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六朝及唐宋时代水利史研究的日文相关文献综述
——以句容为中心

2020-01-15 01:38杨春光吕兴齐王启明
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 2019年12期
关键词:建康句容水路

张 笋,杨春光,吕兴齐,曹 勇,,王启明

(1.句容市历史文化研究会葛洪研究分会,江苏 句容 212400;2.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江苏 南京 210023;3.句容市历史文化研究会水文化研究分会,江苏 句容 212400;4.句容市赤山湖管理委员会,江苏 句容 212400;5.句容市水利局,江苏 句容 212400)

句容地处江苏省西南部,长江下游南岸,东、西分别与镇江、南京毗邻。其境内人杰地灵,气象万千,素有“葛洪故里,秦淮源头”之誉,为南京东南门户。

句容自西汉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置县,迄今已有2 000余年的历史。六朝时期,句容作为首都建康的周边地区,其漕运水路对建康经济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句容在唐代一度隶属江南东道润州,北宋隶属江南东路江宁府(南宋改称建康府),明代隶属南直隶应天府,清代隶属江苏省江宁府。句容现为江苏省镇江市代管的县级市,句容是首批公布的沿海对外开放地区之一,同时也是全国综合经济实力百强县之一[1]。

随着宁镇扬一体化不断加速,句容市加快融入南京都市圈的步伐,正紧扣“一福地四名城”城市定位,推进高水平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立志打造“长三角最令人向往的山水田园福地”,建设“具有最优营商环境的创新创业名城”“具有最佳人居环境的宜居宜游名城”“具有最美生态环境的养生养老名城”以及“最有味道的历史文化名城”[2-3]。

在前一篇文章中[4],我们依据日文相关原始文献,以唐宋时代句容县赤山湖的水利管理为中心,局部综述了战后日本学界对中国水利史的研究进展和学术成果,基本厘清了日本学界“水利共同体”的理论脉络与架构。在本文中,我们将时空维度进一步扩充,集中梳理相关论题上的几乎全部的日文主流文献,试图在更宏观的层次上来理解日本中国水利史视野中的句容水系与建康水路。特别地,对关于六朝时期建康水利史的研究历程,以及其间对秦淮源头、破冈渎等的研究成果进行了系统地综述和探讨。同时,我们还将深入阐述唐宋时代句容的水利开发与水利田经营的相关问题,及由此折射出的世代划分、时代分野的历史演化进程。

1 “秦淮源头”:日本中国水利史视野中的句容水系与建康水路

1.1 日本中国水利史研究之建康水利史:溯源与发展

日本中国水利史研究文献中对句容水系的考察可溯源到建康城及其周边所辖地区水路的开发、整备与利用。自孙权称帝以来300余年间,建康(孙吴时称建业)一直都是江南六朝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作为分裂时期中国半壁江山的首都,建康也是当时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因其繁华而著称于世[5-6]。

在对六朝时期建康城的复原式研究中,冈崎文夫的考证论述具有开拓性,其《六代帝邑考略》(岡崎文夫:「六代帝邑攷略」,初载于『東洋史論叢:桑原博士還暦記念』1931)[7]是该领域奠基性的文献。在该文中,冈崎依据他当时掌握的史料,对建康城及其周边辖地的历史沿革、地况地貌、水流运渎等进行了细致缜密的考证,并基于对建康总体情况的把握,深入分析了该城被选作南朝首都的主要原因。特别地,其中对秦淮河-长江水系及其沿线分布的水流、河渎、溪塘等的探讨,成为日本学者对建康水利史研究乃至江南水利史研究的开创性探索之一。

其后,宫川尚志在《六朝时代的都市》(宮川尚志:「六朝時代の都市」,载于『六朝史研究政治社会篇』1956)[8]中基于《建康实录》等古代文献,批判性地吸收了冈崎文夫的研究成果,并对建康的历史变迁、城市建设乃至社会风貌等作了进一步地梳理和论述。特别地,该文对建康城及周边地区水路网络的形成有重要阐述,这是日本学者对建康水利史研究的延续性、发展性的探索。

