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浩歌词词韵研究

杨丽婷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李荣浩不仅为知名歌手，还是优秀的填词人和作曲人。李荣浩发行了5张专辑，共计49首单曲。他用独特的语言手段作出了家喻户晓的歌曲，形成了自己的音乐风格。自《诗经》以来，中国的古典诗歌多讲究押韵，现代汉语歌词同样讲究押韵，李荣浩歌曲多在韵脚上押韵，前后呼应，营造回环往复的语音效果，文学色彩浓，有较高的审美价值。李荣浩歌词文本具有韵脚丰富、押韵方式多样和押韵特点突出的特征。

学界对于韵脚和押韵的定义众说纷纭，黄伯荣、廖序东指出：韵文里往往在每隔一句的末尾使用相同的“韵”叫押韵，押韵仅要求韵腹和韵尾相同，韵头可以不同。[1]林祥媚提出：相同的韵母可以押韵，韵头不同的韵母只要韵腹相同，也可以押韵。[2]本文采用邢福义的观点：在韵文里，几个处于句子末尾的同韵音节叫韵脚。让同韵音节有规律地在句尾重复出现，就是押韵。这里的同韵音节包括整个韵母相同的音节和韵腹、韵尾相同或相近的音节。[3]押韵作为一种语音修辞现象，隶属于修辞学的范畴。本文以李荣浩49首单曲为研究对象，深入探究李荣浩歌词的韵脚类型、押韵方式和特点，进一步揭示其歌词的韵律美和情境美。

一、押韵次数及韵脚类型统计

李荣浩歌词多为韵脚押韵，据初步统计，李荣浩49首单曲共押韵415次（同一韵脚多次出现重复计算），韵脚20个。分别为：ɑ韵、ɑn韵、ɑi韵、ɑo韵、ɑnɡ韵、o韵、ou韵、e韵、en韵、ei韵、enɡ 韵、-i、u 韵、ui（uei）韵、uo 韵、i韵、iu（iou）韵、ie韵、inɡ韵、ü韵。将其韵脚按照发音口型来分类，可分为开口呼、合口呼、齐齿呼和撮口呼四类。通常情况下，韵脚的开口度和情感的表达强度成正比，开口度越大，表达的情感越强烈，开口度越小，表达的情感强度就相对削弱。

（一）开口呼韵脚

开口呼韵脚主要有ɑ韵、ɑn韵、ɑi韵、ɑo韵、ɑnɡ韵、o韵、ou韵、e韵、en韵、ei韵、enɡ韵和-i[]韵等12韵。开口呼韵脚在49首单曲里均有涉及，押韵次数高达320次，占韵脚总押韵次数的77.1%，开口呼韵脚优势显著，这主要追溯于其语音特点。其发音时需要张大口腔，呼出强烈气流，这利于响亮音节的形成，从而抒发浓烈的情感。如单曲《模特》：

在百年以后想回忆的是什么

在离开以前能否再见那一刻

记得你的眼睛将会亮着

我的手臂将会挥着

谁说世界早已没有选择

趁着我会喜怒你会哀乐

唱几分钟情歌

这首《模特》采用了一韵到底的押韵方法，每句词的末尾都押e韵，语音上回环往复，朗朗上口。和李荣浩其他开口呼单曲相比，寓意深刻。用“橱窗里的假人模特”代指在城市中生活的部分人群。他们表面无拘无束、光鲜靓丽，实则将自己困在看不见的牢笼里，过着了无乐趣的生活。他跳出了流行音乐仅描绘儿女情长、花前月下的局限，上升到对人生价值和社会的思考，不落俗套。

（二）合口呼韵脚

合口呼韵脚主要有u韵、ui（uei）韵、uo韵等3韵，合口呼韵脚一共押韵66次，占押韵次数的15.9%。其发音时唇形偏圆，形成的音节柔和圆润，便于抒情，如单曲《满座》片段：

