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郁雨君的儿童文学作品以其浪漫童真的写作风格、对个体生命成长的诚挚关怀及充满爱与温情的情感价值导向影响着读者。以郁雨君笔下的残障儿童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分析他们的身体残障导致的身心疼痛和边缘处境,指出“残缺”象征着儿童的青涩内心和成长阵痛,而专注残障儿童的书写则象征着在成长中的儿童世界也是“残缺”的。郁雨君带着其独特的“融合现实与浪漫”的创作理念,及“为儿童创作”的写作使命进行创作,她对特殊群体的理解同情和对儿童心理的细腻把握,充分表现了作家的人文关怀。
关键词:郁雨君文学作品残障儿童残缺世界
郁雨君,儿童文学作家,昵称“辫子姐姐”,《少女》杂志主编,在文学理论与创作领域有所成就。其文学作品中蕴含童真哲理的写作风格、对个体生命成长的诚挚关怀及充满爱与温情的情感导向,对于文学创作及读者而言具有深远影响。
在郁雨君的文学作品中,塑造了多位在生理或心理上有所残缺的残障儿童角色,且多数为中心角色。郁雨君以其细腻感性的笔触,深入细致地描绘了这一特殊群体的生活处境和身心状态,表达了作家对其深切的同情与关怀,寄寓了作家对“成长”和“残缺”的充满哲理与温情的独到理解。这一特殊群体不仅仅需要关怀同情,更需要被主流社会接纳、认同及理解。而以这一群体为重要角色的文学作品,则能帮助人们更直观形象地感受其日常生活和鲜活心灵,最终探索残障儿童乃至整个儿童群体如何走出成长阵痛,实现疗愈和救赎。
本文试以郁雨君文学作品中的残障儿童角色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切入,探究文学作品中残障儿童的生存困境和救赎之路,进而分析“残障”的象征意义,即青春期少年群体的青涩内心和青春阵痛,由此探究郁雨君笔下以更广泛的儿童群体为主体的“残缺”的世界。最后探讨其文学创作的创作理念及现实意义,以期通过对文学作品中这一群体的研究,关注现实人生的疼痛、残缺与救赎,体会作者对于其笔下的“残缺”世界的态度。
一、 残障儿童的残缺与救赎
郁雨君文学作品塑造的诸多的在生理或心理残疾患病的儿童,他们“残缺”的方面有所不同,性格特征和生活经历迥异,但是他们的身心承受着相似的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与绝望,处于共通的被主流现实社会排斥的边缘处境。不过,在小说温馨、理想的世界里,他们往往能走上一条通往希望和光明的疗愈救赎之路,最终“残缺”能不断地被弥合,无限地向健全、完整的人生靠近。
(一) “残缺”的儿童及其生存困境
郁雨君笔下的这些残障儿童,大多是作品中的主角,承受着生理和心理不同方面及不同程度的“残缺”。他们人生的局限直观地体现在他们所承受的肉体的疼痛、行动的不便或是心理智力的异于常人上。他们是特殊的群体,也正因此,其身心和处境都面临着沼泽般的生存困境。
1. 残缺的儿童。
对郁雨君不同作品中出现的具有代表性的生理、心理残障患病儿童角色,及其残障患病方面和具体表现与影响进行大致的归纳统计,结果详见表1、下页表2。
从表中可见,在郁雨君的作品中,不同人物的残障方面及表现、影响也有所不同。除此之外,在作者笔下还有其他的残障患病角色,如《神奇的太阳花女孩》中半盲的糖果店店长小鹿陈子、《穿苏格兰裙的男生》中因患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而死亡的句小容母亲、《谁来和我交换秘密》中同样是超级过敏体质的汤医生,甚至是《最爱的狗狗就是你》中患恶性的潜伏性绝症的小狗沸点。此类人物角色身心残缺,其命运残酷与跌宕。
2. 身心的疼痛。
大部分残障患病人物的疼痛直接体现在生理方面,而生理的疼痛无力、行动的不便受限、身体的异于常人和疾病的难以痊愈,又会折磨着人物的心理,使人物承受着身心的双重压力和疼痛。