佐久间吉也在《关于孙吴朝的漕运水路的形成》(佐久間吉也:「孫呉朝の漕運路形成について」1968)[9]中依据《水经注》等关于江南的记述以及冈崎文夫等的研究成果,把论证向前推进,重点梳理、探讨了孙吴时期江南漕运水路形成的来龙去脉及其重要意义。佐久间吉也的研究史料博搜,考证严实,注重通过水利问题来考察政治层面,其中也有对冈崎文夫工作的评价与批判。这也是日本建康水利史研究的重要的延续和推进之一[10-11]。

20世纪80年代后,中村圭尔对“建康研究”作了深入的拓展,发表了系列论文,试图把研究带向纵深的层面。其《建康与水运》(中村圭爾:「建康と水運」,初载于『中国水利史論叢:佐藤博士退官記念』1984)[5-6]、《关于建康的“都城”》(中村圭爾:「建康の「都城」について」,初载于『中国都市の歴史的研究』1988)[6]453-457、《建康与三吴地方》(中村圭爾:「建康と三呉地方」,初载于『中国の都市と農村』1992)[6]222-251等研究,在冈崎文夫、宫川尚志等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复原性地探讨了建康城的形制规模、水利水系、漕运商业等论题,既体现出多元、多层次的视角,又达到了一定的深度,具有较高的水平。其中,《建康与水运》一文是对建康城及周边地区水系水路研究的专文。该文较系统地阐述了建康水利资源的开发与利用的历史进程,及其对经济发展、社会生活、军事防卫等各个层面的深远影响,可以认为是日本学者对建康水利史研究的深层次的探索与阶段性的总结。

需说明的是,冈崎文夫、宫川尚志等人关于六朝历史的研究直接继承自内藤湖南(1866—1934年)的学说。他们进一步发展了内藤的六朝论,并深入阐发了其中国古代“中世—近世”的时代划分及“贵族政治-独裁政治”的政治变革等史观。

1.2 “秦淮源头”的铺陈与破冈渎的考辨:日文中国水利史文献对句容水系的认识与再认识

1.2.1 “秦淮源头”的铺陈:无异议的定论

中国古代文献中记载的句容大华山(今句容市宝华镇宝华山)是秦淮河上游的主要源头之一(东源),这一观点经日本学者长期考证梳理,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异议就被接受下来。冈崎文夫和中村圭尔等人的论述具有代表性。

冈崎文夫在其《六代帝邑考略》中,对秦淮河的发源地、流经地和入江地进行了深入独到的研究,并对秦淮河的“二源二支”(或“二源二水”)提出了考据见解。他在考证李白诗句“二水中分白鹭洲”时,引南宋史正志《二水亭记》所载:“秦淮源出句容溧水二山”诸语,并指出宋代以前的记录,如《舆地志》《丹阳记》《建康实录》《元和郡县志》等有关淮水(秦淮河)的记载,都有涉及上游的两个源头(但都未提及下游的两个支流);又据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转引《建康实录》所载:“本龙藏浦有二源,一出华山经句容西南流,一出东庐山经溧水西北流”诸语考证秦淮河的发源与流域轨迹[7]。如前述,冈崎文夫的相关研究具有开创性与奠基性,他对秦淮源头的引证和论述在日本学界具有一定的指标意义。

中村圭尔在其《建康与水运》中,就秦淮源头议题在冈崎文夫等人研究的基础上作了进一步阐发。他认为,建康最重要的水路是秦淮河,这一点毋庸置疑。秦淮河全长110 km,流域面积为2 600 km2,是长江下游的一条支流。其上游有两处源头,东源出自句容城北60里(1里=500 m)的大华山,流经句容县城、湖熟镇,在方山附近与南源水流汇合。南源出自溧水东南20里的东庐山,通过溧水县城流至方山。两条水流汇合后,从北流向建康,在城南曲折流淌,并从清凉山南、水西门附近注入长江[5-6]。如前述,中村圭尔的相关研究具有较深的层次和较高的水平,他对秦淮源头的阐述应是日本学界关于该议题的阶段性总结,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在《建康与水运》一文注释中并引1981年版《辞海:地理分册》称,秦淮河东源为大茅山[12]。来自大茅山的水流被赤山所阻滞而形成赤山湖。这应该是他个人对相关问题的保留、备存意见。

