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国际传播——从英文翻译说起

2020-03-22 09:34
关键词:人类命运共同体命运共同体

程 曦

□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研究

试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国际传播——从英文翻译说起

程 曦

(阜阳师范大学,安徽 阜阳 236037)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实现新时代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总目标的要求。“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提出以来,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与赞赏。但在西方政界、学界,也有少数人对诸如该理念提出的动机、内涵、实现的可能性等方面有困惑、疑虑甚至误解。因此,应该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给出恰当的翻译,并作出准确的阐释,以使西方读者能够正确理解,打消他们的疑虑,获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人类命运共同体;英译;命运;共同体;义利观

2013年3月23日,在俄罗斯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习近平总书记首次以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身份,向全世界阐释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在此之前,2007年9月7日《人民日报》社论《亚太区域的“大家庭”观念》,已指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味更加凸显”;2011年,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表《中国的和平发展》白皮书,也提到“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和“要以命运共同体的新视角……”;2012年,党的十八大报告明确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2017年,“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写进新修订的《中国共产党章程》,2018年,“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正案的“序言”部分。

“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习近平外交思想的核心和精髓所在,是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解决人类社会共同面临问题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国际社会对此做出了积极的回应。2017年2月联合国在“非洲发展新伙伴关系的社会层面”的决议中,就加强对非洲经济社会发展的支持,首次发出本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精神的呼吁。2017年11月,联合国在“防止外层空间军备竞赛的进一步切实措施”和“不首先在外层空间放置武器”两份安全决议中,再次提到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国际政界、学界对于中国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多数给予了正面和积极的评价,但西方也有人对诸如该理念提出的动机、内涵、实现的可能性等方面存在着困惑、疑虑甚至误解[1]。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当今世界的问题,我们在世界上取得的共识越多,就越有利于解决问题。我们要重视国际上有关国家、部分学者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疑虑,要理清中西方观念的差异,根据他们的思维特点,“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2]。帮助西方受众准确地领会中国的意图,争取更多的了解、理解乃至于接受、支持。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英译

从传播学角度看,让世界接受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就要重视对传播过程的研究,一个传播过程包括信源、讯息、媒介、信宿及其反馈。根据美国学者拉斯韦尔(Harold Lasswell,1902-1978)提出的著名的传播过程5W模式,即Who(谁)、Says What(说什么)、In Which Channel(通过何种渠道)、To Whom(向谁说)、With What Effect(有何效果),我们首先要明确受众(To Whom),然后再确定说什么(Say What)。

我们的受众是西方读者,向西方人说“人类命运共同体”,首先要用西方语言译准这个词,使西方人能“顾名思义”。实际上,习总书记就曾用过“顾名思义”之法,向世界各政党介绍“人类命运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顾名思义,就是每个民族、每个国家的前途命运都紧紧联系在一起,应该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努力把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这个星球建成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我不知道现场怎么翻译“人类命运共同体”,但从第二天的报道看,应该用的是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 for humanity[3]。

“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英译,国内比较流行和正式的是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同时也有译为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或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 for humanity。这几种译法中,of比with好,考虑到mankind在西语语境中有男权色彩,humanity较妥,但两者原则性差异不大。西方媒体则多译为Common community of humandestiny或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for mankind,根据黄丽贤的统计(据Google搜索),译文中含destiny的有5 630 000处,含shared future的仅有645 000处,前者是后者的8.7倍还多,所以将“命运”译为Destiny在西方媒体是主流译法,也就是说,英文语境中的读者,多是顾Destiny一词之名而思“人类命运共同体”一语之义的。但Destiny和Shared future意义的差别巨大,西方读者的疑虑很多也来自这里[4]。不能随便使用Destiny这个词。

二、“命运”与“未来”

为什么不能用Destiny呢?因为东西方对“命运”有不同的理解。

在西方的语言中,Destiny含有预定、难以避免甚至不可更改之意。西方文明从古希腊起,就确立了命运不可更改的观念,如俄狄浦斯尽其人力终无法改变命运预定的结局。基督教文明兴起后,直至资本主义之确立,这种观念固化下来,“上帝选民论”和“天定命运论”(Manifest Destiny)更成为美国社会最重要的两个理念。特别是“天定命运论”反映了美国人凭借天命、对外扩张、传播民主自由的信念。当西方人在中国提出的理念中看到Destiny时,下意识地会联想到他们自己常常挂在心头的Manifest Destiny,而疑虑到中国是否也要建立以中国为中心、万邦来朝的“天下”。