首先,残障患病人物所忍受的生理折磨得到了细致的刻画和呈现,使读者能直观且深入地感受其面临的困境,并通过人物的经历,去了解这一特殊群体可能遭遇的痛苦。他们或是承受着疾病发作或接受治疗时的剧痛无力,如王家点点和布丁在接受整容矫正手术时需要忍受剧烈的疼痛,如悟那、大象哥哥、小耳朵、徐映子等化疗透析时虚弱无力;他们或是在残障患病带来的对身体的限制和无法掌控中,体会着身躯的囚禁,如丁超捷、灰灰、嫣然、小耳朵等失去了双腿困于轮椅中,蹦床达人和饭团因患病终日在床上度过,失去视力的李最最无法再用双眼看清世界辨明方向。身体的疼痛虚弱使人物感受着生命力和活力的流逝,身体的限制和不便使舒适自在的平常生活于人物而言是奢侈。“残缺”人生折磨着也囚禁着人物的身体。
其次,生理或心理殘障患病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影响和摧残也是不容忽视的。虽然人物的残障方面、个性特征和生活经历有所不同,但是其不健全、不健康的身心状态及处处受限、时时碰壁的生活处境是相似的。充满挫折且难以逆转的残缺命运使稚嫩柔软的心灵置于阴霾之下。残障患病对儿童心理的影响,最首要是体现在自我价值认同感的缺失上,从而导致人物缺乏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和信心。他们大多有自卑颓唐的特点。比如《神奇的太阳花女孩》中,李最最突发眼疾失去视力,她选择和曾经熟悉的老师、同学断绝了联系,在朋友雷子浩和邓小未找到自己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抗拒和恐惧,宁愿孤独地度过黑暗的时光。残障患病除了剥夺着他们对自身的接纳认同,还打破了人物与外界接触交往时的平衡心态。他们既敏感又封闭:一方面,极度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评价;另一方面,又自我封闭,逃避与外界的接触交流。这一心理,源于人物对自身异于常人的特殊感知及对自尊心和敏感内心的保护,他们在意有色的眼光,恐惧被特殊看待,因此,在被健全、完整的世界排斥之前,先将自己隔绝起来。比如《祝我生日快乐吧》中,达帆奇在患上焦虑、失眠之后逃避社交,对他人的眼光、语句甚至表情都十分敏感,宁愿蜷缩在马桶上封闭自己。除此之外,他们内心常缺乏安全感,常置于对被抛弃、被否定及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恐惧之中。此种心理状态,易使人物产生对身边朋友、长辈乃至物品的极度依赖。比如,小耳朵依赖“哥哥爸爸”杨梵,被其领养后时常害怕自己被抛弃,甚至想“嫁”给他。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将人的需求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残障患病对生理的折磨,影响着人物较低层次需求的满足,此乃生存之根本的动摇;而其对心理的摧残,则更多地使人物更高层次的需求和动力变得干涸枯竭,此乃生存之希望的幻灭。
3. 边缘的处境。
在郁雨君的笔下,残障儿童的生存困境,还体现在他们在集体中被边缘化的那种窘迫处境——鄙视、厌弃的排斥令人物与健全世界格格不入,居高临下的窥视、同情令人物更显不堪,来自外界的有色目光将人物推入了孤单岛屿。
首先,残障儿童被集体排斥、歧视和孤立。人物身心的残缺,会使其呈现出异于常人的外表或做出怪异的行为,此皆成为其被集体疏离、排斥的缘由。比如,王家点点和小耳朵都是由于自身残障而被遗弃的孤儿,虽是不同故事的人物,但在孤儿院中都遇到了相似的排斥,在领养活动及手拉手活动中被藏匿。以各种形式、不同程度地被孤立于主流社会之外,加重了残障儿童的自卑心理和封闭状态。
其次,残障儿童被特殊看待或对待。在故事中,有些对残障儿童特殊对待的行为或许不具恶意甚至出于关怀、同情,但仍会使他们被置于边缘化的处境,变得更加特殊。而残障儿童内心深处则更加渴望一视同仁的目光和与常人无异的处境。比如,李最最虽然失去视力,但内心抗拒进入特殊学校以及使用导盲犬——她虽然无法看见世界,却希望世界将目光投向她时给予她平等、尊重。这是这一特殊群体想要捍卫的自尊。对待残障儿童,人们往往容易陷入同情、怜悯的情绪中,不自觉地对其特殊产生好奇、窥探的心理,为其提供特殊的帮助或待遇。郁雨君“反其道而行之”,描写了残障儿童在被特殊对待中滋生的不适感和自卑感,体现的是作者对笔下残障儿童诚挚的尊重、理解和感同身受的共情。
