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笔记文献整理出版的特点及建议

2020-01-08 18:43王卫波兰州大学文学院河南科技学院文法学院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20年1期
关键词:点校著作笔记

王卫波(1.兰州大学文学院;2.河南科技学院文法学院)

1 20世纪以来中国古代笔记文献整理出版状况回顾

现代意义上的中国古代笔记文献整理出版始于20世纪初。从1912年始,上海进步书局以石印线装的形式出版了一套袖珍版的《笔记小说大观》丛书,这套丛书按时代顺序,汇集了从晋到清的各种笔记作品二百余种。尽管这套丛书在当时“由于经多人缮写,校对也较粗疏,因而书内字体不一,讹误遗漏甚多”,[1]但仍然为后来多部笔记文献丛书的整理出版奠定了基础。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笔记小说大观》(1983年版)、台北新兴书局《笔记小说大观》(1986年版)、周光培《历代笔记小说集成》(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1994年版)、上海古籍出版社《历代笔记小说大观》(1999年版)等都深受上海进步书局《笔记小说大观》编纂体例的影响,以“笔记小说”之名行“笔记”文献搜罗汇集之实,对笔记文献的保存和传播具有重要意义。除了这几部笔记文献丛书之外,出版界还出版了偏重史料性质与学术性质的笔记文献丛书。史料性质的笔记文献丛书出版主要以中华书局的《历代史料笔记丛刊》及大象出版社的《全宋笔记》为代表;①学术性质的笔记文献丛书主要有中华书局的“学术笔记丛刊”、学苑出版社的“清代学术笔记丛刊”等。②笔记文献丛书可以说是古代笔记文献整理出版的重要组成部分,此外,笔记文献编选集及单本笔记著作也值得一提。单本笔记集的整理出版主要针对一些经典的笔记著作进行校注译注而出版,如《世说新语》《唐语林》《武林旧事》《容斋随笔》《东坡志林》《东京梦华录》《陶庵梦忆》《西湖梦寻》等,这些笔记著作因为其永恒的经典性、超高的知名度而得到不断地校勘注释并多次出版。总之,笔记文献的整理出版随着学术研究的推进和古籍整理工作的蓬勃发展得以不断推进,逐渐形成以笔记文献丛书、笔记文献编选集及单本笔记著作为主的出版格局。③纵观百余年以来的笔记文献整理出版工作,其在取得丰富成果的同时也呈现出一些特点、存在一些问题,急需得到进一步总结和梳理。本文在总结中国古代笔记文献整理出版特点、分析其中问题的基础上提出相关对策,以期更好地推进未来的笔记文献整理与出版工作。

2 中国古代笔记文献整理出版的特点

2.1 整理方式多种多样

从出版形态来看,古代笔记文献的整理出版既有大部头丛书形式的整理出版,也有笔记作品的编选整理,更有单本笔记著作的刊行重印。① 大部头丛书形式的整理出版对于笔记文献的整体保存和汇集意义重大,如前文提到的“笔记小说大观”“历代笔记小说集成”“历代史料笔记丛刊”等,这些丛书汇集了从先秦至清以及近代各类笔记文献作品,比较完整地呈现了笔记文献在历代的创作和保存概貌;另外还有专注于某一朝代的断代笔记文献的辑集,如大象出版社的《全宋笔记》对两宋笔记文献进行了全面收集和整理,完整地呈现了有宋一代笔记文献的创作情况。② 笔记作品编选集以及单本笔记著作的刊行重印促进了经典笔记作品的普及和传播。颇有影响的笔记文献编选集如吕叔湘先生的《笔记文选读》、朱瑞熙和程君健译注的《宋代笔记小说选译》(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严杰译注的《唐五代笔记小说选译》(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等。其中,《笔记文选读》以文学审美的角度从《世说新语》《国史补》《梦溪笔谈》《东坡志林》《鸡肋编》《老学庵笔记》《岭外代答》《癸辛杂识》《武林旧事》9部笔记经典著作中选取篇目93篇编纂而成,最早由上海文光书店于1943年出版,并在之后的半个多世纪中由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出版社、语文出版社、辽宁教育出版社等出版社先后出版,实乃笔记作品编选的经典之作。③ 单本笔记著作的整理出版往往集中在少数知名经典的笔记著作的校注、译注上。如,《世说新语》就有数种不同的校注译注本:具有严格学术意义的校注本有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中华书局,1984年版)、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朱铸禹《汇校集注世说新语》(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杨勇《世说新语校笺》(中华书局,2006年版)、龚斌《世说新语校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等;侧重于普及的译注本有许绍早《世说新语译注》(吉林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李毓芙《世说新语新注》(山东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张扌为之《世说新语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柳士镇和刘开骅《世说新语译注》(贵州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等。

