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探针—目标一致关系到φ特征核查*——英语主谓一致关系推导的简化方案

卞 京 张 辉

(南京师范大学，南京 210046)

提 要：本文试图通过特征核查理论对英语主谓一致关系的推导过程进行简化。文章首先回顾了探针和目标一致关系的主要观点，指出这一理论在描述英语主谓一致关系时存在以下缺陷：首先，谓语主动词一致关系要比谓语助动词一致关系推导更为复杂；其次，当主语为虚指词时，主谓一致关系的探查和赋值运算指向与探针—目标关系相反。据此，我们从格赋值理论到格核查理论的发展过程中获得启发，提出英语主谓一致关系也可以通过特征核查实现操作简化。在主谓一致的特征移位过程中，谓语动词在算式库中已经携带有φ特征，其后的句法推导只涉及非可读性φ特征移位到Spec-NP进行核查。通过特征核查，不仅可以解决上述目标—探针一致关系的缺陷，还能够形成一个统一的有关英语主谓一致关系推导的简化方案。

1 引言

最简方案认为一致关系指探针和目标成分之间的局部C统制关系，其中探针成分带有非可读性非赋值特征，而目标成分带有可读性赋值特征(Chomsky 2000)。在一致关系推导过程中，Chomsky(2000)提出探针成分需要下位探查其C统制域内的其他成分，并找出与其特征相匹配的目标词。由于探针成分携带的非可读性特征无法在逻辑式获得阐释(Chomsky 1995), 因而目标成分需要通过上位赋值对这些特征进行核查并删除。有关上述一致关系的理论也被称为探针—目标一致关系，具体过程如图1所示。

图1 探针—目标一致关系

探针在成分统制目标的前提下，在人称和数等φ特征上与目标建立一致关系(马志刚 孙青 2016:66)。英语主谓一致关系也被看作是中心语T和主语DP之间的C统制关系(Chomsky 1995)。其中，T带有非可读性φ特征(数，人称特征)，可以充当探针成分，并下位探查目标成分。主语DP带有与T成分相匹配的可读性φ特征，可以充当目标成分，并通过上位赋值核查T成分。运用上述T探针和主语DP目标之间的一致关系来解释英语中的主谓一致现象，则会产生3种不同的句法操作。首先，当谓语为助动词时，以He is having breakfast为例。谓语助动词BE占据T中心语成分，可以直接对C统制域的DP成分进行探查。主语he带有可读性第三人称单数φ特征，满足目标成分要求，可以对探针T进行赋值，从而使后者在音系式上表征为is. 其次，功能语类T的移位性特征EPP触发论元移位形成主语(马志刚 2011:7)，即域外论元he显性移位至TP指示语位置，从而形成主语—谓语语序。上述有关谓语为助动词时的探针—目标一致关系推导过程如图2所示。

图2 谓语为助动词时的主谓一致关系

其次，当谓语为主动词时，以He has breakfast为例。谓语主动词have占据动词短语投射中的V位置，因而无法直接探查目标成分。功能性成分T下位探查目标DP，主语he带有与T成分相匹配的可读性φ特征，可以充当目标成分，并上位赋值核查T成分。其次，T成分通过词缀越位将第三人称φ特征赋予动词have,从而使后者在音系式上表征为has. 最后，为了满足T成分的EEP强特征，主语he显性移位至TP指示语位置，从而形成主语—谓语语序。上述有关谓语为主动词时的探针—目标一致关系推导过程如图3所示。

图3 谓语为主动词时的主谓一致关系

最后，当主语为虚指词it时，以It seems that she is a clever girl为例。为了满足T成分的EPP特征，虚指词it需要被插入句首位置。虚指词it C统制T成分。为了满足探针—目标一致关系，动词seem上位探查主语虚指词it，而it则下位赋值给动词seem，从而使后者产生形态变化。这一推导过程如图4所示。

图4 虚助词it的主谓一致关系

对上述3类主谓一致关系进行简要的概括，当谓语为主动词时，一致关系涉及下位探查，上位赋值和主语显性移位；当谓语为助动词时，一致关系涉及下位探查，上位赋值，主语显性移位和词缀越位；而当主语为虚指词it时，一致关系则涉及下位探查和上位赋值操作。首先，将助动词谓语一致关系和主动词谓语一致关系对比，后者相较于前者涉及更多的句法操作过程。但是，这一句法现象并不符合一般的语言逻辑，主动词的一致关系本应比助动词的一致关系更为基础，毕竟后者只是在主动词无法被赋予φ特征的前提下起到辅助一致关系的成分；其次，虚指词it 的主谓一致关系涉及上位探测和下位赋值，与Chomsky(2000)所提出的探针—目标一致关系在运算指向上相反。尽管也有生成语言学家提出一致关系中确实存在上位探查理论和下位赋值模式(Zeijltra 2012)，但是，这些观点主要涉及不同语言之间的一致关系。如果同一语言中的同一句法现象需要采用不同甚至相反的理论来进行解释，未免会造成解释冗余。因此，本文试图寻找一种有关主谓一致关系推导的统一性解释方案。