无论是遭遇的冷漠、残忍的孤立排挤,还是被特殊看待、对待的尴尬处境,都体现了残障儿童在集体中的特殊化和边缘化。残障儿童身体的残缺,以及内心的自卑封闭,使其融入集体和正常社交已是困难重重,而不被集体接纳包容的状况更使他们雪上加霜。边缘的处境,成为郁雨君笔下残障患病人物角色的又一大生存困境。
郁雨君儿童文学中的“残缺”世界,是残障儿童这一特殊群体的残缺。作者细腻、深入地呈现了他们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带领读者走进他们的世界,直观地了解他们的残缺及其造成的影响,聆听他们内心深处的呜咽。他们忍受着生理的疼痛、虚弱,受限的行动使他们失去对身体支配的自如,内心是难以抑制的自卑、颓唐、孤独和恐惧。主观上的自我封闭趋向和客观上面临的边缘化处境又使他们置于难以被包容、接纳的孤岛。郁雨君从不同角度、不同层次呈现了残缺儿童人生和世界的“残缺”。
(二) “残缺”儿童的救赎疗愈之路
郁雨君笔下的残障儿童,虽会承受种种身心疼痛和生存困境,但大多都能走上一条疗愈救赎之路。在艰难曲折但终能通往光明的救赎之路上,他们通过不同渠道弥补身心残缺,收获成长力量,培养健全心灵,从而实现由“残缺”向“完整”的无限趋近。
1. 勇敢克服,弥补身心残缺。
对于残障患病的人物角色,最直接的救赎便是对自身缺陷的弥补,包括疾病的疗愈和障碍的克服,等等。这一过程无疑是艰难、痛苦而漫长的,但在此过程中人物角色坚韧不拔的意志、顽强不屈的斗志和迎难而上的勇气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残缺的身体和强大的心灵体现了人物塑造的反差和张力。比如,王家点点在小美人鱼故事的鼓励下,勇敢接受了整形和矫正手术,尽管蜕变的疼痛像在刀尖上跳舞一般;布丁、徐映子、悟那、苏打、小耳朵等,他们忍耐着治疗的疼痛不适,抱着对疾病痊愈的一线希望奋战着。对于无法治愈逆转的残障疾病,人物角色也会通过其他手段付出努力以弥补残缺,尽可能地缩小与健全人之间的差距。比如,失明后的李最最进入特殊学校训练,利用拐杖、导盲犬和盲文等工具,帮助自己继续学习,尽可能自立自强、独立生活。残障患病的人物始终希望缩小自身与健全世界之间的沟壑,甚至能回归健全人的行列,而弥补残缺是最直接的救赎。
2. 豁达接纳,包容残缺人生。
豁达接纳,包括其自身的心理调适和其他人物给予其的理解、包容和尊重。在残障儿童群体中,最终能够痊愈回归健全人行列的仍占少数,大部分的残障疾病无法逆转,他们需要与自身残缺终身相伴,甚至年龄尚幼便要准备迎接死亡的结局。在这样的情况下,往往需要调适心理,使内心由苦闷逼仄调整至豁达淡然的状态,从而实现悦纳残缺,与自身和解。这一救赎之路也蕴含着无限哲理和智慧。
在郁雨君的文学作品中,不乏生来残缺却生性积极乐观的残障儿童,他们豁达坦然地接纳命运,为生命填注无限希望与动力,这是其与生俱来的天赋。比如,《超酷天使大肚子爸》中的孩子各有各的身体障碍,但依然自信樂观:脚掌外翻的布丁甚至对自身缺陷引以为豪,立志成为“蛙人”;黄蓝紫的过敏体质使其生活处处受限,但仍自称“世界第一过敏女孩”;徐映子和顺俐虽身患重病,但乐观开朗,主张利用恐惧治愈恐惧,认为活着的每一天都如同生日般值得珍惜。还有的,经历了由自卑封闭走向悦纳自我、与自我和解的过程,在锤炼中收获强大内心。比如,失眠焦虑的达帆奇,在徐映子直面恐惧的勇气的鼓舞熏陶下,逐渐接纳了负面情绪,在精神压力减轻后得以进入梦乡。这也是他们相互“碰撞”产生的奇妙的“化学反应”——具有生理残缺的人物角色对患有精神障碍的人物角色进行的心灵的抚慰和疗愈。
除了残障人物角色对自身残缺豁达淡然的悦纳,其他人物角色对他们设身处地的理解、尊重和接纳也是对其内心的宽慰、疗愈。比如,《谁来和我交换秘密》讲述了蘑菇的故事:一位精神病人以为自己是蘑菇,医生也撑了伞说自己是蘑菇,病人因自己与医生是同类而接纳了医生,医生由此打开病人的心扉,并引导病人正常生活。这一故事是对残障人物宽容接纳的缩影,对特殊群体的尊重理解会成为打开其内心紧锁的大门的钥匙。再如,雷子浩蒙上双眼感受盲人的黑暗世界,这一举动赢得了李最最的信任,使其卸下心防;扮演尿频的苏打的“马桶超人”,为脚掌外翻的布丁设计变形金刚拐杖,为脑瘫的饭团制作宝座,大肚子爸的尊重和宽容成就了故事中残障儿童内心的富余、满足和不卑不亢。当然,也有反面的例子,如达帆奇的父母无法接纳其失眠状况和焦虑心理,忽视了其内心的负面情绪和巨大压力,他们的居高临下和误解敷衍的态度加剧了达帆奇的封闭状态和心理压力。
