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对英语写作准确性的影响*

侯建东

(天津师范大学，天津 300387；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 100089)

提 要：本文探讨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对时态错误、不完整句和粘连句的独立与组合效果。研究分为“前测—干预—即时后测—延迟后测”4个阶段，共有120名受试，分别接受直接聚焦反馈、直接非聚焦反馈、间接聚焦反馈和间接非聚焦反馈。实验结果表明：(1)直接反馈的即时效果要好于间接反馈；但间接反馈在时态错误上的长期效果要好于直接反馈；(2)聚焦反馈的即时与长期效果均要好于非聚焦反馈；(3)在组合效应方面，直接聚焦反馈、直接非聚焦反馈和间接聚焦反馈对粘连句和不完整句均有较好的即时与长期效果，直接聚焦反馈与间接聚焦反馈对时态错误有较好的即时效果，而只有间接聚焦反馈对时态有较好的长期效果。

1 引言

书面纠正性反馈(written corrective feedback，简称“纠正反馈”)近年来得到二语写作研究者的广泛关注。特别是在中国英语写作教学环境下，师生比例较小，提供有效的纠正反馈就变得尤为重要(吴炜 2015：85)。已有研究多从反馈策略或反馈焦点等单一维度展开，结论尚不统一。本文结合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选择多个反馈焦点探讨两个维度独立及组合的反馈效果。

2 研究背景

纠正反馈指“针对学习者写作中的语言错误而提供的书面反馈信息”(姜琳 陈锦 2013:31)。Harap(1930)对学习者写作中常见错误进行归类，标志着纠正反馈研究的开始；而Truscott(1996)则将研究推向高潮，该文认为纠正反馈会妨碍语言学习，“在写作过程中没有意义，必须放弃”(Truscott 1996:328)。随后研究经历一个由反馈是否有效到何种反馈更为有效的视角变化(侯建东 2018:57-58)。Truscott(2004, 2007), Truscott和Hsu (2008)等证明纠正反馈无效，但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Truscott的观点过于强硬且不够成熟，并通过一系列研究(Ashwell 2000；Ferris, Robert 2001；Chandler 2003等)证明纠正反馈的有效性。目前，纠正反馈的有效性已被普遍证实，研究的重点转向探讨更有效的纠正反馈方法。

反馈策略指教师用什么样的方法进行反馈(吴炜 2015：85)。Ellis(2009：98)将反馈策略分为直接反馈、间接反馈和元语言反馈等几种形式。目前国内外已有许多研究比较不同反馈策略的效果，但并未得到一致的结论。Bitchener和Knoch(2010)，van Beuningen等(2012)等发现直接反馈的效果更好；而Lalande(1982)和Chandler(2003)等则表明间接反馈的效果更好。另有研究重在研究何种反馈策略能更好地促进语言知识的发展，但得到的结论也不统一。Shintani和Ellis(2013)，Shintani等(2014)分别发现直接反馈对冠词和非真实条件句有更好的长期效果，而Sheen (2007)等则表明元语言反馈能更好地促进某一语言结构知识的发展。反馈焦点指教师反馈什么样的写作问题(Hyland 2013:243)。Ellis(2009:98)将反馈焦点进一步分为聚焦反馈与非聚焦反馈两种类型。Sheen(2007)和Ellis等(2008)分别以英语冠词和非真实条件句为例，考查聚焦反馈和非聚焦反馈的反馈效果，但结果却不尽相同。Sheen(2010)发现聚焦反馈具有更好的即时与长期反馈效果，而另两项研究表明聚焦反馈仅具有更好的长期反馈效果。作为一个相对复杂的行为，纠正反馈的效果不应只受到单一因素的影响，不同反馈维度间的组合效应也应得到关注(Bitchener 2012)。但目前考查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组合效应的研究尚不十分丰富，已有研究如吴炜(2015)缺乏对反馈长期效果的考查，而牛瑞英和张蕊(2018)的个案研究并未从学习者的角度探究二者的反馈效果。

综上所述，已有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首先，反馈策略的研究结论尚不统一，这也说明纠正反馈可能是受多因素影响的复杂现象；其次，反馈焦点的即时效果的结论不统一，焦点选择较为单一，因此有必要选择多个焦点来深化研究；第三，二者组合作用的研究缺乏从学习者的角度对反馈长期效果进行考查。

