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玉俊,张莉健
(1.中国海洋大学 经济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2. 中国海洋大学 海洋发展研究院,山东 青岛 266100;3.中国人民银行 大理州中心支行,云南 大理 671000)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制造业发展迅猛,成为经济发展的支柱和经济增长的主动力,但与世界制造业强国相比差距较大。究其原因,中国传统制造业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存在劳动生产率偏低、高污染高能耗、自主创新意识薄弱的问题。在经济新常态下,推动经济发展的动力由要素驱动、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2015 年国家出台加快实施战略性产业发展相关规划,意味着中国新一轮信息革命和产业革命的到来。基于上述背景,制造业升级对经济发展的作用及如何促进制造业生产效率提高以推动经济快速发展等问题吸引了诸多学者的关注。
结构变化是产业升级的重要方面,对于制造业同样如此。Alvarez-Gabardo 等(2017)[1]评估了将结构变化纳入增长理论的相关文献,阐明了结构变化过程的来源和影响。就产业结构变化而言,多数学者从动力机制:需求驱动与供给驱动两方面进行研究。在需求驱动方面,Matsuyama(2002)[2]、Buera 等(2012)[3]等学者则引入序列消费偏好,认为经济发展过程中不断生产出新产品,但随着产品种类的增多,新产品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不再明显,从而产业结构的变化也趋于平缓。就供给驱动方面而言,不同行业生产技术的差异是研究的重点,Alvarez-Cuadrado 等(2018)[4]通过分析美国及其他地区的劳动收入份额,发现跨部门技术变革的资本偏差程度差异与替代可能性的差异是要素收入份额和结构变化的潜在驱动因素。
就开放经济条件下产业升级的研究而言,从全球价值链理论角度切入是其中重要的一方面,主要研究全球化背景下一国的产业位势和升级路径。Gereffi(1999)[5]认为价值链分工扩大了贸易量,但并未产生技术转移效应,其对产业升级的促进作用非常有限。Pietrobelli 和Rabellotti(2011)[6]则认为发展中国家嵌入全球价值链有利于发挥比较优势,能通过融入全球价值链获取知识并且提高学习创新能力,借助于全球价值链实现产业升级。在不同价值链驱动模式下,中国本土制造业嵌入全球价值链获取来自领先企业知识方式的不同,决定了其技术进步与升级路径(翁春颖等,2015[7])。Seth Pipkin 和Fuentes(2017)[8]总结了关于全球价值链分析的相关文献,对发展中国家初级产品和轻工业中的45 个案例研究的代表性样本进行了系统分析,发现发展中国家政策推动了其升级,而且国家参与升级过程可以提高当地机构能力。中国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上的分工地位处于中低端,区域发展不平衡,产业升级难度大(戴翔,2017[9]),程文先等(2017)[10]表示在一定程度上“低端锁定”机制可能反映了发达国家技术异质性较强,单纯的模仿吸收很难改变中国贸易附加值较低的现状。
“开放”是“十三五规划”所提出的五大发展理念之一,因此,进一步深入探讨全球价值链对中国制造业升级的影响就更凸显其现实性。在贸易投资便利化和自由化以及信息通信技术创新推动下,全球价值链已成为最重要的国际生产组织形式之一,而制造业升级则体现了经济发展质量,如何更好地实现两者的结合是新常态下促进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在上述背景下,厘清嵌入全球价值链如何影响中国制造业的升级路径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为此,本文尝试在探讨影响中国制造业升级的三种不同因素:劳动力就业结构、资本深化程度以及技术进步的基础上考虑嵌入全球价值链的情况,并结合1999—2014 年中国16 个制造业行业的面板数据,对全球价值链背景下影响中国制造业升级的路径进行实证检验。
资本和劳动的行业间配置随着经济的发展不断变化,“库茨涅兹事实”就是要素配置从农业到工业再到服务业的转化过程,在这个过程实现了产业结构的不断演进与升级。Ngai 和Pissarides(2007)[11]引入新古典增长模型,通过假设各行业技术进步率存在外生差异,以此改变不同行业产出的相对价格进而影响对要素的需求,随着技术的进步实现产业升级;在此基础上Acemoglu 和Guerrieri(2008)[12]指出各行业不同的要素密集程度会导致产业结构随之变化,比如资本产出弹性的不同,会导致产业结构随着资本深化而不断变化;而Alvarez-Cuadrado 和Long(2011)[13]指出产业结构变化不仅受要素产出差异的影响,生产要素(比如资本和劳动)之间的替代弹性差异也会影响各要素在不同行业的分配。