从整理的方式上来讲,古代笔记文献的整理出版有影印、点校、标点、注释、翻译、编撰等方式。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的《笔记小说大观》、周光培的《历代笔记小说集成》及台北新兴书局的《笔记小说大观》都采用影印的方式,近乎原样出版。这些影印整理虽然没有涉及到点校、标点、注释、翻译,但也需要整理者遍查全国各家图书馆馆藏古籍文献、策划归类并高精度扫描才能完成。除了影印整理之外,随着人们对笔记文献深入了解与研究需求的不断增长,各种点校、注释、翻译、编撰等越来越成为笔记文献整理的主流方式。如,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历代笔记小说大观》、中华书局的《历代史料笔记丛刊》和《学术笔记丛刊》、大象出版社的《全宋笔记》等都是这方面整理的成果。它们作为今人对古人所著述的笔记文献进行加工的派生物、衍生物,代表着笔记文献整理的成绩和水平。

2.2 笔记文献分类整理出版的意识逐步加强

笔记一体向来以“杂”相称,举凡神鬼怪异、轶闻琐事、天文地理、典章制度、风俗民情、考证辨订等几乎无所不包,要对笔记文献进行分类整理实有难度。上海进步书局于20世纪20年代出版的《笔记小说大观》作为最早的笔记文献,其实就没有做任何的分类,不分内容地汇集了各个时期的笔记著作。其后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的《笔记小说大观》、周光培的《历代笔记小说集成》及台北新兴书局的《笔记小说大观》都是如此,只侧重于历代笔记文献的汇集而非内容上的分类整理,不免给笔记文献的使用和利用带来诸多的障碍和不便。为了便于对笔记作品的考察和把握,学界展开了对笔记文献的分类研究。其中影响最大的观点即是刘叶秋先生所作的分类:其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学术著作《历代笔记概述》中把笔记分为小说故事类笔记、历史琐闻类笔记和考据辩证类笔记三类。这一观点后来成为笔记文献分类的共识。笔记文献的整理出版开始由最初的不加分类、忽略分类逐渐走向以分类整理为特色的出版历程。

2.3 校注、辑佚整理工作进一步深化

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历代笔记小说大观》、中华书局的《历代史料笔记丛刊》和《学术笔记丛刊》、大象出版社的《全宋笔记》以及一些经典的单本笔记著作的校注译注本都是这方面整理的成果。中华书局《历代史料笔记丛刊》的校注、辑佚工作做得最为出色,其中诸多笔记的点校本、校注本已经成为经典之作,如周勋初的《唐语林校证》、刘永翔的《清波杂志校注》。《唐语林》为北宋人王谠仿《世说新语》体例所著的一部笔记作品集,书中所载唐代逸闻轶事都摭取自唐人所著的50种著作中,不过其中很多著述今已失传,因而经由此书采录而保存下来的资料就显得殊为可贵。王谠虽在卷首附录书目,但征引各书却均不注明出处,不少材料也难免有误。另外,《唐语林》原书在明初已经散佚,现存八卷本是清代四库馆臣据明嘉靖初齐之鸾刻两卷残本以及《永乐大典》所载,加以辑录增补而成的,虽然此八卷本多为世所用,但阙略谬误仍不少。周勋初的《唐语林校证》为其中的900多条注明出处,添加标点并加以校勘考订;并进一步广征各类文献典籍,去伪存真,剔除孱入之条,辑佚新条目20条;更为难得的是书后的六种附录,即“唐语林援据原书提要”“宋元明三代书目著录”“前人序跋与题记”“唐语林校证参考书目”“唐语林援据原书索引”“唐语林人名索引”,可称得上是《唐语林》一书的专题资料汇编,极富有学术含量,为读者阅读和使用这部笔记著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刘永翔的《清波杂志校注》也是一部校勘与注释极为精审的上乘之作。南宋人周煇《清波杂志》是宋人笔记中较为著名的一种,该书多记两宋典章制度、风俗物产及名人轶事,保留不少宋人散佚之诗文词,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刘永翔的《清波杂志校注》以六年时间注一书,“查书则多多益善,校注则小心翼翼,未尝敢以轻心掉之”,其校注前后引用书籍达600余种,并做到了“略者详之,讹者正之;传闻异辞,真伪能定则定之,不能定则并存以俟续考”。[4]中华书局“历代史料笔记丛刊”的其他点校注释著作也都秉承精心校勘、深入笺证的优良作风,普遍呈现出较高的校注水平和专业水准,限于篇幅不再一一例举。另外,经典的单本笔记的校注也有较高水平的校注笺注本出现。如伊永文的《东京梦华录笺注》(中华书局,2006年版),该书可称得上是作者伊永文“十年磨一剑”的学术著作,前后共花费20年才完成,更为重要的是该书“不局限于传统的校注体例,以开阔的学术视野,多角度多层面运用各种文史资料,在充分吸收已有成果的基础上,进行跨学科的综合性的学术探索”。因此,一经出版,遂成为同类校注著作中的佼佼者。