2 格理论：从赋值到核查

Chomsky(1998)指出语言的结构格和一致关系中的φ特征存在着系统性关联。因此，在论述一致关系之前，先考察格理论从管约论阶段到最简方案阶段的发展脉络，以期从中获得启示。

2.1 管约论：赋格操作

在管约论视角下，名词性成分在深层结构中并不能携带格特征，而是在浅层结构中通过动词、介词以及其他限定投射成分被赋予结构格位的(Chomsky 1981)。以He loves Mary为例,主语he的赋格过程如图5。

图5 主语he的赋格过程

在深层结构中，主语he带有第三人称单数阳性φ特征以及代词范畴特征，但缺少格特征。而中心语T则携带固有格并具备赋格(主格)的能力。在表层结构中，代词通过显性移位占据了TP指示语位置，并被中心语T赋予结构主格，从而在音系式层面表征为he.

2.2 最简方案：格核查

随着管约论发展到最简方案，浅层结构和深层结构被剔除，Chomsky(1993)提出格核查理论。该理论认为，词汇项在算式库中已经带有格特征，句法推导的目的不在于赋予词汇格位而是核查格特征的合法性。以He has breakfast为例，主语he的格核查过程如图6。

图6 主语he的主格核查

在图6中，主语he需要移位至Spec-TP位置接受格位核查。由于T中心语携带固有主格，与he的结构格位相匹配，因而代词he的主格合法。

2.3 核查与赋值：孰优孰劣

在赋值理论中，赋格成分和受格成分处于不对称关系(Boškovi2006:6)，受格成分需要通过赋格成分赋值操作才能获得格位，从而在音系式获得表征。Chomsky(1995)在论述形式特征的可读性时指出，由于非可读性特征无法通过逻辑式获得阐释，因而需要通过核查并被删除。由于名词的格特征属于非可读性特征(Chomsky 1995)，这就意味着名词被赋予的格特征在进入逻辑式之前就需要核查并被删除。反观核查理论，由于动词和名词在算式库中就带有格特征，区别仅在于动词带有的格特征为可读性特征，而名词带有的格特征则为非可读性特征，因而两者之间处于对称关系(Boškovi2006:6)，动词无需对名词成分进行赋格操作。其次，格位核查运作的语法界面为逻辑式，从而避免浅层结构和深层结构的预设以及在两类结构上进行运作的句法推导过程。综上所述，就格理论而言，核查比赋值涉及的语法界面和句法运算更少，因而更为简约和经济。

3 一致关系：从φ特征赋值到φ特征核查

文章第二部分具体论述格理论从赋值到核查的简化过程，这里可以将其与一致关系做类比：在探针—一致关系中，主要涉及φ特征探查和赋值两类句法操作，并且赋值过程也与格理论的赋值模式相类似，因而探针—一致关系在本质上也可以看作是φ特征的赋值过程。据此，可以推测，既然格赋值可以通过核查理论进行简化，那么一致关系中的φ特征赋值理应可以通过核查理论来进行阐述，从而简化一致关系的句法推导过程。

3.1 核查理论：谓语的φ特征编码

在核查理论中，Chomksy(1995)提出形式特征是运算推导过程中能够通达的句法成分，它们总是被编码于词汇范畴和功能范畴内部的。这一假设意味着，核查理论中的词汇项可以不需要进行赋值操作，而是在运算推导之前就能够完成屈折化。例如，在格核查理论中，名词在算式库中已经拥有格位，而不需要在推导过程中通过T成分赋格。同样，我们可以类推，在一致关系中，动词在运算推导前已经拥有一致关系形式特征，它既不需要探查C统制域内的主语DP成分，也不需要通过主语DP进行φ特征赋值。以He has breakfast为例，主动词has在算式库中已经拥有第三人称φ特征，后续的运算推导过程只是为了核查这一特征是否与主语he的φ特征相匹配。通过预设词汇库内的词汇项对形式特征的完全编码，探针—目标一致关系中的探查和赋值操作就可以被剔除，并最终实现一致关系推导过程的简化。