有时候也渴望停泊在一个住所

一生未必会满座

都曾经来过

闭着眼的床很暖和被几首歌勒索

忍不住泪想过很多

一生未必会满座

这一片段主要押uo韵，用合口呼韵脚将李荣浩充沛的情感渲染得淋漓尽致，借自白的口吻写出了他的人生感悟，人生如果没有高朋满座的成功，不妨以体验人生为生活态度，不计得失，让过程尽量灿烂。而且以uo韵为韵脚进行押韵，便于歌手在吟唱过程中进行短暂换气、自然吐气和吸气，确保歌曲吟唱顺畅。

（三）齐齿呼韵脚

齐齿呼韵脚主要有i韵、iu（iou）韵、ie韵、inɡ韵等4韵，齐齿呼韵脚的押韵次数为21次，仅占总押韵次数的5.1%，很少一韵到底，常与其他韵脚混合使用。齐齿呼发音时口腔开口度较小，展唇。有利于细腻、婉转的情感流露。如单曲《流行歌曲》片段：

很常见的各奔东西

后来就很少联系

就成了结局

写成流行歌曲

这一片段前两句押i韵，后两句换为撮口呼ü韵。且i韵为该单曲的主要韵脚，共出现7次，占整首歌押韵总数的63.64%。ü韵出现2次，占整首歌押韵总数的18%。

（四）撮口呼韵脚

撮口呼韵脚有且仅有ü韵1个韵，撮口呼韵脚押韵总次数为8次，占总押韵次数的1.9%，在四呼中所占比例最小，是因为撮口呼发音时步骤繁琐，要求嘴部肌肉特别紧张且圆唇，增加了演唱的难度。语音特点为声音低沉且不响亮，常用于渲染悲情。如单曲《老伴》片段：

谁陪我做执迷的鲸鱼

在人海中游来游去说自己的言语

谁陪我建永恒的故居

在岁月中跑来跑去太容易疲倦

一转身可以归去

我要找的一种感觉叫属于

有没有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不会散去

有没有一关上门一躺下来不再离去

这一片段，除了第四行，每一行结尾都押ü韵，可以构成独特的音律美和形式美，同时使歌词相互呼应，构成有机整体。ü韵和其他韵交替使用，可以增强歌词的活泼性和跳跃性。

表1 押韵次数及韵脚类型统计

李荣浩歌词的押韵次数及韵脚类型统计见表1。

二、押韵方式

押韵可以给人一种美好和谐的音乐体验，好唱易记，琅琅上口，在构筑歌词音乐美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根据歌词中韵脚的位置划分，李荣浩歌词的押韵方式大致可以分为排韵、随韵、抱韵、交韵、奇韵、偶韵等六种。

（一）排韵

排韵又叫打铁韵，指偶数行和奇数行均押同一韵，一韵到底的押韵方式，排韵可以增强语势、加重感情和强调内容。李荣浩的不少单曲涉及排韵，而且一韵到底，落音一致，如《野生动物》：

欲望的魔都高冷的建筑

你像个蝙蝠划过成一道弧

万千个窗户半开着盼顾

看谁的饥渴谁又先管不住

等待着追捕等待被追捕

整首《野生动物》每一句的末尾都押u韵，一气呵成。同类型的单曲还有《模特》，每行歌词的韵脚都是e韵。排韵出现的形式多以一首单曲中几行歌词押相同韵为主，例如《有理想》中的ui（uei）韵，《女孩》中的ɑi韵，《大太阳》中ɑnɡ韵等。李荣浩共有42首单曲涉及排韵，其中，严式排韵仅为4首，宽式排韵高达38首，故以宽式排韵为主。

（二）随韵

随韵是指每两句歌词换一个韵，从第三句开始换韵脚。随韵属于换韵的形式之一，如李荣浩的单曲《天生》：

就算天生一对也有是非错对

在什么时候爱都不是犯罪

就算得失成败也有颠倒黑白

什么才是我们的姿态

该片段共2个韵组，一二行押ui韵，三四行押ɑi韵，句句入韵，婉转动人。此外，随韵也有“严式”和“宽式”之分，以上例子就是严式随韵的典型代表。

（三）抱韵

抱韵是指在一章四句诗中，首尾（一、四）两句相押，中间（二、三）两句相押。[4]且一四句和二三句的韵脚不同，分别押不同的韵。抱韵的形式精巧规整，如《演员和歌手》片段：