生活中,并非所有的残缺都能幸运地被弥补,更多的是残酷命运的无法逆转和疗愈期待的落空。在绝境之中,残障儿童的另一救赎之路是调适心理,豁达坦然地接纳残缺,与充满局限、注定“特殊”的人生和解。而身边人的尊重、理解和包容,也引导、推动着他们走上这条救赎之路。
3. 积极开拓,寻觅人生价值。
残障和疾病对残障儿童造成的影响,包括他们对自身认同感和价值感的缺失,从而导致他们自卑、颓唐,失去生存的动力和目标。这种情况下的自我救赎之路,也是一条自我重塑从而获得价值认同感的道路。他们努力发掘自我,创造价值,使残缺、局限的人生也能拥有无限的意义和可能性。
一方面,残障兒童可以将自身的“残缺”转化为独一无二的生命体验,为“残缺”本身赋予价值和意义。比如,黄蓝紫由于自身的过敏体质,内心更加敏感、纤细,从而能够细腻地感受世界,与他人产生共情;李最最由于失明,其他感官变得更加灵敏。另一方面,残障儿童能够在付出、给予中为他人和社会贡献独特力量,从而获得对自身生命价值的确认。比如,丁超捷在双腿截肢后,担任了上海女子坐式排球队的教练,继续发挥体育专长,使原本黯淡失色的生命重焕光彩;轮椅上的嫣然成为“滑轮天使”,在照顾、治疗宠物的过程中实现价值;不能外出的黄蓝紫化身“艇长”,通过纸条的形式聆听同伴的心声,并予以鼓励安慰,答疑解惑,获得众人的喜爱和拥戴。残障儿童的人生虽是残缺、破碎的,但同样是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他们独特的生命体验是残缺人生附赠的“礼物”,在付出、奉献中实现个人价值并体悟生存意义,使人生同样能不断趋于丰富、健全和完整,收获自尊、自信。
概而言之,郁雨君笔下的残障儿童需要承受与生俱来的“残缺”,包括身体的虚弱疼痛和处处受限,心灵在面对残障人生时的苦苦挣扎和声声呜咽,以及他们避无可避的特殊化、边缘化的窘迫处境。但是,他们终究能走上属于自己的疗愈救赎之路。一条是克服局限之路,在科学方法的帮助下疗愈疾病或弥补残缺,尽可能地向健全世界靠拢;一条是接纳残缺之路,亲朋的理解包容和乐观的强大心脏是进行心理调适的武器,使他们得以与残缺人生和解;最终能为人物注入真正的生存希望的是开拓价值之路,他们在残障中获得独特的生命体验,在付出、给予中获得对自身的价值认同。而在疾病被疗愈、残缺被弥补及心灵被安抚的过程中,由脆弱走向强大的精神意志和由残缺破碎趋向富足完整的心灵世界,则是他们更加珍贵的收获。肉体可以是残缺的,但思想、意志不容毁灭;关注缺陷的弥补,更关怀心灵的成长,这是作品的“救赎”,也是对读者的情感价值引导所在。
二、 残缺:青春期人物心理及成长之路的投影
郁雨君始终坚持以“为男生女生写作到底”为口号,关注儿童的内心世界和成长之路。特殊人物群体的“残障”也象征着整个儿童群体的“残缺”,是郁雨君笔下以更广泛的群体为主体的“残缺”世界。青春期是稚嫩少年迈向成人世界的关键过渡时期,必然会经历一场疼痛的蜕变。“残缺”,是他们仍在不断发展完善着的、尚未定型的青涩内心,也是他们布满荆棘、疼痛阵阵的成长之路;残障人物对得到外界关注、理解、认可和接纳的渴望同样是青春期少男少女的渴求。“残缺”,是人生常在的状态;而“救赎”,是生命没有尽头的永恒探索。
(一) 缺陷——青涩内心的折射
残障儿童的“缺陷”包括残障疾病及对其心理和处境造成的影响打击等,而这也可以拓展联想到更广泛的群体范围——整个儿童群体。青春期是成长过渡的关键时期,处于这一时期的人物在身心的成长和“三观”的完善等方面都是迅速发展又尚未完成的状态,与残障儿童的“残缺”有相通之处。
在生理上,青春期人物群体生长加速并开始性的觉醒。他们对身体发生的变化感到陌生和不安,渴望独立和获得自由的愿望又日益强烈,但其独立生活的能力和条件往往又无法使愿望得以实现,由此就会造成理想和现实的落差——这与残障儿童内心渴望实现完整、健全却又不得不面对残缺的现实之间的落差是相似的。除了生理方面之外,青春期人物群体内心的青涩稚嫩和“三观”的未发展完善,使其“缺陷”更加突出地彰显出来。郁雨君的笔下,也塑造了许多身体健全但内心仍是青涩稚嫩状态的青春期人物角色。
