌人也没有闲着,他们千方百计地破坏志愿军的后勤补给线,其空军对志愿军后方交通、物资囤聚地和部队集结地进行了空前猛烈的轰炸。客观上,三登被炸,也暴露了当时志愿军运输和防空力量的落后。大量物资因为缺乏运输手段而无法及时疏散,而如此重要的物资转运站竟然没有高射炮兵的保卫。主观上,三登这个小站,洞小物资多,一时运不完,没能及时大量分散和隐蔽,对敌人可能的破坏活动估计不足。这件事再一次令洪学智认识到,后勤部门必须得到有效的防空掩护,建立自己的防空力量。同时,几次战役以来后勤方面暴露出的主观问题也令他忧心忡忡。
通过对入朝以来几次战役过程的调查了解,加上自己深入的思考,洪学智写下了《关于供应问题的指示》。在文中,洪学智对志愿军部队中后勤方面存在的问题做了全面的分析:
现在虽然运输工具增多,后勤组织有很大改善,但因第二番部队与特种兵的调来,人马车辆激增,而当地实已无法筹借,一切都需要从国内运来;加上敌机更为疯狂,日夜封锁我重要桥梁道路,扫炸车辆物资,所以这种困难越来越严重,如不迅速设法克服,势必影响战争的坚持,以至朝鲜战争的胜利。我们认为,除上述客观原因外,主观上也存在着许多严重弱点,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许多同志对物资的爱护和运输力的发挥很不够,加之后勤本身工作上的一些缺点,这就造成许多(本)可以避免或减少的损失,从而加重了自己某些方面的困难。
洪学智从武器、弹药、车辆、物资、运输力等几个方面,将部队表现出来的问题,单位、数量及具体情况讲得十分清楚准确,行文时字里行间不无痛心疾首:
武器方面:如西线各军在一、二、三、四次战役中,所缴获武器既未严加保管、又未确实上交,致使失散许多,甚至有在战场上随缴、随换、随丢的现象……可修的武器又不迅速修理,只知向上请领。炮××团与××军炮兵团损失火炮,固然有许多原因,但在思想上以为炮老了,要改装,而不拼命抢救出来,也是重要原因。
弹药方面:××军、××军在江南缴了许多子弹,××师在实龙里也缴了一部分弹药,都未搬完而丢了。在加平和横城以北地区,缴获的榴弹炮和炮弹几千发,很久无人搬运,直到部队转移。砥平里战后,粮弹万分困难,但送去之后各军转移时或多或少都丢了一些。××军虽未丢弹药,但将各种炮弹大量打掉,也是一种变相浪费。我们的武器弹药是血汗换来的,有的远从万里运来。像这样不爱惜、不重视,丢了又要,是非常错误的。
车辆方面:损失更为严重。据不完全统计,入朝以来因事故损失(主要是被打掉的)之大小汽车,将近4000台。这是何等惊人的数字!战场缴获又不迅速抢出补充,只是眼睛向上。像这种不认真、不负责的态度,即使我们有大规模的汽车工厂,也补填不了这种窟窿。
物资方面:损失更不可计算。第一次战役,一分部在熙川沿线物资,因未迅速卸下和分散隐蔽而连续几次遭受重大损失。龟城汽油库因看管不严而为特务焚毁。铁原物货(运输品及大批电器材料),前两天敌机即在洞口扫射,未能引起警惕采取必要的措施,而被打烧了。各军损失的物资也不少。有许多损失是可以减少,甚至避免的。粮食虽然万分困难,但浪费现象仍然有,如某些机关、部队锅巴丢了,剩饭倒了,口袋破了,粮食撒了。甚至还有个部队領去的粮食带不走,即丢在那里。
运输力方面:入朝各后勤部队已达15万人,马5万匹,大中小汽车5400台。一切都需要从国内运来,其困难可想而知。即以此次战役物资准备而论,参战约50万人,平均每人每日消耗5斤物资(包括粮、弹、被服、医药、电料、汽油等),则日需250万斤物资,计需汽车560台;再以三登、阳德、物开里为车运起点,送到各军驻地,在没有事故的情况下,往返一趟平均4天,共需车2240台。
当时前勤能出动的汽车1600辆,留成川、西浦以北倒短的约200辆,如此则差三分之一强。而各分部对车辆组织和使用上,亦抓得不够紧,未区别先后缓急。我们现有之运输力量是很可观的,以每军平均40辆汽车计,11个军不少于400辆。另外,各军的大车多少不一,据统计,11个军将近2000台。此种力量可惜没有很好发挥作用于第一线,多是零星使用,甚至浪费。如有的留在后面搬东西,有的派出做收容,还有的当作活动仓库,反而叫唤无运输力,要前勤送到驻地。似此,大家有车不能很好地运用发挥,而眼睛都向着前勤,即使前勤车辆再多,也是无法应付的。