秦淮河上游有两源:一源出自句容;一源出自溧水。这已成为日本中国水利史研究中的一个确定性的、常识性的论断和基础性的出发点。

1.2.2 破冈渎的考辨:对建康漕运体系认识的发展

孙吴定都后,对建康(建业)的水路进行了系统性地布局,特别是针对堤防工程的修筑、水上防御体系的整备和漕运网络的开凿。为防止江潮侵袭造成京城水患,沿秦淮河两岸建起了栅墙并同时设置了堤防。被称作“栅塘”的秦淮河堤防修筑于内陆部分,而被称为“横塘”的堤防则修筑于秦淮河入江口到长江右岸沿岸一带。至梁天监年间,在秦淮河两岸又新筑了堤防工程“缘淮塘”。在水上防御体系中,青溪是东方的防线,在后世的建康攻防战中,青溪都是最前线。北壍也同样被认为有防御的功能,而潮沟则是用于调节后湖(玄武湖)的水势,为青溪、运渎补给水量[5-6]。

建康漕运网络的成形是首都城市建设、经济发展的重要环节,它确保了江南经济中心地带与都城的水上交通运输路线的顺畅,使其能长期有效地为政治中心地带服务。随着航运需求的增大,在华北地区是通过开凿人工运河的方式来应对。与此相对地,江南地区本身拥有很多自然形成的水路,一般通过修整水路、修筑堰埭的方式来改善航运条件以因应发展需求[9-11]。

在《六代帝邑考略》[7]中,冈崎文夫根据《三国志.吴书.吴主传》“赤乌八年八月遣校尉陈勋将屯田及作士三万人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云阳西城,通会市,作邸阁”,《太平御览.堰埭》“《吴录》曰:句容县,大皇时,使陈勋凿开水道,立十二埭以通吴会诸郡,故船行不复由京口”,以及《舆地纪胜》转引《建康实录》“吴赤乌八年发屯兵三万,凿句容中道,至云阳西城,以通吴会船舰,号破冈渎,延陵江宁各十四埭”等记载,对破冈渎及连通建康和吴会地区的水陆通道的开凿和修筑进行了比较研究与考证,得出以下结论:①《建康实录》的记录是由唐以前各种记录综合而成。就唐以前的记录而言,其可信度并不确定,更何况在综合过程中还假撰者许嵩之手进行了编辑取舍。②句容、云阳(今丹阳)之间的陆路是孙权时代开通的;而丹徒到吴(今苏州)会(今绍兴)的水路是南齐以前开通的,其起源并无明确的证据;江宁延陵间的水路可能是利用旧有的河道经人工修筑了堰埭等设施,少数是东晋以前就存在的。这条水路中最有名的就是破冈渎[7]。③根据《宋书》的相关记载,破冈渎完全连接建康台地的赤山湖和三吴平原的长荡湖恐怕是刘宋时代的事情。即孙吴时代开通的是陆路,至刘宋时代才开凿了水路。

虽然冈崎文夫的这一考证具有开创性的先见,但其并非经得起推敲,所以自提出后,就受到了学界的批评与反驳。现在看来,他的考证存在着明显的局限性。辨析其原因无非有二:①对待历史记载的既有态度。冈崎文夫对史料的可信度基本持怀疑、否定的态度;与此相对地,其他学者,如佐久间吉也[9-10]、中村圭尔[5-6]等人对史料(特别是《金陵实录》)的可信度都持信任、肯定的态度。②对史料的掌握。冈崎文夫未能阅读《建康实录》原书,而是间接转引诸书对其记载的引用、论述,这就不可避免地会导致一些理解上的差异,乃至造成错漏。这使得他无法利用《建康实录》等重要史料进行直接的研究,其探讨也就无法达到考证翔实、论述精准、见解完备的程度[8]。

