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夫 徐玉英
论新世纪中国小说影视化改编的表现方式①
宋子夫 徐玉英
(北方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本文以新世纪以来国内改编并上映的影视化作品为研究对象,通过对小说进行细读,对不同类型影视作品进行分析,试图从场景、剧情、人物塑造三个方面探究小说的影视化改编,归纳影视作品还原小说场景画面的目的、小说影视化过程中剧情上改动的意义以及对小说人物的再塑造的方法,以此展示中国当代小说在影视化改编过程中的表现方式。
新世纪小说;影视化;改编;表现方式
21世纪以来,一大批中国当代小说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国内出现小说影视化改编的热潮,这一时期涌现出了很多脍炙人口的影视作品,优秀的影视作品与其小说一同受到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其实小说的影视化改编由来已久,小说与影视作品为受众带来不同的审美体验。我们所说的小说影视化改编的表现,指的是影视作品与小说相比体现出来的改变,这种改变表现在多个方面,这些不同的方面构成了具体的表现的方式。我们认为,影视化改编表现在场景、剧情、人物三方面,即小说场景的还原、剧情的改动、人物的再塑造的表现方式,这些表现方式有其具体的内容与意义。
小说场景的还原是影视化过程中的一个难题,小说中用语言描绘的壮阔、奇幻的画面,经过读者想象力的渲染在脑海中变得生动而形象,影视作品需要将这些画面立体地呈现出来。小说中的场景在影视作品中被还原,除了将小说中描绘的壮阔、奇幻的画面用动态的图像呈现出来以增加视觉效果,还应该具有营造气氛、调动受众情感的功能,这也正是影视作品还原小说场景画面的意义。
新世纪以来小说影视化改编的门槛有所下降,导演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读者基础较为扎实、剧情比较丰富的小说改编成影视作品。小说影视化改编的成功离不开导演对场景真实性的还原所作出的努力。2015年上映的由姜戎所著的畅销小说《狼图腾》在影视化改编过程中遇到了场景还原的问题,小说中描绘的“人狼对峙”“狼马大战”“飞狼”等拍摄难度极大的几个惊险场面,如果用电脑技术制作会使电影的表现力大打折扣。为了原汁原味地还原小说中的场景,导演专门购买了一批狼崽,为拍摄电影进行专门的驯养,等到狼崽们满一岁之后,在它们中进行筛选,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选出“狼演员”。影片杀青时,有超过95%的场面是真实的,均为实景拍摄,而不是简单的电影特效的制作,受众在观看电影时透过荧幕就能真实地感受到剧情中人对狼的畏惧。在狼群前、在悬崖边、在沙尘暴中受到生命威胁的人们经历的险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次又一次调动着受众的情感。无论是狼群、悬崖还是沙尘暴,都是影视作品尽最大努力对小说场景的还原。值得一提的是,影片杀青前最后几场涉及冰湖和雪窝的场景,由于拍摄地的草原一直未下大雪,剧组不得不用卡车从长白山运来大量的雪,铺在草原上,圆满完成电影的拍摄。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影视作品中小说场景还原的重要性。
小说是用语言描写环境,而科幻影视作品则是用画面去还原小说中的语言描写。科幻小说留给读者广阔的想象空间,而科幻小说一旦被搬上了荧幕,给受众带来更多的是直接的视觉刺激,在这一过程中,影视作品拍摄的影视画面与受众主观想象的画面之间会产生距离,如果两者之间差异过大,影视作品就会辜负受众的期望。2019年,由刘慈欣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流浪地球》被搬上了荧幕,国内票房收入在短时间内突破了四十亿人民币,是一部大获成功的科幻电影。小说《流浪地球》中,未来的地球环境不同于今天的地球环境,电影很好地还原了小说描写的未来地表被冰雪覆盖的场景,营造出了一派悲凉、壮阔的气氛。悲凉是因为曾经繁华的上海城如今一派荒凉、再无人烟了,壮阔则是面对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世界的感慨,受众的情感也因场景的改变而不断发生着变化。
预备影视化改编的小说,大多都有引人入胜的情节,但读过小说的受众往往因为先入为主而使观看效果大打折扣。同时影视作品在表现形式上不同于小说文本,照本宣科地改编往往不尽人意。试想,如果一部影视作品完完全全按照小说情节进行翻拍,小说中人物心理活动的描写,在这部影视作品中就只好用旁白去代替,小说中人物的面部表情与动作细节只能用特写镜头去表现,用这种方式改编的影视作品永远只能是小说的“下位替代品”。但如果任由影视作品对一部小说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动,那就不能称其为该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为了打破这种进退两难的改编僵局,小说的影视化改编必须要有明确的整体剧情安排,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剧情的个别改动。
