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民办高等教育集团业绩提升的瓶颈与对策

黎红艳

(广东理工学院 会计学院，广东 肇庆 526114)

2015年修订的《教育法》删除了原法第二十五条“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以营利为目的举办学校及其他教育机构”的内容，为营利性民办学校的出现奠定了法律基础。2016年修订的《民办教育促进法》第十九条提出“民办学校的举办者可以自主选择非营利性或者营利性民办学校”。随后，有关部门陆续颁布了《关于鼓励社会力量兴办教育 促进民办教育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民办学校分类登记实施细则》《关于加强民办学校党的建设工作的意见(试行)》和《营利性民办学校监督管理实施细则》等文件，明确了民办教育“分类管理”的政策导向，也标志着民办教育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以上法律和文件构成了民办教育领域的新法新政，使民办学校的营利身份在法律上得到确认，也意味着民办高校可以以企业化运营方式走入资本市场。在此背景下，一批以民办高校为投资主体的教育集团陆续在香港上市。随着相关法律法规的完善及政策的进一步明朗，可以预见会有更多的民办教育企业迈出上市的步伐。但上市不代表一劳永逸，教育集团在得到机遇的同时，会面临哪些风险与挑战？教育集团在加强旗下民办高校内涵发展的前提下，又如何创造利润、提高营收从而回报股东？这些都是摆在上市教育集团面前的重要课题。

一、民办高等教育集团香港上市的概况

截至2019年8月底，在港交所成功上市的内地民办教育集团共有21家，其中以高等学历教育为投资主体的有13家(1)Ryanben Capital：《香港上市教育企业2019年中期业绩回顾》，2019-09-05，http://www.ryanbencapital.com/2019/09/05/fbd8797528/l。。在这些上市的民办高等教育集团(以下简称“民办高教集团”)中，单营1所民办高校的仅1家——银杏教育(上市主体为成都信息工程大学银杏酒店管理学院)；部分教育集团单营高等学历教育，通过自建或协议控制2所及以上民办高校，如新高教集团旗下拥有7所高校，希望教育旗下拥有8所高校；部分教育集团以高等学历教育为投资主体，兼营其他阶段的教育服务，如民生教育集团旗下除拥有6所高校外还有2所中专和2所高中，中教控股旗下拥有7所高校和3所中专。

二、民办高等教育集团上市后提升业绩的主要方式

高等教育本身是一个准公共产品，具有公益属性，而提供高等教育服务的民办教育集团上市以后，社会公益与商业利益之间的天平必然会发生倾斜。保障股东和合作伙伴的利益是上市公司的责任和义务，因此民办高教集团上市以后追求利润成为必然。从目前已经上市的以民办高校为投资主体的教育集团的实际情况看，其提升业绩的方式主要有以下三种。

(一)提高收费标准

在香港上市的各家民办高教集团的招股书或年度财务报告显示，这些教育集团的营收主要来源于学费和住宿费。中教控股2017年度财务报告显示，集团收入包括学费收入、住宿费收入和其他收入(包括咨询收入、学术管理收入及管理费收入)，总收入为9.49亿元，其中学费收入8.58亿元，占总收入的90.3%，住宿费收入0.65亿元，占总收入的6.9%(2)中国教育集团控股有限公司：《2017年度报告中发布的公开数据》，2018-03-13，http://www.files.services/files/373/2018/0426/20180426121904_53685065_tc.pdf。。在学费、住宿费收入占营收大头的情况下，提高收费标准是提升集团营收业绩的最直接方式。中教控股明确，每年将对不同专业的学费作10%以内的调整，旗下的广东白云学院普通本科专业2016/2017学年的学费为19 000～26 000元，2017/2018学年上调至19 000～28 000元(3)中国教育集团控股有限公司：《2017年度报告中发布的公开数据》，2018-03-13，http://www.files.services/files/373/2018/0426/20180426121904_53685065_tc.pdf。，2018/2019学年上调至19 000～30 000元(4)中国教育集团控股有限公司：《2018/2019中期报告中发布的公开数据》，2019-05-29，http://www.files.services/files/373/2019/0529/20190529171904_10459966_tc.pdf。。

