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情还是情理:社会工作理论的“中国框架”及其哲学依据

2020-07-04 02:34童敏周燚

童敏 周燚

[摘要] 经过十多年的快速发展,中国本土社会工作正在朝向专业化的方向迅速迈进,急需总结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的实践逻辑和理论依据,明确自己的专业位置和专业发展空间。通过比较“人在情境中”的理情逻辑和情理逻辑两条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建构路径,我们发现中国本土社会工作走的是一条不同于西方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道路,无法依据西方社会工作所推崇的无限理性的启蒙思想的理论假设,而需要在多元化的现实生活场景中推动生活改变,将人本主义回归世俗的日常生活中,在此之上建立特定场景实践中有限理性的“中国框架”。此框架既关注特定场景中的“情”,也关注特定场景中的“理”,采用情理并重的实践逻辑,以便为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找到现实基础,推动中国本土社会工作走向国际舞台。

[关键词] 社会工作理论  中国框架  理情逻辑  情理逻辑

[基金项目]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时代的场景实践与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理论体系建设”(童敏主持,编号为18BSH15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童敏(1965-),男,厦门大学社会与人类学院社会工作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周燚(1995-),女,厦门大学社会与人类学院社会工作系实务研究助理。

[中图分类号] C91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7672(2020)02-0001-09

一、 问题的提出

自2006年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发展宏大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战略部署以来,我国社会工作在政府强有力的推动下经历了十多年的快速发展,到2017年正式进入《国家职业资格目录》清单,成为国家层面认可的一种职业,并且拥有38.3万个专业岗位、5.1万个服务站、9793家民办服务机构,以及867个行业协会。?譹?訛特别是近年来,我国社会工作的推进方式发生了显著变化,从之前以民政部门为主转变成跨部门联合推进的方式。其中,由国家卫生计生委等22部委在2016年联合颁布《关于加强心理健康服务的指导意见》推进社会工作者参与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譺?訛由国家禁毒办在2017年联合民政部门推广的禁毒社会工作,?譻?訛以及由国家卫生计生委与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在2017年共同推行的医务社会工作等试点最为典型。?譼?訛显然,我国社会工作已经进入了跨部门推进发展的阶段,无论服务的深度和广度都与以往不同,急需服务专业性的提升。与此同时,中国社会工作学会也在2018年相继出台了青少年社会工作等多个全国性的行业服务指南,以规范社会工作的专业服务。?譽?訛因此,为了进一步推进我国社会工作的发展,总结本土社会工作的理论已经成为现阶段我国社会工作发展面临的一项重要课题。

这一课题不仅关系到中国本土社会工作实践探索的十多年经验总结,解答中国本土社会工作怎么做,从而找到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的实践逻辑,为之后的专业化发展提供现实基础,而且也为正在实施的社会工作跨部门联合提供专业合作的依据,让社会工作者明确自己的专业位置和专业发展空间。特别是,近年来随着我国社会工作学科的不断成长,提炼和建构本土理论的诉求变得越来越迫切。为此,本文将针对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的实践逻辑开展讨论,通过梳理和比较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建构的不同路径,找到本土社會工作理论的“中国框架”及其哲学基础,以便为正在朝向专业化发展的中国本土社会工作提供有益的参考,让中国本土社会工作能够走向国际舞台。

二、 西方社会工作理论的两种建构路径

尽管西方社会工作理论有不同的建构路径,有的依据社会工作的作用和目的,将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划分为治疗、维持和解放三种类型;?譾?訛有的依据服务的焦点,把社会工作理论分为服务对象有某方面潜质、能够运用整体潜质和有社会身份三种类型;?譿?訛有的则从主观和客观以及秩序和冲突纵横两个维度进行考察,将社会工作理论划分为调停者、意义寻求者、意识提升者和革命者四种类型。?譹?訛但是实际上,社会工作理论的核心是有关“人在情境中”的假设,?譺?訛它的理论建构也就自然需要建立在对这一核心假设的理解上。正因为如此,有学者直接从人与环境的关系出发,将社会工作理论区分为系统视角、问题解决视角、能力和寻解视角、现代批判视角以及后现代视角五种类型。?譻?訛