3 实验设计

3.1 研究问题

本文研究问题如下：

(1)反馈策略有什么样的即时与长期效果；

(2)反馈焦点有什么样的即时与长期效果；

(3)综合反馈策略和反馈焦点，各种反馈方法有什么样的即时与长期效果。

3.2 研究受试

本研究受试为120名非英语专业二年级学生，男生58人，女生62人，年龄在18-20岁之间，英语学习时间为10-12年。所有受试均没有任何海外留学经历，也没有参加过专门的写作课程。受试分为4组，每组30人。牛津快速分级测试(Oxford Quick Placement Test)表明受试的语言水平中等，单因素方差分析表明各组受试成绩无显著差异(F(3, 116)=1.024, p=0.385>0.05)。

3.3 研究设计

本研究采用2x2双因素混合检验设计(反馈策略为直接反馈和间接反馈，反馈焦点为聚焦反馈和非聚焦反馈)，包括直接聚焦反馈、直接非聚焦反馈、间接聚焦反馈和间接非聚焦反馈4种组合。

研究分为“前测—干预—即时后测—延迟后测”4个阶段。在前测中，各组受试在未得到提前通知的情况下在45分钟内完成一篇不少于200词的作文，完成后立即上交。随后笔者统计各组粘连句、不完整句和时态错误的数量①②，并转换为百词平均错误数(下文中简称“百词错误”)③进行后期分析。

在干预阶段，每组受试各接受一种反馈方法。各组受试每两周利用课余时间统一在45分钟内完成一篇相同题目的作文，完成后立即上交，本阶段共需完成5篇作文。笔者随后对其写作内容进行纠正反馈。在直接聚焦组中，笔者对作文中出现的粘连句、不完整句和时态错误进行直接修改；在直接非聚焦组中，笔者直接修改写作中出现的所有写作错误④；在间接聚焦组中，笔者用下划线标出粘连句、不完整句和时态错误，并在空白处提供相应解释；而在间接非聚焦组中，笔者用下划线标出所有写作中的语言错误，并在空白出提供相应解释。每次纠正反馈后笔者分别统计出时态、不完整句和粘连句的百词错误供日后分析。

在干预阶段后，受试在未得到提前通知的情况下参与一次即时后测，并在4周后又参加一次延迟后测⑤。在这两次测试中，受试均需在45分钟内完成一篇作文并立即上交。笔者回收作文后分别统计了两次测试中目标结构的百词错误。

4 实验结果

4.1 前测结果

表1为前测中各组目标结构百词错误的统计。方差分析表明，各组在时态、不完整句和粘连句上百词错误差异均不显著(时态：F(3,116)=0.966, p=0.411>0.05；不完整句：F(3,116)=2.107, p=0.103>0.05；粘连句：F(3,116)=0.221, p=0.882>0.05)，事后分析表明各组差异同样不显著。这说明各组受试在目标结构上的准确性相近，若日后百词错误表现出显著差异，则很有可能是受到不同反馈方式的影响。

4.2 干预阶段实验结果

表2列出该阶段每篇作文中各目标结构的百词错误。笔者采用单因变量双因素方差分析法探究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在各目标结构上的主效应及交互效应。在前两篇作文中，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的主效应及交互效应均不显著。在第三篇作文中，反馈焦点对时态有显著的主效应，但在不完整句和粘连句上主效应仍不显著，而反馈策略在各目标结构上仍无显著的主效应，二者的交互作用同样不显著。在第四篇作文中，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对各结构均具有显著的主效应，但未见显著的交互效应。在第五篇作文中，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在所有目标结构上呈现出显著的主效应与交互效应(具体数据详见表3)。简单效应分析表明，在第五篇作文中直接聚焦反馈与间接聚焦反馈中时态百词错误差异不显著(F(1,116)=2.61, p=0.109>0.05)；直接聚焦反馈与直接非聚焦反馈中百词错误差异不显著(不完整句：F(1,116)=2.61, p=0.109>0.05；粘连句：F(1,116)=0.17, p=0.683>0.05)；直接聚焦反馈与间接聚焦反馈中不完整句与粘连句百词错误差异同样不显著(不完整句：F(1,116)=0.39, p=0.536>0.05；粘连句：F(1,116)=0.03, p=0.862>0.05)。