(二)收购或协议控制其他民办学校

民办高教集团上市以后，短期内提升业绩和竞争力的最快速办法是收并购或协议控制。大部分上市民办高教集团都把收购学校或教育机构作为上市融资所得款项的主要用途之一，占30%以上。以中教控股为例，该集团在招股书中列明，上市融资所得款项中用于收购其他学校、机构或与其合作的资金占59.5%(5)数据来源于中国教育集团控股有限公司公开招股书，2017-12-05，http://www.files.services/files/373/2017/1205/20171205063001_58636888_tc.pdf。。2019年，港股上市的教育企业掀起了一股收购国内民办高校的浪潮：中教控股于1月14日公告收购济南大学泉城学院，6月25日公告收购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南方翻译学院；新华教育于4月29日公告收购南京财经大学红山学院，7月15日公告收购昆明医科大学海源学院60%的权益(6)数据来源于中国新华教育集团有限公司发布的信息披露公告，2019-07-15，http://www.chinaxhedu.com/upload/files/2019/7/15987431.pdf。；希望教育于7月29日公告收购鹤壁汽车工程职业学院95%的权益(7)数据来源于希望教育集团有限公司发布的自愿性公告，2019-07-29，http://www.hopeedu.com/UploadFile/UploadFile_Doc/20190729163726926d98cb81e54ec89f420595e728ce11.pdf。；宇华教育于7月22日公告收购济南双胜教育咨询有限公司持有的山东英才学院90%的股权(8)数据来源于中国宇华教育集团有限公司发布的公告，2019-07-22，http://www.yuhuachina.com/attachment/cms/item/2019_07/22_08/6c123340debd3d87.pdf。。

收并购可以迅速拉动集团的业绩增长。从已经公布2018年业绩情况的港股教育集团来看，收并购标的对集团年收入增长的贡献率有时可以过半。以中教控股为例，截至2018年8月31日，该集团当年前8个月的收入达到9.33亿元，较2017年备考期收入5.88亿元，增幅达58.6%(9)数据来源于中国教育集团控股有限公司2018年度报告，2018-11-20，http://www.files.services/files/373/2018/1227/20181227163403_15923877_tc.pdf。。原因在于，该集团当年3月完成了郑州城轨学校及西安铁道学院的收购业务，为集团直接新增学生45 000余人，使集团的在校学生总人数增至121万余人，较2017年同期增长61.2%(10)数据来源于中国教育集团控股有限公司2018年度报告，2018-11-20，http://www.files.services/files/373/2018/1227/20181227163403_15923877_tc.pdf。。学生人数的快速增长，直接拉动了上市民办高教集团的收入增长。

(三)自建新校

自建新校是指上市民办高教集团自身创建新的学校，需要申请获取办学资质，购买土地，建设教学楼和学生宿舍(11)黄莞、田鹏：《教育行业专题报告:民办学校收入端要素拆分,看好并购和轻资产扩张模式》，2018-05-16，http://istock.jrj.com.cn/article,yanbao,30432472.html。。这种方式所需的资金巨大，花费时间较长，是一种从长期角度来提升业绩的扩张模式。以希望教育为例，该集团在2018年发布了2个举办新学校的公告，一是总投资13亿元位于甘肃白银的甘肃职业技术学院(12)资料来源于希望教育集团有限公司的须予披露交易，2018-11-21，http://www.hopeedu.com/UploadFile/UploadFile_Doc/201811212046513419f7b94bf04e77a0fab305f3fc57ac.pdf。，另一个是总投资15亿元位于重庆忠县电竞小镇、以培养电竞产业人才为主的重庆数字产业职业技术学院(13)资料来源于希望教育集团有限公司的须予披露交易，2018-11-15，http://www.hopeedu.com/UploadFile/UploadFile_Doc/2018111522150925b64fdfa3f14f9c890424350de6d4fa.pdf。。

三、上市民办高等教育集团的发展瓶颈

(一)民办高等教育发展受政策影响明显

高等教育产品属于准公共产品，受政府部门监管，因此受政策影响明显。民办高教集团的规模扩张和营利能力，也有受政策影响或限制的风险。以高职院校为例，李克强总理在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对高职院校实施100万人的扩招(14)李克强：《2019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2019-03-05，http://www.gov.cn/zhuanti/2019qglh/2019lhzfgzbg/。，4月30日国务院常务会议讨论通过了高职院校扩招100万人的实施方案。在此背景下，各大公办高职院校都增加了高职生学额，部分公办中专学校也在教育部门的授权下增设高职专业，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民办高职院校的生源和报到率。

