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权增能与系统建构: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的经验反思

2020-07-04 02:34徐立娟刘振田雄
关键词:教育扶贫社会工作

徐立娟 刘振 田雄

[摘要] 教育扶贫是我国实现打赢脱贫攻坚战的重要方式之一。当下教育扶贫中仍面临诸多困境。本文基于社会工作生态系统理论和赋权理论提出“系统—赋权”的理论框架,继而从云南省S村“暑期学校”的创办过程,来探讨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的行动逻辑与实践路径。最后本文对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进行了经验反思,总结出一种以赋权增能与系统建构为核心的反贫困社会工作实务模式。

[关键词] 教育扶贫  社会工作  赋权增能  系统建构

[基金项目]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中国社会工作学科史研究”(项目编号:20YJC840020)和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体制改革与社会治理创新研究”(项目编号:16ZDA078)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徐立娟(1990-),女,山东德州人,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社会政策与社会管理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反贫困社会工作、反贫困社会学;刘振(1989-),男,江苏徐州人,天津理工大学社会发展学院社会学系讲师,研究方向为基层社会治理;田雄(1984-),男,陕西西安人,陕西师范大学哲学与政府管理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农村社会学、政治社会学。

[中图分类号] C91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7672(2020)02-0062-11教育扶贫是我国实现打赢脱贫攻坚战的重要方式之一,抓好教育是扶贫开发的根本大计,是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关键举措。目前,中央通过多种举措在教育扶贫领域取得了显著成效。我国教育扶贫领域依然面临着艰巨任务,存在着诸多困境。有学者指出,当下教育扶贫多是政府的单一行为,未能广泛发动社会力量参与,存在参与主体“缺失”的困境;有学者指出,教育扶贫的执行过程中存在扶贫对象识别模糊、帮扶项目与贫困者需求脱节、帮扶措施缺乏针对性、扶贫资金指向不明、帮扶过程执行不力等一系列难题;有学者指出,当前教育扶贫中存在内容“窄化”的现象,单纯的技能扶贫,割裂了技术与市场、增收与文化意识培养之间的关系;有学者认为,教育长期性、迟效性和价值潜隐性等特征,往往会带来教育扶贫短期化、形式化、政绩化的问题。针对当前我国教育扶贫领域实践存在的困境与不足,笔者认为,其中依然有社会工作介入的需要和可能。因此,本文基于H大学社会工作小组参与教育扶贫的实践经验,对S村“暑期学校”创办过程中社会工作介入的行动逻辑和实践路径进行理论阐释和经验反思,以期为当前教育扶贫提供新的视角和实践依据。

一、 “系统—赋权”: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的新视角

(一) 生态系统理论

生态系统理论是社会工作中的一个重要理论,当下已在国内外社会工作实务领域得到广泛应用。生态系统理论从发展心理学中布朗芬布伦纳提出的个体发展模型发展而来,主要为回应社会工作领域中“社会”的缺失,关注个人与环境的互动。生态系统理论把人类生存的社会环境(如家庭、团体、社区等)看作是一种社会性的生态系统,强调社会环境(人的生存系统)对于分析和理解人类行为的重要性,注重人与环境间各系统的相互作用及其对人类行为的重大影响。

同样,一个乡村的教育水平也是嵌套于相互影响的一系列乡村社会生态系统之中的,这些系统包括家庭、学校、同伴(朋辈群体)以及社区等。在生态系统理论看来,个体教育质量低反映的是某一系统的缺陷或者不同系统间的协调问题,这正是社会工作的切入点:把个人放在乡村社会生态系统中,将人与生活环境视为一个整体,社会工作者需要充分发挥乡村环境的支持和治療作用,以增强受助者的综合能力,有效提高其自我效能感,在潜移默化中提升乡村教育水平。