表2 干预阶段各目标结构百词错误描述统计

表3 干预阶段单因变量双因素方差分析结果

4.3 即时后测实验结果

表4列出4组受试的即时后测结果。单因变量双因素方差分析表明，反馈策略在时态上主效应不显著(F(1,116)=2.564, p=0.112>0.05)，反馈焦点仍具有显著的主效应(F(1,116)=9.479, p=0.003<0.05)，但二者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116)=0.238, p=0.626>0.05)。反馈策略和反馈焦点在不完整句和粘连句上均具有显著的主效应(反馈策略：不完整句F(1,116)=13.243, p=0.000<0.05，粘连句：F(1,116)=13.696, p=0.000<0.05；反馈焦点：不完整句F(1,116)=12.885, p=0.000<0.05，粘连句：F(1,116)=10.753, p=0.000<0.05)，二者还具有显著的交互效应(不完整句：F(1,116)=6.908, p=0.010<0.05；粘连句：F(1,116)=6.875, p=0.010<0.05)。简单效应分析表明，直接聚焦反馈与直接非聚焦反馈的百词错误差异不显著(不完整句：F(1,116)=0.58, p=0.450>0.05；粘连句：F(1,116)=0.22, p=0.643>0.05)，直接聚焦反馈与间接聚焦反馈的百词错误差异也不显著(不完整句：F(1,116)=0.51, p=0.476>0.05；粘连句：F(1,116)=0.47, p=0.495>0.05)。

表4 即时后测百词错误描述统计

4.4 延迟后测实验结果

表5中数据为4组受试在延迟后测中目标结构的百词错误情况。

表5 延迟后测百词错误描述统计

单因变量双因素方差分析表明，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在所有目标结构上均具有显著的主效应(反馈策略：时态F(1,116)=29.291, p=0.000<0.05，不完整句F(1,116)=28.537, p=0.000<0.05，粘连句：F(1,116)=27.837, p=0.000<0.05；反馈焦点：时态F(1,116)=49.039, p=0.000<0.05,不完整句F(1,116)=23.992, p=0.000<0.05, 粘连句：F(1,116)=30.849, p=0.000<0.05)，同时也呈现显著的交互效应(时态F(1,116)=5.451, p=0.021<0.05,不完整句F(1,116)=20.550, p=0.000<0.05, 粘连句：F(1,116)=26.011, p=0.000<0.05)。简单效应分析表明，在各反馈方法中时态百词错误差异均显著。与即时后测结果相似的是，直接聚焦反馈与直接非聚焦反馈中不完整句与粘连句百词错误差异不显著(不完整句：F(1,116)=0.07, p=0.797>0.05；粘连句：F(1,116)=0.10, p=0.749>0.05)，直接聚焦反馈与间接聚焦反馈的百词错误差异也不显著(不完整句：F(1,116)=0.33, p=0.568>0.05；粘连句：F(1,116)=0.02, p=0.901>0.05)。

5 讨论

本文讨论的第一个问题是反馈策略对目标结构有什么样的即时与长期效果。首先，实验结果表明直接反馈的即时效果要好于间接反馈。根据注意假说(Noticing Hypothesis)(Schmidt 1994)，注意是语言学习的先决条件，能使学习者意识到自身语言产出与目标结构的差异(姜琳 陈锦 2014：49)。虽然直接反馈与间接反馈均能使学习者注意到自身的语言错误，但二者带来的注意层次是不同的。在直接反馈中，教师直接修改错误，这种提供范例的形式能够引起学习者表层的注意，学习者可凭借范例的印象立即在今后的写作中使用(苏建红2014：75)。因此，直接反馈在即时效果上更具优势。其次，两种反馈策略对不同的目标结构有着不同的长期效果。与van Beuningen等(2012)结论一致的是，直接反馈在不完整句和粘连句上具有更好的长期效果。本文认为这两种结构仅涉及句法层面的知识，规则相对简单。在这类结构中，提供具体信息的反馈(如间接反馈和元语言反馈)意义不大，学习者可通过直接反馈提供的范例形成关于目标结构的正确假设，改正错误(曾冬梅 邵今是 2017：61)。而间接反馈则对时态有更好的长期效果。这是因为时态涉及句法和语篇层面的知识，不能孤立于语篇语境而存在。间接反馈为学习者指出错误并说明错误的原因，从而凸显语篇的作用，引发学习者更深层次的注意。学习者结合教师的反馈和自我创立的语境，不断归纳和总结出语言规则，将注意到的规则转化为有意识的知识，并通过使用转化为真正的语言能力(苏建红 2014：75)。最后，与第五篇作文相比，直接反馈的百词错误下降不多，而间接反馈的百词错误则有明显的下降。这也进一步说明间接反馈在时态上具有较好的长期效果，因为该反馈能使学习者对语言形式进行不断的反思(Ferris, Robert 2001：164)，增加大脑加工内化知识的机会，从而逐渐提升写作的准确性。但是这种加工内化需要一定的过程，具有延迟效应。随着写作过程的推进，间接反馈的百词错误不断下降，拉近与直接反馈的差异，因此在即时后测中反馈策略未表现出明显的主效应。