一扇门一盏灯

继续看没有看完的剧本

快尾声剧太温

谁用文言文哀悼谁怎么牺牲

在以上歌词里，一四行押enɡ韵，二三行押en韵。en韵和enɡ韵都属于开口呼韵脚，二三行歌词在一四行歌词中间紧紧相抱，一四行歌词则隔行相拥。

又如：

一首歌在附和

没想学着只是听得太多

刚副歌就结果

没有安宁没有爱却对了选择

一四行押e韵，二三行押uo韵，e韵属于开口乎，uo韵属于合口乎，两韵交替，形成鲜明的层次感和节奏感。

（四）交韵

交韵就是在一章韵字中，同韵的字交叉进行，单句与单句押韵，双句与双句押韵。[5]换而言之，奇数行和偶数行分别押同一个韵。交韵是“天然”“不费雕刻”用韵观和“艺术”创造力的和谐统一，如《心里面》：

以往这时间没有你陪

不想去过道那儿抽烟

刚刚点的那杯

确实有苦有甜

在以上歌词里，奇数行末尾的字分别是陪和杯，二字押ei韵。偶数行末尾的字分别是烟和甜，二字押iɑn韵。奇数行和偶数行均押韵，但押不同的韵，这就是交韵。且以上四句歌词句句押韵，为交韵的产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使“天然韵律”和“艺术韵律”和谐地融合在交韵里。

（五）奇韵

奇韵是相对于偶韵而言的押韵方式，即奇数行押韵，偶数行不押韵。韵律谐美之中有变化，隔句押韵极具跳跃性，语音上起起落落、互相呼应，跌宕起伏，增强了歌词韵律感。在吟唱过程中便于换气，从而利于吟唱。在李荣浩单曲里，涉及奇韵的曲目共6首，占总曲目数的12.24%。如《优点》片段：

我也可以背

用了好几年

换一两天伤悲

太迷恋还不如道别

在以上歌词里，奇数行末尾字分别为：背、悲，两个同音字同押ei韵，而偶数行末尾字是：年、别，韵母分别为为：iɑn、ie，这两字不属于同一个韵，句式条理清晰，内容完整。李荣浩涉及奇韵的曲目还有《爸爸妈妈》《就这样》《我知道是你》等。

（六）偶韵

偶韵又叫“隔句韵”，是指歌词中偶数行押同一韵，而奇数行不押韵的用韵方式。隔句押韵能使歌词显得生动活泼，语音上快慢交替、一松一紧、错落有致，同时悦耳动听，便于广泛传唱。如李荣浩的《王牌冤家》：

原来相爱相杀真存在

就是冤家忘了吧忘了忘了呗

我们生死相随

去到东南西北

在以上歌词里，偶数行的最后一个字分别为：呗、北，这两字的韵母都是ei，用同一个ei韵，韵脚为ei。奇数行最后一个字分别为：在、随，韵母分别为：ɑi 、ui（uei），不属于同一个韵，因此不在押韵范畴。

又如《优点》片段：

有时候像知己有时候像亲戚

我不信别人说这才是感情

要么刻骨要么铭心

这方面我不算太聪明

在以上歌词里，偶数行的最后一个字分别为：情、明，韵母都是inɡ，用同一个inɡ韵，所以偶数行押inɡ韵，韵脚为inɡ。奇数行的最后一个字分别为：戚、心，韵母分别为：i、in，不属于同一个韵，因此不在押韵范畴。

