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安吉竹产业发展历程及启示

张宏亮

(安吉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 浙江安吉 313300)

1 竹产业现状

浙江安吉县是习近平总书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诞生地，中国美丽乡村发源地和绿色发展先行地，享有“世界竹子看安吉”之誉。1958年由原安吉县和孝丰县合并而成。县域面积1 886 km2，境内“七山一水二分田”，森林覆盖率70.1%。拥有13.53万hm2林地，6.73万hm2竹林(其中毛竹林5.87万hm2)。竹相关加工企业1 500余家，其中高新技术企业10家。竹业相关产品有竹凉席、竹地板、竹窗帘、竹地毯、竹餐具、竹工艺品、竹胶板、竹家具、原竹建筑、竹笋及其制品、竹炭、竹醋、竹叶黄酮及制品、竹生物质燃料、竹纤维纺织产品、竹工机械等；竹产品注册商标200多个，各类专利技术1 000多个，中国驰名商标3个，国家地理证明商标1个，浙江省著名商标4个，浙江省名牌产品4个，参与制定了竹地板、竹席、竹工机械、竹炭、竹纤维、竹苗、竹林经营认证等产品的团体、行业或国家标准。安吉全域打造“优雅竹城、风情小镇、美丽乡村”，拥有中国大竹海、余村—中国竹子博览园、中南百草原、江南天池、浪漫山川4A级竹林景区5个，建有黄浦江源、藏龙百瀑等竹子特色景区12个，农家乐600余家，床位达1.5万张，高端特色民宿60余家，建成中国竹子博物馆、竹叶龙博物馆、山民文化馆、竹印象馆等10余个竹文化展示场馆，安吉竹文化系统为国家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安吉毛竹立竹量(1.7亿株)、年产商品竹(3 000万株)、年出口创汇(3亿美元)、竹业综合产值(超200亿元)均居全国第一。

2 竹产业发展历程

2.1 古代竹林经营

安吉竹林经营历史悠久。考古证实，安吉对竹的研究和利用可追溯至新石器时期[1]。

明朝董斯张在其《咏竹漾诗注》中记载:“梅溪路多种竹，翳荟十余里，几不可睹天日，里人曰‘竹漾’”。明代孝丰县令甘元鼎在《孝丰道中诗》中称: “川原五十里、修竹半其间”。可见，梅溪、孝丰一带有集中成片的竹林。明正德二年(1507年)，湖州知府何显在《奏改县为州疏》中写道：“……盖缘安吉县梅溪地方，乃二县人民辐辏之地，所产布缕丝粟，竹木果栗之属，悉聚是乡，以至买卖，乃生理出入必由之路。孝丰未分之前，俱属安吉，民虽梗顽，犹存顾忌……分割立县之后，体势既分，民不知惧，梅溪地方虽在，而孝丰市集之人，不服安吉所辖……”即以此为由，要求将安吉升为州以管辖孝丰县。朝廷也就此准奏，升安吉为州下辖孝丰县，可见当时的梅溪包括竹子在内的山货集市之一斑。

清康熙《安吉州志·物产篇》把“多竹”列为物产的首位。清乾隆《安吉州志》记载：“小年竹不可伐，盖留母荫子，谓之护笋竹，谓大年笋罢始伐老者”；“冬初必钩去其梢，以防雪压，否则相比而断，无一完者。”；“既成竹，以油煤涂记”；“小年业者必雇工砍竹间草木，谓之拔山，否则笋必稀而小，再次不拔即荒山”。在安吉州志和孝丰县志中对于竹子的描述明显增加，记载不仅限于竹子种类，还记载有竹子生产技术(拔山、钩梢、捏油和砍伐)，表明这一时期竹林经营已具备一定规模。嘉庆十三年(1803年)立的《奉宪禁碑》称：“安吉界址毗连，山多田少，居民出息，全赖山竹”。