(二) 赋权理论

赋权(empowerment)是现代社会工作理论的一个重要概念。在《黑人赋权:社会工作与被压迫的社区》中所罗门(Solomon)最早使用赋权的概念。20世纪90年代以来,赋权理论已被应用于很多不同类型的社会工作中,赋权的主要对象是弱势群体,如无家可归者、精神健康问题者、贫困家庭、少数族群等。在赋权理论看来,弱势群体处于一种权能缺失的状态,而个人或群体拥有的权力是可以变化和发展的,无权或弱权的地位状况能够通过努力而改变。社会工作则是将“无权”视为是介入的缘由,充分挖掘或激发人们的潜能,使其采取乐观的态度,积极参与决策和通过行动来改变自己的不利处境,提升自己的能力,从而使得整个社会的权力结构更趋公正。

如今,权能激发取向的社会工作实务已成为一种经典模型,但是赋权理论在社会工作领域仍是一个错综复杂的范畴,在不同实践领域的社会工作中对赋权的理解仍有不同:有些赋权模式关注“权能的客观存在”;有些赋权模式关注“案主的主观性感知”。笔者认为,赋权的概念包含三种要素,即能力的增加、权利与机会的获取以及自我效能感的提升。教育扶贫亦是一种赋权行为。教育扶贫既能够使人们学会应有的知识与技能,达到提升人力资本的效果;也能够给予受助者一定的权利与机会,拓宽合理的社会流动渠道;教育扶贫更应该给予人们一种自我效能感,帮助受助者从内心深处走出贫困。

(三) “系统—赋权”的理论内涵与分析框架

生态系统理论主要是从改变学生学习环境、家庭环境乃至社区环境等维度,来提升教育扶贫的效果;赋权理论则是主张从能力的提高到权利机会的给予,再到自我效能感的提升这么一种上升路径,来走出当下教育扶贫的困境。前者是从一种系统层面上开展反贫困实践,后者则是在个体的层面上进行脱贫攻坚。上述两种理论思路均有其优缺点,本文尝试将二者整合,建构一个“系统—赋权”的社会工作研究框架。所谓“系统—赋权”,一方面立足生态系统理论,将教育扶贫的生态系统分为学生系统、家庭系统和社区系统等三个重要部分,亦即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的三个层面;另一方面,运用赋权理论,将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过程中的具体服务分为能力提升、权利获取和自我效能感的提升等三个层次。进而,将二者交互分析形成一个社会工作的专业实务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下文将从介入主体(纵坐标)和服务内容(横坐标)两个维度研究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的具体策略,并借助云南省S村暑期学校的案例,分析社会工作在教育扶贫中的行动逻辑和实践路径。

二、 社会工作介入S村教育扶贫的实践过程

(一) 项目背景

云南省S村属于山区,喀斯特地貌,水资源贫乏。该村位于镇东北部,距离县城38.80千米,土地面积26.68平方千米,海拔2100米,年平均气温14℃,年降水量1200毫米,适宜种植烤烟、玉米等农作物。S村共由43个自然村组成,自然村之间相对较远,人口居住分散。S村多是山地,且都是石头山,红壤土层较薄,因而较为贫瘠且蓄水能力差,水涝灾害频繁,这就使得一般的农业经济很难满足日常生活所需。这种情况直到1975年开始种植烤烟才有所好转。

现在S村以种植烤烟为主要生计,种植收获期为每年的4月至11月,其中7月至9月为采摘和烘烤阶段,是村民最为忙碌的一段时间,全村男女老少都要投入到农业生产之中。而这一时期又是学生的暑期阶段,学生在家帮忙做家务或者整理烤烟,空闲时间相对较少。因而,村中學生暑期大多数时间待在家中,极少外出。另外,受当下网络不良信息的影响,村中学生(以初中生居多)打架、斗殴事件较多,甚至出现了“帮派林立”的现象。学生打架多次出现重度砍伤、入院治疗等事件,村内、村落间矛盾也因此频发。

H大学结合自身专业优势,在云南省X县开展定点扶贫工作。2018年7月22日H大学社会工作小组入驻X县S村,借助学院专业力量助力乡村教育扶贫工程和开展专业实习。基于S村青少年矛盾的问题,社会工作小组选择青少年这一群体作为社区服务的介入对象,开展暑期教育项目,以期调整社区关系,实现乡村社会的和谐发展。

(二) 需求调查:文体教育“缺失”与家庭教育“缺位”