赤乌八年(245年),孙吴政权出于物资漕运、经济发展等需要,开凿了破冈渎,以连接建康和三吴地区的水路,形成了“秦淮河—赤山湖—破冈渎—长荡湖”的水系通行线路。船只可从方山到达云阳,经春秋时开凿的江南运河抵达吴会。相较于经长江绕道京口的旧有航线,不仅缩短了航程,也避开了长江的风浪之险。水路漕运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和商业的繁荣,破冈渎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了十分重大的作用[5-6,8]。从逐步发达的三吴地区输出的物资,经破冈渎不断运抵建康,为建康政府提供了政治、经济和军事发展的重要基础。孙吴时代漕运水路体系的确立,对君主专制政权得以强化这一点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9-11]。

至梁代,为避皇太子萧纲(简文帝)讳,破冈渎被废弃,并开通上容渎来取代。陈代又废上容渎而重开破冈渎。至隋朝统一后,破岗、上容两渎都被废弃。

2 时代的分野:唐宋时代句容的水利开发与水利田经营

破冈渎及其附近的赤山塘均建筑于吴赤乌年间,这并非是单纯的偶然事件,两者有着密切的关联。可以合理推测,赤山湖承担着向破冈渎进行水量补给的重要任务[5-6]。

六朝时期建康府周边的句容县赤山湖地区是定都以来“秦淮河-赤山湖-破冈渎”水系通行并注入金坛长荡湖的最重要的路线,它从早期开始就一直被不断地开发[13]。早年,冈崎文夫和池田静夫就在《江南文化开发史》(岡崎文夫,池田静夫:『江南文化開発史:その地理的基礎研究』1940)[14]中对此就有讨论。赤山湖在位于交通要冲的同时,还作为具水量调节功能的湖泊起到农业水利枢纽的重要作用。

在对唐宋时代句容水利状况的研究中,以西冈弘晃的《唐宋时代赤山湖水利的管理》(西岡弘晃:「唐宋時代における赤山湖水利の管理」)[13]和长濑守的《宋元时代建康周边各县的水利开发》(長瀬守:「宋元時代の建康周域における各県の水利開発」)[15-17]的论述较为系统全面,影响也较大。两位作者分别从水利管理体制和水利开发的角度,对唐宋时代的句容或赤山湖的水利史进行了探讨,并以此来切入中国古代社会时代变迁与世代划分的重大论题。文章将结合这些研究,着重阐述唐宋时代句容的水利开发与水利田经营的相关问题,以及由此折射出的历史演化进程。

2.1 水利社会的特质:唐宋时代句容的水利开发

笔者曾以赤山湖为中心,对关于唐宋时代水利管理研究的日文相关文献进行综述[4],提供了唐、宋两代赤山湖水利管理体制的比较研究,展现了从唐代律令体制国家公权力体系到宋代村落共同体自治体系的历史变迁。相关内容不再赘言,此处只择其重点略作论述。

一方面,赤山湖在唐代的律令体制下,通过公权力或直接或间接地干预,如水则石的建立、避免因各种水资源争端而引起的仲裁等,以实现乡村水利灌溉的主要职能。律令体制下的水利灌溉被纳入从中央到地方组织化的官制下的国家管理之中。另一方面,进入宋代以后,虽然在江南东路一带盛行构筑圩田,但是在赤山湖却始终没有构筑这样的圩田。其中的原因多种多样,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以唐代设立的水则为标志的水利管理体系的成功。而宋代水则的设置大多是针对因豪族推行的湖田化导致的对水利灌溉资源的侵占。在赤山湖,为了解决上游和下游因水而起的纷争,乡村自主决定水利设施的使用秩序,这一规则获得了官方的保证,具有强大的约束力,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在宋代,村落共同体的水利组织已经存在,国家间接地对其进行监督。

基于前述论文关于唐宋时代赤山湖水利管理体制的探讨[4],文章将进一步从句容水利开发的角度来阐述唐宋时代社会的变革,标识出时代的分野。

克莱默博士的浮木研究主要集中在奴河上,这条河流向北流入加拿大北部的大奴湖,然后流入麦肯齐河,最终汇入北冰洋。麦肯齐河相对未受大规模工业发展的影响,是研究漂流木的长期影响以及与海洋和河流生态系统关系的很好天然实验室。

