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宏艳
(暨南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2)
《瑞普·凡·温克尔》(RipVanWinkle)是美国著名作家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 Irving)的代表作,于1920年收录于《见闻杂记》中首次出版。近代以来,《瑞普·凡·温克尔》在中国出现过多个版本,其中最早的两个分别是同治十一年(1872)刊登在《申报》上的《一睡七十年》(简称《年》)和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由林纾翻译并收录于《拊掌录》的《李迫大梦》(简称《梦》)。通过比较研究可以发现,《瑞普·凡·温克尔》两个晚清译本在翻译策略、情节与细节以及语言风格等方面都有着明显的差异,其根源不仅在于不同译者之间的翻译实践,更在于不同翻译文本所处的时代背景与价值选择。
1872年5月至6月间,刚刚创刊一个月的《申报》上陆续刊登了三篇文言文翻译小说——《谈瀛小录》《一睡七十年》和《乃苏国奇闻》。美国汉学家韩南(Patrick Hanan)经过考证得出这三篇小说的来源分别是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的《格列佛游记》(Gulliver’sTravels)、欧文的《瑞普·凡·温克尔》和玛利亚特(Frederick Marryat)的《听很多故事的把沙》(ThePachaofManyTales)。[1]131其中《谈瀛小录》和《乃苏国奇闻》都采用了连载的方式刊登,而《一睡七十年》则发表于1872年5月28日的《申报》,一期登完。
关于这三篇小说的译者,《申报》上并没有署名。按照韩南的推测,它们很有可能是当时的申报馆主人安纳斯托·美查和第一任主笔蒋其章共同翻译的。[1]141作为近代报刊刊登的第一批翻译小说,《谈瀛小录》《一睡七十年》和《乃苏国奇闻》并没有固定的栏目和版面,只是混迹在各类社会新闻和启事告白之间。三十四年之后,林纾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翻译了欧文的小说、散文集《见闻杂记》,更名为《拊掌录》出版,其中的《李迫大梦》是《瑞普·凡·温克尔》的第二个晚清译本。
将一种语言翻译成另外一种语言只有两种基本的方法——“归化法”(domesticating method)与“异化法”(foreignizing method)。[2]按照美国翻译理论家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 Venuti)的分类,《瑞普·凡·温克尔》的两个晚清译本都采用了归化法,而其中第一个译本《年》出现在现代意识还未确立的同治年间,因此译者采用了极端同化的方法,将这个美国独立战争前后发生在纽约州的乡村故事改写成了求仙访道式的中国传统笔记小说。
在小说原作中,主人公瑞普·凡·温克尔生活在哈得孙河附近一个原属荷兰,后来成为英国殖民地的小村落中。这个古老的村落处处保持着荷兰殖民地的色彩: “不久以前,这里还有几所最初来此定居的人的房屋,它们都是用荷兰运来的小黄砖造的,格子窗,人字门墙,屋顶上装着风信鸡。”[3]3
《梦》译本较为完整地保留了原作中荷兰殖民地的色彩: “凡人苟渡黑逞河者,与言加齿几而山,必能忆之。山为亚巴拉姜山之分支,耸然矗河之西岸,其高际天,实为河上之镇山。……是村古矣,方美洲新立,荷兰人曾于此殖民; 年代既久,村人乃不专属荷兰,然荷兰人遗宅犹有存者。宅之墙墉,均砌小砖,砖盖得诸荷兰。窗眼作木格,古制触目。屋脚四翘,屋顶置箭羽,乘信风而转,用表风色。”[4]5
《年》译本却将《瑞普·凡·温克尔》改写成一个中国式的求仙访道的故事。译者删减、弱化了小说荷兰殖民地的历史事实与背景,并且强调这是一个从朋友那里听来的与陈抟善睡、王质遇仙相类似的荒诞不经的故事。“昔陈抟善睡,每睡必数百年或千年不等。又王质入山樵采,遇二人对奕,观之忘返,洎终局而所执之斧柯已烂。此皆言神仙之事,语殊荒诞不可考。兹有友人谈及一事,似于此二事相类,不知其真伪,亦不知为何时事也。”[5]