3 优化中国古代笔记文献整理出版的对策

20世纪以来,古代笔记文献的整理出版虽取得一定成绩,但依然存在一些问题和不足。首先,出版界和整理者对“笔记”“笔记小说”等概念的界域依然没有严格的界定和区分,也没有达成一定的共识,遂造成笔记文献整理一定程度上“各说各话”的混乱局面。在笔记文献的早期整理阶段,冠名为“笔记小说”的各类丛书出版其实泛指各类笔记著作,既有小说故事类的笔记,也有历史琐闻类及考据辩证类笔记,其所谓的“笔记小说”的内涵其实等同于“笔记”。后来也许是意识到了这一问题,笔记文献的整理者和出版者不再使用“笔记小说”这一说法,而采用“笔记”概念,但又出现新的问题。如,大象出版社的《全宋笔记》,从其前七编所收录的作品来看是把小说故事类笔记排除在外的,但是从第八编开始,又收录了徐铉《稽神录》、吴淑《江淮异人录》、张君房《丽情集》、张师正《括异志》、洪迈《夷坚志》等志怪小说集。可以看出,编纂者在采用“全宋笔记”概念来收罗宋代笔记作品集时对其指称范围是否涵盖小说故事类笔记是有所犹疑和矛盾的,使原本按照时代先后顺序编排的体例多少受到影响。其次,笔记文献的点校注释整理多集中在少数知名的笔记著作上,大量非知名的笔记著作尚无人问津。再次,笔记文献各类资料汇编薄弱,阻碍了笔记文献资源的有效开发和利用。近年来,古籍整理的网络化及数字化趋势的发展,对古代笔记文献的整理与出版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为了更好地优化和推进笔记文献的整理与出版工作,笔者以为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做起。

3.1 笔记文献出版与笔记学术研究应相互推进,进一步确定笔记文献各种出版物的界域、标准及分类

早期笔记文献的整理与出版者对“笔记”的界定、范围、分类还缺乏深入的认识,遂造成所出版的笔记著作存在一定的疏于择取、分类不精的问题。随着学术界对“笔记”研究的开展,有关“笔记”概念的界定、文体特征、类型划分都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和认识。出版界应积极吸收最新的研究成果和理论观念,对自己所要出版整理的笔记文献进行科学合理的界定、划分,严格按照所界定的范围、标准去搜集整理笔记著作。如若进行“笔记”文献的整体汇集,所整理搜集的重点在于“全”,各类小说故事类笔记、历史琐闻类笔记及考据辨订类笔记都要包括进去;若只是侧重于笔记文献三大类型中某一类的整理出版,就要严格择取,不要把其他类型的笔记著作孱入,特别是在名称上尽量选取“笔记体小说”“史料笔记”“学术笔记”等不易给人造成歧义的术语进行命名。这样做有利于推动笔记文献整理工作更加科学研究,也为阅读者和使用者带来更大地方便。