3.2 核查理论：功能范畴T的删除

Chomsky(1995)认为特征核查过程只能发生在词汇范畴进入功能范畴的核查域内。在主谓一致关系中，DP主语是词汇范畴，T成分是功能范畴，探查和赋值核查操作总是发生在T功能范畴的C统制域内。但这恰恰是导致主动词一致关系比助动词一致关系句法操作更为复杂的原因。在英语主谓一致关系中，谓语助动词占据T成分，因此位于T成分C统制范围的主语DP可以直接核查助动词的非可读性φ特征；然而，由于英语谓语主动词位于V成分，无法与DP形成直接的探针—一致关系，此时T成分就需要介入，充当探针进行下位探测并接受赋值，最后通过词缀越位使谓语主动词产生形态变化。因此，想要解决谓语主动词的一致关系比谓语助动词一致关系的句法操作更为复杂这一问题就需要对TP核查结构进行修正。TP是VP的外部功能性时态投射，T成分的主要功能在于赋予句子时体等限定特征，而一致关系本身并不具备时体赋值功能，因而，T充当主谓一致关系的核查成分这一论断本身就缺乏理据。此外，Pollock(1989)也指出，中心语T仅仅编码时态特征，一致关系投射和时态投射TP必须进行区分。据此，本文认为不妨可以剔除T成分在一致关系中的预设，即主谓一致关系的只包含主语DP和谓语(助动词或主动词)两类词汇范畴之间的核查关系，与功能性T成分无关。通过删除T成分，谓语主动词能够和主语DP形成直接的一致核查关系，可以避免主动词一致关系中的“词缀越位”的操作，从而有效解决主动词的一致关系比助动词一致关系的句法操作更为复杂这一问题。当然，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所涉及的T删除不是指将T成分从句法结构中剔除，而是指在主谓一致关系中，T成分不再充当必要的探针和赋值成分。

4 主谓一致的φ特征核查

文章第三部分主要论述了特征核查在一致关系中的理论可行性，并得出特征核查能够简化探针—目标一致关系。接下来，将具体论述特征核查在一致关系中的操作可行性。

4.1 DP作为核查域

Chomsky(1995)提出非可读性需要被核查并删除。在主谓一致关系中，谓语的φ特征属于非可读性特征，因而需要受到与其匹配的可读性φ特征的核查与删除。这就要求，谓语的φ特征需要移位进入DP的核查域内。据此，上述分析引出主谓一致关系中φ特征核查的第一个问题，即DP是否能够成为一致关系的核查域。Kim(1997)在论述DP内部一致关系时，也指出在DP和NP之间存在的功能性投射实际上就是一致关系投射AgrP，这一结构如图7。

图7 一致关系投射及其结构

根据Kim(1997)，名词需要首先移位至Agr位置核查其φ特征，然后再核查Spec-AgrP位置上的非可读性φ特征。本文认为，这一特征核查过程过于冗余。如果名词在算式库中带有的φ特征为可读性特征，那么NP就没有必要移位至Agr位置进行核查，AgrP投射也可以取消，即不再需要AgrP来核查非可读性φ特征，而是通过N进行直接核查。最后，由于取消AgrP层级，原先占据Spec-AgrP的非可读性φ特征则可以在Spec-NP上接受核查。修正后的DP核查域如图8：

图8 修正后DP核查域

实际上，我们也可以从格核查的简化中获得类似的理据。在管约论阶段，Chomsky(1991)认为在TP上一层有必要设立一类ArgSP用以核查主格。然而到了最简方案阶段，Chomsky(1995)则提出可以删除ArgSP层级，并通过T中心语成分直接核查主格。在最简方案中，功能性投射并不能被随意添加，而必须找到其在语义-概念接口层面的理据(Hornstern et al. 2005)，因此为了实现语法的简约性和经济性，如果使用现有的功能性成分能够用来解释相关的句法现象，那么就没有必要去添加额外的功能投射层级。

4.2 φ特征移位

在上文中，我们验证DP可以作为核查域来核查非可读性φ特征，但是上述分析的结构是基于DP内部一致关系特征核查展开的。在主谓一致关系中，主语DP和谓语之间的一致性特征核查则需要在小句层面展开。因此，这就涉及到特征核查的移位合法性问题。还是以He has breakfast为例。假设has在算式库中已经具备完整的屈折形式，那么其带有的非可读性第三人称φ特征就需要移位至Spec-NP位置接受核查。如图9(大括号内的φ特征为可读性特征，中括号内的φ特征为非可读性特征)。

