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的反转:网络教学场域中师生视觉权力运行机制的解构与重构

2020-08-03 08:47
南方医学教育 2020年2期
关键词:场域权力教学活动

(南方医科大学教学发展中心,广东 广州 510515)

1.引言

2020年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席卷全球,对中国乃至全世界的教育事业产生了深刻影响,多国各地因疫情关闭学校,网络教育模式得到了大规模大范围长时间的应用,网络教育的重要性得到凸显。网络教学借助多媒体技术和互联网平台,在师生、生生之间收集、传输、交流、共享视像信息,从而实现教学目标,“看”与“被看”构成了网络教学模式中师生教学活动最基本的行为方式。而在视觉权力语境下,像视技术促使“观看”本身成为一种更为复杂的社会行为,“看”与“被看”不仅仅是视觉实践中存在的客观关系,更象征着一种涵盖多元意义的社会文化关系。因此,在网络教育井喷的背景下,探讨现代科技力量支撑下潜隐于教学活动中,师生视觉行为权力机制的产生与多元转化,既是教育信息化课堂教学理论的应有之义,也是其实践发展的逻辑必然。

2.凝视:视觉与权力的关系

视觉是人的一种生物本能。心理学的研究成果表明,视觉在人对外界事务的认识中起到重要的作用,有80%-90%的外界信息是通过视觉分析器进入到人脑的[1]。从深层意义上来讲,视觉能有意识地表达情感和欲望,作为“看”的重要形式之一的“凝视”并不是单纯的观看,“凝视”突破了感觉和知觉的范畴,在表示原有的“看”之外还包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更具有复杂的隐喻和象征意义。

在20世纪的“凝视”理论的知识谱系中,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最早关注到视觉対人的影响[2],他认为,注视不仅证明和肯定了自我的存在,同时也承认和接受了他者的存在。“凝视”的概念正式被拉康提出而进入理论界,提出“我只能从一个点观看,而我却被从四面八方观看”的观点,即我作为凝视者存在的同时,更是一个被凝视者[3]。到了后结构主义,福柯通过对视觉机制维度分析来观察社会微观权力是如何运作的。在他看来,凝视是政治的,因为视觉不仅仅是看见,同时也是知识和权力,他提出了“知识—权力”之命题。在法语中“注视、知识、权力”三个词也是同源词: voir、savoir、pouvoir,每一个都在暗示另一个[4]。国内视觉文化研究的理论建构起步较晚,学者们聚焦于哲学理论、旅游文化和影视艺术领域,对凝视与权力的关系展开了颇具意义的探讨。

综上我们可以总结出:凝视,作为一种视觉形式,体现了一种社会权力运行机制,在东西方文化史上具有重要的象征和隐喻意味。凝视者处于权力主体地位,对被凝视者进行深层次的窥探和了解,给被凝视者带来一种紧迫感和不适感。

学校自18世纪开始就是作为一个严格规训个体的专门机构,传统学习场域中的教师恰恰处于这二者——知识与权力的交汇点。然而,网络教学将教学活动发生场域从传统教室“搬到”了网络空间,教学活动的开展形式从师生面对面交流,变成了通过互联网+移动终端学生观看、教师讲授的线上互动。场域发生了变化,凝视者身份发生了转变,知识话语、监视权力话语等得以重新建构和分配,也形塑着师生之间视觉权力运行机制的主客体关系。

3.知识与权力:传统教学场域中教师是视觉权力机制运行的主体

福柯认为“教育空间既像一个学习机器,又像一个监督、筛选和奖励机器。譬如,教师应该构成一个大表格,有许多项目,一切置于教师的精细的“分类”目光之中[5]。”人们将教师视为学校中教育权力的掌握者和执行者,希望教师密切关注孩子在学校的学业和表现,因为教室是传统教学活动的重要场域,而掌握知识并得到合法授权的教师在这里,既是知识的唯一来源,又是实施教育权力的中央监视点。比如,教师会利用目光表情达意,向学生传达鼓励、期待或者赞许的含义,缩短师生之间的心理距离,使得学生无论坐在哪里,都能感觉到教师的关注;发现违反课堂纪律的行为后,在不中断教学的情况下,教师会运用目光的威慑维持教学秩序,以免分散与之无关同学的注意力;教师通过环视学生,捕捉学生的眼神,从而发现问题,及时获得教学效果的反馈。一方面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教师看什么时候不被教师看,这种不确定性的被观看感受让学生产生了必须时刻遵守纪律的紧张感;另一方面得到授权的学生干部时刻观看同学的表现后汇报,确保了教师不在场时的视觉权力主体性的无缝连接。