在《瑞普·凡·温克尔》中,主人公瑞普是一个淳朴善良的荷兰后裔,同时也是一个和气的邻居和驯顺的怕老婆的丈夫,原作中强调他是一个傻里傻气、无忧无虑的乐天派,宁可只有一个便士而挨饿,也不愿为一个金镑去工作。“Rip Van Winkle, however, was one of those happy mortals of foolish, well-oiled dispositions who take the world easy, eat white bread or brown, whichever can be got with least thought or trouble, and would rather starve on a penny than work for a pound.”[6]5《梦》译本完整地传达了原作的意思,并用典雅的文言文翻译出来,行文颇具神韵。“然李迫者,乐天人也,长日汶汶,似机轴之上濡膏满之,溃不能动; 自谓人生度此时世,平安无忧患事也。食辄不检,遇其贱而易得者既需为日食,意受一辨尼之馁甘也,若力一镑之工,则为惫。”[4]6
但在《年》译本中却将主人公的身份从一个性格温厚的荷兰后裔改写为一个世居乡间、热衷于道教的中国人魏某,为后面的求仙访道的故事进行铺垫。“相传有魏某者,家仅中人,世居于乡,依山为屋,颇具园亭池沼之胜。魏少好读书,不求甚解。洎长又习技击之术,稍通其艺,辄弃之以为皆无足学。而独嗜道家言,有弃家遁世之想。”[5]
不同的翻译策略导致了《瑞普·凡·温克尔》两个译本完全不同的风格,《梦》译本基本保留了原书的情节与内容,而《年》译本则更像是在中国传统道家文化基础上对原作的重新改写。
《年》译本在弱化、淡化了原作的历史背景之外,还在诸多细节上继续改写原作,使得这个故事框架与中国古代的陈抟善睡、王质烂柯等道家故事具有更多的同质性。而《梦》译本在维持典雅的文言文的语体风格之外,则更多地保留了《瑞普·凡·温克尔》全书的重要细节。
在原作中,主人公的奇遇开始于某一天他在卡兹吉尔(Kaatskill)山中的一次漫游。瑞普·凡·温克尔因为打松鼠而来到山中,黄昏时分,当他准备下山时,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随后他看到一个穿荷兰衣服的老人。瑞普·凡·温克尔帮老人背着酒桶,穿过峡谷,来到一个洞口。这个洞口的形状像一个小型的圆形剧场,进入山洞之后,瑞普·凡·温克尔看见的是一群相貌奇特的人正在玩九柱球游戏。
林纾的《梦》译本删掉了对圆形剧场的描述而保留了原作中特别提到的山洞奇人玩九柱球游戏的细节: “既逾山径,遂入山洞,四立均石壁,仰视见天如窦。……迨既入洞,为状益奇。石洞中有巨群之人,方立木柱,遥以木球推陷之,以为蒱戏。”[4]9
而在《年》译本中,魏某并不是打松鼠而是追逐兔子来到山林深处,而且他遇见的三个老人并没有打九柱球游戏,而是在下围棋。“一日独行山中,见一兔甚驯健,因携火枪逐之,遂入山深处。……忽遥见前山似有人影,亟赴之,乃庞眉皓首三老人也,均席地坐而奕。见魏来皆惊曰: ‘汝何得至此?’魏具以告。一老人曰: ‘子来亦有前缘。’因罢奕起,引魏至一洞口,石门双闭,老人以手推之,豁然洞开。”[5]
此外,《年》译本的译者还改写了主人公醉酒的重要情节。原作中,瑞普·凡·温克尔是因为偷偷喝了荷兰人的酒而不知不觉醉倒的。第二天,他醒来以后,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最初看到谷中老人的绿丘上面。林纾的《梦》译本不仅保留了原作情节,还翻译了原作中对景物的描写。
On waking, he found himself on the green knoll whence he had first seen the old man of the glen. He rubbed his eyes—it was a bright, sunny morning. The birds were hopping and twittering among the bushes, and the eagle was wheeling aloft, and breasting the pure mountain breeze.[6]10
(《梦》译本)乘诸老弗见,偷尝其酒,酒力相引,续续而下,乃大醉而寐。既醒,仍卧于草间,自擦其眼,视日候似侵晨,而树间鸣禽相下,鹰翅抟云,作势而飞。[4]9
(《梦》译本)老人但笑而不言,须臾携酒一樽,色绀碧,嗅之香氣扑鼻。与之饮,魏量素豪,满引而尽,其味芳洌如饮琼浆。时已日夕,魏欲求去,甫起立便觉不支,强行数武,老人曰: “子醉矣,曷在此下榻一宵乎?”魏诺之,遂引入室,魏隐几而睡,及醒则日已向午。向之屋宇均不见,身盖卧山中老松下也。[5]