在驻村工作中,项目组首先对S村学生学习和受教育情况进行了初步调研。项目组了解到,当地中学生文化课成绩较差,尤其是数学、英语成绩亟需提高。此外,当地中学师资薄弱,中学体育课、美术课、音乐课课时量相对较少,小学则几乎没有开设此类课程,但是这一现象并没有得到学校的高度重视。在访谈中,当地学校管理干部FRY说:“我们师资较少,所以教学重点是放在文化课程,艺术类课教师也是由文化课教师兼任”;当地中学教师MF说:“我们大多数不是体育、美术、音乐等专业出身,所以对于相关课程了解不多。”然而,在与中学生的沟通过程中发现,学生普遍愿意接受体育艺术类课程辅导,尤其愿意参加一些音乐、体育方面的活动。

项目组对学生家庭进行了入户走访,就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期待、当下教育方式以及对孩子日常学习的关心程度等议题进行了交流。在教育方面,家长对孩子的期望有所不同:有家长仅希望孩子以后能够初中顺利毕业,回家帮忙种地或是就近打工;也有家长希望孩子能够好好学习,考取大学,不再以种地为生。家长们普遍认为,自身知识水平有限,无法为孩子提供辅导。例如,访谈中学生家长WFY说:“教育应该是学校的任务,我们村中大部分家长没怎么上过学,文化水平很有限,只能负责孩子的日常生活和提供生活费用,最多偶尔问一问孩子假期作业是否写完了,其余的就需要学校老师的教导了。”

此外,在日常生活中,多数家长存在打骂孩子等体罚现象。当孩子做错事时当地家长的解决方式多是骂一顿或打一顿。家长正是在对孩子的打骂中树立“权威”,“教会”孩子做人、做事。但是这样就带来了孩子与家长关系不和睦、家庭关系不和谐。同时,这样一种暴力的教育方式,深深影响着孩子,让孩子自小就具有一种暴力倾向。访谈中学生XC说:“我在家做错了事,爸妈就会打我,但是我在学校却是老大,没人敢惹我。我也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和同学打架,要是打伤了对方,他们家长就找老师、找家长,我爸妈就去赔礼道歉什么的!我顶多就是被带回家教育几天,要么被打一顿,要么被骂一顿,反正也没啥事,过几天就又回学校了。”

基于前期调查,可以认为,S村学生处于一种文体教育“缺失”,家庭教育“缺位”的状态。因此,小组计划整合生态系统理论和赋权理论,利用烤烟采摘与烘烤的时间“间隙”开办一个暑期学校(包括开展课业辅导、小组活动、社区活动)。从个体赋权的层面开展学生教育,在扩展学生知识面、增加学生学习能力、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的同时,提升学生的“自我效能感”,让学生有一种热爱生活的信心和追求简朴的信念。同时,暑期学校也会吸纳家长以及社区成员参与其中,从学生系统、家庭系统、社区系统逐层介入到当地青少年教育之中,通过直接影响青少年这一群体,间接带动家庭系统,并逐渐扩散影响整个村庄的社会价值理念。

(三) 资源整合与多维动员:暑期学校的准备与启动

暑期学校计划于2018年8月1日正式启动。在项目启动之前,如何让学生积极参与、如何得到家长支持、如何链接社区资源,成为了亟需解决的一系列重要问题。基于社区赋权的理念,项目组从学生、家庭和社区等三个层面开展动员工作,整合既有社区资源开展暑期学校的准备工作。

项目组首先利用废弃日历挂纸制作海报,将暑期学校的内容概要、课程设置、师资组成、时间安排以图文并茂的形式进行社区宣传。之后,项目组就此进行家访,分别与学生和家长进行沟通。在与家长沟通的过程中,项目组强调针对学生数学、英语学习中存在的问题,暑期学校会专门开设课业辅导,教授孩子学习的方法和技巧;在和学生的沟通过程中,项目组宣传暑期学校不仅会辅导课业,还会开办一些绘画、乐器、体育等课程,以此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如此一来,家长与学生均表示愿意支持开办并参加暑期学校。

