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梦 瑶
(渤海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0)
20世纪40年代,傅乐焕考察辽代四时捺钵制提出:“就全盘观察此等捺钵可大致为‘东北’,‘西南’两组。东北组为经常游跸处所,西南组则偶一临幸。”[1]近年来,学者对辽代捺钵制的探讨多言及辽帝东北之行的情形[2],对西南之行则仅限于辽帝巡行某一地的情况,如探讨巡视西京与辽代兴衰的关系[3]。对辽帝巡视西南地区,包括倒塌岭节度使司、西南路招讨司、大同府、朔州、应州、蔚州以及奉圣州[4]的情况及其原因较少论及。
辽代诸帝西南之行的时间和地点见于《辽史》本纪、列传及游幸表记载,具体情况见表1。
表1 辽代诸帝西南之行一览
表1(续)
表1(续)
依据记载,辽代诸帝西南行次数:辽太祖5次;辽太宗9次;辽世宗2次;辽穆宗5次;辽景宗12次;辽圣宗33次;辽兴宗12次;辽道宗15次;辽天祚帝11次。在1122—1125年,辽天祚帝在西南之境或是逃窜或是抵抗金人。辽代诸帝历年西南之行的总次数为105次。所至最多之地为炭山,共计30次。
辽代诸帝西南之行的主要活动之一是作战和督战。契丹建国前,势力范围就已经扩展至西南。唐天复二年(902),辽太祖率领40万大军攻河东代北,俘获众多。唐天复三年(903),“太祖以骑兵七万会克用于云州”[6]2,辽太祖与李克用商量共攻后梁,却没有践行约定。随后,辽太祖忙于攻掠黑车子室韦、奚、霫和女真等部族,直至神册元年(916),辽太祖又一次对西南用兵,“攻蔚、新、武、妫、儒五州……自代北至河曲,逾阴山,尽有其地”[6]11。神册二年(917),辽太祖在可汗州(治今河北省怀来县)作战,后因暑热班师。神册五年(920)辽太祖攻下唐天德军(治今五原县内东土城)。天赞三年(924),辽太祖“大举征吐浑、党项、阻卜等部”[6]22。之后,辽太宗继续对西南作战,天显九年(934),“次云州”,随后便“拔河阴”“略地灵丘”“阳城降”[6]38,一举得胜。会同五年(940),石敬瑭过世,石重贵继位,对辽“不称臣”[6]56,辽太宗有了南伐后晋之意。会同六年(941)八月和会同七年(942)七月,辽太宗分别前往奉圣州和炭山两地。奉圣州位于燕云十六州中间区域,西达云州,东过居庸关达幽州,交通便捷;而炭山距离上京不远。所以,这两地成为辽太宗南伐的始发地。辽世宗继位后继续推行辽太宗的南征战略。天禄四年(950),“如山西”[6]73,此次出行西南,目的是发兵南下。天禄五年(951),辽世宗“自将南伐”[6]74,不料还没行动便被刺杀于祥古山。应历十八年(968),辽穆宗“猎于西京诸山”,此行与战事有关,宋兵直击北汉都城——太原,辽穆宗“诏挞烈为兵马总管,发诸道兵救之”[6]94。辽景宗在保宁年间6次游幸西南地区,是为了平定党项叛乱。值得注意的是,辽景宗每次巡幸归化州后都会直接继续南下,幸“南京”。归化州即今河北省张家口市,南京即今北京市。从张家口市穿过居庸关便可直达北京,居庸关是北京市通往蒙古高原的重要关隘[7],这便是辽景宗游幸归化州而后前往南京的原因。979年,宋灭北汉,随即欲取幽云十六州之地,但在宋辽高梁河之战中宋惨败。乾亨二年(980),辽屯重兵于雁门关。辽宋战争期间,辽景宗每年都到西南地区,乾亨四年(982),“次焦山,崩于行在”[6]113,焦山在今内蒙古丰镇以南。辽圣宗即位之初正讨伐高丽,不曾临幸西南地区统和四年(986),“于越休哥奏宋遣曹彬、崔彦进、米信由雄州道、田重进飞狐道,潘美、杨继业雁门道来侵”[6]128,西南朔州、应州和蔚州等节度使相继据城而叛,此后被辽军一一收复,辽圣宗也亲自到居庸关和儒州(今北京市延庆区)等地鼓舞士气。