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义利观及其当代价值*

郭思元，王春林

(东北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30)

一、严复义利观思想产生的背景

(一)严复的生平经历简介

严复(1854-1921)，乳名体乾，谱名传初，原名崇光，字又陵，也作右陵，后改名复，字几道，汉族，福建侯官县人，近代极具影响力的启蒙思想家，著名的翻译家和教育家，新法家代表人物。毛泽东主席曾称赞“他是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像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之一”[1]。

严复出生于一中医世家，六岁时入私塾读书，先后从师数人，接受了较为系统的传统启蒙教育。十四岁时父亲严振先病故，家道中落，放弃科举，考入福州船政学堂学习驾驶，五年后毕业在军舰工作。1887年被派往英国格林尼次皇家海军学院学习，毕业后被聘为福州船政学堂后学堂教习，后又被李鸿章派到北洋水师学堂执教、总教习、总办，甲午惨败后，与李鸿章公开决裂，有意退出海军界，另谋发展。

甲午战争后，严复积极投身于救亡运动，先后在天津《直报》发表《论世变之亟》《原强》《辟韩》《原强续篇》《救亡决论》等一批重要文章，在这些文章中，他系统地比较了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分析了西方列强的全方位优势以及中国落后挨打的原因，提出了“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的应变方略,还通过上述文章介绍了进化论、亚当斯密的古典政治经济学等西学理论。1896年创办俄文馆并任总办，第二年与王修植、夏曾佑等人创办了覆盖北方的《国闻报》和《国闻汇编》，宣传变法维新，将《天演论》在《国闻报》上连续发表，在维新运动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1898年进京觐见光绪帝，阐述变法主张，撰写了《上光绪皇帝万言书》，同年9月，因《国闻报》报道戊戌政变的详情，被清政府勒令停办，义和团运动爆发后，严复离开天津，避居上海。此后先后担任开平矿务局总办，京师大学堂附设译书局总办、复旦公学校第二任校长、学部审定名词馆总纂、福建省顾问官、资政院议员等。后因介入洪宪帝制，避祸于天津，1920年因健康状况严重恶化，回福州养病，次年10月27日在福州郎官巷寓所逝世，享年69岁。

(二)义利观思想产生的时代背景

1.国际经济背景

严复生活在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初，此时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业革命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先后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社会生产力水平和生产能力产生了质的飞跃，英国率先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进行殖民统治，迅速的成为了全世界最大的殖民国，在国际贸易中占据了独家垄断地位，成为了世界上最早的资本输出国和国际贸易中心，世界市场初步形成。在英国的带动下，美德借助第二次科技革命发展迅速，俄日经过自上而下的改革也使得社会生产力迅速提升，在第二次科技革命的作用下使得自由竞争阶段逐步的过渡到垄断阶段，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也发生重大变化，形成了群雄并起的局面。跨国贸易和跨国公司迅速发展，促使世界经济从英国单级格局进入了多极格局的资本主义垄断时期。20世纪初由于资本主义本身的缺陷及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导致了资本帝国主义列强的矛盾日益加深，最终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从而标志着以西方列强为主宰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最终形成。

2.国内经济背景

严复出生前后，西方列强连续发动了两次鸦片战争，中华民族内忧外患，中国人民饱受磨难。鸦片战争以前，古老而又神秘的中国人民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农业和手工业在明清时期进一步得到了发展，商品货币经济日益提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GDP稳居世界第一。伴随着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失败，英国用坚船利炮打开了古老中国的大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的自然经济开始土崩瓦解。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到八国联军侵华的60年间，西方列强加快了抢占和瓜分中国市场的狂潮。晚清政府与西方列强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几十年间清政府向西方列强赔偿了多达数百亿的巨额赔款，丧失了一系列的主权，使中国沦为了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中华儿女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洋务运动开创了中国走向近代化的先河，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得到了初步的发展，但由于受到西方资本帝国主义的严重破坏，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只迎来了短暂的春天。晚清政府腐朽无能，加上自清朝中期以来实行的闭关锁国政策，导致社会矛盾不断激化，已经到达了积重难返的境地。甲午战争以后，林则徐、魏源、严复等一批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开始睁眼看世界，将自己的爱国之情和报国之志投入到探索中国救亡图存的道路中去。

二、严复义利观思想的主要内容

义是含义极广的一种道德范畴，一般指正义，道义，早在先秦时管仲就提出了义，作为四维之一而广为宣扬。儒家将仁、义、礼、智、信合在一起，称为五常，其中仁义是儒家所提倡的作为2000多年封建统治的道德的核心。利本意为刀剑锋利，刀口快，多引申为利益、功利、好处。关于义利之间关系问题的争论在2000多年的封建王朝中喋喋不休，义利观作为一种经济伦理思想规范了人们的生活标准，道德准则和民生经济等一系列的问题。