安吉竹产品由西苕溪直达大运河和上海，水运条件十分便利。西苕溪支脉遍及竹山脚下，竹农砍竹后把竹材肩拖至山脚溪边，然后捆扎成竹排顺溪流运送到梅溪集市交卖给山货行。山货行将竹材卖给客商，上海客商再把竹材转卖到苏北、山东以及华北和东北等地。西苕溪水流平缓，经长期的民间和政府修缮，沿途增设了必要设施，方便了竹排水运从产区直达销售市场。

2.2 近代竹林经营

近代安吉竹林经营特点是战乱不断、市场经济萌芽、政府维护市场秩序。

1851年太平天国运动波及安吉、孝丰，战后1871年全县人口分别仅剩1.1万人和0.7万人，人口损失率分别达96%、97.5%[2]，竹林荒芜，竹子经营陷于停顿状态。第2场浩劫是日寇的侵华战争。淞沪战役以后，敌伪实行封锁，竹材很难运出国统区，而国民政府又实行反封锁，禁止竹材外运资敌。后虽经孝丰县林业生产合作社极力斡旋疏通，使得中小径竹材得以外销，但外销比例也只能勉强维持在1/3～1/2。

安吉、孝丰的竹材销售由山货行和林业合作社购销。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山货行共78家，其中梅溪23家、晓墅37家、地铺18家。梅溪的山货行资本较为雄厚，每家资本为法币80万～150万，与上海、江苏客商有密切贸易关系的山货行年销售竹材均在万帖以上。另据潘敦夫1931年6月在《新孝丰》杂志创刊号“孝丰竹业的过去和将来”一文记载，山货行经销竹材时，对山客百般剥削，其中山货行收购竹材结账时，给山客的不是真金白银，而是以“梅票”(梅溪山货行发行的一种信用工具，为山货行的期票)结算。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成立的孝丰林业合作社发展到民国30年(1941年)，社员已经发展到62组1 617人，认股1.4万股。孝丰林业合作社是松散合作组织，业主各自经营竹山，林业社在护林、运销2个方面合作。主要采取2种购销模式：一种是完全委托，社员全权委托林业社运销，林业社将扣除运费等成本付给社员，只收取5%的手续费；另一种是标价委托，客商按林业社统一标价向社员购买，林业社起中介作用并收一定服务费。民国35年林业社还向中国农业银行吴兴办事处筹借5 000万元，转借给业主做竹材采运流动资金。由此可见，近代安吉、孝丰2县已开始规模经营竹林，并得到金融支持。

光绪二十年(1902年)经孝丰、安吉业主和竹商要求，由浙江巡抚批准，在梅溪成立竹商公所，幕勇保护竹运安全。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梅溪竹商公所正式命名为湖州府住梅上游保护竹商公所，专事梅溪以上的竹筏的安全管理，并设护竹队。民国初年，公所护竹队更名为森林警察梅溪护竹队，由孝丰警察局管辖。民国二十年(1931年)，以镇为单位成立山货业同业公会，隶属于镇商会，同业公会设有理事会和监事会，订有《买卖规则》。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针对不断发生筏运纠纷事件，安吉、孝丰2县签订《安孝两县护竹协定》，由孝丰林业合作社每年出资维护安吉县河道，安吉县政府负责保护竹筏运输安全，这些措施对竹林生产的稳定发展起了积极作用[3]。

2.3 现代竹林经营

安吉现代竹林经营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主要经历了成立初期的恢复生产时期、20世纪5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初期的集体经营时期、80年代初到90年代末的经济效益发展时期和21世纪以来的生态经济发展时期。

2.3.1 竹林经营恢复期

1949年底到20世纪50年代后期，是竹林生产的恢复时期。新中国成立后进行了土地改革，政府对竹林所有权进行了以家庭人口为主的改革分配。这一时期虽然时间很短，但竹林生产恢复很快。如1956年浙北安吉、孝丰的双一、马吉2个高级社因竹林培育成绩显著，被原林业部授予“全国林业模范社”称号，逐步总结形成毛竹“挖”(挖山松土)“肥”(培土施肥)“改”(改变大小年)“保”(保护春笋)“钩”(合理钩梢)“时”(及时抚育)“砍”(合理采伐)“管”(加强管理)的丰产八字经验[4]。期间，浙江省林业厅温太辉先生蹲点安吉灵峰寺林场(港口分场一处山坳被当地百姓称太辉坞)并撰写《竹林经营》一书，这是现代我国竹类经营的第一部专著，对目前竹林培育仍具有指导意义。