由都梁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亮剑》,自2005年播出后得到受众的广泛好评。小说《亮剑》以李云龙的个人经历为主线,讲述了李云龙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的英雄事迹,新中国成立后的日常生活以及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受到迫害而自杀的人生经历。小说中敢于亮剑的壮年时期的李云龙与其暮年展现出的民族刚性人格,体现了一代革命将领的家国情怀。而电视剧《亮剑》只选择小说前半部分内容进行影视化改编,删除小说李云龙长征中抢藏民粮食和金门海战失利的内容,塑造出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英雄形象。像这样的选取小说部分内容,对小说中的内容片段进行的整理都属于整体剧情安排的范畴。
个别剧情的改动指的是影视作品改编中出现的不同于小说情节内容的创造性改动。电视剧《亮剑》中两处具体的剧情改动比较有代表性:一处是电视剧第十四集,李云龙为了救被日军俘虏的新婚妻子秀芹,发起对平成县的围攻,一番战斗后,日军败退至一座城楼内负隅顽抗,两军对峙之际,日军将秀芹推到城楼前企图以此威胁李云龙,迫其撤军。一方面,李云龙面临着是否开炮轰炸城楼的抉择,是救自己的新婚妻子,还是尽一个抗日军官的责任。另一方面,被五花大绑的秀芹面对敌人的枪口,毅然决然地大呼着让李云龙不要顾及自己立即开炮轰炸城楼。两人的最后几句对话营造出了浓烈的悲壮氛围,使受众大为感动,最终李云龙喊出“二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并下令开炮,而秀芹也与敌人同归于尽。上述的内容全都是电视剧的原创剧情,这些剧情在小说中是没有的。这部分内容的安排使电视剧的剧情更加曲折,人物情感更加丰富,并且强化了战争场面的血腥与惨烈,“英雄救美人”式的剧情使李云龙的英雄形象更具传奇性。另一处是电视剧第二十六集的大结局,小说中,李云龙接受了刘伯承的批评后端正了学习态度,在军事学院毕业答辩上口述了自己的论文,题目是“论冷战时期的特种作战”,这篇论文为之后李云龙建立特种部队作了铺垫。而在电视剧中,论文的题目是“论军事首长的性格与部队传统的关系”(这篇论文在小说中是李云龙原部下郑波在文革之后所写的论文),李云龙思路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获得了评审专家的一致好评,最终顺利毕业,全剧也在随后雄壮的阅兵式中拉下帷幕。显然,这两处改动都有其各自原因:前者的改动有利于在描写战争内容的同时凸显人物情感,作为军人的李云龙以集体利益为重,作为男人的李云龙粗中有细,为受众展现了大局当前英雄人物的内心纠葛。后者的改动目的更为明显,因为没有拍摄小说后半部分的计划,因此,小说中论文的伏笔可以舍弃,电视剧中取而代之的论文,概括了全剧的核心思想,重申了“中国军魂”的意义,并阐述了“亮剑”精神的内涵,升华了电视剧的主题。
不是所有的小说都有连贯的情节,如何将小说中不连贯的情节转换成影视作品中连贯的画面是影视化改编中的一大难题。不仅要处理好小说的内容与影视作品在剧情选择上的关系,而且要对改编的影视作品进行整体的安排,其中最重要的是张弛有度且富于表现力的个别剧情的改动。改动个别剧情的方法主要是在改编过程中原创性地增加或修改剧情以及调换小说中个别情节的顺序。这种剧情上改动的目的是增加影视作品的观赏性,突出影视作品的主题。
小说中人物的塑造是一个从无到有的创造性过程,影视作品改编中的人物则是一个立足于小说基础的艺术性加工过程,影视作品对小说人物的再塑造绝不只是单纯的再一次塑造一遍书中的人物,或将小说中的一个人物无缘无故重塑成另一个人物,对人物形象的把控如大火烤栗,时短则生,人物形象扁平生硬;过犹不及,人物形象曲解原著。小说是以刻画人物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具体的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学体裁,这是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对小说的定义。在影视化作品中,人物形象塑造的重要性也可想而知。如果一部改编的影视作品得不到受众的认可,最可能的原因就在于影视作品中的角色与小说中人物形象相距甚远使受众难以接受。