孰知中国人对于“命运”的看法,与西方人迥异!中国从西周初年开始,就确立了“敬天保民”的思想,中国人的天命与人事是可以互相影响的。中国人的“命运观”大致有以下几方面内容:一是命运不是固定不变的,如“天命靡常”(《诗经•大雅•文王》),“惟命不于常”(《尚书•康诰》),“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尚书•召诰》)。二是命运由人的行为决定,如“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周易•坤卦•文言传》),“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太上感应篇》)。三是要正确接受命运,如:“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孟子•尽心上》)

所以中国人所讲的“命运”,从个人角度讲,是可以由自己来“把握”的;从整体角度讲,“世界的命运必须由各国人民共同掌握”[5]。命运是可以改变的,甚至可以说,一个人或群体的“命运”恰恰是他现在行为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式的“命运”是一种可以被创造的未来,所以译为Shared future非常准确和得体。在习总书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语境中,常常出现“未来”等字眼,如:“巴黎协议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给我们思考和探索未来全球治理模式、推动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带来宝贵启示。我们应该创造一个各尽所能、合作共赢的未来。……我们应该创造一个奉行法治、公平正义的未来。……我们应该创造一个包容互鉴、共同发展的未来。”[6]“命运”还常与“前途”合称“前途命运”。“命运”(未来)是可以而且必须去创造的,中国文化的这一层意思既要体现在译文中,更要进行准确的阐释。

三、“共同体”与“和而不同”

关于“共同体”的翻译,中西媒体没有分歧,都用的是community。西方community概念,强调“同”的一面,强调共同的行为准则和价值取向。近代以来,中国人使用“共同体”一词,不管是从马克思主义“自由人联合体”角度,还是从社会学“社区(社群)”角度,也都突出其“同”的一面[7]。然而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一词中的“共同体”概念,我们实际上是在强调其“不同”(或“和”)的一面。这其实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概念中体现中国智慧的价值更重要的方面,我们应该将这个意思讲清楚。

诉求不同的人、利益分歧的国家、旨趣迥异的思想,如何能够在同一个时空和谐相处并构成命运共同体?中国提供了一种“和而不同”的方案。

“和”的观念有两层含义:一是与“战争”相对的“和平”之义,二是与“同一”相对的“和合”之义。中国人是爱好和平的,这点应该很好地向西方介绍;同时,尤其要向西方人阐释的是“共同体”概念中的“和合”理念。

习近平总书记2018年6月9日在上海合作组织青岛峰会欢迎宴会上使用了“协和万邦”一词,这个“和”就既有“和平”,又有“和合”之义。主张不搞霸权主义、不搞武力威胁,这点西方人能理解,这也是他们的意识形态(虽然在国际关系的现实中未必能做到)。中国人主张不同文明之间要“和合”相处、包容互鉴,而非冲突、对抗,这是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独特的根基的,这点要讲清。

不同文明的包容合作思想,在中国古代主要的并不是来自儒家。虽然孔子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的说法,儒家也拥有普通中国人共有的“和合”思想。但儒家既有“为万世开太平”的理想,又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实践,他们虽主张“怀柔万邦”,但更追求“化成天下”,因为儒家有自己的“推而放诸东海而准,推而放诸西海而准,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礼记•祭仪》)的信心,具有明确的意识形态倾向,不容易引起西方读者的好感,所以建议在国际传播领域尽量少从儒家角度阐释“共同体”。

中国传统社会的主干思想除了儒家,还有道和释,在道家和佛学思想库中,以及在一般中国人的思想世界中,有大量的“和合”思想资源,仍然活跃在当代中国人的心中,在当今中国内政外交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如在日常生活领域的“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国语•郑语》)、“以水济水,谁能食之”(《左传·昭公二十年》),婚姻领域的“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左传•僖公二十三年》),音乐领域的“相成相济”(《左传•昭公二十年》),道家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德经·42章》),佛教所谓“一切世间法,皆是佛法”“一切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法华经》)。凡此种种,皆可作为向西方读者介绍、阐释的资源。

在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和合”观中,除了兼容并蓄、保存差异的方面之外,还有发挥差异性积极作用的方面,上面所引的“和实生物”等语中都含有此意。习近平总书记也曾在多个场合阐发这种认识,他在博鳌亚洲论坛上曾说:“我们应该尊重各国自主选择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的权利,消除疑虑和隔阂,把世界多样性和各国差异性转化为发展活力和动力。”[8]