(二)民办高校的学额受控制

与普通产品可以根据市场需求自主确定供应量不同，高等教育学额数量受教育主管部门的严格控制。教育部在《关于进一步规范高等教育招生计划管理工作的意见》中明确提出，要严格落实分级管理和审批制度，研究生和普通本科招生计划管理作为政府内部审批事项，由国家发改委和教育部共同实施，普通高职计划和成人高等教育计划由各省及有关部门统筹安排。因此，民办高校单校学额的增长存在不确定性，这是单校业绩提升的最大瓶颈。另外，高职院校原本可以通过升格为本科高校来增加招生名额和增收学费，但有关部门对民办高职院校“升本”的审批日趋严格，且耗时长、成本高，短期内以“升本”方式提升业绩的难度非常大。

(三)上市民办高教集团的外延拓展模式存在不可持续的风险

收并购或合作办学等外延拓展模式是民办高教集团迅速提升业绩的主引擎，但是这种模式存在不可持续的风险。从政策层面看，上市民办高教集团的收并购活动受政策限制。2018年8月，司法部发布《〈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修订草案)(送审稿)》，提出“实施集团化办学的，不得通过兼并收购、加盟连锁、协议控制等方式控制非营利性民办学校”，该送审稿一旦落地，将对民办高教集团的收并购造成重大影响。若通过自建新校的方式来扩大规模，难度也非常大，一方面受当地政府规划限制，另一方面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及时间成本。从扩张过程看，收并购需要大量的资金和较长时间去寻找合适标的，在收购谈判的过程中还可能受到各种因素尤其是政策因素的影响，随时可能造成收购进程终止。另外，收并购标的高校数量有限，根据教育部统计数据，2018年全国共有民办普通高校749所(含独立学院265所)，占全国高校总数的28.13%(15)教育部：《2018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基本情况年度发布》，2019-02-26，http://www.moe.gov.cn/fbh/live/2019/50340/sfcl/201902/t20190226_371173.html。，即使物色到合适标的，还有可能面对来自二级市场的买家竞争，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上市民办高教集团的并购决策。从拓展效果看，并非所有的收并购都能对集团的营收作出积极的贡献。以希望教育为例，该集团曾在2016年9月以收购捷星慧旅70%权益的形式，对贵州大学科技学院进行间接投资，截至2017年底投入1.43亿元，而亏损175.2万元(16)数据来源于希望教育集团有限公司公开招股书，2018-07-24，http://www.hopeedu.com/UploadFile/UploadFile_Doc/2018072410371252e253a051854ddfa5461dc9eb2c7cf0.pdf。；2018年3月19日，希望教育将此项投资出售，不再将贵州大学科技学院的财务报表并入上市公司。

(四)上市民办高教集团经营业务单一

目前，在香港上市的民办高教集团的经营业务种类比较单一，基本局限于学历教育产品。据招股书披露，上市民办高教集团的业绩收入主要源于提供学历教育所获取的学费和住宿费，导致其抵御风险的能力较弱。特别是对于那些主营单一学校的上市集团来说，一旦学校发生对其声誉有重大负面影响的事件，就会影响招生和日常运营，可能对集团业务和经营业绩产生不利影响。此外，因高等教育行业的招生区域由教育主管部门审批，大部分招生名额是分配到主体高校所在的省份，一旦省级政府机关对民办教育行业实施额外限制，集团的业务前景将受到重大影响(17)郑鹏超：《业务面临“瓶颈”的银杏教育集团能否上市成功？》，2018-06-22，http://www.sohu.com/a/237251004_100068573。。

四、上市民办高等教育集团提升业绩的对策

上市民办高教集团要突破以上业务瓶颈，最根本的出路在于回归教育的本质，提高教学质量，打造富有竞争力的教育品牌。同时，民办高教集团必须根据政策变化及时作出战略调整或转型，坚持正确的办学方向，承担社会责任，提供更优质的教育产品和服务，以满足市场和社会的需求。