新常态下中国的经济发展迫切要求进行产业升级,而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命脉,其发展状况直接影响经济增长的速度和质量,因此制造业升级成为中国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关键,研究中国制造业升级问题意义重大。中国制造业升级究竟由哪些原因造成呢?这里首先从影响制造业升级的不同路径入手,对制造业升级机理展开研究。
1. 劳动力就业结构与制造业升级
假设在经济中制造业是一个总产出部门且包括各个行业,其中每个行业都在给定的技术水平下利用资本和劳动来生产行业产品,生产的产品加总为最终产出,最终产出用于投资和消费。Ngai和Pissarides(2007)[11]、Acemoglu 和Guerrieri(2008)[12]、Alvarez- Cuadrado 和Long(2011)[13]的分析指出,由于各行业间的技术差距会影响制造业结构,当行业产出份额随经济发展而变化时就不能够采用线性或对数线性(CD)的加总方式。因此本文借鉴他们的做法,采用不变替代弹性(CES)生产函数,将制造业的最终产出表示为
其中Y(t)代表t期最终产出,Yj(t)为j行业产出,ε 为行业产出之间的替代弹性,它随着生产要素投入量的变化而变化。γj决定了各行业产出在最终产出中的贡献份额,假定
在哈罗德中性条件下,资本的边际产量不变,而且等于利润率,因此技术进步会提高劳动的效率。假设只发生了劳动增强型技术进步,那么技术进步偏向必然是哈罗德中性的,假设行业技术进步是外生的,令各行业生产要素替代弹性不同,那么单个行业的生产函数为:
其中Kj表示j行业的资本投入;Lj表示j行业的劳动投入;Aj表示t时期j行业的(哈罗德中性)技术水平。是资本要素和劳动要素之间的替代弹性,至少对于行业j和有。
窦争妍(2016)[14]在研究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时,关注人力资本的积累问题,表示人力资本的积累是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核心动力,可以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实现经济的长期增长。劳动力年龄、素质与性别结构变化对不同类型制造业结构升级影响作用不同(江鹃等,2018[15])。因此,本文在研究中国制造业升级时,首先考虑劳动力就业结构这一路径。这里将劳动力按技能区分有Lj=lj+hj,其中hj表示j行业高技能劳动力,lj表示j行业低技能劳动力。在短期内,由于资本存量固定,因此在短期企业只需决定最小成本下的劳动力投入组合。假设Wjl表示低技能劳动力工资,Wjh表示高技能劳动力工资。因此,在(2)约束下,短期成本函数为:
大多数学者运用超越对数成本函数分析不同技能劳动力的影响效应。参考程盈莹等(2016)[16]的方法,首先对式(3)做对数型二次泰勒级数展开,得到超越对数成本函数的基本形式,再运用谢波德引理,在公式两边对InWjt求导。为了考察高低两种技能型劳动力的流动及分配情况,参照Brenton 等(2001)[17]、Egger 等(2001)[18]和Anderton 等(2001)[19]等研究的做法,将工资比例分离出来列于右端,(3)式变为:
其中,Sjh是j行业高技能劳动力人数所占比例,用来描述制造业劳动力就业结构;Wjh/Wjl为高技能劳动力与低技能劳动力的工资之比,产业内的劳动力流动将会使得这一相对工资趋于稳定,因此相对工资变化效应直接由常数项表示,参考Berman 等(1994)[20]的做法,可将(4)中Wjh/Wjl项直接省去,剩余部分是影响劳动力就业结构因素的加总。影响中国劳动力就业结构的因素有多种,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垂直专业化会对劳动力就业结构产生影响(臧旭恒等,2011[21];唐东波,2012[22]),那么(4)式中Xjm项考虑全球价值链嵌入是可行的,这为后文考虑全球价值链背景下中国劳动力就业结构对制造业升级的影响提供了基础。
2.资本深化、技术进步与制造业升级
除了劳动力就业结构外,中国制造业升级还受什么因素影响呢?根据Alvarez-Cuadrado 和Long(2011)[13]对静态问题的分析,假设资本和劳动是自由流动的,人口(劳动力)外生增长,无弹性供给单位劳动力,工资率为w,资本租金率为R,其中R=r+δ,δ 是资本折旧率。当经济达到均衡时,要素的边际产出满足:
令资本和劳动配置在j行业的比值为:
根据Alvarez-Cuadrado 和Long(2011)[13]的分析,当总产出函数为CD 形式时,行业要素再分配既不由资本深化与资本密度不同相结合导致,也不因行业TFP 增长率的不同而形成。因此,本文在分析制造业各行业要素分配情况时,同样假设ε=1同时为了方便处理,假设j行业生产函数为CD 形式,即满足在这些假设条件的约束下,可以得到j行业资本和劳动分配的关系为:
从上面的偏导结果可以看出:当经济中总的资本—劳动比率增加时,或者说资本和劳动替代动分配份额增加(减少)的现象。这意味着(静态)生产均衡决定了资本和劳动在不同行业的分配,从而也就决定了任意时期制造业的最优产业结构,而且它们都由当期资本和劳动力比值以及各行业技术水平决定。在不同时期,在行业技术是外生的条件下,资本—劳动比率以及行业技术的初始水平和进步率同样决定了经济动态均衡。这揭示了制造业升级会受资本深化和技术进步的影响。因此,本文在研究中国制造业升级时,还考虑了资本深化和技术进步两条路径。
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GVC)使从原材料到最终产品包括研发、设计、生产、制造、营销、售后服务等各种增值环节,形成了有序、相互衔接的链条关系。透视国际产业发展经验,在一国进入到工业化中后期阶段以后,产业经济的增长主要通过改变全球价值链的嵌入方式和向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产业的转型升级来推动(刘川,2015[23])。中国的主要贸易方式是加工贸易,在加工环节适当引入国际资本及先进技术,对核心、关键零配件生产技术的引进以及实现价值链高端环节的攀升却面临巨大困难,无法避免价值链“低端锁定”的事实(杜传忠等,2013[24])。程文先等(2017)[25]表示在一定程度上“低端锁定”机制可能反映了发达国家技术异质性较强,单纯的模仿吸收很难改变中国贸易附加值较低的现状。因此,全球价值链背景下中国制造业要实现升级就体现出较强的复杂性。因此,通过嵌入全球价值链进而展开国际化竞争是中国制造企业进入全球市场和推动产业升级的核心举措。
在全球价值链背景下,产业升级的目的是获取技术进步或加强市场联系。中国在嵌入全球价值链后,制造业各行业更专注于资本密集、技术密集的高端环节,通过实现要素的高级化、异质化,推动制造业升级。基于此,本文将全球价值链嵌入“嫁接”到上述制造业升级的基础模型中,从而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行业劳动力就业结构、资本深化以及技术进步均会作用于制造业升级,而嵌入全球价值链将影响上述三种不同因素的作用发挥,从而影响中国实现制造业升级。
制造业升级面临两个难题:一是企业低的生产效率和大量劳动力就业对集约模式的约束;二是技术创新的困难性,包括知识、技术和经验的约束。因此,制造业升级必然以效率改善和技术进步为基础,本文用衡量生产效率的指标TFP 作为制造业升级的代理变量。根据上文基础模型分析结果,这里用制造业的行业层面数据作为分析样本,采用如下回归方程进行估计:
式中TFPjt为行业j在时期t的全要素生产率,Ejt为行业的就业结构,Cjt为行业的资本深化程度,Tjt为行业的技术进步,Zjt为控制变量集,εjt为误差项。
嵌入全球价值链会作用于劳动力就业结构、资本深化和技术进步从而影响中国制造业升级,在这种情况下采用如下回归方程进行估计:
式中GVCit为行业j在时期t嵌入全球价值链的程度,交叉项反映了全球价值链背景下中国制造业升级的不同路径。
1. 被解释变量
本文采用《投入产出表》对中国制造业行业的分类,将《中国统计年鉴》与《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中对中国工业行业更细致的分类标准进行对应的合并整理,把16 个制造业行业①包括食品制造及烟草加工业;纺织业;纺织服装鞋帽皮革羽绒及其制品业;木材加工及家具制造业;造纸印刷及文教体育用品制造业;石油加工、炼焦及核燃料加工业;化学工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金属制品业;通用、专用设备制造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用机械制造业;工艺品及其他制造业。作为决策单元,采用非参数分析方法——DEA 法对中国制造业各行业的TFP 进行测算(Fare et al.详细介绍了基于产出的Malmquist 生产率指数方法[26])。使用DEAP2.1 软件,选择规模报酬不变,基于投入导向型DEA 模型,输入各行业历年的总产出(Y)、资本(K)、劳动力(L)数据完成计算过程。其中总产出(Y)用分行业的大中型工业企业总产值表示,资本(K)用分行业的大中型工业企业固定资产合计表示,劳动力(L)用分行业的大中型工业企业全部从业人员平均人数表示,数据来自历年的《中国工业统计年鉴》。
2. 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的测算