一方面,青春期人物的身心快速发育,不同于幼时天真迷茫的状态。在郁雨君笔下的相关人物身上,主要体现在懵懂稚嫩的情窦初开和性别意识的更加强烈上。首先,是青春期人物角色的情窦初开。郁雨君在描写残障儿童的故事时,往往采取男、女主人公搭配的形式,但他们之间产生的感情不同于成熟纯正的爱情,而是爱情、友情和同情、怜悯等的混杂,因此是稚嫩青涩的。比如,失明的李最最身边有着邓小未和雷子浩的陪伴,两位男生甚至会互相争风吃醋;患有脑瘤的哈小茜嗜睡平凡,但路笛却发现了她的可爱迷人之处,萌生了情愫;丁超捷在截肢之前,被乐观开朗的星辰鼓舞,滋生了感情,也从中获得了力量。这些故事中的人物角色,或是健全的,或是有所缺陷的,他们都需要成长的力量,而异性角色的陪伴、鼓励及彼此间滋生的稚嫩感情极具能量,并且往往是故事发展的主要线索。其次,是人物强烈凸显的性别意识,彰显于男生对能力力量和女生对外形着装的追求。郁雨君的笔下塑造了部分瘦弱平凡的男生,他们因为力量感的缺失变得自卑胆怯。声貌阴柔娇小的邓小未和因为瘦小经常成为被欺负对象的米戈等,都是较具代表性的人物角色。而“裙子”这一事物,在女生的故事中频繁出现甚至成为重要、关键的线索,她们对裙子的执着体现出对外形着装的看重。多位平凡的女生在拥有了漂亮裙子后也能找到自信,发现自己的美。青春期人物群体已经开始青涩懵懂地发育成长,向成人世界迈进。
但另一方面,青春期人物的青涩内心是柔软的,会呈现出缺乏强大力量支撑、自卑敏感、脆弱善感的特点。青春期人物会格外在意外界的评价和眼光,也会因为自身的不足变得缺乏认同感,产生挫败心理。这一点与残障儿童极为相似。
除此之外,青春期人物的“缺陷”还体现在其未发展完善的“三观”上。并非所有的青春期人物角色彰显的都是善良纯真的美好,他们的内心也具有黑暗面,甚至会有意无意地伤害他人。他们会表现出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特点,往往会忽略旁人的需求和感受。比如,《小耳朵上天堂》中的杨梵,起初更为关注自我世界,缺乏责任担当意识,不懂得珍惜、体谅父母,而后在遭受父母离世的打击以及领养照顾小耳朵的过程中,慢慢地学会了担当。郁雨君的笔下,“排挤孤立”是常发生的情节,因为同学的缺陷、缺点而起绰号嘲笑也是常有的现象。这也是在青春期人物群体中频发的校园暴力现象和其冷漠自私心理的缩影。
“缺陷”是青春期人物群体青涩内心的折射,他们生机勃勃,迅速发育成长着。但与此同时,他们的情感仍是懵懂稚嫩的,内心世界仍是柔软脆弱的,其“三观”也是待发展、尚未完善定型的。在此阶段,他们易受伤害,也容易迷失方向,陷入迷茫。而救赎之路,则是追求心灵的独立完整,获得内心的力量,变得更加成熟强大,拨开重重迷雾,顺利完成成长的过渡。
(二) 困顿——疼痛的成长之路
残障儿童的命运生来不公,他们的人生注定坎坷跌宕。忍耐生理的疼痛、适应生活的不便、忍受窘迫的处境等,是他们必须跨过的重重阻碍。残障患病的肉体使他们较常人而言更脆弱,其他的磨难于他们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郁雨君笔下的青春期人物群体也有着相似之处。郁雨君认为,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顺利成长为大人。青春期人物群体本身身心尚未成熟强大,而他们的生活绝非一帆风顺,甚至是困难重重的。残障儿童困顿困窘的命运,象征着青春期人物群体荆棘密布的成长之路,是必须经历的成长阵痛。
在郁雨君笔下,青春期是一个满载心事的阶段,处于这一阶段的人物普遍都有自己的心事和烦恼,在人生遇到的难题中寻找着自己的答案。比如,《谁来和我交换秘密》中,纸条墙和花生酱邮筒广受故事中的少男少女们欢迎,他们利用纸条的形式,诉说着自己的烦恼和困惑,倾诉着自己的故事和心声。郁雨君的小说也像一个“纸条墙”,呈现着青春期人物群体的曲折的成长之路。他们拥有各式各样的人生际遇,但共同之处是都蕴含着疼痛和苦涩。