分析上述问题存在的原因,洪学智一针见血地指出:
上述例子充分证明,在我们某些干部中和某些同志中,存有严重的游击习气和本位主义,不爱惜自己的物资,不尽力抢救缴获物资,没有很好发挥自己的运输力量,这是一种对战争、对人民缺乏负责态度的表现。志愿军党委认为,这种现象是非常严重而有害的,必须迅速纠正,坚决克服,才能赢得战争的胜利。
在报告的最后,洪学智大声呼吁:
首先,必须使志愿军全党、全军深刻认识,战争是人力物力的竞赛,尤其对具有高度技术装备的美帝作战,如果没有最低限度的物资供应,要想战胜敌人是不可能的。
其次,应使全军指战员深刻了解,我们的作战物资是有限度的,尤其运输是很困难的,故应十分爱惜、节约使用我们的物资,尽量减少损失。不丢一枪一弹,不浪费一米一物。
后勤工作是极为困难和复杂的,没有全军的协助,仅仅依靠后勤部门同志的努力,要完成此种艰巨任务也是不可能的。因此,志愿军党委认为,后勤工作(供应、运输、伤员救护、爱护物资、抢救缴获等等)是目前时期我们一切工作中的首要环节,并责成各级党委加强对后勤领导,把它列为议事日程的第一项。责成各级政治机关,从党、政、群众工作各方面协助,保证后勤工作之顺利进行……
《关于供应问题的指示》一文,事实清楚,论据准确,分析透彻,见解深刻,特别是最后部分的呼吁,发人深思更振聋发聩。彭德怀对此文十分认可,他知道,如若不是具有高度的责任心和超强的工作能力,很难做到。5月3日,志愿军党委将洪学智的这份报告下发各部队执行。
长期从事军事和政治工作,使得洪学智不仅业务全面,而且有着超出常人的特别素质,眼光犀利,头脑清醒,反应敏锐,判断准确,非常善于把握主要问题,善于穿过纷纭复杂的现象直扑主题,且作风干脆,敢作敢当。朝鲜战场超出常规的、复杂艰难的现实情况,需要的就是他这样有头脑、有思想又能担当的全能型指挥员。
彭德怀更坚定了对洪学智委以重任的信心。
4月下旬,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后期的一天,洪学智正在楠亭里第二分部检查督促物资前运工作,忽然接到了彭德怀的电话,让他马上回志司。洪学智匆忙赶到空寺洞时,天已经擦黑了。一走进矿洞,彭德怀就大声说:“老洪呀,你马上回国。”
“回国?”洪学智感到很突然。
彭德怀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他倒背着手踱了几步,烛光把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到洞壁上。“党中央、政务院、中央军委对志愿军后勤供应工作很关心。”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洪学智说,“你回去一趟,向周副主席(中央军委副主席)汇报一下我们前线后方供应的情况。”
几个月前,即1951年1月底,第四次战役打响后前线供应困难,负责志愿军后勤工作的东北军区后勤部长李聚奎到志司了解供应情况。当时东北军区后勤部在前线只有一个指挥所,由张明远、杜者蘅带着几个人和一部电台组成,力量很单薄。李聚奎来后,彭德怀找洪学智商量,准备把李留在前面,加强前线的后勤指挥。可是不想,李聚奎到前线不久,某天坐车出去视察,因公路被敌机炸得坑坑洼洼,汽车颠得很厉害,李聚奎的腰闪了,不能动,只好返回东北。在这前后,彭德怀曾几次向洪学智谈起想成立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的设想。李聚奎离开后,彭德怀下决心组建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眼下,彭德怀决定让洪学智回国当面汇报前线后勤的实际情况。
彭德怀说,朝鲜战场的后勤情况,你最清楚,你回去最合适。另外,把我们决心成立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的想法也和周副主席汇报一下。
洪学智表示,当面向党中央、中央军委报告实在太有必要了,我回去。于是,他简单收拾行装后,带着警卫员,当夜就出发了。
彭德怀心里,早已认定这个精明果敢、足智多谋的洪大个子是后勤司令的不二人选。他不干,谁干?