(1)测算指标。目前,在表示一国跨国分割程度时,大部分学者用垂直专业化指数来衡量。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课题组(2006)[27]表示垂直专业化理论和全球价值链理论的根本都是以同一产品不同工序的空间分布或跨国配置为基础。因此本文借鉴Hummels 等(2001)[28]的方法,以投入产出表为依据,根据各行业投入产出基本流量表(中间投入部分)以及直接消耗系数矩阵测算出生产非一体化指数,并作为中国制造业各行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度量指标,王玉燕(2014)[29]用该方法测算了工业行业全球价值链嵌入指数。
(2)计算方法。由于中国只编制了1997、2002、2007、2012 年的投入产出表,其他年份缺失,考虑到投入产出表所反映的生产技术短期内变化缓慢,于是我们用1997、2002、2007、2012 年的投入产出情况分别替代1999、2000、2001 和2003、2004、2005、2006 和2008、2009、2010、2011 和2013、2014 年①王玉燕(2014)同样采用了已有年份的投入产出基本流量表(中间投入部分)以及直接消耗系数矩阵来替代未知年份的数据。。对于缺失年份缺乏的各行业的总产出、出口和进口数据,借鉴唐玲(2009)[30]的处理方法,用当年GDP 增长率估算缺失年份各个行业的总产出,用当年进口、出口增长率估算进口、出口额。所有数据来自《投入产出表》《中国统计年鉴》。
(3)计算结果。表1 列出了按照上述方法测算出的中国制造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程度指数部分年份的数值。整体来看,1999—2014 年,中国制造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程度呈上升趋势,说明中国制造业各行业正努力融入全球生产网络中,并积极嵌入全球价值链。从行业均值来看,嵌入程度较高行业如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用机械制造业与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等以高技术行业为主,而嵌入程度较低的如非金属矿物制品业、食品制造及烟草加工业等则为传统工业。
3. 解释变量
劳动力就业结构(E)是高技能劳动力人数与就业总人数的比率,高技能劳动力(h)由分行业的大中型工业企业的科技活动人员来表示。分行业的大中型工业企业科技活动人员数据来自《中国科技统计年鉴》。资本深化程度(C),本文采用行业资本(K)与劳动力(L)之比来表示。技术进步(T)以行业R&D 投入占总产出的比例作为代理变量,用分行业的大中型工业企业科技活动经费的内部支出表示R&D 投入,数据来自《中国科技统计年鉴》。
除核心解释变量外,我们还加入其他控制变量。FDI 流入(FDI)用分行业的大中型工业企业港澳台资本与外商资本之和与总产出的比值表示,数据源自《中国工业统计年鉴》,洪联英等(2013)[31]用港澳台资本和外商资本之和表示行业引进的FDI 总额。制度因素(M)是关于政府作用力量的变量,用《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中分行业的大中型工业企业国家资本与总产出的比值来衡量,选取这种制度因素是因为它直接反映了行业中政府与市场的力量,宫旭红(2014)[32]采用过该指标衡量政府作用。表2 报告了本文所用变量的统计描述。
表1 1999—2014 年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
我们首先基于全行业样本做未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基本回归分析,考虑到嵌入全球价值链在中国制造业升级过程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进一步探讨了嵌入后的作用以作比较。其次,伴随着中国劳动力要素禀赋优势的逐渐丧失,劳动密集型行业的利润空间在不断被压缩,另一方面,中国对外贸易产品不断升级,正逐渐从劳动密集型转向资本技术密集型,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占整体制造业的比重正不断上升。因此,本部分还探讨了嵌入全球价值链对中国制造业不同类型行业升级路径的影响情况。这里参考唐东波(2011)[33]的方法,将中国制造业按照劳动—资本比分为劳动密集型行业和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①劳动密集型行业包括:纺织业;纺织服装鞋帽皮革羽绒及其制品业;木材加工及家具制造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金属制品业;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用机械制造业;工艺品及其他制造业。,并对不同类型行业嵌入全球价值链与否的升级情况分别进行比较研究。