首先,会经历生离死别的考验。残障儿童或许是承受着残障疾病的痛苦,而与残障儿童相联系的是其同伴、好友和亲人,他们所承受的心理疼痛同样不容小觑。比如,悟那在大象哥哥离世后,不愿意接受现实而封闭自己;朱古力因姐姐患病离世留下了沉重的心理阴影,成为他不敢提及的“黑色秘密”;还有经历父母离世的杨梵、句小容,经历宠物离世的米戈;等等。至亲之人的疾病、死亡都是重大打击,也是人生必须接受的重要一课。失去至亲的难以忍受的痛楚、直面疾病和死亡的恐惧以及人生残酷命运无常的失控感,常常会成为人物心中难以摆脱的灰暗阴霾。
其次,会经历家庭的残缺和破碎。青春期人物仍未获得独立生活的能力,无论是经济还是情感都需要依赖家庭和父母。在郁雨君笔下,许多青春期人物角色的家庭是不完整的。比如,王家点点和小耳朵都有着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命运,这造成了他们自卑敏感的心理,即使进入领养家庭,被抛弃的不安全感始终萦绕在心头,影响着他们健全人格的塑造。还有,身处单亲家庭的祝如愿、卫吉利、星辰、爽愉、句小容等,父母感情不和、出轨等原因造成了他们所处家庭的破碎。即使是较完整的家庭,也会有内部的矛盾。比如,米戈的父亲常年出海,缺乏父亲陪伴的他和母亲矛盾频发,内心孤独寂寞;而达帆奇的父母忙于工作,忽略了对他的关怀陪伴,导致达帆奇自我封闭,拒绝与父母交流。经历了家庭的支离破碎,人物会坠入孤独的处境中,缺乏健康成长所需要的温暖能量,变得更加脆弱敏感,失去对外部环境和自身价值的信任。家庭的残缺会直接导致内心的破损,走向健全自强的成长之路变得更加艰难。
青春期成长道路所经历的坎坷困顿并不仅限于此,还有人际交往中所遭遇的背叛、误解和隔阂,理想、愿望与现实之间的落差,等等。成长着的青春期人物是青涩懵懂的,而其踏上的成长之路也是困难重重的。他们需要迎难而上,直面命运设下的难关,培养坚强的意志,树立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度过青春阵痛,以实现“救赎”。
(三) 需求——对认可、理解和接纳的渴望
残障儿童面临边缘化、特殊化的处境,但内心却始终希望能实现人生价值,被主流社会认可接纳,被平等地理解、尊重。青春期人物也有相似的需求。他们的内心心理尚未发育成熟,并未获得真正的独立自由,甚至生活也处处碰壁,面临着重重磨炼和挑战,但心底却始终渴望着被关注、被认可。郁雨君笔下,诸多青春期人物对此苦苦追寻却仍不被认可接纳,陷入需求无法被满足的“残缺”中。
首先,渴望获得关注认可,实现个人价值。对于此类角色的塑造,郁雨君常采取“先抑后扬”的手法。最初往往平凡而不起眼,不被关注认同而沮丧苦闷,再逐渐挖掘出自己的优点和擅长之处,获得他人的肯定,最终实现对自我价值的认同,找到满足自身需求的救赎方式。比如,邓小未阴柔瘦弱,在班级中是不起眼的存在,但后来发挥自己在写作方面的长处,创作武侠小说获得同伴的喜爱。青春期人物往往需要在旁人的认可目光中确认自身的价值和意义,一旦此种需求不被满足,便容易陷入自卑惆怅并缺乏动力的状态。
其次,渴望被设身处地地理解,被无条件地包容。他们渴望自身的不完美或不完整被理解、包容,而旁人居高临下的误解责备,或是对其真诚心声的敷衍忽视,则会造成其内心的“损伤”。较具代表性的人物是《祝我生日快乐吧》中的达帆奇,他因为压力过大产生焦虑心理,患上失眠症,可他的苦恼却不被父亲理解。还有母亲的置身事外,都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压迫和孤独感。成人对孩子的思想、情绪和心声往往是无法将心比心地予以平等的接纳的。当这种需求得不到满足,青春期人物群体便会逐渐藏匿真实的自己,独自舔舐心灵的创伤。不被理解、接纳的苦闷处境的背后,隐藏的是他们对一个能够宽容、接纳真实自我的温暖拥抱的渴望。
与此同时,郁雨君笔下呈现的“残缺”,也是整个世界和现实人生的残缺。生命中的疾病、死亡、分离等,体现命运的缺憾无常;人类内心的虚荣、自私、冷漠、善妒等,显露人性精神的阴暗缺失;人际交往的矛盾冲突,则显现出人与人之间难以填补的鸿沟。在其笔下,不同年龄段和不同身份的主体都承受着各自人生的“残缺”。“残缺”是生命更永恒的常态,“救赎”的意义并不在于找到终极的答案和慰藉,而在于不断趋向健全完整的过程。在此过程中,才能彰显生命生生不息的力量。