在建康周边,位于句容和上元两县之间的赤山湖在唐宋时代的水利开发最为深广。

在唐代,赤山湖供给了上元、句容两县水田的灌溉用水,利用湖堰设施,浇灌了9个乡的农田达1 000余顷(此处1顷≈0.06 km2)。水则的设置促进了赤山湖实现其作为调节湖的重要功能。在距秦淮河出口13里的地方构筑的百冈堰则对湖水水量的调节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在管理上设置湖长管理湖水,确保湖水维持在5尺水则的水量;并设置堰长看管运行百冈堰。上元、句容两县受到湖水灌溉的9个乡包括所谓“旧额八乡”:临泉、通德、福祚、崇德(句容县所属4乡);丹阳(上元县所属1乡);湖熟、临淮、甘棠(所属县不明3乡)。还有1个乡名称不明[15-17]。

在宋代,赤山湖灌溉了上元、句容两县7个乡42垾的农田。在管理上推举团首2人管理湖水,并推举堰长2人看管运行百冈堰。尽管团首和唐代的湖长有些相似,但团首是宋初才在赤山湖出现的,而且一般认为堰长位于团首之下。上元、句容两县受到湖水灌溉的7个乡包括:临泉、通德、福祚、崇德、上容(句容县所属5乡)以及丹阳、清化(上元县所属2乡)[15-17]。

由此可见,先前旧有的8个乡中有5个保留了下来,从唐代到宋代一直都在利用赤山湖水进行灌溉。先前所属县不明的3个乡(湖熟、临淮、甘棠)被2个新的乡(上容、清化)所取代,这2个乡分属句容县和上元县,它们作为利用赤山湖水灌溉的乡而在史籍记载中登场。基于此,我们可以认为,从唐到宋,利用赤山湖水的乡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这一变化反映的是,在此期间江南获得了空前的开发,人口的增加和经济的发展导致了社会构造的巨大变革。

与乡村沿革的变化相对应的是赤山湖的管理运营层面的变化。在唐代,赤山湖主要是在官方的支配、指示下运营。到了宋代,赤山湖产生了团首这样的管理人员,负责湖岸的维护、湖水的管理等事务。团首在句容、上元两县7个乡里轮流选任派遣,都是大农户。赤山湖地区团首一职的出现,是与宋代开始实施的保甲制度相联系的一种特有现象。在南宋时期,按保甲法的基本设置,5家为1甲,1甲内有1位甲头,5甲内有1位队长,并在乡里推举一位财力雄厚的人为团长。按“家户—甲头—队长—团长”的管理链实施乡村治理。显然,这里所说的团长是属于在地方上有一定社会经济地位的乡绅阶层。赤山湖在这一时期出现的职务,不出例外,也应可以对应保甲制度下编成组织的相应职务。可见,赤山湖的“团首”一职对应的是保甲制度下的“团长”[15-17]。

句容县位于秦淮河以南,上元县位于秦淮河以西。可以合理估计,调节湖水水量的百冈堰把赤山湖用水的水路分为南、西两条,而两县7乡推举出来的团首、堰长则是这两条水路的用水权的代表。他们的权益平等,不因乡的多少(句容5乡,上容2乡)而有差异。这样,以句容水路为中心的5乡形成了一个农业水利集团,而以上元水路为中心的2乡形成了另一个农业水利集团。虽然在行政区划上,这7个乡分属2个县,但以百冈堰为中心,两个农业水利集团有机地关联在了一起,进而形成了一个大的农业水利集团的集合体。这一集合体的形成充分体现出两个集团的同质性,受到它们共同利益的驱使。而团首2人则承担着农业水利集团指导者的任务。这样,在宋代赤山湖管理运营层面的变化同样体现出唐宋时代社会的变革,标识出时代的分野。

2.2 水利田的“特异相”:宋代句容的水利田经营

北宋以来,伴随着湖田化、圩田化的发展及豪族及寺观的土地兼并,江南水利田的开发逐步兴盛。这些水利田在真宗、仁宗时期就已开始构筑,但其真正盛行于世是在徽宗时期。进入南宋以后,水利田的开发在江南一带更加风行。