重熙十三年(1044),辽兴宗“会大军于九十九泉,以皇太弟重元、北枢密院枢密使韩国王萧惠将先锋兵西征”[6]263,同年,辽兴宗因为对夏战争4次到达西南边境地区,并“改云州为西京”[6]264,从而进一步提高了西南地区的政治地位。这次辽夏战争,辽兴宗并不占上风,但是攻夏之心未泯,直到重熙十七年(1048)二月,“夏国王李元昊薨,其子谅祚遣使来告”[6]272,辽兴宗欲趁新主年幼国疑之际,在丰州(治今呼和浩特市东白塔村)“命铎轸相地及造战舰,因成楼船百三十艘”[6]1 517,以便过黄河伐西夏。重熙十八年(1049),辽兴宗“亲征”西夏[6]274,这次辽夏战争辽军小胜大败[8]。
辽代诸帝西南之行的活动之二是四时捺钵。四时捺钵的主要目的是处理对宋夏事宜。辽景宗于保宁三年(971)至保宁五年(973)6次游幸西南地区,尤其是保宁五年(973),西南边境党项作乱,辽景宗命“惕隐休哥伐党项,破之”[6]101。统和四年(986)至统和二十二年(1004),辽圣宗频繁巡幸西南地区,处理与西夏有关的政务,“西夏李继迁叛宋来降”,“李继迁引五百骑款塞,愿婚大国,永作藩辅”[6]135,辽圣宗以义成公主下嫁李继迁。这一时期,辽圣宗几乎年年临幸西南地区,关乎“宋杨业之陷,康保裔、王继忠之败,与夫澶渊之役”[9],处理与宋有关的事务。统和二十二年(1004),辽宋双方签订澶渊之盟,开启辽宋和好的时代。重熙十二年(1043),因为重熙增币及党项犯边,辽夏矛盾升级,辽兴宗便巡幸至山西,此时已有伐夏之意。此外,辽代诸帝前往西南地区捺钵时还有狩猎活动。辽太宗于会同三年(940)七月“猎于炭山”[6]1 151,会同七年(944)七月,“障鹰于炭山”[6]1 152。辽穆宗在应历五年(955)九月“猎于西山”[6]1 153。据《辽史·游幸表》,辽景宗到西南地区的塌母城、胡土白山、应州、归化州、羊城泺和炭山游猎。辽圣宗多次到炭山打猎,也到蔚州南山、桑乾河及榆林等地射猎。辽兴宗狩猎于炭山、鸳鸯泺和阴山等地。辽道宗也多次去西南地区的炭山、鸳鸯泺及西京等地游猎。辽天祚帝在乾统五年(1105)两次射猎西南地区。
辽代诸帝前往西南地区的首要原因是开疆拓土和加强边防。辽太祖征伐西南地区的唐天德军辖区,吞并吐浑、党项和阻卜部落,拓展了辽国西部以及西南版图。辽太祖迁移唐天德军军民,“有大盐泺、九十九泉、没越泺、古碛口、青冢——即王昭君墓”[6]580,即把民户由今乌拉特前旗迁往今呼和浩特市东白塔村,设立西南面招讨司,并由皇室贵族任西南面招讨使和天德军节度使,以管控西南边境。天显十一年(936),辽太宗为继续扩大国土面积,于应州受唐节度使迎见。天显十二年(937),辽太宗在云州进行射鬼箭的活动。会同元年(938),石敬瑭反唐自立,向辽献上幽云十六州之地。辽太宗灭后晋后,一度深入中原腹地。辽国南线在辽太宗时期延伸到今河北和山西两省中部。出于经营幽云十六州的目的,辽太宗也多次出行西南。会同三年(938),辽太宗亲临燕云十六州的奉圣州。会同四年(939),发生“以朔州叛,附晋”[6]54之事,辽太宗遂巡幸其附近,“次奉圣州”,“幸归化州”[6]54。辽世宗因为助北汉攻打后周而抵达西南地区,归化州等地是直捣中原的战略要地,辽世宗两次进入西南地区皆为对抗渐强的后周,巩固边防。在《辽史》的记录中,辽穆宗在位19年,仅5次游幸西南地区。应历三年(953)三月,辽穆宗“如应州击鞠”,因几月前后周军队攻北汉,辽派将击退,“汉以高模翰却周军,遣使来谢”[6]79。虽然辽穆宗政策保守,但为避免唇亡齿寒,当北汉临敌求助时辽出手帮助。应州紧邻北汉,辽穆宗于此悠闲击鞠,“汉遣使进毬衣及马”[6]79。辽景宗至西南地区,前期是为解决党项叛乱之事,后期则关乎辽宋军事较量。辽兴宗到西南巡幸的主要目的是对夏作战,控驭西南地区的党项部族。