三、 郁雨君創作理念的显现
在郁雨君的笔下,故事结合着现实人生的残酷无奈和小说王国的浪漫理想,是其“为男生女生写作到底”的使命感的充分彰显。她的创作体现了对特殊群体及现实问题的关注和对儿童成长引导的关怀,具有独特的现实意义。
(一) 交织融合“现实”与“浪漫”
郁雨君的创作,既体现了现实人生的残酷无奈,又结合了小说王国的浪漫理想,彰显了其融合现实与浪漫的创作理念。
1. 在疼痛和残缺中映射现实。
艺术源于生活。郁雨君致力于在现实生活中获得灵感并提取创作养料,从而在作品中反映完整、真实的现实人生。此举的意义在于使读者尽可能真实地感知生活,认识现实人生的全貌,从中获得直面现实的勇气。
首先,“从现实中来”,在自己亲历和读者经历的真实故事中获得灵感。在一次与读者的经验分享交流中,郁雨君强调了自身对文章“真实”的重视。比如,《闪着泪光的决定》中的悟那和图图,是她曾探望的一位名为“丁子”的骨癌患者的投影。当时,她乘坐公车前往儿童医院,窗外繁华优美的景色逐渐变得昏暗寂寥,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这与达帆奇寻找三叶草儿童治疗中心、蓝天骑寻找黄蓝紫所在的阁楼等过程相似。在担任《少女》杂志主编时,郁雨君访谈了多位高中生,他们经历的故事和成长的迷茫都为其提供了写作的灵感。郁雨君活跃于微博等平台,分享自身的创作经验,积极与读者交谈,鼓励读者通过邮箱信件等方式与其联系。在现实生活中获取的丰富养料,成就了她笔下丰富多彩的故事和有血有肉的人物。
其次,“到现实中去”,让读者能从中更全面地认识现实,获得直面未来的勇气。“不是所有孩子都要做王子、公主的美梦,毕竟孩子和大人一样,也在现实中生活。”郁雨君并不主张一味地在作品中反映美好无瑕的理想世界,她的作品中更多呈现的是现实残缺、无常和疼痛的一面。正如她笔下塑造的“艇长”黄蓝紫一样,在与读者接触的过程中,她倾听得更多的是充满疼痛、饱含泪水的故事——单亲家庭、母亲早逝、身患重病,等等。在残缺破碎的故事中,儿童敏感多情的丰富心灵和顽强不屈的生命意志得以更大幅度地彰显。郁雨君将其对儿童世界的感知认识和对生命力量孕育的独到理解注入作品,希望由此培养儿童“直面现实的勇气”和“内心的力量”,在“残缺”和“救赎”中,收获克服坎坷困难、培养健全人格和度过成长阵痛期的精神力量。
2. 在浪漫和救赎中抚慰现实。
艺术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郁雨君的创作,在反映现实残缺的同时,又不忘用小说王国中的天真、浪漫和温暖来抚慰现实。其中的浪漫童真,也是富含生命的哲理与智慧的。
首先,用浪漫的视角解读现实、重塑现实,最终实现对现实局限的突破和超越,实现另一层面的对“残缺”的弥补。郁雨君营造浓厚的童话氛围,擅于用童话的视角解构现实。一方面,经典的童话故事常常出现在作品中,给予主人公精神抚慰和力量支撑。正如余雷所说,“作者常常借用经典童话的意象和意义使现实的成长故事变得更为温馨和富有意义,更易于进入少年读者的精神世界”②
余雷.童话元素的小说呈现——评郁雨君《世界上的另一个我》[J].中国出版,2011(2):80。。比如,蕾克用妖精的故事鼓励残障儿童,不同的妖精也能拥有各自的优点,帮助她们把自己的残缺之处理解为独一无二之处;重病的徐映子在《活了100万次的猫》的故事中,获得生的希望和顽强意志。另一方面,结合想象和比喻等手法,塑造超越现实的童话世界,给予残障儿童一个逃避现实和缓解疼痛的出口,也给予读者奇妙、独特的阅读体验,削弱故事中的残忍、悲伤。“作家希望这种有童话特质但又完全不是童话的小说风格能够带领读者在阅读中完成一次‘超低空飞翔,让读者在感性的现实故事中感受童话的浪漫。”②想象和比喻等手法的运用是其结合小说与童话、浪漫与现实的桥梁。这在《谁来和我交换秘密》一书中展现得淋漓尽致——黄蓝紫因为过敏体质只能终日困于阁楼,但爸爸却为她创造了一个海底童话王国,阁楼变为“潜艇”,她则化身“艇长”,和鱼捉迷藏。