我们用16 个行业的面板数据检验全球价值链背景下劳动力就业结构、资本深化水平及技术进步等对中国制造业升级的影响,估计结果如表3 所示。
表2 主要变量的统计描述
在前三列中,不考虑各行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的情况,三个回归方程都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其中第一列未加入任何控制变量,第二列控制了FDI 流入对中国制造业升级的影响,第三列进一步控制了制度因素的影响效应。结果显示,行业的就业结构(lnE)的系数为正,说明中国在制造业升级过程中,高技能劳动力供给的增加能够促进制造业升级,也就是说劳动力的质量与结构对于制造业升级具有重要作用。资本深化程度(C)系数为负,说明资本深化对中国制造业升级并没有明显的促进作用。一方面,资本深化本身并不能自发地导致资本产出弹性的提升,也就是资本深化本身不能导致产出效率的提高,只有与较高素质的劳动力相匹配,才能创造较高的产出效益(周德禄,2012[34]);另一方面,经济资本化对于经济赶超和效率改进有正面激励效应,但对于技术创新却可能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中国经济增长与宏观稳定课题组,2010[35]),本文采用全要素生产率作为衡量制造业升级的度量指标,而全要素生产率常被视为科技进步的指标。技术进步(lnT)的系数为负,表明lnT与lnTFP存在负向关系,说明技术进步并没有促进中国制造业升级,也就是说行业研发投入的增加并不能促进产出效率的提升,李小平等(2008)[36]在分析技术进步与中国工业行业的生产率增长时,同样得到研发投入对TFP 增长负向影响的结论。出现这个结果的原因可能是:其一,制造业行业研发的使用效率和投入结构等存在一定问题,研发投入强度过高会使投资回报率递减,而且投资主体能否有效利用研发投入也十分关键;其二,近年来中国制造业各行业竞争加剧,开始步入调整转型期,转型升级的滞后性抑制了研发投入所带来生产效率的提高。在第四、五列中,我们分别在是否加入控制变量的情况下,考虑嵌入全球价值链对中国制造业升级不同路径的影响效应。其中第四、五个回归方程的核心解释变量都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而且结果显示行业的就业结构(lnE)的系数均为负,资本深化程度(C)和技术进步(lnT)的系数均为正。其中,与未考虑嵌入全球价值链相比,行业的就业结构(lnE)的系数为负表明在全球价值链背景下,中国制造业各行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均显著降低了对高技能劳动力的相对需求。中国处在全球价值链中低端环节,出口企业偏向“出口代工”模式,可能使中国制造业被限制于代工的模式和技术(张杰等,2010[37]),因而主要从事加工制造环节。实证结果说明从事全球价值链中低端的跨国生产分工,科技含量低,增加了低技能劳动力的相对需求,相对而言,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就减少了。与未考虑嵌入全球价值链相比,资本深化程度(C)系数为正说明嵌入全球价值链后,中国制造业各行业资本深化能够显著促进生产效率的提高。嵌入全球价值链后激烈的市场竞争和充分的投资环境,吸引了大量高效、有用资本,尤其是高水平发展地区投资制度环境好、相关政策扶持力度大,大量的资本进入加速了资本深化过程,资本深化开辟了新的生产服务领域,扩大了生产规模,优化了经济结构,从而促进了制造业升级发展。与未考虑嵌入全球价值链相比,技术进步(lnT)与中国制造业升级(lnTFP)呈显著正相关关系。一方面,由于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企业能够通过嵌入全球价值链获取知识并且提高学习创新能力,并以较低成本学习、模仿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利于企业的技术创新和进步;另一方面,企业为了接受高要求与高标准跨国公司的技术溢出,必然努力提升自身技术水平和管理水平,从而使得生产效率提高,因此,在全球价值链背景下,技术进步显著促进了中国制造业升级。
表3 嵌入全球价值链与中国制造业升级回归结果