三、押韵特点

（一）韵脚的丰富性

正如黑格尔所说：“抒情诗的特征一开始就在于韵的错综组合。”[6]换韵通常是由内容或感情发生变化而带来形式上的改变，进一步构建波澜起伏的感情曲线，从而引起听者的共鸣。在李荣浩的49首单曲中，只有4首单曲押一个韵。即《模特》只押“e”韵，《老伴》只押“ü”韵，《拜拜》只押“ɑi”韵，《野生动物》只押“u”韵。剩下的45首单曲，每一首都押多个韵。比如《李白》押 ɑ/ɑnɡ等 2韵，《喜剧之王》押ɑo/ɑn等 2韵。《太坦白》押 e/ɑi/ɑo等 3韵，《二三十》押 ɑ/en/ɑo 等 3 韵。《有理想》押 ɑ/ɑnɡ/ei/ui 等 4 韵，《大太阳》押ɑo/ɑi/ɑn/ɑnɡ 等 4 韵。《满座》押ui/uo/ou/o/ei 等 5 韵，《爸爸妈妈》押ɑo/ɑn/ɑnɡ/uo/e等5韵，不同的韵，发音的音色、音长、音强、音高不同，其响亮度不同，体现的感情色彩也随之不同。因此，李荣浩韵脚的丰富性适用于不同的情感表达。

（二）押韵的高频性

“韵”是一种重复方式，是由人类发音器官有节奏地运动而产生，涵盖了身体动作的重复以及相应的语音重复。[7]曲谱以及歌词的节奏和韵律是单曲语音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歌词要求韵律和谐，押韵的高频性是李荣浩歌词语音系统的一大亮点。经数据统计可知，李荣浩49首单曲，首首押韵，占全部歌曲押韵的100%。李荣浩在歌曲中高频地使用押韵，主要有以下三个原因。首先，押韵有利于布局韵文（歌词），辅助韵文的构建，同时推动和开启意识。其次，押韵是美得以满足的源泉，唤起声音回荡，给人以欢娱的体验。最后，押韵更利于人们对歌词的记忆。李荣浩的许多歌词都是押韵的典范，体现了汉语的音韵之美。

（三）韵脚和曲目的关联性

韵脚和歌曲表达情感之间有一种配合关系，同样，韵脚和曲目之间的联系也是密切的。一般而言，单曲名字中最后一个字的韵母就是该单曲所押的韵之一。例如单曲名《模特》中最后一个字“特”的韵母为“e”，且全曲押“e”韵；单曲名《拜拜》最后一个字的韵母为“ɑi”，且全曲押“ɑi”韵；《演员和歌手》押“ou/e/enɡ/uo/ɑo”韵，共押韵11次，“ou”韵所占比例为27.27%；《都一 样 》 押“ɑnɡ/ɑ/ɑn” 韵， 共 押 韵 5 次，“ɑnɡ”韵所占比例为60%；这样的歌词还有许多，如《落俗 》 押“u/ɑn/ɑnɡ” 韵， 共 押 韵 6 次，“ɑnɡ”韵所占比例为50%；《不搭》押“ɑ/ɑi”韵，共押韵4次，“ɑ”韵所占比例为50%；《自拍》押“ɑi/ɑn/e”韵，共押韵 8次，“ɑi”韵所占比例为75%；《满座》押“uo/ui/ou/o/ei”韵，共押韵14次，“uo”韵所占比例为57%。但并不是李荣浩的所有单曲都含有此特征，如《宛若新生》押“e/ɑo/inɡ”韵，并没有押“生”的“enɡ”韵；《嗯》押“ei/ie/ui/u”韵，并没有押“嗯”的“en”韵。

“移风易俗，唯乐至深”。音乐最常见的形式就是歌曲，李荣浩的歌曲之所以常常占据我们生活，歌词押韵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不论是换韵还是一韵到底，都能给予我们一种美好的音乐享受。凑韵难出好词，李荣浩用韵自然流畅，韵脚类型丰富，押韵方式多样，押韵特点突出，避免了“因韵损意，因韵损词”。李荣浩对开口呼韵脚、合口呼韵脚、齐齿呼韵脚、撮口呼韵脚的精准把握以及排韵、随韵、抱韵、交韵、奇韵、偶韵等押韵方式的运用，使其歌词押韵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不仅使歌词结构工整、词义丰富、深刻，旋律婉转、动听，而且深刻地表达了歌者的内心情感，从而有利于听者理解歌曲所表达的主旨和音韵修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