其次,用浪漫结局温暖现实并点亮现实,使读者在感受现实“残缺”的同时,获得希望、勇气和信心。郁雨君笔下呈现着残障儿童的残缺、青春期人物群体的青春阵痛和现实人生的残酷无常,但最终都能走向温暖美好的结局:残缺被弥补,疾病被疗愈,青涩稚嫩的内心变得健全强大,孤独封闭的心灵等来宽容温暖的拥抱,等等。一次次地实现残缺的弥补和救赎,这是其“浪漫”特点的一大显现。学者托尔金曾说,真正的童话故事应该具备四个要素——幻想、恢复、逃避和慰藉。郁雨君的创作也具有这些特点,其意义就在于利用最终呈现的相对完整的世界给予读者对未来的信心。
将“浪漫”与“现实”相结合是郁雨君的一大创作理念,一如她在专访中所说,“既不是童话,但是又有童话的奇妙。不是完全贴近现实的写作,既奇妙又有现实力度的感觉”
余雷.童话元素的小说呈现——评郁雨君《世界上的另一个我》[J].中国出版,2011(2):80。。
(二) 秉承“为儿童创作”的使命
“为儿童创作”,是郁雨君一直秉承的使命。这一使命,给予她创作的灵感动力,并赋予她高度的责任感。作品中描绘的儿童酸甜苦辣的经历和丰富敏感的心灵,体现了郁雨君对他们成长过程的深刻理解及成长阵痛的感同身受。郁雨君通过细腻温暖的文字诚挚地贴近儿童的生活,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
郁雨君曾为自己下过定语:“写小孩书/我在这星球唯一的站立点/我和这世界唯一的连接通道。”
③④李霞.郁雨君:贴近孩子的生活,以诚挚的态度写作[EB/OL].[20200322].http://wwwcpincomcn/hnd283.html。她专注于耐心感受并细致刻画儿童的世界。而以儿童为主体的读者,于郁雨君而言也是意义非凡的。他们既是创作的动力和使命,又是灵感来源。他们会给予郁雨君积极的反馈。她成为他们心目中亲切的“辫子姐姐”,也是阅读和写作的启蒙者,她所塑造的美好世界和传递的正向情感价值对他们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由此,促使她更坚定地“为儿童创作”。“小读者对我而言,犹如一个天然的保鲜冰箱,在某种程度上,我就这样被冻住了,全然不知岁月。”“这些孩子,一直滋养着我、成全着我,让我保持着身心活泼、明朗自在的状态。”③
“为儿童创作”的理念,也体现在郁雨君作品对儿童内在心灵设身处地的理解中。她对儿童心灵的理解之深刻、把握之细腻令人钦佩。她深切地体会人物肉体残缺背后的内心疼痛,人生残缺之下的心灵需求。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能贴心、平等地聆听儿童的心声,尊重儿童独一无二的生命体验,发掘看似平凡弱小的人物角色的闪光点和与众不同。而且,郁雨君笔下的故事和人物,并没有被同质化,也没有落入俗套。比如,同为残障儿童,李最最独立要强,徐映子乐观开朗,达帆奇怯懦封闭,黄蓝紫成熟豁达;同样面临着破裂的原生家庭,灰灰偏激任性,王家点点多情敏感,星辰却鼓励父母离婚……面对相似的境遇,人物会由于性格或家庭环境等因素的不同而产生相异的情绪感受,寻找只属于自己的人生解答。对于如何呈现笔下人物的人生旅程,郁雨君也曾纠结迷茫,但最后找到的答案是:“不管我写出怎样的故事,世界的样子,就是每一秒里发生的真实。最重要的是,那些孩子,他们每天都在成长,经历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生命旅程。我所能做的,就是以诚挚的态度去对待每一个人物,赋予他们生命的色彩,给予他们灵魂。因为他们是现实,是童话,亦是寓言。”④
在“为儿童创作”的使命感支撑下,郁雨君尊重、接纳并包容儿童的“残缺”。她对现实的反映,有利于引起社会对儿童的关注,包括残障儿童、单亲家庭的孩子和被遗弃的孤儿,等等;她运用童话式的视角解读重构现实、重塑超越现实以及用温暖救赎现实的创作,也蕴含着丰富的人生哲理,啟发读者始终保持鲜活的童心和希望,去积极、理性地面对种种现实残缺,当然也启发着成人对儿童进行的引导教育。但郁雨君的创作也有其局限性,不免过于理想化,“缺乏一种植根于‘大地的力量”。
韩丽君.当代少女文学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6:58。
(陈艺文,华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