在两个译本中,醉酒的情节差异很大,但其中最关键的一个细节却被保留了下来: 当瑞普·凡·温克尔酒醒之后,他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火枪已经斑驳不可触了。他四面望了一下,找他的猎枪,可是他那支干净的、擦足了油的枪却不知道哪儿去了,只见身边横着一支旧火枪,枪筒上包着一层铁锈,扳机已经脱落,枪托也蛀空了。[3]11将原文和两个晚清译本相比较,我们发现两者之间差别不大。
He looked around for his gun, but in place of the clean, well-oiled fowling piece, he found an old firelock lying by him, the barrel encrusted with rust, the lock falling off, and the stock worm-eaten.[6]10
(《梦》译本)既醒,仍卧于草间,自擦其眼,视日候似侵晨,而树间鸣禽相下,鹰翅抟云,作势而飞。李迫曰: “吾睡至经夜耶?”追思前事乃历历,自咎曰: “我归何以面吾妻?酒之累我至矣!”四觅其枪,枪锈已满,枪机亦落,木已朽腐。[4]9
(《年》译本)魏大异之,自思昨日之事,历历在目,岂梦中所为耶?即觅所携火枪,则绣花斑驳,物固依然,而一触手间,辄已腐烂不可持矣。[5]
在整篇文章里,手枪斑驳腐烂不可持,是《年》对于小说原作关键性细节的保留,也是这篇翻译小说区别于传统的烂柯山故事的重要证明。但除了这个关键性的细节之外,小说后半段的一些细节,译者仍然采用了改写的方式,使得《年》褪去翻译小说的色彩而成为时人所能接受的《述异记》之类的传奇故事。
在原作中,瑞普·凡·温克尔下山回到村子以后,发现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村子变了,那些以前他熟悉的地方都不见了,街上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而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花白的长胡子老头。林纾译本完整地保留了这一段故事情节。
(李迫)将近村,所遇人恒不之识,始大异。村人亦立而异之,而见李迫时,人人恒自抚其颏。李迫见状,亦自抚其颏,则髯长逾尺矣。既至村畔,群儿争集,指其髯以为笑,狗亦狂吠。而村屋全非,地广而人萃,门户改易,均不之辨。觉前此所经见,渺不复睹,门外署签,一一无识其名者,即窗中外觑之人,亦漠漠如路人。[4]10
此外,《梦》译本还保留了原作中作为英国殖民地的古老乡村在独立战争前后社会变迁的历史大背景。例如,瑞普·凡·温克尔发现自己以前常去的旅馆已经变成了“联合旅馆”,并悬挂着美国星条旗,而墙上的画像也由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乔治三世换成了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
有高踞其地,书曰“合众客寓”。逆旅主人曰曲乃商,亦书名其上。逆旅本有大树,垂荫可径亩,今其地则立一巨柱,其上镌红睡巾,上张大旗,缕缕作蓝白色,加以繁星点点。乃愕然,不知其所以然。逆旅壁上本图乔治第三像,李迫踞树荫对像吸烟,思之至稔。今则亦图一像,易绛衣而作蓝色,前此执圭,今则执长铍矣。大书曰“大将华盛顿”。[4]10
一头雾水的瑞普·凡·温克尔还被误认为是保皇党,闯入一群正在演讲和投票的人们中间,他变得越来越不知所措了,直到自己的女儿抱着一个小娃娃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过去二十年发生了什么。
“吾父曰李迫·樊·温格耳,二十年前以枪出,遂不返,彼狗归,而主人顿渺。莫审其人自殊耶,抑为红人所得。迩时我尚在童娃也。”[4]12而人群中的一个老妇人正是他当年的邻居,也认出了瑞普·凡·温克尔: “忽有龙种老妇盘散而至,仰面呼曰: ‘李迫,确也!老友,汝归矣。此二十年中,汝又安往?’李迫闻老妇言二十年,自审乃一夕睡耳。遂以山中事语此老妇。”[4]13
而在《年》译本中删去了与美国独立战争相关的诸多细节,仅以“城市如故,人民已非”极为精简的八个字概括了主人公归来之后的种种奇特遭遇与感受。同时,译者借助魏某孙子之口将主人公离开的时间延长到七十年: “某为我祖,于某年入山不返,今已七十余年矣!”这也正是该译本《一睡七十年》名字的来源。
与原作中瑞普·凡·温克尔须发花白的细节不同的是,《年》译本中,魏某周围的人都已垂垂老矣,但他自己的容貌却毫无变化。
临村一老翁年八十余,儿时常来往魏家,素识魏。闻之杖而来,见魏乃大惊曰: “幼时见君容色固如此,今我已衰迈而君尚如故耶?”
