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敏
(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2)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0年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时指出:“我们早就认识到,食用野生动物风险很大,但‘野味产业’依然规模庞大,对公共卫生安全构成了重大隐患。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1]人作为能动的自然存在物,对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不应该置若罔闻,而应高度重视。在这方面,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极富教益。本文旨在分析人与自然关系的矛盾,重温《自然辩证法》的生态意蕴,以期从经典著作中汲取有益的现实启示。
所谓自然观,顾名思义,就是人们对自然界的观点或看法。与各门自然科学研究自然界的具体方面不同,自然哲学关注的是对自然界的根本看法。恩格斯在阐述自己观点前对朴素自然观、神学自然观和机械自然观这几种旧的自然观进行了批判性分析。
古代朴素自然观是古代社会的人们在当时生产力水平还比较低的条件下,在日常的实践和认识活动中所形成的自然观。在《自然辩证法》的一篇札记中,以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为依据,恩格斯提到了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赫拉克利特和毕达哥拉斯等古希腊哲学家的自然观思想。
对于古希腊时期所形成的“原始的、自发的唯物主义”[2]429,恩格斯没有“采取培根式的高傲的蔑视态度”[2]439,相反,在恩格斯看来,“虽然古希腊人的整个宇宙观具有素朴唯物主义的性质,但是在他们那里已经包藏着后来分裂的种子”[2]431。恩格斯甚至赞誉道,“这个民族的无所不包的才能和活动使他们在人类发展史上享有任何其他民族都不能企求的地位。”[2]439古希腊自然观“十分自然地把自然现象的无限多样性的统一看做不言而喻的,并且在某种具有固定形体的东西中,在某种特殊的东西中去寻找这个统一”。[2]429泰勒斯认为水是万物的本原,万物都是由水演化而成的。阿那克西米尼认为万物的始基是空气,一切物体都是空气的变形。赫拉克利特认为火是万物的本原。此外,古希腊哲学家们不仅试图说明自然界的本原,而且进一步揭示了本原和万物之间的关系。如泰勒斯用水的干与湿、热与冷来说明万物之间的转化;赫拉克利特用火的创造和毁灭来解释自然界的产生和演变,用事物对立面之间的相反相成来说明自然界的对立与和谐。恩格斯还特别提到,毕达哥拉斯关于数的比例关系的思想是历史上第一次对宇宙规律性的表达。
总之,在恩格斯看来,古代朴素自然观比它以后的所有形而上学对手更高明的地方在于,自然界被看成相互联系和不断发展的统一整体,从总体上勾画了自然界的总画面,对自然界的本原和状态的看法较为近似地反映了自然界的本来面貌,因而包含了许多正确的观点。但这些富有创见性的观点并不是建立在科学论证的基础之上,自然现象总的联系没有在细节上得到证明,所有观点只是源于哲学家们天才的直觉。因此,尽管古代自然观是思辨的、发展的,但由于其朴素性,也是脆弱和幼稚的。
西罗马帝国灭亡后,古代“世界秩序”就彻底瓦解了,而新的神学观也随着新的世界秩序的建立而形成。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言,在日耳曼人入侵以后,不是按照基督教建立起“新的世界秩序”,而是基督教随着这种世界秩序的每一个新阶段的到来而发生变化。在西欧向封建社会转变的过程中,基督教由奴隶主的宗教转变为封建主的宗教,成为维护封建制度的意识形态工具。而在向资产阶级社会过渡的历史时期,基督教适应资产阶级革命的需要也适时地改变着自身。
恩格斯注意到这种具有较大灵活性的神学自然观在近代自然科学领域仍有生长空间。“如果可以说启蒙运动,特别是17世纪至18世纪的科学革命,冲垮了古老的、带目的论色彩的、植根于基督教经文和古代亚里士多德哲学的经院哲学世界观,那么还不能说启蒙运动就是明确地反对宗教的或是属于唯物主义的。”[3]93换言之,尽管启蒙运动和科学革命起到了削弱基督教观念的作用,但由于其不彻底性,自然神学——一种既攻击基督教又捍卫基督教的中世纪神学自然观的变种,与科学和唯物主义相伴而生。16、17 世纪的神学家们通过“存在之巨链”(the Great Chain of Being)(1)以确证全知全能的设计者上帝的存在。对于这种“浅薄的沃尔弗式的目的论”,恩格斯一针见血地指出,“根据这种理论,猫被创造出来是为了吃老鼠,老鼠被创造出来是为了给猫吃,而整个自然界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证明造物主的智慧”[2]413。尽管“哥白尼在这一时期之初向神学下了挑战书;牛顿却以神的第一推动这一假设结束了这个时期”[2]413。也就是说,自然神学以科学的方式解释必然性、以非科学的方式解释偶然性。神学自然观改头换面后并没有退出历史舞台。