从控制变量来看,FDI流入(FDI)变量的结果为负,方程(5)中还没能通过显著性检验,这说明FDI流入并没有通过技术溢出效应显著提升制造业的整体水平,没有促进中国制造业升级。其原因可能在于,中国制造业中的外商直接投资企业多为劳动密集型的加工贸易企业,均处在全球价值链低端环节,高新技术企业占比小,外商直接投资企业与内资企业技术没有明显差距,从而导致溢出效应很难加快内资制造业企业升级步伐,盛丰(2014)[38]得到过类似结论。制度因素(M)与中国制造业升级(lnTFP)为显著负相关关系,说明政府的过度干预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制造业升级。其一,当前中国的经济增长主要靠投资拉动,其中以政府投资为主。随着地方政府控制土地、矿产等资源的价值与重要性的上升,强化了地方政府干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控制微观经济的能力。其二,政府主导的低效率投资会使得资本效率全要素生产率低下,江飞涛等(2014)[39]研究表明当前由政府主导、投资驱动的工业经济增长方式是工业增长效率恶化的根源。
为了分析不同类型制造业行业在全球价值链背景下的升级路径情况,这里将16 个行业分为劳动密集型和资本技术密集型两种类型后,对分类后的行业数据进行回归估计,估计结果如表4所示。
前两列为劳动密集型行业回归结果,可以看出解释变量基本没发生大的变化。(6)和(7)回归方程的区别在于是否考虑全球价值链背景,且方程回归结果显示仅核心解释变量行业就业结构(lnE)及技术进步(lnT)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而资本深化程度(C)的系数则不显著。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受制度环境、技术与知识等因素限制,承接的往往是一些效率不高的资本,从而导致企业资本深化效用并不明显。劳动密集型行业就业结构(lnE)在不考虑嵌入全球价值链时正向影响制造业升级,而考虑后则为负相关关系。劳动密集型行业中的企业生产需要大量劳动力,而且劳动装备不高,多为低技能型劳动力,熟练劳动力能够提高企业生产效率。但是在全球价值链背景下,劳动密集型行业企业多承接低端代工生产链,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较大,从而会造成高技能劳动力的错配,不利于制造业升级。劳动密集型行业技术进步(lnT)在嵌入全球价值链前后对制造业升级的影响先为负后为正,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多生产中低端产品,技术进步、创新作用对企业生产效率提高作用不强,加大研发在一定程度上会造成对相关用于中低端产品资源的挤占效应,也就不利于实现制造业升级。但是嵌入全球价值链后,通过引进链主企业先进技术及管理经验,能够提高本土企业的生产效率,从而会促进制造业升级。
后两列为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回归结果,可以看出解释变量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化。(8)列不考虑全球价值链背景,方程回归结果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结果显示: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就业结构(lnE)系数为负,出现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资金需求大、企业技术创新要求高,大量资金投入对劳动力就业有替代效应,而且企业面临劳动力匹配以及高技术人才引进等方面的难题,从而会抑制制造业升级;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资本深化程度(C)系数为负,高质量资本引入、能否有效利用资本投入决定了资本深化程度对提高行业生产效率、推动企业技术进步的作用效果,然而现阶段中国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发展不完善,资本投入利用效率不高;技术进步(lnT)系数为正,说明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技术进步显著促进行业生产效率的提高,中国有能力且研发投入较大的多为资本技术密集型企业,研发强度越大越能促进科技创新。(9)列为考虑全球价值链背景的结果,其中行业就业结构(lnE)与资本深化程度(C)显著促进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升级。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后,对高技能劳动力需求增加,通过学习链主企业先进管理技术、引入更多高技术人才,有能力承接高效率资本。但中国国内价值链还没成功对接全球价值链,链主企业控制住了市场,本土企业难以突破,因此嵌入全球价值链后本土企业受链主企业的牵制,很难实现技术革新,这也是(9)方程回归结果技术进步(lnT)系数为负的原因。