中国自古以来就尊崇着重义轻利，尚义排利的儒家思想，将义和利分割开来，成为了对立面，有利则无义，有义则无利，逐利则不能求义，求义则不能逐利。孔子曾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2]。程子也曾说:“君子未尝不欲利, 但专以利为心则有害。惟仁义则不求利而未尝不利也”[3]。董仲舒也曾说：“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4]。到了宋代时，宋代理学家程颢和朱熹等也都对义利之辨作了阐述，基本承袭了先人的观点，即便不绝对排斥利，也主张先义而后利，这一传统的儒家主流思想在几千年的封建小农经济中根深蒂固。

近代以来，以英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在不断剥削和压榨中国人民的同时，也给中国带来了西方思想，并与中国传统的思想不断产生碰撞，中国人固有的伦理道德观念开始发生变化。严复从西学的角度出发，结合天演进化原理和社会发展规律较为深刻的批判了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并基于天演进化原理对传统儒家的义利观系统的进行梳理，重新阐述了义和利的关系，并提出“义利合一，两利为利”的义利观。严复认为人类和所有自然界的生物一样具有逐利的天然本性，儒家传统的义利观只注重了道义而忽视了物质利益的存在，将义利分割开来，只肯定道义而否定功利，阻碍了中国社会的发展和中国人民思想的进步。严复指出西方国家之所以在经济方面获得巨大发展，就是在天演进化论的影响下，尊重和认可人们追求个人正当利益及发展，在自由的市场竞争中，使每个人的潜力得到极大开发。严复呼吁正当的利和义是不应该分开的，不要耻于言利，要将义和利统一起来，使人们从传统的伦理道德思想中解脱出来，这样中国经济的发展就会像西方一样掀起自由竞争的浪潮。

严复不仅在天演进化论中提出了“义利合一”的观点，而且还根据西方古典经济学深刻阐述了“两利为利，独利必不利”的观点。严复认为每个人都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更不要做损人利己的事，要找到共同利益的最大公约数。他也强调国家不要损下益上，公民也不要损上益下，解决对立面的矛盾冲突时要应用最大功利，秉其“大利所存，必其两益”的理念来处理各种事物，这样就可以减少矛盾，使双方共赢。在此基础上，严复提出了“开明自营”的观点，并在《天演论》中写下按语：“明智既开之后，则知非明道则无以计功，非正谊则无以谋利”[5]。“开明自营”主要指一种合理正当的利己主义，肯定追求正当的个人利益的合理性，并在尊重他人利益的基础上，去追求正当的个人利益，达到他人利益与个人利益相统一。

严复义利观的提出打破了中国几千年封建传统的束缚，体现了近代中国有识之士追求国家富强，人民富裕的伟大愿望，虽然在很多方面还存在很多的局限性，但它对近代中国人民解放思想有着巨大的意义，对当代人们正确的价值选择，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以及贯彻落实可持续发展理念也有着积极的借鉴意义。

三、严复义利观思想的历史影响及当代启迪

(一)严复义利观思想的历史影响

1.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中国几千年封建的思想观念

甲午战争的失败真正地唤醒了沉睡已久的中国人民，严复作为北洋水师的总办不仅见证了晚清政府的腐败与无能，而且还深刻地认识到了洋务运动的不足与虚伪，他在翻译发表一系列文章后，对西方世界有了一个较为深刻的认识。他通过对比中西方社会的各方面差异，研判中国时局，对中国如何实现国家富强人民富裕作了深刻的剖析，提出了“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的维新变法方略。首先，破除了封建权威对民众的束缚，推动了社会风俗的改良，挑战了儒家所提倡的尚德反利思想，在当时推动了尚利思潮的兴起，在一定方面支持了戒烟运动和戒缠足运动的发展；其次，冲击了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教育思想，严复反对科举考试，始终坚持传播西学，注重从德、智、体等几个方面对学生全面培养；再次，撼动了封建伦理纲常对国民的控制，主张新民德，明确提出了改造国民劣根性的问题，提倡自由、平等、民主的新的伦理观念，对近代国民思想的解放和道德素质的提高奠定了基础。