总的来看,神学自然观作为对朴素自然观的否定,其存在有客观根源,对后来文化的发展也有较大影响。但在无神论者恩格斯眼中,神学自然观是历史的倒退。从恩格斯在《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研究》一文中对以华莱士、克鲁克斯、策尔纳为代表的自然科学家迷恋招魂术和降神术而葬送了科学研究成果的批判,可见其坚定的唯物主义立场。
以1543年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天体运行论》一书的出版为标志,近代科学诞生了。恩格斯指出,只有从这个时候起,“唯一可以称得上科学的自然科学”[2]405才有了自己的历史。随着生产实践的不断发展,在布鲁诺、伽利略、波义耳、牛顿等人的推动下,自然科学大踏步地向前迈进。
机械自然观的显著特点在于其机械性。这一时期,力学得到了充分发展,特别是牛顿力学把地上的物体运动和天上的天体运动统一起来。近代自然科学家普遍认为物质是运动的,但他们大多把自然界复杂多样的运动仅仅归结为单一的运动形式——机械运动,并用机械运动来解释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一切现象。机械自然观的第二大特征是形而上学性。机械自然观不承认自然界在时间上有发展,只承认自然物质在空间上彼此并列;不承认自然界的变化,如果有变化,那也只是位置的移动和数量的增减。由于近代自然科学主要是从静止而非运动、从固定不变而非变化、从死的状态而非活的状态去考察,自然界被看成是静止的、孤立的、不变的和既成的东西,割裂了事物间普遍存在的客观联系,抹杀了自然作为生命机体的流动过程,没有从自然本身来说明运动变化的原因。这样,对于自然界本源问题不得不求助于“第一推动力”,没能完全摆脱宗教神学的羁绊。简言之,受机械性和形而上学性所决定,机械自然观对神学世界观的反叛是不彻底的。
总之,朴素自然观、神学自然观及其在近代发展为更具灵活性的自然神学以及机械自然观,是在当时客观的物质生产条件下人们所形成的对自然界的根本看法,具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但随着科学本身的发展,旧的自然观必然要为新的自然观所取代。恩格斯不仅意识到了时代发展的客观需要,而且还以极大的勇气,主动承担起了阐释新的自然观的历史使命。
科学自然观的形成是以“自然之谜”不断被破译为前提条件的。为了完成变革自然观的历史使命,恩格斯在退出商界、移居伦敦后,用了近八年时间系统学习了自然科学,使自己在科学方面有了一次较为彻底的“脱毛”[2]13。以当时前沿的自然科学成果为理论武器,恩格斯实现了对从前旧自然观的变革,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
19世纪自然科学各个领域涌现出一批重大理论成果。天文学方面,康德—拉普拉斯的星云假说揭示了地球和整个太阳系生成的历史,第一次动摇了“自然界在时间上没有任何历史的那种观念”[2]61。地质学方面,赖尔的“渐变论”否定了居维叶的“灾变论”,揭示了“不仅整个地球,而且地球现今的表面以及在这一表面上生存的植物和动物,也都有时间上的历史”[2]415。从科学角度对深层时间(deep time)和地质时间(geological time)的揭示给基督教神学世界观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更为重要的是“三个决定性的发现——细胞、能量转化和以达尔文命名的进化论的发现”[4]283。细胞学说深刻揭示了无机界和有机界、植物界和动物界之间的联系;能量守恒与转化定律从运动的质和量两个方面全面阐述了能量转换的规律;达尔文进化论系统回答了自然有机体差异性的根源、人的由来以及物种演化规律等问题。并且,恩格斯在达尔文的基础上向前迈了一步,他认为用“生存斗争”不足以完全概括自然界的运动。因为除了有意识和无意识的竞争,同时还存在着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合作。正如美国生态女性主义学者卡洛琳·麦茜特把自然与女性特质联系起来:“贞洁的少女呈现出和平沉静,地母呈现养育和多产。但自然也带来疾病、饥饿和大暴雨。类似的,妇女既是处女又是女巫……女巫作为暴狂自然的象征引起暴雨和疾病,破坏庄稼……无法无天的妇女如同混乱的自然一样需要控制。”[5]140可见,自然具有慈爱母亲和邪恶继母的“两面性”,是有序性与无序性的统一,而不是像基督教世界观所描绘的上帝之“完美设计”。