(一)产品线向上延伸策略

品牌竞争是教育行业市场竞争的关键性因素。学费和住宿费的提高会引起学生及家长的反感，削弱市场竞争力。任何一个成功的行业品牌，都是建立在提供质量高、功能强、有特色的产品或服务的基础上，只有提高品牌价值，提供更好的产品和更优的服务，才能使消费者愿意以更高的价格来购买教育产品和服务。上市民办高校在提升学校品牌价值方面有着非上市民办高校无可比拟的优势。一是上市民办高校打破了一般民办高校经费来源单一的困境，可以借助资本市场获得充足经费。上市民办高校更有能力加大经费投入，引进优质的师资和先进的设施，提高教学科研水平和人才培养质量。二是机构上市的条件比较苛刻，只有运营前景看好的机构才有可能上市。民办高校能成功上市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有助于其树立良好的品牌形象，提高社会影响力和公众吸引力，从而使学生及家长愿意支付高额费用。三是上市机构必须遵守信息披露制度，定期披露机构的业务经营情况。上市民办高校所有的运营数据都可从挂牌交易所网站、公司官网中获取。信息披露制度将上市民办高校的运营信息展示给公众，例如师生比是否达标、教学设施是否齐备及办学投入是否足够等，要求上市民办高校加强监督管理、提升教学水平、增强学生的综合能力并提高用人单位的满意度。

在资本市场的倒逼下，上市民办高教集团可以采取产品线向上延伸的策略来提升业绩，即通过提升品牌价值、构建良好品牌形象，在原有教育产品的基础上向高档教育产品市场延伸，进入高端教育产品市场。其途径主要有以下两种：一是加强自身品牌建设，打造优质课程。品牌的成功与否取决于自身的质量和功能，教育行业的品牌建设应集中在打造办学特色、提高教学水平和科研水平、引进优质师资、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等方面。上市民办高校可根据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重点建设一些热门和特殊专业，加大资金投入以改善教学环境和教学设施，通过打造优质课程来收取高额费用。二是借助国际教育品牌合作，打造国际化高端课程。向部分家庭经济条件良好的学生提供高端教育产品和收取高额费用，也是上市民办高校提高营收的一种方式。可行的做法是与国外知名高校合作，向这类学生提供国际课程、海外交换学习及海外双学位等产品或服务。

(二)产品多元化策略

目前，上市民办高教集团以学历高等教育为主业、职业培训和成人教育服务为副业，业务比较单一。提供多元化的教育产品和增值服务，可以突破这一瓶颈。教育产品是指教育部门和教育单位所提供的产品，这种产品又称教育服务(18)厉以宁：《关于教育产品的性质和对教育经营的若干思考》，《教育科学研究》1999年第3期，第3-11页。。对于高等教育行业来说，教育产品具体包括授予学历(或学位)的专业、课程等。由于招生名额受教育主管部门控制，高校可以通过多开设新专业尤其是人才紧缺行业的相关专业，向教育主管部门申请更多的招生名额，促进集团业务的内生增长。增值服务是为学生提供的超出常规高等教育服务范围的服务。根据各大上市高教集团的招股书和财务报告，现阶段民办高校的增值服务营收占比处于较低水平，未形成大规模的配套业务和内容丰富的服务体系，还有较大的发展空间。因此，上市民办高校可通过增值服务实现营收，例如餐饮、后勤、校园家政、校园物业、国际游学、交通等服务以及大学生冬夏令营活动、考证培训等。

(三)资产经营策略

民办高教集团的资产经营是在经营教育产品和服务的基础上，以高校资产的流动与重组为特征开展的战略性、超常规的创收经营活动。价值流是资产经营的重点，实施资产经营策略是上市民办高校实现资金循环周转与增值、提高集团投资效益的途径之一。一是科研成果转化。将资金投入科研开发中，通过校办企业或与其他企业合作的方式，将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从中获得商业利益。二是通过收并购来迅速扩大集团规模和结构。收并购时，应考虑标的与集团经营业务能否产生协同效应。以21世纪教育为例，其上市后第一个收购案例涉及的标的是一家互联网学前教育与家庭教育公司，该集团借此开拓了互联网事业群，并开启了“内容+科技”的经营战略。三是高校资产租赁。上市民办高校有场地资源、设备资源，在不影响正常教学活动的情况下，可通过出租资产资源来获取利润。

当前，上市民办高教集团面临着如何平衡商业利益与公共利益的问题。盲目追求利润和规模扩张而忽略教学质量的提高，会导致企业运营与教育发展规律相背离，是一种不可取的短视行为。只有把上市融资投入到学校的建设之中，不断完善教学设施，加强师资队伍建设，提高教学质量，实现学生高质量就业，才是民办高教集团“后上市时代”可持续发展的正确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