暑期学校的开办还需要当地学校配合。因此,项目组借助S村党员培训的契机,进入到HK中学围绕激发学生学习动力、减少校园暴力、提高家校合作等多方面内容与学校领导进行会谈。学校领导对暑期学校的创办给予了肯定和支持,HK中学校长表示:“我非常支持暑期学校的开办,现在我们很多老师教育理念需要更新,教学方法有待改进,与学生沟通不畅,部分初中生在小学期间基础较差,学习习惯和方式都需要调整,希望你们在这方面有所作为。”

2018年8月1日,暑期学校启动仪式正式举行。启动仪式的主要目的是让学生了解暑期学校的办学初衷,让学生与社会工作者之间能够相互认识,彼此熟悉,并让各位学生熟悉班规条例、了解课程安排、注意上下学时的安全事项。在启动仪式中,项目组特地邀请了S村村支书、村委副主任、小学校长、驻村干部、村委会其他成员及部分学生家长参加,并邀请村支书为大家致辞,村支书指出:“H大学一行来到S村,是带着真心与奉献精神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不仅能够促进学生的素质发展,激发教育者内在的发展动力,更是为国家政治、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传递提供动力。S村十分感谢项目组的到来,为乡村的教育发展注入新鲜血液。在座的学生一定要保持尊师重道的传统美德,在暑期学校要认真学习,遵守课堂纪律。希望大家在暑期学校内学有所成,不辜负每一个老师的心血和汗水。最后,我们S村十分感谢H大学项目组在这片土地上真心的付出,祝愿S村与H大学的友谊长存。”村支书在对项目表示肯定和鼓励的同时,也进行了社区动员,希望更多的家长能够参与其中,不辜负社会工作项目组的一番真心。

(四) 学业辅导+小组活动:暑期学校的开办

2018年8月3日下午,暑期学校开始第一次课业辅导。最初参加人数较少,后续人数不断增加。开班之初,学生们的学习态度和课堂表现参差不齐:有的学生很认真,能够很快投入课堂学习,积极回答老师的问题;有的学生注意力不集中,上课期间无所事事;也有学生学习态度不端正,上课不带课本、纸笔,对于老师布置的作业无动于衷;甚至有的学生在上课后不久便找各种理由走出教室,悄悄溜回家中。这说明部分学生学习的内生动力不足。在与学生的沟通中得知,有些学生是在家长逼迫下才来参加暑期学校的;也有学生是为逃避采摘、整理烤烟等农活而来的。当暑期学校增加了提升家乡认同,增强自我效能的情景剧、学习经验交流会等小组活动后,学生的学习兴趣逐渐提升,暑期学校的课堂纪律越来越好,学生积极性也不断提高。在16次小组活动中,发挥S村青少年对家乡的熟悉程度较高以及他们的想象力丰富、才艺多样等优势,共同完成了家乡情景剧的设计与表演。当然,小组活动的主要目标并非关注于情景剧本身,而是希望在这一过程中提升学生的沟通与表达技巧,挖掘S村丰富的社会资源,增强学生的家乡认同与自我效能感。

在暑期学校的开展过程中,还增设了以激发学生学习动力为主要目标的“一起来,益分享”学习经验交流会。这次交流会在前期暑期学校的课业反馈以及日常走访调研的基础上,邀请两位本地大学生分享高中与大学的生活学习经验。经验交流会的分享内容主要围绕“大学的美好生活”“有效的学习方法”等主题展开,以期达到激发孩子学习的内生动力、强化学习动机、提升他们的学习效率的目的。首先,本地大学生FY讲述了他从“学渣”逆袭成“学霸”的蜕变史:“我读初中的时候对学习没有任何兴趣,整日依靠游戏浑浑噩噩度日。直到毕业考试的成绩单拿到手中,看着距高中录取分数线相差70分,我才真正开始思考人生。被成绩刺痛后,我告诉父亲:‘我想继续上学。几经周折,终于进入一所普通高中。意识到与同学的差距后,我开始奋起直追,刻苦读书,不断缩小和别人的差距。在三年如一日的努力下,铁杵终于磨成针,考进一所知名大学,我给大家的忠告是,无论何种境地都要相信自己,因为上天总是眷顾努力的人。”接着,另外一名大學生XF通过讲述初中升高中的经历来告诫学生:“也许现在的自己并不完美,但是通过努力奋斗,总有一天你会成为理想中的自己。”除此之外,她还提醒在座的孩子:“也许有些家长的教育方式存在一些缺陷,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和他们进行无意义的冷战和争吵,只有平心静气的沟通才是解决矛盾的最佳方式。初高中是青少年叛逆期的主要阶段,我们避免孤立、欺辱、嘲笑和伤害他人,减少校园霸凌事件。成才先成人,即便不能在课业成绩上名列前茅,仍然要保持‘善良的心灵。”