表4 分行业类型数据回归结果
综上所述,对比全球价值链背景下中国制造业整体行业和分类型行业受三种不同因素影响的情况,我们发现,嵌入全球价值链后,行业就业结构、资本深化程度以及技术进步对中国制造业整体升级的影响效应与分行业类型后劳动密集型行业影响效果相似,这与中国传统制造业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这一事实相符。同时,在中国劳动力素质不断提高的背景下,中国劳动密集型行业却又多嵌入全球价值链的低端环节,这在一定程度上并不利于要素禀赋优势的发挥,从而会制约中国制造业升级。但是对比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回归结果,随着制造业各行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程度的加深,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如果着力解决价值链“低端锁定”的技术困境,三种不同因素都将促进中国制造业升级。因此,在全球价值链背景下,制造业升级要求企业从有形的商品生产转向无形知识服务支持,由高新技术、高附加值行业替代低技术水平、低附加值行业,实现制造业产业内转型升级;从低端的组装、制造转向品牌塑造、产品开发、系统整合的高端环节,实现制造业价值链环节攀升。
中国制造业各行业利润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制造业在产品价值链环节上的地位,一般来说,高技术行业或制造业高端利润率通常要比低技术行业或低端制造业的利润率要高,一行业利润率较高呈现了一定程度的制造业升级状态。本文用制造业各行业利润率(等于利润总额与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用Pr 表示)指标作为被解释变量,衡量中国制造业升级情况。考虑全球价值链背景后进行回归估计,估计结果如表5,其与以全要素生产率作为被解释变量时并没有较大变化,这就表明,即使改变部分外部条件或主要变量后本文回归结果仍具有较强的稳健性。
本文探讨影响中国制造业升级的不同路径,研究嵌入全球价值链与否如何作用于影响中国制造业升级的不同路径。从理论上,研究发现行业劳动力就业结构、资本深化程度以及技术进步三种不同因素均会影响中国制造业升级,特别是嵌入全球价值链后又会改变上述三种不同因素的作用发挥。同时,在实证方面,本文将中国制造业分为劳动密集型及资本技术密集型,并从整体和分行业类型两个层面探讨了全球价值链背景下不同路径对中国制造业升级的作用情况,发现中国制造业升级应注重由低技术、低附加值行业向高技术、高附加值行业的转型及努力改变承接全球价值链中低端环节的现实。
总体来说,考虑全球价值链背景后,中国制造业升级影响路径的发挥产生了较大的改变。从整体制造业来看,在不考虑全球价值链背景时,行业劳动力就业结构正向促进中国制造业升级,而资本深化程度与技术进步对中国制造业升级有负向作用;当考虑全球价值链背景后,行业劳动力就业结构不再促进中国制造业升级,而资本深化程度与技术进步对中国制造业升级却有了积极的影响效应。分行业类型后,劳动密集型行业无论考虑全球价值链背景与否,其回归结果都与整体制造业回归结果相差不大,说明中国传统制造业以劳动密集型行业为主;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在未考虑全球价值链背景时,行业劳动力就业结构与资本深化程度负向影响中国制造业升级,技术进步正向促进中国制造业升级,但是嵌入全球价值链作用于本文考虑的三种不同因素,出现了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劳动力就业结构和资本深化程度积极影响中国制造业升级,而技术进步消极影响中国制造业升级的结果。因此,为更好地实现中国制造业升级,应改变劳动密集型行业为主的现状,着重发展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完成由低技术、低附加值的劳动密集型行业向高技术、高附加值的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的转型。而且制造业各行业应积极嵌入全球价值链,努力改善承接全球价值链中低端环节的现状,特别是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应努力实现品牌塑造、产品开发、系统整合等高端环节,以实现制造业价值链环节的攀升。
表5 嵌入全球价值链与中国制造业升级的稳健性检验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