2.3.2 竹林集体经营期

20世纪5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初期是竹林的集体经营时期。1957年，安吉、孝丰的竹林经营由公社和大队安排计划，生产队组织竹林生产，供销社组织收购竹材、竹笋和其他竹副产品并统一分配化肥、农药。1958年孝丰、安吉2县合并称安吉县。60年代以后，为了完成国家毛竹派购任务，安吉县对本县竹材加工做出限制，规定商品性的竹材加工，只限于梅溪、晓墅、递铺、丰城镇的手工业社，原竹由供销社供应，不得自行采购。对极少数竹材尚不能运出的深山区，由供销社安排一定数量的竹制品加工，称“深山加工”，产品由供销社包销。竹材加工长期处于低水平，一般年份加工毛竹20万～30万株。商品毛竹只有300万～900万株。

特别值得一提的2件事：1952年至1982年安吉孝丰县林业、供销、交通等部门筹集资金以民办公助形式修建乡村公路及林道700多km，实现竹材运输由水运改为陆运为主，竹林道的建设也持续至今；1974年中国林科院亚热带林业研究所、安吉县林业局、安吉县灵峰寺林场3家共建安吉竹种园(亚林所竹子分类专家马乃训夫妇因此蹲点安吉竹种园40余年)，1986年“安吉竹种园”获林业部科技成果三等奖，2009年该园被国家林业局命名为“国家级竹子种质资源库”[5]。

2.3.3 竹业经济快速发展期

20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是安吉竹业经济发展迅猛时期。主要得益于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家庭承包为主的生产责任制和外资的引入为核心所在。

1980年实行毛竹投售任务包干，完成包干任务后的竹材，可用于竹材加工；从1981年开始，林业“三定”(即稳定山权林权、定自留山、确定林业生产责任制)将800 hm2竹林划为自留山、到1985年有3.97万hm2集体竹林承包到户(约6万户)经营，全县91.1%的竹林“包干到户”，产权的明晰使林农经营竹林的积极性得到空前释放；1985年毛竹派购任务取消，竹材加工不再受到原料的限制，得到较快发展。全县以竹材加工为主的企业有138家，主要产品：铁道垫片、竹编胶合板、竹质刨花板、竹质羽毛球拍、竹制旅行鱼竿、工艺竹编、香棒、白竹等，部分产品出口创汇；1985年，安吉县第一家外资企业浙江大荣食品有限公司成立，利用日本清汁笋加工技术进行竹笋加工，至90年代中期安吉笋加工企业达30家之多；1988年，由香港新大陆公司与安吉土产公司合资成立新安竹制品有限公司，主营竹筷、牙签、香棒。1990年，台商独资经营的明志、礼遥和功元等竹制品有限公司也先后在安吉成立，将先进的机制竹凉席技术引入安吉，生产竹刀、竹凉席、竹地板等。1997年首届中国竹文化节在安吉举行。安吉人在利用外资、先进技术及经营理念的同时，结合本地实际，再消化、再创新，当年许多在外资企业务工的工人也成了竹制品加工的企业家、工程师、经销商，本土企业如雨后春笋；2000年，安吉所有国有集体企业改制完成，1 000余家各类民营竹加工企业蓬勃发展，安吉现代笋竹加工业体系初步建立。从日本引入清汁笋加工技术和我国台湾省引进机制竹凉席加工技术，大大扩展了笋竹的加工利用范围，涌现出新的利用领域和新产品。安吉从仿制台湾竹工机械到自行设计生产，形成了全国著名的竹工机械生产基地。安吉笋竹加工实现从手工作坊到机械加工、从单一竹材利用向全竹利用的华丽转型。

这一时期由于垦覆、施肥、化学除草等超强度的竹林经营措施和粗放的笋竹加工方式，导致许多不可持续经营、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的现象发生。