四、“人类”立场与正确“义利观”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我国为解决全球问题在外交领域提出的富含中华民族文化智慧的中国方案,同时中国人也有充分的信心认为这是走向人类未来的正当之道,“人类”的立场作为题中应有之义,也是西方读者比较容易理解的。1988年,邓小平在会见印度总理拉吉夫•甘地时谈到国际社会发展问题,很明确地说:“应当把发展问题提高到全人类的高度来认识,要从这个高度去观察和解决问题。”因为有“全人类的高度”,“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就能够占住人类道义的制高点。将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新时代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总目标,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站在“全人类”的高度看问题,根本是要解决局部利益和整体利益的关系问题,也就是中国古人常说的“义利之辨”。“人类命运共同体”从中国自身角度提出了开展国际关系的行为规则:“中国将努力构建总体稳定、均衡发展的大国关系框架,积极同美国发展新型大国关系,同俄罗斯发展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同欧洲发展和平、增长、改革、文明伙伴关系,同金砖国家发展团结合作的伙伴关系。中国将继续坚持正确义利观,深化同发展中国家务实合作,实现同呼吸、共命运、齐发展。中国将按照亲诚惠容理念同周边国家深化互利合作,秉持真实亲诚对非政策理念同非洲国家共谋发展,推动中拉全面合作伙伴关系实现新发展。”[9]

中国在与所有国家的交往中都讲求合作共赢,提倡义利兼顾、自他兼顾。习近平总书记说:“各国要树立命运共同体意识,……在追求本国利益时兼顾别国利益,在寻求自身发展时兼顾别国发展。……相互带来正面而非负面的外溢效应。”[10]

特别是在与发展中国家的交往中,中国坚持正确的义利观,以义为先,赢得了发展中国家普遍的赞誉。这种“义利观”有深厚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基础。

中国传统思想对于义利关系,大约有以下几层意思:一是统筹各方利益的“义”是最好的利。如“利者,义之和也。……利物足以和义”(《周易•乾卦•文言传》),“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大学》)(这句话,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7月4日在韩国国立首尔大学的演讲中引用过)。二是在义利起冲突时,以义为先。如“正其谊(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汉书·董仲舒传》)。三是应该相互帮助实现共同利益。如“交相利”(《墨子•天志上》),“利人者,人亦从而利之”(《墨子•兼爱中》)。四是对不同的主体要求不同。如“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这就要求在国际交往中大国、发达国家要承担更多的义务。这些思想应该以西方人更易于接受的方式进行清晰的传播。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提出,是在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应对全球迸发的各种危机,解决人类向何处去的现实问题的情势下,中国人在外交领域的重大创新。我们应当下更大的力气,以更加合适的方式,更加准确地传播好中国声音,讲好中国故事。当然,若能给出既让西方人容易接受,又蕴涵中国文化意趣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英译,那就更好了。

[1]宋婧琳.国外学者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研究综述[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7(5):198-208.

[2]习近平.把宣传思想工作做得更好[M]//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156.

[3]Xinhua:,(2017-12-02)[2019-12-19],http://www. chinadaily.com.cn/china/2017-12/02/content_35171551.htm.

[4]黄丽贤.浅析“人类命运共同体”英译[J].疯狂英语(理论版),2018(3):181-184.

[5]习近平.顺应时代前进潮流,促进世界和平发展[M]//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7.

[6]习近平.携手构建合作共赢、公平合理的气候变化治理机制[M]//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291.

[7]金小丽.概念史视域下community概念的演化[J].未来传播,2019(1):102-108.

[8]习近平.共同创造亚洲和世界的美好未来[M]//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31.

[9]习近平.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M]//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424-425.

[10]习近平.共同维护和发展开放型世界经济[M]//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38.

On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of the Concept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Humanity”: Starting with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he Concept

CHENG Xi

(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37, Anhui)

Building a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humanity” is the general goal of great power diplomacy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new era. Since the concept of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humanity” was put forward, it has been widely appreciated and recognized by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However, in the western political and academic circles, there are also a few people who have confusion, doubts and even misunderstandings about the motivation, connotation and realization possibility of the concept. Therefore, it is necessary to give a proper translation and an accurate interpretation of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humanity”, so as to dispel western readers’ doubts, and obtain their understanding and support.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humanity; English translation; destiny; community; view of justice and benefit

2020-06-14

程曦(1968- ),男,安徽枞阳人,博士,阜阳师范大学教授,研究方向:中国思想文化史。

G206

A

1004-4310(2020)04-0091-04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0.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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