这样,19 世纪自然科学所取得的庞大的实证材料,使唯物主义的自然知识体系不断完善,经验自然科学开始向理论自然科学过渡。从简单形态到日益多样化、复杂化形态的自然发展过程被归为自然本身的原因,“整个自然界被证明是在永恒的流动和循环中运动着”[2]418,僵化的机械自然观开始转变为“辩证的同时又是唯物主义的自然观”[2]13。辩证法不是灌输到自然界,而是由自然科学揭示的、存在于自然界之中、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用恩格斯的原话来说,“自然界是检验辩证法的试金石”[2]25。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早就形成共识:“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6]516在《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详尽地阐明了人与自然相互作用的对象性关系。
恩格斯指出,通过劳动,类人猿进化为人,“一般生产”[2]422在物种方面把人从其余动物中提升出来。与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的本能活动不同,人通过劳动能够改变自然物的存在形态,生产出最广义的生活资料以满足自身需求。“地球的表面、气候、植物界、动物界以及人本身都发生了无限的变化,并且这一切都是由于人的活动,而德意志的自然界在这一期间未经人的干预而发生的变化,简直微小得无法计算”[2]484。可见,人的活动具有能动性,能在有限中开拓无限,具有追求自由的现实力量。特别是自工业革命以来,从地下到天上,从陆地到海洋,从无机界到有机界,人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与日俱增。与此同时,恩格斯清醒地看到,自然并不像机器一样被动接受人的改造,重塑后的自然对人也有反作用。人与自然的关系具有自反性。“在人类通过劳动活动改造自然界的同时,自然界本身也在改变和重构自己,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在生产过程中人类的力量和自然界本身的力量相互统一在一起的发展过程”[7]63。这其中,不光有人对自然的改造作用(在这个过程中人也改变着人类自己),还有自然对人的反作用(原初自然的基础性作用、改变了的自然反作用于人),更有自然本身的自我运动、自我改造、自我重构的作用。正是这些纵横交错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构成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关系。
恩格斯举出美索不达米亚、希腊、阿尔卑斯山等地居民毁林开荒给自然造成无可修复的影响,以及1847年爱尔兰因马铃薯遭受病害而发生大饥荒、阿拉伯人的蒸馏酒精给美洲土著带去了灭顶之灾、哥伦布地理大发现使奴隶制在美洲复活、蒸汽机的发明引发了社会阶级的剧烈分化等历史事实,告诫人们决不能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决不能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决不能过分陶醉于对自然界的胜利,因为“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2]559-560。只是人们往往需要经过长期的、往往是痛苦的经验,才有所意识到人类行为在自然方面的较远的影响,而预见社会方面的较远的影响就更加困难了。对此,恩格斯给予人们以希望和建议:借助自然科学,人们已经渐渐学会更正确地理解自然规律,在此基础上,还应该自觉控制和调节负面影响,变革只顾眼前利益的不合理社会制度。
这样,恩格斯就把自然史和人类史相互制约的道理详尽地阐述出来了,并提醒人们不能只注重眼前利益,要更多地关注自然方面和社会方面间接的、较远的结果,以免招致自然的反噬。
近代自然科学把自然视为“机械性的结构体”,对各种自然过程和自然现象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这在当时是有必要的。但是,分析自然、解剖自然的还原主义割裂了事物间客观存在的种种联系,造成了“精神和物质、人类和自然、灵魂和肉体之间的对立的荒谬的、反自然的观点”,严重遮蔽了人与自然的“一体性”关系[2]560。