2.在一定范围内推动了古老中国思想变革的热潮

随着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失败，腐朽的晚清政府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中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数仁人志士都投入到了救亡图存的爱国运动中。无论是农民领导的太平天国起义，还是晚清政府，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兴起的洋务运动，都没有能够救中国，其根本原因在于他们都没有先进的思想作为指南。严复受西学的影响，结合近代西方社会变革的思想与方法，其翻译的数本著作对洋务运动以后数次爱国救亡运动产生了深远影响。首先，为戊戌变法奠定了思想基础，严复所创办的《国闻报》成为了宣传变法思想的主阵地，在报上翻译发表的《原富》等一系列文章打开了国民的眼界，也为维新派所提倡的学习西方先进文化知识提供了舞台，营造了良好的维新变法氛围；其次，为资产阶级革命提供了思想来源，将天赋人权的思想引入中国，对中国封建传统的君权神授思想形成了猛烈的冲击，为资产阶级革命派宣传革命学说和人权思想提供了保证，也为革命派推翻清政府形成了良好的舆论氛围；再次，为科学与民主思想的传播开创了先河，严复积极引进和倡导学习西方科学文化知识和民主政治制度，民主与科学的思潮也成为了近代中国先进知识分子手中的武器，无论是资产阶级革命派领袖的孙中山，还是倡导新文化运动的陈独秀和胡适等人都高举科学和民主的旗帜，是爱国主义精神和革命精神的体现。

(二)严复义利观思想的当代启迪

1.对建设“和谐社会”的义利观具有启示意义

严复的义利观提倡的是义与利相统一，是对中国传统儒家思想中的义利观的冲击，他没有完全肯定利，也没有完全否定义，而是使义与利之间达到平衡，在充分注重个人利益的基础上达到个人利益与他人利益相统一。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义利观是在充分尊重社会基本道德原则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运行规律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他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重要的位置，但同时又充分尊重个人的利益，使个人的利益与集体的利益达到统一。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义利观是对“义利合一”的义利观的扬弃与发展，并辩证的看待义与利之间的关系。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我国在经济方面取得了一系列重大成就，开启了中国经济繁荣发展的新篇章，国内生产总值稳居世界第二位，人民物质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但同时一些人的思想观念并没有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还存在着许多偏差。严复义利观中的“义利合一”观念对抵制当今的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拜金主义有着重要的规范作用。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所有商业经济的运行都是以利益最大化为目标，但随着义利合一的观念不断深入人心，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中国的大型企业在挣得高额利润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回报社会，以不同的方式创造自己的社会价值。从阿里巴巴到华为，这些耳熟能详的大公司大都创立了慈善基金会，形成了自己公司的企业文化。比如支付宝的发明被誉为新时代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5G技术的研发更让中国人民在世界上扬眉吐气，他们都推动着中国科技的不断发展，这些也都是更加广泛的“义”，是严复所倡导的“义利合一”义利观的体现，更是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义利观的具体体现。

2.引导了新时代人们正确的价值选择

严复所倡导的“义利合一”的思想的根本要求是义与利的相结合，使其在一定程度上达到辩证统一，既不违背义，也不抛弃利。一方面，在儒家文化的长期影响下，中国社会的传统价值观念是“重义轻利”，但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我们更加提倡尊重个人利益，使每个独立个体都能自由的发展，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从而激发经济社会发展的活力。马克思曾指出人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即人对人的依赖、人对物的依赖及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我们现在正处于人对物的依赖阶段，在不侵犯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及不违背个人道义的基础上去追求个人的利益，这是严复义利观所提倡的“义利合一”的具体体现，也是我们党坚持以人为本，不断地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的内在要求。

另一方面，在社会现实生活中，见利忘义的事件也屡见不鲜，我们要在不断大力发展经济同时更加注重精神文明建设。这就要求我们要深刻理解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增强社会责任感，将国家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做到见利思义。见利思义是严复义利观中所倡导“义利合一”的义利观的另一方面的体现，也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重要组成部分，更是新时代中华儿女的价值准则。

3.对构建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具有启示意义

人类在从事经济活动的生产过程中，体现出了两对关系，一个是人与社会的关系，另一个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认为自然界是先于人和社会存在的，它是客观存在的，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可见人与自然的关系影响着人类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如何使人与自然达到和谐统一是构建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题中应有之义，严复的义利观对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有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人类进入21世纪，经济全球化进程不断加快，没有哪个国家能够退回到独立封闭的孤岛，经济结构不再是传统的单一模式，而是由市场所主导的复合型经济结构。随着我国人口数量不断增多，科学技术水平不断发展，物质生产种类也不断丰富，但这些发展导致了一系列的生态危机，集中体现为资源浪费、环境破坏，人与自然的矛盾日益突出。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建设就是要解决这一问题，将生态建设和经济建设同步进行，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实现全面可持续发展。严复义利观中的“两利为利”可以运用到我们解决人与自然的矛盾关系之中，严复所指的“两利”既可以体现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也可以体现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在充分尊重自然规律的情况下，来实现人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实现彼此共赢。我们也应该借鉴严复义利观中“有生有养”的原则，不能一味地向自然界索取资源，要有计划地对自然界开发和利用，开发与保护形成一种良性的循环，造福我们的子孙后代。严复义利观中的“两利为利”、“有生有养”的观点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所要求的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