据南宋时编撰的《景定建康志》卷四十“田赋志.田数”条记载,宋代句容县的水利田面积及区分状况如表1所示。

表1 南宋时期句容县水利田分类及其面积

其中的营田一般被认为是官田,多指官府把荒废闲置及田主逃逸而征不到赋税的田收缴接管后,在官员的直接监督下,安置屯田组织下的士兵或召集官庄组织下的佃户来耕作并结成保甲的田[18]。沙田是在滨江的积沙露出水面之地构筑、常随水势变化出没的田,在江淮地区较多,是可种稻谷的田。在沙田和水田之中,很可能是官田、民田互为混杂的情况。虽然很有必要对当时的官水田和民水田作细致的区分,但史料的记载方式却是,在水田和沙田的条目下不区分官民,而把营田作为独立条目列出,以区分并宣达某种来自官方的立场[17-19]。水利田虽然在性质上分为官有和私有,但却屡屡出现恃地方豪强和寺观非法侵占官有田为私有田的情形,当然也有官有田出售为私有田的情形[19]。

在宋代,句容所有水利田的总占比达到74%。这些水利田都是在湖塘等水边构筑,其构造大同小异,均以堤岸类的筑件围住水边低处湿地而成田。尽管出现了豪族的土地兼并、湖田化、圩田化的趋势,但是不仅赤山湖的农田灌溉用水一直得到了确保,对水利的管理也基于水利共同体的体制之上来实施。团首、堰长等人由兴修水利的人家以轮番交替的规则被选任派遣,豪族侵占湖水的情况是不被允许的。

值得指出的是,宋代东南地区出现的圩田、沙田等水利田在之前的历史中基本没有出现过,并且也没有随着宋朝的灭亡而消失,而是一直延续到元明清时代。这一现象是中国古代田制史上一个令人瞩目的事件,是与重大的社会变革相联系的(唐宋时代的社会变革)。所以玉井是博将之称为“宋代水利田的一种特殊样态”(「宋代水利田の一特異相」)[19]。

宋代沙田等水利田的出现,一方面是因为当地特有的水乡泽国的地理秉性的自然发展所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人口增加和财政窘迫带来的巨大生存压力所致[21]。特别是南宋时期,面对北方金国的军事威胁,疆域已退至淮河以南,为纾解人口和财政的压力,并扩充军费的来源[20],开垦荒地、增加土地耕种面积是当务之急,江南各种水利田的兴起和繁盛也就在预期之中了。宋代水利田的特殊样态同样体现出从唐到宋的世代更迭和社会变革的后果,这也是时代分野的另一个标识。

唐宋时代的社会变革、世代划分和时代分野是一个相当大的课题。笔者在前期发表的关于唐宋时代赤山湖水利管理体制探讨的基础上,进一步从唐宋时代句容的水利开发和水利田经营这两个角度阐释了唐宋时代水利社会的特质以及宋代水利田的特殊样态。通过对相关研究的归纳总结,概述了唐宋时代中国社会变迁的时代分野和历史轨迹。

3 结束语

本文通过对六朝及唐宋时代水利史研究的日文相关文献进行的综述与探讨,试图从更宏观的层次上理解日本中国水利史视野中的句容水系与建康水路。对六朝时期的建康水利史以及唐宋时代句容的水利开发与水利田经营的相关问题进行了系统深入的阐述,一方面展现了日本学界关于六朝水利史、江南地域史的研究成果在句容-建康局域区块上的映射;另一方面也由此折射出中国古代史的世代划分、时代分野的演化进程。

从学科分支上看,日本学界对中国水利史的研究是其对中国社会史、经济史研究的一个组成部分。从构成上看,水利史又是对各种“要因”(要素)研究的复合体。这些“要因”包括且不仅限于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地理等元素[21],它们关联复合在一起形成了推动历史演化进程的关键。

基于此,考虑到空间维度的增益,我们可以按“赤山湖—句容—江南”的序列逐步放大视角,持续在一个更广阔的地域范围内讨论、引介日本中国水利史研究的“复合的要因”[22-27]。这是笔者后期将要探讨的重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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