4月的北京,草长莺飞,春风如酥。洪学智乘车进入长安街。一路上,碧水翠波,绿柳紅墙,车外的行人笑语盈盈。这是平静安宁的祖国首都啊——他的内心一阵激动。
到了帅府园中央军委招待所,代总长聂荣臻迎出来对他说:“周副主席正等着你呢,快去吧。”
洪学智这才想起,自己一路兼程,身上穿着的志愿军军装沾满泥污,但他顾不了许多了,急急忙忙地赶到了中南海。
这时,周恩来已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了,洪学智敬礼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周恩来就疾步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睛专注地看着他说:“洪学智同志,你辛苦了!”
洪学智心头一热:“周副主席辛苦。”
周恩来挽着他的手走进门,在铺着雪白挑花沙发巾的沙发上坐下,关切地问:“前线作战情况怎样?”
洪学智向周恩来简要地汇报了前线的基本情况,他报告了没有制空权的困难,说:“志司已经加强了高炮部队,并已在关键点上增设了防空哨。但还是不够。前线将士都盼望我军出动飞机。”
周恩来说:“中国有飞机,许多与我国有深厚友谊的国家有飞机,但是飞机参战还不是时候,这个你当副司令的应该是很清楚的。”
周恩来的话很对,飞机需要大量油料物资的支持才能作战,以目前朝鲜战场的运输力量,就是把一切军需弹药都停运,也不见得够用。后方供应制约着战役的规模,这是一点也不假的。
周恩来问了另一个关键问题:“供应主要是什么问题?”
洪学智汇报说:“志愿军没有防空力量,公路运输线长达数百公里。第三次战役时,前面兵站与后面的兵站相距三四百公里,形成中间空虚,前后脱节。另外,后勤高度分散,也没有自己独立的通信系统,常常联络不上。敌人参战的飞机已由1100多架增到了2000多架,并由普遍轰炸转向破坏我运输线,特别是凝固汽油弹对我地面仓库、设施危害最大。敌人还派遣大批特务潜入我后方指示目标轰炸。4月8日,敌机向我三登库区投掷大量燃烧弹,损失巨大。后方供应的物资只能有百分之六七十到前线,百分之三四十在途中被炸毁……这种情况下,志愿军也采取了积极预防措施,每次战役发起前,除汽车装满、马车装足外,人员还加大携带量,一个战士携行量达六七十斤。在部队运动迅速、供应困难、后勤跟进不及时的情况下,这是一线作战部队生存和战斗的必要保障手段。”
周恩来明亮的眼睛水光一闪:“我们的战士辛苦了。”
洪学智说:“战士虽然苦一点,但感到还是这样保险一些。”
洪学智继续说:“美军常常把丢弃的作战物资炸毁,所以在前线,取之于敌十分困难。正因为如此,志愿军采取的第三条措施就是与朝鲜政府协商,开展就地借粮。但是在三八线以南至‘三七线一段地域不行。这里原为敌人占领,经过敌人反复搜刮,而且当地人民对志愿军也不了解,就地筹措非常困难,形成了150公里的无粮区。我们的措施主要是改进运输方法,组织多线运输,并由成连成排运输改为分散运输跑单车。另外,实行分段包运制。这样各汽车部队可以熟悉本段敌机活动规律和道路情况。再就是在沿线挖掘供汽车隐蔽的掩体,这可以减少人员、车辆的损失,大大提高了运输效率。”
周恩来点头称赞:“你们做得好。抗美援朝战争,对我军后方供应提出了许多新的问题。你们要好好研究一下现代战争后勤工作的特点。我们同朝鲜人民一道,克服困难,不怕牺牲,一定能打败美帝国主义。”
汇报进行了很久,周恩来看到洪学智满脸疲惫,就问:“你刚回来,很辛苦,需要休息。还有什么问题要讲?”
洪学智坐正说:“彭总还让我汇报一个重要问题。”
周恩来问:“什么问题?”