就“人在情境中”这一核心假设而言,它包括两种完全不同的理论建构逻辑。第一种关注其中的人,把“人在环境中”理解成人适应环境。这样,人也就变成单个的独立体,人的理性分析和思考能力成为人们成长改变的关键,这种理性能力意味着人能客观地理解现实环境的要求,能找到有效适应环境要求的现实办法。与理性相对应是人的情绪、感受等感性的部分,它与理性正好相反,来自人们自身的体验,受到人们自身主观偏好的影响,因而需要人们运用理性来控制自己的感性体验。否则,就会损害人的理性能力,不仅无法帮助人们适应环境的要求,甚至还可能促使人们陷入“自以为是”的困境中。?譼?訛因此,这种“人在情境中”的思维逻辑把人的“理”放在了第一位,强调理性才是社会工作服务的目标;对于“情”,它则要求进行适度的控制,以保证人的理性能够正常发挥作用。显然,这种以“理”为中心、以“情”为辅助的“人在情境中”的理情逻辑,是以实证主义哲学逻辑为基础的。

“人在情境中”的第二种解释关注情境,把情境看作是人生活的前提,强调情境是不断变化的,只有在这种不断变化的生活情境中,人们才能够找到成长改变的方向和途径。这样,人的成长改变就与生活情境的变化紧密联系在一起,他根本无法与生活情境割裂开来变成单个的独立体,也无法仅仅运用理性找到生活的规律,因为只要人们注重个人的理性分析,就会站在生活之外寻找生活的变化规律,这样做必然导致“南辕北辙”。正是因为如此,放弃先入为主的理性判断,接纳生活的现实环境,学会融入生活的情境中,就成为人们理解现实环境要求的前提。“情”自然成为这种“人在情境中”的思维逻辑的核心,处在第一位,为人们寻找成长改变的“理”创造了条件。?譽?訛显然,这种以“情”为核心、以“理”为目标的“人在情境中”的情理逻辑,虽然也在寻找人的理性,但是这种理性与理情逻辑所强调的理性不同,不是对生活环境要求的简单适应,而是对生活变化的把握,拥有了洞察生活变化的预见力。?譹?訛

这种“人在情境中”的情理逻辑到了后工业社会之后发生了明显的改变,特别是在后现代主义思潮和后结构主义理论的影响下,人们越来越关注日常生活经验在成长改变中发挥的作用,逐渐放弃宏大的社会层面的考察和叙事。?譺?訛20世纪90年代的全球化和国际化运动则进一步启发人们关注在地的文化和知识,以及在文化殖民霸权下的抗争。?譻?訛这样,场景化和多元化成了社会工作实践的关键,多元主体的在地生活经验和知识成为人们探寻的目标。?譼?訛此时的“情”已经转换成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日常生活场景,具有了多样性,而此时的“理”也拥有审视差异性经验的功能,让个人独特的生活经验得以呈现出来。?譽?訛显然,在后现代主义思潮和后结构主义理论影响下,虽然情理逻辑仍旧把“情”放在第一位,把“理”作为情境中理性的寻找,但是它倡导放弃二元对立的思维逻辑,推崇一种多元主体“共赢”(both-and)的差异化逻辑。?譾?訛这种情理逻辑拥有了社会建构的理论哲学基础。

三、 西方社会工作理论的内在矛盾

尽管从形式上看,“人在情境中”的理情逻辑与情理逻辑两种理论建构的路径正好相反,前者把“理”放在了第一位,用“理”来引导“情”;后者把“情”放在了第一位,要求用“情”来引导“理”,但是实际上,两者的差别不仅是“理”和“情”次序的颠倒,而且是对于人们成长改变所依赖的理性有完全不同的理解,依据的是不同的哲学基础。就理情逻辑而言,它假设“人在情境中”是一种“客观事实”,对于这种“客观事实”,只有借助科学分析的理性,才能找到和掌握这种“客观事实”变化的规律。情理逻辑就不同了,它认为“人在情境中”是人们的一种“经验事实”(empirical reality),是人们在与环境相互影响过程中产生的一种经验,既涉及参与其中的人们的体验,也涉及人们在其中的应对行动,需要借助一种实践中的理性选择才能把握,是主观和客观的融合。?譿?訛显然,有关“客观事实”的知识需要运用验证方法(experimental approach)才能探究出来,它不仅要求研究者站在生活之外,采用科学的方式进行“客观”观察,而且要求研究者站在中立的立场上总结和提炼知识,这是一种静态的理性知识探究方式。但有关“经验事实”的知识不一样,它需要研究者参与其中,根据实践场景的要求选择和调整行动的策略,从行动的经验中找到指导实践的理论。显然,这是一种动态的理性知识探究方式,依赖场景实践中的不断反思。?譹?訛