这里所谓“再塑造”是指相较于小说,影视作品中对个别人物形象进行补充使其变得更加丰满的过程。例如,由周梅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为了凸显侯亮平的性格,在剧情发展前期,安排侯亮平调查“赵德汉案件”,通过一系列的对话,率先塑造出了一个幽默、精干的人物形象。此外,在剧情发展后期,小说中侯亮平为了让祁同伟放下武器接受法律的制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说,在电视剧中,则变成了义正言辞的呵斥,两人针锋相对的交谈最终以祁同伟理亏自杀而落下帷幕。与小说相比,电视剧中人物形象多了几分强势和严肃,在这一过程中,人物形象体现出了强烈的正义感与大无畏的精神,个性非常鲜明。
同样具有代表性的还有贪官赵德汉这一人物形象的再塑造。小说中篇幅短短五页的抓捕赵德汉的内容,在电视剧中用了两集来演绎,这就使赵德汉的形象得到了进一步的补充。一方面他骑自行车上下班,一家三口挤在不到七十平的简陋的机关楼里,晚餐也只吃自己做的炸酱面,赡养老母亲每月只汇三百元生活费,而另一方面是满豪宅的钞票,总数超过2.3亿元人民币,这种戏剧化的表现手法让人物形象充满矛盾。在没有露出马脚前,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我是农民的儿子”“我与人民在一起”“为人民服务”。但是他的贪腐行为铁证如山,在被捕之前,他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的底层穷苦出身以及面对诱惑时的无力抵抗,面对侯亮平的质问时,他哭诉:“我家祖祖辈辈是农民,我是农民的儿子,穷怕了!”电视剧通过同一个人物前后截然不同的对照,就将一个“小官巨贪”的人物形象立体地呈现了出来。
由严歌苓小说《陆犯焉识》改编的电影《归来》也是人物再塑造上要特别提及的。严歌苓的小说中陆焉识是主要的塑造对象,但在张艺谋导演改编的电影中,冯婉喻毫无疑问是塑造最成功的人物形象,这同样是一种人物形象的再塑造,不同的是,这种类型的角色的再塑造是指建立在小说人物形象基础上创造出的与小说不同的新形象。
与大部分的改编电影相同,受制于篇幅的影响,《归来》只截取了小说中陆焉识平反回家的一段剧情,这使《归来》成了一部新的作品。在电影中,冯婉喻代表了社会阶级斗争的无辜受害者形象,执着于爱情的传统中国女性形象,对陆焉识的爱使她焕发出女性伟大人格的光辉。但这种爱是没有前因后果的爱,受众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冯婉喻坚持日复一日的等待,这种再塑造后的人物形象并不能使人物形象变得丰满,但却能够体现出冯婉喻生命的坚韧与对爱情的坚贞。在小说中,陆焉识的女儿陆丹丹是一名科学工作者,而在影视作品中丹丹则是一个热爱舞蹈的芭蕾舞演员,并且为了自己的前途而举报了父亲陆焉识,这种差异使电影中丹丹的形象与小说中的形象产生了变化,丹丹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而出卖了父亲的行为,让受众在摇头的同时不由地感到心酸,丹丹固然是文革的受害者,但同时又身不由己地成为了文革的一分子,再塑造后的丹丹的形象也因此具有了多面性,这正是影视作品对小说人物再塑造的意义。
综上,小说与电影、电视是两种不同的艺术载体。简单地说,小说是作家个体的文学创作,影视作品是编剧、导演、演员等多方协作的艺术成果。把小说改编成影视作品,场景的还原、剧情的安排与改动、人物的再塑造这三个方面非常重要,可以说这三个方面正是新世纪中国小说影视化改编的主要表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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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12
2019年自治区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新世纪中国小说影视化改编的表现》(2019-QJ-081)。
宋子夫(1999—),男,浙江台州人,北方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17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学生。徐玉英(1965—),女,河南许昌人,北方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写作学、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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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4564(2020)02-006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