辽代诸帝西南之行的另一原因是巡视并稳固西南地区。应历三年(953)十二月,辽穆宗“驻跸奉圣州。以南京水,诏免今岁租”[6]80。奉圣州距离南京道较近,辽穆宗来此是为了了解南京官员所报告的南京水灾问题,并采取措施赈济。应历五年(955)九月,北汉因频频被周所侵而求助于辽,辽穆宗到达紧邻北汉的西山打猎,同时处理与北汉有关的一些政务。“鸳鸯泺,为辽诸帝于西京道的主要春捺钵地。”[10]辽圣宗以后,西南地区的夏捺钵地点在炭山。统和二十三年(1005)至统和二十八年(1010),辽圣宗多次巡幸鸳鸯泺和炭山,除因这两地有湖有山,水草丰美,适于游猎外,最重要的是其距离上京和随后兴建的中京极近,或已被辽圣宗视为上京与中京的中转站和后花园。统和二十五年(1007)“建中京”[6]177,辽圣宗在此前后每年临幸西南地区,极大可能是商榷“建中京”事项以及讨伐阻卜之事[6]177,治理阻卜之地。此后10年,辽圣宗或因忙于东方边境征伐高丽之事,故未曾涉足西南地区,这也表明西南地区已安泰。开泰九年(1020)春夏两季以及太平六年(1026)春,辽圣宗共3次抵达西南地区,在鸳鸯泺和榆林等地巡视游猎,以维系与西南地区诸部族及西域诸国的朝贡关系。咸雍四年(1068),辽道宗巡游鸳鸯泺和炭山,并且对西南地区的饥荒进行了救治,“遣使振西京饥民”,“振应州饥民”,“振朔州饥民”[6]303。咸雍九年(1073),辽道宗“幸阴山,遂如西京”,因为早在辽圣宗太平年间,西南面招讨使就奏报阴山有金银矿,“于潢河北阴山及辽河之源,各得金、银矿,兴冶采炼。自此以讫天祚,国家皆赖其利”[6]1 032,辽道宗此行是其重视阴山金银矿的明证。此后大康、大安和寿隆年间,辽道宗共8次巡游西南地区,在西南游猎的同时也常常询问地方贫民受灾、山林之禁、役徒以及宋夏辽战况等政事。《耶律俨传》载:“驾幸鸳鸯泺,召至内殿,访以政事”[6]1 558。天祚帝时,西南地区是其谈判与逃难的最后屏障。女直阿保机在天庆二年(1112)显露不臣之心以后,天祚帝并未戒备,天庆八年(1118)“幸鸳鸯泺”,“遣耶律奴哥等使金议和”[6]376。然而合约未能订立,辽国内叛外侵,烽烟四起,天祚帝此后渐渐败退至西南地区边境,多年逃匿于夹山(今内蒙古土默特左旗北)等地,最终被擒,辽国灭亡。
西南地区是辽太祖较早征服而纳入辽版图的地区,也是辽代末帝天祚帝的最后藏身之地。在辽太祖、辽太宗、辽世宗、辽穆宗和辽景宗时期,诸帝巡幸西南地区多是因为南伐;辽圣宗时期则重在加强对西南地区的管理,《辽史·兵卫志》记载:“其南伐点兵,多在幽州北千里鸳鸯泊。”[6]452此外,鸳鸯泺与炭山、西山、奉圣州和归化州形成一个“游幸圈”,得诸帝喜爱,这不仅是因为其天然的好风景,更因其占有独天得厚的地理位置,距离上京、中京、南京和西京都较近。诸帝频频到来,亦带动了当地社会经济的发展。辽兴宗因西夏战争频频到西南地区,战争虽然有消极影响,但在客观上提升了西南地区的地位,令西京确立。辽道宗与天祚帝耽于游猎,曾多次到西南地区游山玩水,这说明西南地区发展得较好。辽末若不是内政腐败和人心尽失,以西南地区的军事及经济实力,可助天祚帝东山再起。可见,辽代诸帝的西南之行与时政以及西南地区的发展息息相关。
注 释:
① 文中出现的辽代地名之地望,若无特别注明,皆以余蔚《中国行政区划通史(辽金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