在两位本地大学生为同学们分享了学习经验之后,同学们踊跃提问,从学生的问题中可以发现他们的关注点主要落在如何处理师生关系与同学关系、如何缓解学习压力,以及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技巧上,分享者们也纷纷对他们的问题进行答疑解惑。在交流会最后的“愿望贴”环节中,社工WCH作了交流总结:“无论以后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无论以后在哪里就业,都一定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这样才能开阔自己的视野,成为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同时,也希望大家不要忘记今天许下愿望的自己。”在愿望贴中同学们都写了“想上大学”,“想成为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可见,此次活动得了学生的支持,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并使更多的学生深度参与到暑期学校中去。

(五) 社区教育:一个社区互动的过程

在开办暑期学校、举办小组活动之余,项目组发现村民们闲暇时对文化艺术活动存在巨大的需求,村民生活富裕之后更希望能够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因此,项目组将暑期学校和社区教育对接,提出“艺术激活乡村活力”的实践预案。

项目组试图挖掘当地村庄传统文化,并融合外来优秀文化,实现“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和谐景象。同时,项目组认为,借助这个机会,能够丰富青少年的社区文化娱乐活动,引领孩子们打开艺术之门,不断增强他们的自我效能感和认同感,激发他们个人发展的内生动力,实现自我赋能,以促进乡村的文化传承。最终项目组总结出一套通过艺术手段“活跃乡村”的行动路线,决定举办以“S村的幸福线”为主题的社区文艺晚会。通过现场互动游戏,表演家乡情景剧和歌曲舞蹈节目,为学生提供与人沟通、了解家乡、表达自我的机会,在此过程中让孩子发现自己的闪光点,让家长去发现自己孩子的长处,并借此培养社区意识,为S村的社区建设打下基础。

宣传之初,社区文艺晚会获得了村委会和当地学校、学生的支持。但是多数村民由于正处农忙季节,对于社区活动的参与积极性并不是很高。项目组开始尝试询问了几户学生家长是否愿意参加社区文艺晚会,他们均表示8月农忙,时间不足,不愿参与。例如S村妇女SZS说:“现在农忙,我白天需要在地里采摘烤烟,晚上要整理烤烟,还要照顾孩子、做家务,实在没有时间参加。”但恰好农历六月二十四日(2018年8月5日)是彝族的火把节,届时当地的各族妇女会齐聚一堂,并伴有赶集、舞蹈比赛等活动。项目组计划借此契机组织当地妇女抓紧排练舞蹈,壮大现有的村庄舞蹈队规模,为S村社区文艺晚会活动做好铺垫。此外,项目组格外注意村民的时间,绝不耽误村民的农活。只希望增加他们的欢乐,不希望增添他们的负担。经过了半个月紧张的排练,在村舞蹈队原有的基础上排练了《祝酒歌》《纳西情歌》《我从草原来》等一系列舞蹈节目。在项目组的帮助下,舞蹈队也建立了自己的团队制度,选拔出了一些团队骨干,并吸纳了一大批社区居民参与舞蹈队。