如果理情逻辑是对已经发生的“事实”的“客观”探究,目的是分析“事实”是什么,那么情理逻辑则是对即将发生的“事实”的“经验”分析,目的是找到符合“事实”的选择。两者的差别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对过程的认识。理情逻辑把理性视为一种反映“客观事实”本质的普遍化知识,认为谁掌握了这种普遍化知识,谁就了解了“客观”规律。情理逻辑强调理性是对即将发生的“经验事实”的揭示,随着时间的推移,“经验事实”会不断展开,人们才能逐渐拥有理性思考的能力。二是对行动者的理解。理情逻辑把知识生产视为研究者的科学探索,普通的行动者只是知识生产的观察对象。情理逻辑正好相反,认为行动者是行动知识的生产者。不同的人提供的知识是不同的,即使同一个人,也会因为经验不同而有所不同。三是对场景的看法。理情逻辑不仅不注重知识生产的具体场景,甚至要求人们把“客观事实”从具体的场景中抽离出来,对其本质进行直接分析。情理逻辑则要求人们回到实践的具体场景中,强调只有结合具体场景,人们才能找到特定场景中的选择理性。?譺?訛理情逻辑是一种本质分析理性,针对的是一种已经成为事实的客观存在(being);而情理逻辑是一种行动选择理性,针对的是一种正在改变过程中的成长经历(becoming)。?譻?訛

正因为如此,理情逻辑面对的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它从目前生活状况入手分析“客观事实”背后的本质,整个分析始终都围绕已经是事实的确定因素,是一种确定性的分析。然而,情理逻辑面对的是即将发生的事实,是对特定处境中可能性的把握,始终指向未来,其中既涉及确定因素,也涉及不确定因素,需要借助特定实践场景进行不断反思和行动调整。这种场景实践的情理逻辑需要放弃原来那种简单的因果直线式或者循环式的确定因素的思维方式,把实践场景的变动性作为理解的核心。特别是在上世纪90年代之后,日常生活成了社会工作的基本实践场所,场景化和多元化成为社会工作实践的突出特征。显然,这样的“人在情境中”的情理逻辑就必然面临生活场景多样化和复杂性的挑战,理性的脆弱性就變得越来越明显。?譼?訛一方面,随着“人在情境中”实践的深入,人们的理性从聚焦确定因素的分析逐渐深入到对可能性的把握,对理性的要求越来越高;另一方面,人们的生活却呈现出多元化和变动性的特征,直接威胁理性的生活安排,使西方社会工作理论的建构处于两难的境地中。?譹?訛

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建构的这种两难境地,说到底,是对理性过度崇拜导致的,相信理性能够完全把握生活的变化规律,即使是情理逻辑也认为,人能够在多元化的场景实践中把握生活的变化规律。这样的理解必然使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建构难以应对日常生活实践中日益增加的不确定性,因为日常生活中的这些变化不受意识控制,往往超出人们意识可以预测的范围。?譺?訛这也意味着,无论“人在情境中”的理情逻辑还是情理逻辑,都需要对理性本身的局限进行考察,以便找到在多元化生活场景实践中社会工作理论建构的方式。?譻?訛

四、 本土社会工作理论的建构处境

我国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过程中,逐渐由“单位制”的管理向“街居制”的治理转变,社区的重要性越来越明显,社区成为我国基层社会治理的重点,而我国基层社会治理走的是“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的模式,政府通过购买专业服务采取局部先行、试点推进的方式,?譼?訛直接推动了我国本土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发展,?譽?訛使我国本土社会工作的发展重点落在了社区这一人们熟悉的日常生活环境。?譾?訛正是这样的推进方式促使我国本土社会工作走上了一条与西方不同的专业化发展道路,不再运用以机构服务为主的抽离场景的标准化服务,而是从人们熟悉的社区日常生活中的实际问题出发,采用融入日常生活的场景化服务策略。?譿?訛