在传统教学场域面对面的教学活动中,教师运用层级监视、规范化评判和检查三种手段,不断强调着这种视觉权力机制,以此来防范和惩治学生的越矩行为,实现对学生的控制。在这里,视觉权力完全摒弃了强制与暴力,以一种更加隐性、更加微观、更加符合当下师德规范的方式实施合法的规训。

4.课堂发生深刻革命:教学场域从线下到线上

随着现代信息技术和互联网技术的迅猛发展,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模式正在形成。教育信息化的大力推进,全方位地给传统教育带来巨大冲击,网络教学不断发展,课堂教学发生了深刻的变革。在虚拟网络空间这样一个技术多元赋权的场域,知识的采集、生产和传播不再是传统教学场域中“灌输-接受”的单向模式,而是在一个平行网络中交流,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有机会获取和传递,教与学的教育供给方式发生了改变。教师不再是知识的唯一来源,也不再是教学活动的中心——教师在传统教学场域中所拥有的由“知识-权力”结构产生的权威逐渐消解。

今年年初,新型冠状肺炎病毒席卷全球,疫情引发了全世界最大的教学创新实验——各级各类学校和培训机构纷纷投入到大规模在线教育实践中,全民网络学习变革过程迅猛而深入。而在此之前,我国的网络教学并不普及,作为互联网移民的广大教师对这一变革并非全然做好了准备。很多教师在这场开年大考中首次试水网络教学,无论主动或是被动,都被推到屏幕前来了一次集体亮相。在网络教学全景敞视空间里,身处移动学习终端屏幕内的教师遭遇全民围观——网络段子层出不穷,一场大规模网络教学实验逐渐衍化为一次全网大狂欢。

5.全景敞视:网络教学场域中学生转变为视觉权力机制运行的主体

全景敞视是福柯创造的一个术语,他认为现代规训权力最理想的建筑形式是杰里米·边沁的全景敞式监狱,该建筑的设计理念是用最少的人力实现对犯人最大限度的控制。边沁提出的全景敞式建筑思想的主要后果是:在被囚禁者身上造成一种有意识的和持续的可见状态,从而确保权力自动地发挥作用。权力应该是可见的,但又是无法确知的[6]。全景敞视仅仅从设计上就保证了监视者的观看所产生的权力效应,迫使被观看者进入自我监禁,达到自我规训的效果。

智慧时代,信息技术强势推动了当代中国的社会转型和文化变迁,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数字学习终端的普及,各种精密的视像监控设备广泛使用,使人处于多重目光与视线错综交织的网络中。在网络教学活动中,移动数字学习终端就像全景敞视建筑中的小格室,凝视是单向的:教师在屏幕之内是网络教学时空中视觉聚焦的对象,处于绝对被看的位置,但他不能观看;学生(包括其他围观者)是绝对的观看者,隐蔽在屏幕之外投射出凝视的目光。在这些无面孔的匿名“目光”凝视之下,观看者是什么样的身份无足轻重,怀有什么样的动机也不重要,只要被观看者知道会有一双双凝视的眼睛在观看、审视、议论自己,就会处于紧张的状态,从而进行自我审视,完成自我规训。不少教师直言,当面对电脑或摄像头讲课时会感到紧张,无法呈现出学生在场时那种思想活跃、身心投入和激情澎湃的状态;有的教师不愿意出镜,用画外音配合课件演示完成网络教学的讲授;或者在课堂上播放公共平台的优秀教学资源,自己则在线下或课后充当课程辅导员。

传统场域中视觉权力的主客体关系在现代网络全景敞视规约中逐渐消解,凝视主体由教师转变为学生,必然导致了课堂上视觉权力运行机制主客体关系的转变(如图1和图2所示)。至此,在传统教学场域中教师所能运用的视觉权力规训手段——眼神威慑、表情达意、课堂观察、层级监视等等,隔着移动数字学习终端的屏幕全部失灵,教师视觉权力机制运行主体地位失范已成现实。