8月23日晚上,社区文艺晚会于S村小学成功举办。在社区文艺晚会中工作组将暑期学校期间编排的情景剧以及歌唱舞蹈节目搬上舞台。此外,晚会还借助舞蹈的形式,将学生家长请上舞台,与自己的孩子同台演出,拉近了学生与家长的距离。在社区文艺晚会中,学生之间互相沟通、互相合作,共同为晚会呈现精彩的表演;家长和其他村民通过观看晚会节目,感受到孩子们身上的种种潜能。当这种发现与感受增多时,在社工的适当引导之下,学生、家长与乡村的教育观念与认知将在一定程度上变得更具全面性,这种氛围将有利于学生更加健康地成长。总体而言,社区文艺晚会与暑期学校之间紧密相连。在作业辅导环节中学生们学习到的歌曲与舞蹈可以在文艺晚会中表演,小组活动中的情景剧也是文艺晚会的表演节目之一。社区文艺晚会向S村全体村民呈现的是村庄内学生群体不同的一面,这既有利于家长改变对其孩子固有的消极看法,也使得家长开始转变教育思维,愿意去挖掘孩子身上更多的优势。观看社区文艺晚会之后,很多村民表示以前没有想到村子里的孩子这么多才多艺。村民ZSZ说:“总以为一些节目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没想到我的孩子也是能歌善舞的,比她妈妈表演得好!”

在社区文艺晚会之后,项目组继续挖掘村庄已有的资源,在与暑期学校的配合下设计、组织了社区趣味运动会、重阳节敬老活动等一系列社区文体活动,为乡村文明建设提供助力,提升乡村精神文明水平。上述社区活动将同辈群体系统、家庭系统、社区系统视为一个整体,在赋权理论指导下,坚持需求为本、权利为本、社区为本的理念原则开展社区教育活动,协调社区关系、打造社区共同体。

三、 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的经验与反思

为期近两个月的暑期学校主要设置了课业辅导、小组活动、社区活动等内容。S村暑期教育学校的实践表明,社工介入教育扶贫既能够提升受教育者“权能的客观存在”,也增强受教育者的“主观性感知”,在增加受教育者知识的同时,又提升受教育者社区参与意识,让受教育者热爱生活、重塑信心。此外,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的过程也可以视为是一个社区教育生态系统建构的过程,不仅使学生系统得到了改变,同时也使家庭系统的教育观念和社区系统的教育环境得到改变,做到了让平凡的人有价值,让社区成员能够相互欣赏,让每一个社区成员能够成为共同体中的一员,共同营造一种社区的“公共性”,打造一种“幸福的社区生活”。具体而言,本项目主要是沿着两条线索展开:一方面,从介入对象、介入路径来看,本项目先以学生教育为切入点,撬动家庭教育,再辐射到整个乡村社区价值观;另一方面,从社工服务内容来看,从开展学习能力培训起步,到提供社区参与机会,再到提升受助者自我效能感,最终形成了一种以赋权增能与系统建构为核心的反贫困社会工作实务模式。

(一) 教育扶贫的对象:学生教育撬动家庭教育,再辐射社区教育

“系统—赋权”模式给教育扶贫提供了一个关注人们与其周围环境互动的新视角。从教育扶贫的介入对象来看,个人只是生态系统中的一份子,环境对个体有着重要的形塑作用,各生态系统之间也相互影响。因此,教育扶贫中社会工作的介入在于协调各个生态系统之间关系。教育扶贫要同时关注学生教育、家庭教育和社区教育,在学生系统、家庭系统以及社区系统之间的连接和互动中,弥补当地教育资源的不足。

学生系统主要涉及教师子系统、同学(朋辈群体)子系统、学校子系统等诸多方面。很多贫困地区的教育体系中文体教育欠缺,因此,社会工作者可以在课余期间(如周末或寒暑假)开设假期学校,以补充文体教育为抓手,充分挖掘本土教师力量,引入外部知识资源,穿插开设学业辅导,最大限度地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培养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和生活中的上进心。此外,同学(朋辈群体)间和睦的交往关系、优秀学子的榜样作用等对学生的学习态度和心理变化有极大的影响。社会工作者应积极开展小组活动,改善学生朋辈群体间关系,帮助塑造良好的校园学习生活环境。

家庭系统是孩子自幼成长的稳定环境,孩子所受到最早的教育多是来自父母。在培养学生文化知识和能力素质中,家庭教育是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环节。很多贫困地区存在家庭教育环节缺失或许是观念落后的问题,这给教育扶贫工作带来了不利影响。为有效改善家庭环境和亲子关系,社会工作者可以利用学校教育的机会,进行家庭访谈、家校互动,在收集学生基本资料的同时进行适当的干预和调解,帮助家长树立正确的教育理念,践行科学有效的教育方式,形成良好的家庭教育模式。