洪学智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成立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
“啊?”周恩来很感兴趣地问,“说说你们的想法。”
洪学智说:“从朝鲜战争中彭总和我们都逐渐认识到现代化战争中后勤的作用。现代战争是立体战争,在空中、地面、海上和前方、后方同时进行,或交叉进行,战场范围广,情况变化快,人力物力消耗大。现在欧美国家都实行大后勤战略,50公里以前是前方司令部的事,50公里以后就是后方司令部的事,战争不仅在前方打,而且也在后方打。现在,美军对我后方实施全面控制轰炸,就是在我们后方打的一场战争。这场战争的规模,不仅决定了我们在前方进行战争的规模,而且也决定了前方战争的成败。我们只有打赢了这场后方的战争,才能更好地保证我们前方战争的胜利。后勤要适应这一特点,需要军委给我们增派防空部队、通信部队、铁道部队、工兵部队等诸多兵种,而且需要成立后方战争的领率机关——后方勤务司令部,以统一指挥后方战争的诸兵种联合作战,在战斗中进行保障,在保障中进行战争。”
周恩来一边听一边点头,说:“你们的这个想法很好,很重要,军委一定尽快地加以研究,尽快地采取措施。”
汇报结束,周恩来将洪学智送到门口,边走边说:“马上就到‘五一了,你准备一下上天安门吧。”
洪学智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破旧的军装,咧着嘴笑呵呵地说:“周副主席,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上天安门呀?”
周恩来优雅地两手一抱:“怎么不能上,你穿这衣服代表志愿军嘛!”
洪学智摇手:“不行不行!”他的潜台词没有说出来,他没有带衣服换,留在朝鲜的那一套就是带着,也是旧得褪了色,有好些地方还磨破了。
周恩来明白了:“这样吧,我告诉杨立三,让他给你赶做一套新军装。”
五一劳动节到了,北京市举行盛大游行庆祝活动。穿着崭新军装的洪学智登上了天安门城楼,他放眼望去,明净的蓝天下,天安门广场是歌声和红旗的海洋。他想起阴暗潮湿山洞里的彭德怀,还有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的战友们,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正在激动不已时,一名工作人员来到他面前说:“洪副司令员,毛主席要接见您。”
天安门城楼休息室内,大红的地毯映亮了整个屋子,毛泽东和中央领导同志都在此就坐。洪学智上前敬了个礼,毛泽东用手指着他对在座的领导同志说:“洪学智同志是志愿军的副司令员,是从朝鲜前线回来的,是志愿军的代表。”
众人一起鼓掌,纷纷上前与洪学智握手表示欢迎慰问。
自延安一别,这是毛泽东第二次见到洪学智。当洪学智气宇轩昂地走进来时,显然瞬间就激活了他对当年黄土高坡上的那个细高个子年轻军人的记忆——他的目光还是那样清澈明亮,只是姿态沉稳,眉宇坚毅,那是无数风雨历练之后的深厚积淀。毛泽东脸上绽开了微笑,他用知交老友般的温和姿态亲切地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洪学智坐下,将身体倾了一下问:“彭总身体怎样?”
洪学智端正地回答说:“彭总身体很好。”
毛泽东说:“你们打的敌人有飞机、坦克、大炮和海军的优势,是武装到牙齿的敌人。”
朱德在一旁说:“你们打的是一场真正的现代化战争。”
毛泽东说:“你们每打一仗都要很好地总结经验。”
洪学智频频点头。
毛泽东附身靠近洪学智,接着又问:“你回来汇报的问题解决了没有?”