2.3.4 竹业生态经济发展期

在2001年安吉县十二届人大四次会议上，“生态立县”被确立为全县的发展战略。2005年习近平同志在安吉余村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2008年安吉实施美丽乡村建设。安吉竹业开始从农产品生产加工到生态资源综合利用的艰难跨越。

1999年安吉开始建设毛竹现代示范园区并得到中国林科院亚林所、浙江农林大学、浙江省林科院的技术支撑。2001年全县消耗竹材4 000万株，外省县(2 200株)首次超过本县商品竹(1 800万株)。2005年安吉竹产业协会成立，在随后的7年里竹凉席包边、印花、竹片绳混编、可折叠绣花竹席、竹扫把等5项专利维权成功；2009年至今牵头完成全县竹林FSC森林认证。2009年浙江永裕竹业股份有限公司张齐生院士专家工作站建成。2010年全县相继开展了竹拉丝、竹筷子、竹凉席等低小散企业集中整治活动，竹拉丝厂关停327家，至今仅存110家。2012年竹区开始以乡规民约方式禁止竹林化学除草剂的使用。2010—2013年科技部科技富民强县专项行动计划项目“安吉县竹产业提升技术集成创新与推广工程”通过验收。毛竹价格持续走低，由2012年的下山价格37元/50 kg跌至2019年的23元/50 kg，约0.87万hm2毛竹林荒芜。2018年国家林草局批准安吉建设国家级安吉竹产业示范园区。2019年全县竹林规模流转面积已超过2万hm2，登记核准毛竹股份制合作社31家。竹特色小镇、竹林康养、竹工业旅游、竹文化创意、竹产品体验等新业态应运而生，成为竹业新的经济增长点[6-7]。

3 安吉竹产业发展的启示

3.1 社会经济的发展决定竹产业技术进步及发展水平

在漫长的农耕文明时代，安吉人民在长期实践中发明创造了竹林培育生产技术，一方面为社会提供了原竹、农用、家居用品，另一方面满足自身生存需要。改革开放后，安吉人引入外资和笋竹加工新技术，消化吸收创新，建立了笋竹现代加工体系，提升了竹产业的整体水平。如今竹产业的发展同乡村振兴、精准扶贫等国家战略紧密联系在一起，欧盟等地限塑也给竹产品的推广提供了巨大的市场空间。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预示着竹产业已经站在历史上最受政府重视的时间节点上，大发展的时机已经来到。

3.2 政府对竹产业的扶持服务是基础但不能替代市场的作用

为了维持竹材的运输，明朝调整安吉的行政区域，清朝成立竹商公所，民国成立森林警察护竹队；建国以来，更是出台大量政策、投入大量资金，扶持竹产业的发展。但是政府不是万能的，安吉竹产业的发展历程已经证实这一点。政府和市场和企业之间要有明确的界限。保证市场的有序和公平，服务好企业、当好“店小二”才是各级政府的开明抉择。

3.3 企业是竹产业发展的主力军，市场是竹产业发展的上帝，产品是竹产业发展的灵魂

改革开放40年是市场经济的40年，更是安吉竹产业大发展的40年。市场经济为安吉竹产品打开了大门，1 500多家企业把1.8亿根毛竹加工成8大系列，3 000多个品种的竹制品，原竹变成了商品。大量笋竹产品的消耗使竹农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加工拉动了一产培育、促进了三产休闲旅游。市场是竹产业发展的上帝，产品是竹产业发展的灵魂，企业才是竹产业发展的主体。

3.4 竹文化与竹产业相互融合、相互促进

安吉人民与竹子之间长期共生共存、相互促进，历经千年构建了安吉人竹共生系统。人与竹和谐共存，竹子既为人所用，又反馈于人；不仅体现在物质层面，也体现在精神层面；不仅反映了人与自然间的双向渗透和相互涵化的过程，也充分展示了人与生态环境之间的互相依赖、共同发展的自然规律[8-9]。安吉独特的竹文化和竹民俗，造就了安吉人“自强不息、坚韧不拔、勇于创新、讲求实效”的精神，使得安吉竹产业在经历各种磨难后浴火重生、勇立潮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