社区教育对于教育扶贫亦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一个地区的社会心态和价值标准会对当地教育质量产生深刻的影响。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尽管校园中的学生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到家庭、学校之外的社会环境,但是各种各样的事件或者观念总会通过一些渠道传播到学生当中,尤其在信息技术日益发达的今天,一些不良的思想和理念一旦成为孩子心中的主流观念,则会深刻影响到其日后的选择。因此,可以利用学校教育的机会以全体社区居民为服务对象开展社区教育,充分发掘本土文化资源,改善社区环境,培养孩子正确的价值观,使其自觉抵制不良思想的侵蚀。

总之,学生系统—家庭系统—社区系统构成了学生教育的一个生态系统链,社会工作者可以穿针引线,将其紧密地衔接,以整合资源,让学生在潜移默化中受到良好的教育,从而改善贫困地区的教育环境。

(二) 教育扶贫的内容:从权能取向到自我效能感的提升

作为精准扶贫的一种重要模式,教育扶贫属于“造血式”扶贫,它能提升贫困人口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是一条促进贫困地区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根本途径。然而,贫困并非只是体现在经济收入与支出上。贫困问题实际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但当下我们教育扶贫之中,往往将“科学知识”和“专业技能”作为扶贫重点,把提升受教育者的生存能力和经济能力作为教育的目标,却忽视了对受教育者必要“生活世界知识”的培养和价值观的塑造,而“系统—赋权”模式则能够弥补上述不足。

从“系统—赋权”模式来看,教育亦是一种赋权的手段,但教育扶贫不能仅限于一种客观存在的权能模型,只重视学生的知识获取、学习能力掌握。而教育扶贫更应将受教育者的自尊心、自信心、自我效能感等元素纳入其中,在開展教育的过程中要注重提升受教育者的主观性感知、自我评价和自我满足感,进而使社会工作中的教育赋权从一种客观的“权能取向”走向一种“自我效能感”提升。此时,教育不再是一个被动吸收的过程,而是一个主动获取的过程。我们的教育扶贫应该是一种改变教育系统的活动,使教育扶贫从一种“灌输式教育”,转变为“对话式教育”。因此在教育扶贫的过程中,应该创造一些学生与朋辈群体的互动机会、学生与家长的交流条件以及社区活动的平台,真正实现从个体赋权到家庭赋权再到社区赋权,最后真正地做到系统赋权。

(三) 教育扶贫的意义:在“系统—赋权”中追求社会的公平正义

教育扶贫是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根本手段和重要方式,其目的是通过办好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教育事业进而实现减贫脱贫的战略目标,主要体现出社会对公平正义的价值追求。当下基础教育发展的不平衡与不充分,往往会使贫困地区、贫困人口得不到公平的教育保障,导致其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低下,这是造成贫困的主要原因之一。因而,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应该在整合赋权理论和生态系统理论的基础上,倡导一个公平合理的教育环境。然而,这样一个公平合理的教育环境不仅包括教育资源公平合理分配,也更应该在受教育者的内心建构对于公平正义的价值追求,这才是教育扶贫的真正意义,只有这样才能使受教育者真正走出贫困。乡村振兴的关键是打赢脱贫攻坚战,帮扶农村贫困人口彻底摆脱贫困。因而,作为一种从精准扶贫向乡村振兴过渡的有效途径,教育扶贫可以在“系统—赋权”的社会工作发展模式中实现对社会公平正义的价值追求。

综上所述,教育扶贫不能仅是政府的单一主体行为,教育扶贫的内容也不只是知识的传递和技能的输送,教育扶贫的成效更是不能简单地用金钱去衡量。因此,我们需要从整体的视角去看待教育扶贫,这正给予了社会工作介入的空间与可能。本文综合社会工作生态系统理论和赋权理论建构了“系统—赋权”的理论框架,尝试对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的实践路径进行理论解释和论证。但由于驻地时间较短,很多后续成效未能体现和测量,本文更多的是对社会工作介入教育扶贫的实践路线进行尝试性解读,更为深刻、更为系统的反贫困社会工作理论和实践研究,需要更多研究者共同关注和推进。

(责任编辑: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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