洪学智说:“已经向周副主席汇报了,他已做了安排,还要找我谈一次。”
毛泽东点头。
隔了数日,周恩来的秘书通知洪学智过去。洪学智到后,周恩来就洪学智之前提到的前线需要解决的问题,又进一步作了落实。
洪学智的汇报引起了周恩来和军委的高度重视。很快,军委专门派出了总后勤部部长杨立三、副部长张令彬,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和炮兵司令员陈锡联等一行人,在第五次战役后期正紧张的时候到达朝鲜战场,具体了解后勤困难,研究如何加强对志愿军后勤的支持、如何加强志愿军的后勤建设。
彭德怀对杨立三、张令彬、刘亚楼、陈锡联等人说:“现在最困难、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后勤供应问题,就是粮食供应不上、弹药供应不上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加强后勤建设。当务之急就是要迅速成立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不解决这个问题,其他的问题都不好解决。这个问题我已让洪学智向周总理反映了,现在我再反映一下。”
志愿軍迟迟没有成立自己的后勤部,原因很多。
6月,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在原东北军区前方勤务指挥所的基础上成立。
走马上任的洪学智,在他后方勤务司令的位置上,书写了他个人同时也是人民解放军后勤历史上的鸿篇巨作。
洪学智自己也点点头,笑着说:“是命大呀,这3天里连着3次遇险,都没死掉。”
5月的朝鲜,大地在战火的缝隙中顽强地重返自然的季节,阳光普照下河水清流脉脉,群山披上青翠,在一些峭壁陡岩上,金灿灿的金达莱花明艳开放。如大自然绽放生机一般,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成立后,在洪学智的领导下,后勤工作也迅速改变面貌,显现出蓬勃生机。
洪学智是个务实的人。为全面了解和掌握部队后勤的情况,他日夜兼程,走遍了各个部队和库站沿线。
10月20日,金日成打电报到位于楠亭里的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请洪学智到平壤附近他的指挥部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
第二天一早,洪学智便出发了。同行的还有志愿军后勤军需部部长张乃川,两人分坐两辆车,洪学智坐的是一辆美国吉普,车篷放下,并进行了很好的伪装。
大约中午时分,车子行驶到了三登。
三登是个不大的镇子,镇子上有一条小街,街西北头是一座大桥,桥离地面很高。洪学智的车在三登没停,直接开上了桥。车刚行驶到桥中间,4架美军飞机忽然从南面飞过来,飞机发现了桥上的车,直冲着吉普车俯冲下来。
司机大喊了一声:“飞机!”
洪学智也看见了,他迅速四下一看,车正行在桥中间,前进后退都不行,躲也没地方躲,他心里念了一声:不好——
飞机眨眼临近,连机身黑色的尾标都能看见。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响起“咚咚咚”的高射炮声和“嗒嗒嗒”的高射机枪声。只见桥两侧对面的高山上高射炮和高射机枪正猛烈地吐着火舌,射击后冒出的白烟满天飘着。4架敌机见有高射武器,没来得及投弹、扫射就慌忙拉高,接着就掉转方向往南逃走了。
洪学智高兴极了,但一想又觉得很纳闷,这里怎么会有高射炮呢?
枪声过后,得到消息的附近兵站和仓库的几位领导跑来面见洪学智,洪学智这才弄清了情况。原来,三登兵站的火车站昨天晚上运来两列车粮食,由于粮多人少,一时卸不完,也疏散不了。一分部连夜临时从其他地区调来1个高炮连、1个高机连负责防空。这两支部队刚到,阵地还没准备好呢,就与敌机干了一仗。
昨夜三登才有列车进来,今天敌人就来空袭,显然是得到了有效的情报。当时,敌人在后方安插了许多特务,经常化装成当地百姓打探情报。但这次特务们失算了,不知道后半夜起这里武装了高炮。
兵站站长说,上次兵站遇袭我们挨过首长的批评,接受教训,我们提高了警惕。洪学智满意地表扬了站长说,今天幸亏你们这儿来了高炮,不然,不光运粮列车会受大损失,我恐怕也报销在这儿了。
由于此时平壤经常遭受美军飞机轰炸,朝鲜政府、金日成的指挥部、中国驻朝大使馆等都移驻城外的山沟里。洪学智先去了大使馆,使馆离金日成的指挥部很近。大使倪志亮同金日成联系后,对洪学智说,会见安排在第二天晚上。
大使馆里设有防空洞,洪学智嫌潮没有进去住,住进了外面的一间屋子。屋里有一个新盘的火炕,还没完全干,正在用煤火烘烤,门也没有安装。由于防空怕光线泄露出去,门窗都用黑布帘子捂得很严实。半夜时分,洪学智醒了,觉得头晕眼花,胸闷得透不过气,想爬起来却没有劲,浑身软绵绵的。他感觉不对劲儿,硬挣扎着下了床,没走两步就跌倒了,头一下子磕在了门槛上,然后就昏过去了。
到了早晨五六点钟天蒙蒙亮时,洪学智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自己躺在地上,头枕在门槛上,不觉吃了一惊——我怎么躺在这儿呢?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晕倒了。原来,他是煤气中毒,跌倒时,他的头伸到了门外,碰巧把门洞上挂的棉布帘子给撞开了一道缝。新鲜空气进来,所以他又醒来了。
天亮后,倪志亮来找洪学智吃早饭,看见他的样子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洪学智把昨天晚上的情况一讲,倪志亮一拍大腿,说:“哎呀,那是新盘的炕,准是被煤气熏着了,赶紧弄点药吃吧!”