3.2 进一步加快笔记文献的点校注释工作,尤其是非知名笔记著作的点校注释工作

笔记文献的点校注释是一项极为艰苦和颇费心血的工作,在把方便给予读者的同时往往把困难留给了作者。因此,好的点校注释对作者的专业水平要求非常高。20世纪以来笔记文献的点校注释取得了丰富成果,出现了一些具有典范意义的点校注释之作,但基本上是对历代著名笔记著作的点校注释,大量非知名笔记著作的点校注释还有待完成。大象出版社的《全宋笔记》在这方面走在前列,其所出版的10辑102册477种笔记作品中,有半数以上是属于点校出版,如周羽翀《三楚新录》、郑文宝《江表志》、龙衮《江南野史》、王曾《王文正公笔录》、勾延庆《锦里耆旧传》、苏轼《仇池笔记》、题苏轼《渔樵闲话录》、吕希哲《吕氏杂记》、莫君陈《月河所闻集》等。但较为遗憾的是,该书只做了点校还缺乏注释,未来希望能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完成各种笔记著作的注释工作。因此,出版界应该逐步加强其他各代尚未进行过点校的笔记文献的整理工作。当然这要求整理者对笔记著作的各种版本尽可能全面的搜罗,在比较各家版本优劣的基础上对文本本身进行准确标点、精审校勘;注释、笺注应充分关注和吸纳学术界最新成果,力求准确而又深刻。只有这样,笔记文献的点校注释才能有更高的品质。

3.3 推进笔记文献的目录提要、索引、专题资料汇编的编纂与出版

笔记文献数量巨大,内容庞杂,编制相关的目录提要、索引、专题资料汇编是开发利用笔记文献资源的有效途径。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有学者指出国内缺少专门的笔记辞书、笔记目录和索引等,呼吁通过编制笔记文献目录、索引等检索工具来进行笔记信息的开发利用。然而时至今日,这种状况依然没有多大的改观。也正是鉴于这一问题的存在,著名的古籍整理专家傅璇琮先生在2003年大象出版社出版《全宋笔记》之际,曾提出这样的意见和希望:“待此书全部完成后,可以再作两件事,一是所收五百种笔记的点校说明,再加补充、订正,汇为一编,这实际上是继清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后,另有一个新编的《宋人笔记总目提要》,以使今天的研究者能了解和掌握宋代笔记的全貌。”傅璇琮先生所提出的编制《宋人笔记总目提要》的意见非常有必要,同时也对当下笔记文献的整理出版指明了新的方向和路径:不仅要编制《宋人笔记总目提要》,在将来《历代笔记总目提要》的编制工作也应该提上日程。这些笔记总目提要要侧重于对笔记作者、写作时代、版本源流、主要内容、特点价值等简明扼要的介绍,此外还应该对笔记书目、作者、书中内容(包括书中出现的人名、地名、物名、历史事件)尽可能地编制索引条目,方便读者查询和利用。另外,面对丰富而又芜杂的笔记内容,应该尝试对其内容进行分析归纳,编纂各类专题性的笔记资料汇编:如经济资料、科技资料、宗教资料、法律资料、史事资料、文学艺术资料及语言资料等,从而推动和拓展笔记文献资料的学术利用和研究空间。

3.4 运用现代数字技术,推动笔记文献数据库的建立

较之传统方式,古籍文献的数字化整理在信息存储、检索、加工、利用方面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目前,各种古籍数据库的建立、普及使得文献检索手段更为便捷,为笔记文献的数字化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为顺应这一发展趋势,笔记文献的整理者在进行传统整理的同时,可以积极运用现代数字技术,循序渐进地推动各种笔记文献数据的建立,如书目提要、文本影像、专题汇编等,并提供检索、查询、标注、繁简转化、跨库链接等服务,最大程度地发挥笔记文献数据库的资源共享功能。

[注释]

① 中华书局的“历代史料笔记丛刊”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整理出版,分为唐宋、元明、清、近代四个系列。截至2017年3月,已经出书196种,其中唐宋系列57种、元明系列26种、清代系列49种、近代系列64种。大象出版社的《全宋笔记》从2003年开始出版,至2018年已全部出版完毕,共收入宋人笔记477种,汇编成10辑102册,总计2,266万字。

② 中华书局的“学术笔记丛刊”从1963年出版于鬯校勘经部的著作《香草校书》以及校勘子、史部著作的《香草续校书》开始,截至目前共出版学术笔记文献32种。学苑出版社的“清代学术笔记丛刊”于2006年出版,共收录清代学术笔记文献240余种。

③ 关于中国古代笔记文献的整理与出版具体状况可参见《出版发行研究》2018年第6期《20世纪以来中国古代笔记文献的整理与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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