这种融入日常生活的场景化服务的核心特征表现为“我找你”,即由社会工作者主动走进社区寻找服务对象,在服务对象熟悉的日常生活中开展专业服务。?讀?訛这样的服务不同于西方由服务对象主动寻找社会工作者的“你找我”的方式,服务对象常常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专业服务,而且连社会工作是什么也时常不了解,导致社会工作者缺乏专业服务开展所需的专业身份。在这种缺乏专业需要和专业身份的处境下,社会工作者只能走进服务对象的日常生活中,深入了解服务对象需要背后所反映的日常生活困扰,由此寻找到服务对象日常生活中可以改变之处,开展相应的专业服务,协助服务对象消除日常生活中的困扰。?讁?訛因此,中国本土社会工作是一种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开展的专业服务,不仅需要以日常生活为起点,而且需要融入日常生活中,甚至服务本身就是推动日常生活改变的一部分,始终无法脱离日常生活。显然,这是一种日常生活中的专业服务。

正是在日常生活中开展专业服务的要求,使中国本土社会工作具有了多元主体参与的特征。这不仅表现在日常生活场景中的社会工作专业服务常常既关注服务对象的成长改变,同时也与服务对象的周围他人相联系,特别是服务对象身边的重要他人,如照顾者、亲属好友等,他们是服务对象得以成长改变的重要社会支持力量。多元主体还表现在因政府购买服务而形成的多个利益相关方,这些利益相关方通常包括服务出资方、服务合作方、服务评估方以及服务承接方等制度层面的参与各方。实际上,临床和制度这两个方面的服务在中国本土社会工作专业实践中一直是相互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临床服务影响制度层面的沟通,制度层面的沟通反过来又会影响临床服务。两者相互交错,一起推动服务对象日常生活的改变,使中国本土社会工作出现多层次的多元主体参与的复杂现象。

在这种复杂的多元主体参与下,中国本土社会工作专业服务也就具有了另一种重要特征,就是差异化。即不同的社会工作专业服务不仅取决于不同的服务对象以及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遭遇到的不同问题和拥有的不同的非正式支持,而且不同的服务合作方和服务评估方也会对社会工作者提出不同的专业服务要求。尤其是服务承接方,他们是社会工作者重要的正式社会支持之一,不仅为社会工作者提供重要的服务资源,而且为社会工作者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即使是服务出资方,他们也会通过服务的招标要求和程序以及其他方式影响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实施。显然,这种差异化的服务要求促使社会工作者需要根据具体的服务场景选择专业化的服务策略,并且随着服务场景的变化而变化,是一种个性化的专业服务。这样的专业服务在满足人们个性化和差异化要求的同时,也带来了服务的不确定性,需要随时面对生活中的差异和冲突。?譹?訛这样,如何在保持多元化要求的同时超越日常生活中的差异和冲突,就成为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理论建构的关键。否则,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的理论要么忽视日常生活场景实践中的多元化要求,强调标准化的专业服务,要么过分注重多元化的要求,走向相对主义。两者最终都无法准确回应中国本土社会工作在日常生活场景中推动生活改变的实践要求。

五、 本土社会工作的理论框架及其哲学基础

人们对生活经验的个性化和差异化的推崇可以追溯到人本主义。人本主义假设,人们生活在自己的经验世界中(being-in-the world),只能通过自己的生活经验了解周围的世界。因此,人们此时此刻的经验和个人的独特性就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最根本特征。?譹?訛显然,人本主义为个性化和差异化的生活要求提供了哲学基础,它让人们相信每个人的生活经验都是不同的,来自人们成长改变的经历中,只要环境提供良好的发展条件,人们就能够将自己的成长潜能激发出来。?譺?訛但是实际上,这样的理论假设是把人从其日常生活中抽离出来加以审视的,是一种抽象的人性假设,忽视了人的现实生活基础,它传承了西方启蒙运动对人的内在价值和理性能力的崇尚。?譻?訛可以说,人本主义是一种忽视日常生活多元化现实基础的理论,这样的理论必然导致个人主义的盛行和“强势的人类中心主义”。?譼?訛正是因为如此,人本主义的这一理论假设才遭到存在主義、?譽?訛后现代建构主义、?譾?訛批判理论?譿?訛和女性主义?讀?訛的质疑,要求人们回到现实的日常生活中,看到世俗生活的冲突和对抗。可见,中国本土社会工作需要的是一种在日常生活场景中推动现实生活改变的理论框架,它依据的是一种世俗人本主义,既关注日常生活的多元化要求,又注重个人经验的独特性。