6.建立话语:辩证思维框架下重构师生视觉权力运行机制

辩证思维强调对立统一、斗争和运动、普遍联系和变化发展。“我”作为凝视者存在的同时,也是一个被凝视者。既然学生能从被凝视者转变为凝视者,也就意味着凝视这一视觉行为过程中也存在辩证关系,凝视的主客体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反转的。那么,被凝视、反凝视乃至颠覆凝视也成为应有之题,共同构成完整的凝视理论[7]。反凝视和对抗性凝视是一种可能,它立足于消解凝视的权力性,具有颠覆和解构的色彩。如果能从对抗凝视走向建立话语,将会让人欢欣鼓舞。话语的建立意味着实现了自身的权力,有助于形成自我对他人的“凝视”[8]。根据这个理论框架,我们有信心在网络全景敞视教学场域中重新建构教师的视觉权力主体性。

6.1 转变观念,积极主动适应网络教学环境

在智慧教育发展势头迅猛的今天,以大数据、云计算、深度学习等新一代智能信息技术在教育中的融合应用为标志,这一阶段技术与教育形成“双向融合”的关系,形成“技术无处不在而又难以察觉”的技术协同、技术沉浸、信息无缝流转的教育信息生态[9]。教师角色中“知识来源”的作用将部分由信息技术替代,即信息技术也可承担部分的教师角色,教师权威受到了一定的动摇和影响,对教师个人而言是一件极具挑战性的事情,也是教师职业生涯中面临的一次集体危机。在这个问题上,教师与其不加理睬、任其滋养,不如直面挑战、审时度势。不再固守传统的师道尊严,从自身意识到观念转变再到实际行动,重新做学生,悦纳自身角色的转换,不断完善自身各方面素质,积极主动适应信息时代网络教学信息生态环境,做好充分的准备。

6.2 树立正确的教师权威观念,建立包容型的师生关系

随着网络技术在教学领域的深入,课堂场域发生转变,场域内知识资本和权力得以重新分配。网络教学场域中,教师不在场的情况下,要让学生认同教师的教学行为,感受到教师的魅力,激发自主学习的热情,产生学习的主动性和自觉性,没有强有力教学组织和引导是无法达到这个目标的。教师可通过观念上的转变、能力上的胜任、情感上的认同以及文化上的融入,借助有效的技术手段,消解凝视与被凝视的视觉权力的二元对立,从观念上把凝视的本质从压制变为建立话语,在实践中建构相互渗透、包容和影响的新型师生互动关系,将自己置于能动的位置,在网络教学场域中里发出自己的注视,实现从传统、法定权威到个人魅力权威的转变与建构。

6.3 规范教学言行举止,提升教师职业专业水准

智慧时代的到来,“互联网+”教育的今天,教育信息化、信息民主化意味着知识传递方式、途径等方面的变革。深谙互联网世界生存法则的“土著”学生们,将会用独特的眼光和挑剔的要求审视自己的“互联网移民”老师。教师在网络世界的教学活动的各种细微行为和言论都被视像技术完整地保留和存储,在开放、实时、互动的互联网世界广泛被复制、被传播、被评论、被审视。教师要想得到学生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心悦诚服,必须要从适应角色变化、更新自身知识体系、注重师德养成、发挥育人作用几方面规范教学言行举止,提升教师职业专业水准,接受网络屏幕前目光的审视。尽管人工智能使教师的专业知识、专业技能面临发展的危机,但教师的专业态度、专业情意和专业品质仍需要真实的“人”去恪守[10]。

7.结语

信息技术与教育教学的深度融合将成为新常态,师生之间的教学活动从线下到线上,再到线下与线上混合已经是不可逆转的潮流和趋势,视看行为成为网络教学活动中师生的基本方式,而身处网络全景敞视场域中的教师及其教学言行也必将成为视线的焦点。那么,在此背景下如何引导教师适应网络教学环境,在视觉权力运行机制的辩证转变之间努力保全自身身份,维护教师职业尊严和威望,将是研究者在未来教学改革研究与实践中值得重视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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