19世纪自然科学在广度和深度上的拓展使恩格斯认识到“自然科学现在越来越有必要系统化”[2]505。不仅如此,恩格斯还认识到“新的自然观就其基本特点而言已经形成”[2]504。这个时候把拆解开来的自然的各个组成部分、把分开来研究的自然事物的各个方面重新组合起来,不是机械组合而是有机地组合为一个统一整体,恢复其本来的真实面目,就成为自然科学和自然哲学发展的客观要求。
以系统化的自然科学为依据,恩格斯指出,“我们所接触到的整个自然界构成一个体系,即各种物体相联系的总体……这些物体处于某种联系之中,这就包含了这样的意思:它们是相互作用着的,而它们的相互作用就是运动”[2]514。所谓“一体性”指的是人与自然不可分割,整个自然界是由相互联系的各种事物构成的有机整体。人因自然而生,自然是人的无机的身体,“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2]560,二者共同构成特殊的复杂生态系统。人与自然的相互作用是整个生态系统中的子系统,是整个生态循环中的子循环,而这个子系统、子循环是人与自然共同进化的演变过程。恩格斯指出,“只是在尸体中才有部分”[2]475。整体与部分、单一和复合这些关系范畴在有机自然界中失去了意义。有机的整体不能分解为部分之和,因为整体具有部分所不具有的新质。在统一的有机体中,个体趋向于平衡,而整体趋向于破坏平衡;在个体间、个体和整体的非线性、复杂的交互作用下,作为生命有机体的自然界才能葆有勃勃生机。
总之,恩格斯以自然科学成果为依据,扬弃了从前旧的自然观,深刻论述了辩证自然观、生态自然观和系统自然观,实现了自然观的彻底变革,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
结合《自然辩证法》,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对于筑牢国家生态安全防线,切实维护好公共卫生安全和人民群众身体健康无疑具有积极作用。
辩证自然观告诉我们,无论在人类产生以前,还是在人类诞生以后,自然界自始至终都存在自身的客观运动规律。与目的论把自然视为“上帝之设计”不同,彻底的唯物主义认为,所谓上帝不过是还没有认识到自身力量而将希望寄托到虚幻存在物的人的意志罢了。当科技的智慧之光给予人支配自然的巨大力量后,宗教的神秘面纱便日益淡化。但与此同时,人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和对生命的悲悯情怀也悄然退去,科技进步使人的生命意识钝化为纯粹的物质力量。“在私有财产和金钱的统治下形成的自然观,是对自然界的真正的蔑视和实际的贬低”[6]52。人们把自然当作纯粹的“有用物”,把自然界的野生动物看作单纯的“资源”,为了牟取暴利,不顾后果地肆意捕杀和贩卖。
自然规律的客观性要求人葆有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敬畏生命”是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施韦策所倡导的生命伦理理论的核心范畴,其中,“生命”指包括人、动物和植物等在内的一切生命现象,“敬畏”指对生命的一种虔敬态度。他指出:“有思想的人体验到必须像敬畏自己的生命意志一样敬畏所有的生命意志。他在自己的生命中体验到其他生命。对他来说,善是保存生命,促进生命,使可发展的生命实现其最高的价值。恶则是毁灭生命,伤害生命,压制生命的发展。”[8]7-8由于自然本身具有“二重性”[9]558,自在自然不懂得敬畏生命,“只有人能够认识到敬畏生命,能够认识到休戚与共,能够摆脱其余生物苦陷其中的无知”[8]17。因此,他反对以保存自身为目的牺牲其他生命的利己主义,倡导生命意志的休戚与共。施韦策的理论对我们的启发就是,我们不是主张素食主义,毕竟人与自然进行合理的物料、能量和信息的交换是人生存和发展须臾不可离开的生存条件,只是必须加上限制性前提:严格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相关规定,尊重生物系统运转规则,在不影响野生动物物种存续的情况下,合理、适度地从自然界获取必要的生存资料。
辩证自然观向人类提出了敬畏自然、敬畏生命的道德命令。“人因自然而生,人与自然是一种共生关系,对自然的伤害最终会伤及人类自身”[10]209。人类不能以自己享乐为由侵害野生动物,更不应该为一己私利非法捕杀和贩卖野生动物,而要自觉维护人与野生动物和谐的共生关系。
若是出于保护生态的需要,把人类自身还原为一般物种,崇尚“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原生态,这种具有浓厚历史倒退论色彩的极端想法,是典型的生态中心主义,不具有现实操作性!因为人与其他物种不同,动物是直接从自然界获取生存资料。但“世界不会满足人,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世界”[11]138,“自然并不是人能简单地复归到那里去的绝对存在,而是人从迄今为止的历史的自然强制中必须夺取的东西”[12]166。为了生存,人不断使“自在自然”转变为“为我之物”,延长着依据自然史产生的自然对象的系列。因此,人的生存和发展不可避免地会使原初自然发生改变。