洪学智已经缓过来了,所以也没再吃药,他笑起来:“真够险的。屋里只有我一个人,要是一直睡在炕上,也就完了。起来后,要不是跌倒把门帘子撞个缝儿,人也完了。”
倪志亮唏嘘不已。
傍晚,洪学智去指挥部见了金日成。
一见面,金日成就说:“洪副司令,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洪学智展颜一笑说:“要说麻烦,还是我们麻烦了你,志愿军还向朝鲜政府借过粮食嘛。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金日成爽朗地笑了,随后又有些焦虑地说:“现在前线敌我相持,已进入了阵地战。敌人飞机大炮对我方戰区的轰炸、扫射很厉害,战区的老百姓生命财产受到很大损失,也没有什么粮食吃,所以我们想把他们疏散到后方来。但是由于前线的老百姓人数很多,光靠我们朝鲜政府和军队的力量,困难很大,因此想请志愿军往前方送粮食弹药的汽车,回返时把前线的老百姓接回来。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这样行不行?”
洪学智立刻回答说:“这没问题,我们可以承担。”
金日成思考了片刻,又说:“你们接那些老百姓时,只要是能带的财物,尽量让他们带回来,这样他们到了后面,他们也能生活。”
洪学智说:“好,请金首相放心,没问题。”
见洪学智这么爽快,金日成很高兴,伸出手由衷地说:“我代表战区的老百姓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洪学智握住金日成的手,说:“这是义不容辞的。”
随后,他们又就具体问题商量了一些落实办法。
第三天下午,洪学智惦记着前线的情况,便往回赶。
回程他们走了小路。走出了大约5公里远,在路边上碰见了一个十几岁的朝鲜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把刀,见了他们,也不说话,先是把刀一个劲儿地往天上指,接着又指指车。司机看不懂,想踩油门离开,洪学智觉得男孩子的行动必有含义,就让司机减速,把车开进了路边的一个小树林里。停车后,他们下车躲进了树林边的河沟子里。
他们刚站定,只见20多架野马式飞机从山后面飞了出来,在他们头上盘旋了好几圈,没有发现目标,飞走了。
飞机飞走好远了,司机和几个警卫员还仰脸望着天,然后,大家面面相觑:“首长,你的命真大呀!”
洪学智自己也点点头,笑着说:“是命大呀,这3天里连着3次遇险,都没死掉。”
经过5次战役的较量,战争双方的军事力量趋于均衡,战线相对稳定。美国在朝鲜战场上连遭失败,一年中美军损失10万余人,耗资达100亿美元,这两项损耗都比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一年的损耗多了一倍。美国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取胜的希望却十分渺茫。这不仅引起美国人民强烈不满,反战、厌战情绪日益高涨,而且使美国统治集团内部矛盾也日益激化。
1951年6月初,美国通过联合国秘书长赖伊多次透露出愿意通过谈判结束敌对行动的意图。
6月,金日成访问北京,和毛泽东、周恩来协商关于美国提出的朝鲜停战谈判问题,并取得完全一致意见,正式决定和美方谈判。中央军委为志愿军确定了“充分准备持久作战和争取和谈达到结束战争”的新战略方针。
为了贯彻中央的方针,志司于6月25至27日召开了志愿军党委扩大会议,即“6月高干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传达了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关于持久作战、积极防御和准备同敌人进行谈判的指示,总结了志愿军入朝以来5次战役的经验,对今后如何坚持“持久作战、积极防御”战略方针进行了部署。从此,朝鲜战争便开始了军事斗争与政治斗争交织进行的边打边谈的相持局面。
但是,停战谈判开始后,美国毫无诚意。
1951年7月10日,朝鲜停战谈判开始后,“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命令美远东空军司令:“在此谈判期间,应采取行动以充分发挥空中力量的全部能力,取得最大的效果,来惩罚在朝鲜战场任何地方的敌人。”
8月,美军制定了“空中封锁交通线战役”(亦称“绞杀战”)计劃,要用3个月的时间摧毁朝鲜北部的铁路系统,尽可能使“铁路运输陷于完全停顿的地步”,企图切断志愿军和人民军后方运输补给线,割裂志愿军和人民军前线与后方的联系,窒息志愿军和人民军的作战力量,以对朝中方面施加军事压力,配合停战谈判。
战争,从来不是孤立的军事行动,总是同外交斗争紧密结合的。洪学智上任伊始,就面临了人民解放军后勤历史上最严酷的考验。
(待续)
(责任编辑:吴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