本研究讨论的第二个问题是反馈焦点对各目标结构有什么样的影响。实验结果与Sheen(2010)结论一致，聚焦反馈对3种目标结构均具有更好的即时与长期效果。本文认为这与注意的集中程度有关。虽然聚焦反馈和非聚焦反馈均能引起学习者的注意，但聚焦反馈为学习者掌握特定结构提供更好的机会，它能使学习者注意到有限的目标结构上，更有利于他们对于反馈的吸收与理解(Lee 2017：67)，从而达到对目标结构更好的学习。而在非聚焦反馈中，学习者的注意相对分散，对目标结构的注意不够充分，这可能造成对目标结构的不充分理解，因此聚焦反馈的反馈效果更具优势。

本文最后一个问题讨论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组合作用下，各反馈形式对目标结构的反馈效果如何。从实验结果来看，直接聚焦反馈、直接非聚焦反馈与间接聚焦反馈对不完整句和粘连句有着相似的即时与长期效果，且均要好于间接非聚焦反馈。首先，这两种结构可独立于语境存在，明示程度高的反馈更有利于学习者注意到自我产出的语言形式与目标形式上的差异，更有利于他们进行修改，提升结构使用的准确率(吴炜 2015:91)，直接反馈在这两种结构上反馈效果会更具有优势；但在间接聚焦反馈中，注意的集中也可提升结构使用的准确性，从而弥补了明示程度不足的劣势。综合起来这3种反馈形式在不完整句和粘连句上的反馈效果相当。对于涉及语篇层面的时态错误而言，明示的直接反馈不利于学习者的自主思考(Lee 1997:467)，他们需要深层次的思考来提升结构使用的准确性。从即时效果来说，在注意集中程度相同的条件下，学习者虽然在直接聚焦反馈中凭借教师修改范例的印象取得与间接聚焦反馈组中学习者相似的准确性；但是从长期效果来说，间接聚焦反馈一方面能使学习者结合语境和反馈说明达到对结构深层次的思考与理解，另一方面还能使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到时态上来，故该反馈形式在时态上具有最好的长期效果。

6 结束语

本文考查在反馈策略与反馈焦点共同影响下不同反馈方法对于时态、不完整句和粘连句的即时与长期反馈效果，实验结果如下：首先，直接反馈对所有目标结构均具有较好的即时效果，而间接反馈对时态有更好的长期反馈效果，直接反馈则对不完整句和粘连句有较好的长期效果；其次，聚焦反馈对所有目标结构均具有较好的即时与长期反馈效果；最后，若结合两个维度，直接聚焦反馈、间接聚焦反馈和直接非聚焦反馈对不完整句和粘连句具有较好的即时与长期效果，而直接聚焦反馈和间接聚焦反馈对时态的即时效果更好，间接聚焦反馈的长期效果最好。

此外，本研究仍存在一些不足：首先，本研究仅选择4组受试参与实验，可加入一组对照组以更好地突显反馈的效果；其次，本文仅以中等水平的英语学习者为例展开研究；最后，若受试具有不同语言水平，反馈焦点与反馈策略会具有何种即时与长期效果，这也需要进一步进行探讨。

注释

①笔者通过与具有多年大学英语四六级作文阅卷经验的教师交流得知，学生在写作中经常出现不完整句、粘连句和时态错误且它们对作文质量影响较大，故本文选择这3类错误作为目标结构。

②受试在写作中出现的错误由笔者和另外一位写作教师共同进行判定统计。

③百词平均错误数的计算方法为“错误数量/总词数＊100”。

④在直接非聚焦组和间接非聚焦组中，笔者虽然将写作中所有的错误反馈给受试，但仅统计计算粘连句、不完整句和时态错误的数量。

⑤为排除不同体裁对写作错误的影响，本研究中所有作文均为说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