恩格斯“自然的报复”预言已经告诫人们:尽管科技进步把人从自然的淹没状态中解放出来,但最终获胜的依然是自然,不是人。人始终没有从强大的外在必然性中逃脱。那么,如何处理客观的自然规律与人的能动的目的性之间的张力呢?与机械的决定论不同,辩证唯物主义的“决定论不仅不以宿命论为前提,而且恰恰相反,它为明智的活动提供基础”[13]382。正如恩格斯所说,“自由就在于根据对自然界的必然性的认识来支配我们自己和外部自然”[2]120,人作为自觉的“主体的自然”,通过理论的和实践的活动,能够与外在“客体的自然”建立统一关系[14]140。“事实上,我们一天天地学会更正确地理解自然规律,学会认识我们对自然界习常过程的干预所造成的较近或较远的后果。特别自本世纪自然科学大踏步前进以来,我们越来越有可能学会认识并从而控制那些至少是由我们的最常见的生产行为所造成的较远的自然后果。”[2]560因此,不是要禁止对自然的一切开发,而是要严厉禁止那种不尊重自然规律、不顾间接的长远的自然和社会方面的后果、在毫无科学评估或评估不充分的条件下盲目开发。
恩格斯的生态自然观终结了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的抽象争论,为人类社会的永续发展指明了出路:只有承认自然规律的客观性和自然资源的有限性,以遵循自然规律为前提的生态实践观为指导,才能为人的自由发展创造更多可能的空间。
系统自然观反对还原论和机械论,强调人与自然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具有内在关联的有机生命躯体。正如达尔文主义所揭示的,在千百万年的自然演化过程中,物种为适应环境、谋求自身生存,基因的遗传和变异随整个自然环境一起发生着缓慢变化。而物种之间相互制约、共生共存的关系共同构成了整个生态系统的循环变换。作为生态系统的有机构成部分,任何一个物种的灭亡都会在整个生态系统中产生巨大影响。“人实际上被包嵌在世界这个自然的系统中”[15]32,“人类通过进化纽带与成千上万种其他物种相互联系,而人类则受到控制着这成千上万种其他物种的同一环境作用的影响”[3]17。因生态系统原有平衡被打破所产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不可避免会波及人类自身。
系统自然观要求我们“用系统论的思想方法看问题”[16]56。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强调“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17]50,他在深入推进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上特别指出:“要从生态系统整体性和长江流域系统性着眼,统筹山水林田湖草等生态要素,实施好生态修复和环境保护工程。要坚持整体推进,增强各项措施的关联性和耦合性,防止畸重畸轻、单兵突进、顾此失彼。”[18]7这些科学理念集中体现了鲜明的系统思维。大地伦理学的奠基人利奥波德曾提出,“当一个事物趋向于保护生物共同体的完整、稳定和美丽时,它就是对的。反之,就是错的”[19]。“保护生物共同体的完整、稳定和美丽”是人类考量自身行为的生态伦理尺度。要坚持不随意杀生和放生。尽管放生看似是善举,但没有经过严格的生物安全评估和生态安全评估,就有可能扰乱生态系统原有的平衡,进而酿成生态风险和公共安全风险。因此,利奥波德提出“像山一样思考”,即不要过分干预生态系统。只有当生态系统的多样性、系统性、稳定性不断提升,生态系统才能不断实现自我优化;只有当生态系统从平衡状态向安全状态推进[20],生态系统各构成部分安全而有序的发展才是有保障的,人类自身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才能得到切实维护。
总之,系统自然观要求我们树立系统思维,坚持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科学理念,树立人与自然共生共荣的生态安全观。只有维护好生命共同体的完整、稳定和美丽,才能为人的生存和发展构筑起牢不可破的生态安全屏障。
注释:
(1)“存在之巨链”(the Great Chain of Being)指的是“自然层级”的观念,这种观念认为在自然界中存在着奇妙的自然层级或自然等级,所有物种都是由上帝创造的,物种永恒不变,层级基本也静止不变,此外,这一观念普遍认为在自然层级中人类处于天使和低等生物的中间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