正如译者在文章开头所奠定的基调: “又王质入山樵采,遇二人对奕,观之忘返,洎终局而所执之斧柯已烂。”
在极端同化的翻译策略下,经过情节和细节的变更,发生在北美新大陆的《瑞普·凡·温克尔》的故事已经被《年》译本的译者改写成中国道家文化背景下魏某求仙访道的奇遇经历。
作为一个极端同化的翻译文本,《年》译本除了弱化荷兰后裔、美国独立战争的历史背景,改写或删除九柱球、圆形剧场、华盛顿画像等诸多细节之外,在语言风格上也与原作迥然有别。
《梦》译本基本保留了原作中的景物与环境描写,展现了美国独立战争前后哈得孙河畔广袤的自然风景、奇特而原始的部落、质朴天真的村民等北美新大陆景观。例如小说开头一段的景物描写:
When the weather is fair and settled, they are clothed in blue and purple, and print their bold outlines on the clear evening sky; but sometimes, when the rest of the landscape is cloudless, they will gather a hood of gray vapors about their summits, which, in the last rays of the setting sun, will glow and light up like a crown of glory.[6]2
山为亚巴拉姜山之分支,耸然矗河之西岸,其高际天,实为河上之镇山。四时代谢,及旦晚晴阴,山容辄随物候而变; 因之村庄中承家之妇恒视此山若寒暑表焉。若在晴稳时,则山色青紫驳露,接于蔚蓝之中,空翠爽肌; 或天淡无云,则峰尖如被云巾,蓊然作白气,斜日倒烛,则片云直幻为圆光,周转岩顶,如仙人之现其圆明焉者。[4]5
然而在《年》译本中,译者从一开始就按照中国传统的修仙访道的传奇故事设置情节,在此叙述模式下的相关景物描写也毫无例外地体现着改写后的小说主题。译者对于人物背景的介绍,提到他从小便爱好道家学说,“独嗜道家言,有弃家遁世之想”,为主人公后来的奇遇以及修道埋下伏笔。成年之后,魏某目之所见、心中所想都充满着道家哲学致虚守静、空明灵透的境界与意味: “娶妻后生子女各一,自此益无挂碍,独居园中,冥心物外。每见庭鸟翱翔,池鱼游泳,花开花落,云去云来,觉触境无非化机,于是益洒然有悟。”
文中关于瑞普·凡·温克尔山中奇遇的部分,《年》译本也有意去除了其中有关北美新大陆景观描写的部分,并模仿《桃花源记》呈现出一派怡然自得、非复人间的世外桃源的景象。
野花夹径,老树参天,迤逦行来,都忘远近。……随之入。初极狭,才通人。侧身行数百步,始见天日。纵目四顾,风景迥殊,良田美畴,绿槐修竹,花红似锦,草碧如茵,烟横远山,桥通小径,粼粼碧水,环绕村前。所谓别有天地,非复人间世矣![5]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7]
对照这两段景物描写的文字,显然《年》是在《桃花源记》的基础上对小说内容进行模仿与改写的。而在原文中与林纾的《梦》译本中,并没有同样的环境描写,其中相对应的情节是这样的。
He paused for an instant, but supposing it to be the muttering of one of those transient thunder showers which often take place in mountain heights, he proceeded. Passing through the ravine, they came to a hollow, like a small amphitheater, surrounded by perpendicular precipices over the brinks of which impending trees shot their branches, so that you only caught glimpses of the azure sky and the bright evening cloud.[6]9
行时微闻雷声,似自山峡中来,而所行路即趋雷声来处而上。李迫以为雨至耳,坦然弗疑。既逾山径,遂入山洞,四立均石壁,仰视见天如窦。[4]9
在小说的结尾部分,瑞普·凡·温克尔终于明白他沉睡时期身边发生了美国独立战争,自己不再是乔治三世国王的子民,而是一个美国的自由公民了。摆脱了妻子管束的李迫“既得温饱,故态仍萌”,从此在村子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民。但在《年》中,主人公魏某看到物是人非的故园之后,“因感叹久之,居数日,复入山去,不知所终”[5]。事实上,这个石室遇仙、入山得道的译本不论是故事的内核还是结尾都与王质“烂柯山”的故事有着众多相似之处。
晋王质,衢州人,入山伐木,至石室,见二童子围棋,质置斧观之,童子以一物如枣核与质含之,得不饥。比还,斧柯已烂。至家已数百年,亲戚无复存者。后复入山,得道,因名其山曰烂柯山。[8]
换句话说,中国历史上自东晋就开始流传的王质烂柯故事正是《一睡七十年》的前文本。
《瑞普·凡·温克尔》两个晚清译本之间巨大的差异,究其原因正在于它们各自所处的不同的时代。《年》译本出现在清同治十一年(1872),这一时期国人对于翻译小说的认知属于空白。因此,译者只能使用改头换面的方法,将发生在北美新大陆的故事改写成与中国本土文化高度同质的奇闻异事,并混迹于社会新闻和启事告白等报刊版面中。即使采用了极端同化的翻译策略,《申报》1872年连续刊登的三篇类翻译小说仍然没有引起读者的关注。甚至1873年1月至1875年3月期间,蒋其章在《申报》副刊《瀛寰琐纪》上连载了五十二节的翻译小说《昕夕闲谈》也同样没有取得预期的功效。相对于《一睡七十年》所受到的冷遇,林纾的《李迫大梦》受到更多读者的关注,因为1898年前后,梁启超、严复等人的翻译作品已经在社会上起到启蒙与开先河的作用。可以说三十多年后,林纾的翻译小说受到人们的追捧,其根本原因正在于林纾“他们的翻译所处的时代拥有愿意接受外国小说的读者群”[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