这样,对于人本主义所推崇的超现实的理性能力需要放在多元化的日常生活场景中重新考察,让人的理性能力能够重新回归日常生活,回归多元化的现实基础。在多元化的现实生活面前,显然,人们首先需要面对的是生活的不确定性和变动性,人们的理性能力因而也不再是无条件的,而是特定场景中的有限理性。有限理性需要明确理性能力发挥的特定场景这一条件,否则,就会过度夸大理性能力,导致出现现实生活的冲突和困境。场景条件确认本身也构成这种理性能力发挥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其核心的要素。因此,这种理性可以称之为场景理性,它不同于理情逻辑,以“理”为主导,也不同于情理逻辑,以“情”为主导,而是采用情理并重的逻辑,通过“情”的引导去发现特定生活场景中的“理”,通过“理”的实施去明确特定生活场景中的“情”,让“情”和“理”在特定的生活场景中相互影响、相互转化,推动现实生活的不断改善,避免理性能力的“过犹不及”。

从这样的本土理论框架出发审视社会工作专业实践就会发现,依赖日常生活场景实践的中国本土社会工作有其特定的理论逻辑,与西方的理论框架不同,它主要涉及四个方面独特的实践经验,同时也是这种生活场景实践需要回答的理论问题。这四个方面的理论问题分别是:第一,如何保持熟人关系中的专业关系。在日常生活中开展专业服务需要以一定的熟人关系为基础,而且这样的专业关系无论怎么发展,都不能脱离熟人关系。第二,如何保持日常经验的自我警觉。在日常生活的场景实践中,接纳多元现实生活的“不可预测性”成为开展专业服务的前提,这就要求人们随时需要提醒自己,避免先入为主,做到如实地应对周围环境的变化。第三,如何保持多元的辩证思维。在多元化的生活场景实践中,需要人们始终学会站在不同的社会位置上审视事情的多种可能,保持合理的成长改变步伐,避免“过犹不及”。第四,如何保持制度和临床的协同发展。在日常生活的场景实践中,人们遭遇的问题常常同时涉及微观临床层面的改变和宏观制度层面的改善,需要两者结合起来,相互促进。显然,正是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的独特实践经验决定了中国独特的理论框架,它与西方所强调的无限理性根本不同,注重情理并重的特定生活场景实践中的有限理性。

六、 结论

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在国家层面初步形成一支专业队伍,并且正在逐步朝向专业化方向发展,推进方式也由以民政为主逐渐转变成跨部门联合推进的方式,使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的专业服务的深度和广度都得到了极大的拓展。这样,如何开展有效的专业服务就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实务和理论难题。为此,需要总结中国本土社会工作实践探索的多年经验,以便从中找到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的实践逻辑和理论依据,为中国本土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找到契合我国实情的现实基础,推动我国社会工作走向国际舞台。

尽管不同的学者针对社会工作专业实践的理论建构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围绕社会工作“人在情境中”这一核心理论,可以将西方社会工作理论建构分为两种主要路径:一种以“理”来引导“情”,关注“人在情境中”的人,强调人对情境的适应,可以称之为理情逻辑;另一种以“情”来引导“理”,注重“人在情境中”的情境,强调特定情境中人的选择,可以称之为情理逻辑。从表面上看,这两种理论建构的路径方向相反,“水火不容”,实际上,两者拥有相同的对人的无限理性能力的抽象假设,相信每个人都具有掌握自己命运的理性。这样的理论假设在后现代主义思潮以及国际化交流面前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亟需回归日常生活,审视多元化的现实场景。而中国本土社会工作专业实践作为基层治理的一部分,采用的是政府购买服务的试点推进的方式,社区作为我国社会转型的福利“低洼”自然也就成为我国本土社会工作开展的重点。这就要求中国本土社会工作走一条不同于西方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道路,在社区的日常生活场景中推进生活的改变。相应地,本土社会工作也需要有在日常生活场景中推进专业服务的“中国框架”,其哲学基础就是世俗的人本主义,强调特定场景实践中的有限理性,既关注特定场景中的“情”,也关注特定场景中的“理”,是一种情理并重的实践逻辑。

(责任编辑:徐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