图9 谓语为主动词时一致关系中的特征核查

在最简方案的语法T模型中(如图10)，显性移位总是先于隐性移位，因此，EPP特征引起的主语显性移位要先于一致特征隐性移位，即在一致特征移位之前，主语DP已经位于Spec-TP位置。

图10 语法T模型

如果谓语主动词的非可读性φ特征需要移位至Spec-NP位置接受核查，那么这些特征就必须经过T中心语成分。据此，上述移位过程就引出主谓一致关系中φ特征核查的第二个问题，即谓语主动词的非可读性φ特征是否能够越过T到达Spec-NP的位置。有关特征移位的制约因素，Rizzi(2001)提出特征相对最简性这一概念。根据这一原则，如果Z在句法结构上C-统制Y，而没有C-统制X，并且Z的形式特征与X相匹配，那么Z就会干涉X，Y之间的句法关系(Villata et al. 2016)。Friedmann等(2009)则将特征相对最简化应用到移位操作中。他认为，假设X是移位成分的目标位置，Y是移位成分的语迹，Z是X，Y之间的介入成分，那么当Z和Y的形式特征相同时，Z就会阻止Y向X的位移。根据之前的假设，由于T成分在一致关系不再充当探针成分，因而其也不再带有非可读性φ特征而仅仅只有EPP特征。这也就意味着，谓语主动词带有的非可读性φ特征可以越过T成分而不会造成移位过程中特征相对最简性的违反。

4.3 英语主谓关系中的φ特征核查

文章的4.1和4.2部分论证了特征核查在主谓一致关系中的操作可行性，并阐释了谓语为主动词时一致关系的φ特征核查，下文主要分析当谓语为助动词，以及主语为虚助词时，φ特征核查对英语主谓一致关系是否具备阐释力。

当谓语是助动词时，还是以例句He is having breakfast为例，其核查过程如图11。

图11 谓语为助动词时一致关系中的特征核查

受到EPP特征的驱动，主语He首先要显性移位至Spec-TP位置。由于动词have已经带有进行体词缀，无法在形态上表征一致关系，因此，助动词is就需要嵌入T成分来实现句子的主谓一致关系。在算式库中，助动词is已经带有非可读性第三人称单数特征，根据核查理论，这些φ特征需要移位到Spec-NP的位置接受核查。由于助动词is带有的非可读性φ特征和主语he一致，主谓一致关系合法，句子能够在逻辑式上获得表征。

其次，当主语为虚指词it时，以例句It seems that she is a clever girl为例，其核查过程如图12。

图12 主语为虚助词时一致关系中的特征核查

受到EPP特征的驱动，主语It需要嵌入到Spec-TP位置。由于动词seems已经带有非可读性第三人称单数特征，根据核查理论，这些φ特征需要从T位置移位到Spec-NP的位置接受核查。由于动词seems带有的非可读性φ特征和主语he一致，主谓一致关系合法，句子就能够在逻辑式上获得表征。

根据上述分析，可以得出φ特征核查可以就3类英语主谓一致关系形成统一的经济性解释，从而避免探针—目标一致关系所预设的复杂的赋值和探查操作。

5 结束语

在探针—目标关系理论框架下，英语主谓一致关系的分析需要涉及探查、赋值、词缀越位等诸多句法操作，并且无法就谓语为主动词，谓语为助动词，主语为虚指词3类主谓一致关系进行统一的解释。从格核查理论中获得启发，我们认为主谓一致关系也可以通过特征核查理论进行阐释，并对探针—目标一致关系进行如下修正：首先，谓语动词在算式库中已经编码φ特征，而不需要通过上位探查和下位赋值操作被授予。通过这一假设，探针—目标一致关系中的探测和赋值过程就可以被剔除，进而解决了虚指词it 的主谓一致关系与探针—目标一致关系在运算指向上相反这一问题；其次，时态功能性T缺乏充当主谓一致关系成分的理据，因此可以剔除，即主谓一致关系就是主语DP和谓语动词(主动或助动词)之间的核查关系。通过删除T成分，谓语主动词一致关系比谓语助动词一致关系更为复杂这一问题得以解决。最后，文章又从DP核查域，特征相对最简性两个方面验证特征核查在英语主谓一致关系中确实存在操作的可行性，并且能够就3类主谓一致关系形成一个统一的简化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