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和《长恨歌》中女性意识的比较

2020-01-02 09:57:02石祎明
文化学刊 2020年6期
关键词:王琦瑶呼兰河传呼兰河

石祎明

当前,我国学术界对《呼兰河传》这本小说的主要研究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女性意识。小说主要表现了女性在封建制度压迫下的悲惨命运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反抗意识。二是叙事策略。这表现在散文化叙述上。对《长恨歌》的主要研究则与《呼兰河传》不同。其对《长恨歌》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女性意识。王琦瑶在平凡的生活中活出了女性的坚韧顽强的意志,她能够从容应对生活的挑战,不卑不亢。二是都市表现。王琦瑶波澜起伏的生活折射出沧桑巨变的上海历史。三是对女性写作的价值。以王安忆、萧红为代表的一批女性作家的创作,对目前女性写作视野狭窄和男女两性关系对立的问题有很大的借鉴作用。但是,学术界对两部作品表现出的女性意识的差异没有做深入研究,因此,比较两部作品中女性意识的差异,可以梳理女性文学中女性意识的发展脉络,可为当代女性在现实中的生存提供指导。

《呼兰河传》和《长恨歌》分别是萧红和王安忆极具代表性的作品,这两部小说都以女性的观察和笔触,描画了女性的生活轨迹,关注女性生存处境、命运遭际以及女性解放问题,透露出时代风貌,体现了女性意识。对于女性意识的定义,并没有一个标准答案。斯帕克斯认为:女性意识就是女性对于自身作为与男性平等的主体存在的地位和价值的自觉意识[1]。在历史进程中,女性被推到幕后,她们是作为“第二性”存在于世界的,是相对于男性而言的次要者,有着传宗接代的使命。之后,女性逐渐有了经济自主权,而且思想得到解放,自我意识苏醒,女性这一群体也出现在文学作品中,此时的女性意识刚刚萌芽。而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西方女权主义运动促使女性意识达到成熟。在这种背景下,大批女作家积极投身创作,流露出鲜明强烈的女性意识的女性文学也随之出现。

一、在生命意识上的体现

两部作品体现了女性在不同层次上的生命意识,《呼兰河传》体现在基本生存层面上,《长恨歌》体现在精神高度上。《呼兰河传》中的女性深受封建思想迫害,命运也大都带有悲剧色彩,但也有誓死维护自己生存权利的女性,她们有着不自觉的生命意识。萧红在作品书写中体现出来的反抗意识来源于她从小受到的旧式家长父亲的管束和接受新式教育所产生的反叛精神。《呼兰河传》中的王大姑娘未婚先孕,她明知道这种行为会遭到左邻右舍的非议和冷嘲热讽,依旧我行我素,与冯歪嘴子同居。这种过激的行为更是被闭塞的呼兰小城中愚昧的人群所不耻,并称王大姑娘为“野老婆”。呼兰小城的人群甚至等着看王大姑娘的笑话,期待她更悲惨的境遇。这样严峻的现实并没有让王大姑娘退缩,她还与冯歪嘴子踏实地过日子,以无声的行为和姿态反抗着封建社会和“无意识杀人团”。王大姑娘不顾忌封建礼教,顶着“伤风败俗”的恶名嫁给冯歪嘴子,这是她作为女性对封建礼教最大的反抗。虽然王大姑娘因难产而死,但她敢于充当封建社会的叛逆者,反抗罪孽深重的封建传统。小团圆媳妇半夜剪下自己的辫子,这也是她作为一个儿童对封建社会的最大反抗。这些足以表明她们捍卫女性自我生存正当权益的生命意识,也是觉醒的初级阶段的女性意识的体现。

《长恨歌》是王安忆的代表作,并获得了茅盾文学奖。该小说以我国某一历史事件为背景,通过对在上海生活的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王琦瑶的一生的阐述,描绘出了一个不向残酷生活妥协,向往美好生活,不畏艰难始终持之以恒的向前走且拥有独立意识的女性。小说重新界定了男女关系,打破以往“男强女弱”的固定模式,诠释了女性的生命意识。作品主人公王琦瑶对待风起云涌的生活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态度,她时而隐忍、时而退让,这种对待爱情从容淡定的姿态正是对顽强的生命意识所做的注脚。王琦瑶是上海弄堂的代言人,她随遇而安,不管世事怎样变换,她自岿然不动。这是女性突破了时代和性别的限制,将平凡的生命演绎得有滋有味。王琦瑶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虽然没有大富大贵,起码享受着母亲的呵护和外婆的疼爱。进入大都市后,她凭借天然的美貌获得“上海小姐”的称号,一跃进入时尚前沿的上层社会,进而理所当然获得高官李主任的青睐,住进奢华的爱丽丝公寓,实现从“灰姑娘”到“白雪公主”的蜕变。王琦瑶的前半生是一曲华美的赞歌,她年轻貌美,流连在上海的花团锦簇和莺歌燕舞之中。随着政治的变幻,李主任自身难保,在出逃的路上因飞机失事而客死他乡,一场繁花似锦的美梦破灭,王琦瑶回归到平淡如水乃至有些许苍凉的日常中。即便如此,王琦瑶并没有抱怨生活以及当时的处境,她凭着女性的坚强和独立,重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开始自力更生,不抱怨,独自承受生活中的所有负担,并带着女儿度过了当时最为艰苦的日子。尽管年华已逝,曾经在聚光灯下闪耀的日子不再,但她也渐渐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体验到了琴棋书画诗酒茶的韵味。在这种从容的姿态下,可以看到的是女性上善若水般的坚韧。王琦瑶是新时期的女性,她“不像攀援的凌霄花”“不学痴情的鸟儿”,而是“做一棵树,站成永恒”。她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平淡地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在世事变迁中宠辱不惊。她用女性与生俱来的韧性安然度过余生,甚至在李主任这棵大树猛然倒下之后,没有放弃生命,而是选择了接受生活带来的意外,勇敢面对。王琦瑶对未来生活充满憧憬,不向当时的男权社会低头,彰显出了女性顽强的生命力和独立自主的生命意识。

二、在现代意识上的体现

如果说《长恨歌》颠覆了传统的“男强女弱”的界定,写出现代女性的现代意识,即“男女平等”的新观念,《呼兰河传》则讽刺了传统的“男尊女卑”的社会认知。当时代的灰尘落到每一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萧红在乱世之中饱受战乱之苦,一生颠沛流离,在亲情和爱情上都受到了打击,承受了无尽苦难,因而萧红写出的文字才格外动人,让读者感同身受。她用手中的笔勾勒出包括自己在内的女性的生存处境,展示呼兰小城女性的悲剧命运。但知识分子是超前的,而普罗大众仍旧沉迷于生老病死的循环圈中,女性尤其对自身的悲剧命运处于集体无意识状态,让人喊出如鲁迅般的呐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庙里的泥像都是按照男尊女卑的模式塑造的,萧红对此进行了无声的反讽:“塑泥像的人是男人,他把女人塑得很温顺。”[2]萧红通过娘娘庙中“神话”女性权威的被颠覆,表达了她对封建社会的控诉和对女性命运的深切怜悯。小团圆媳妇本是个活泼伶俐的小姑娘,却因为不符合传统媳妇的形象,“太大方了,不像个团圆媳妇”,就遭到婆婆的“虐待”。而且,婆婆在看客的建议下用滚烫的开水当众给她洗澡,最终使小团圆媳妇命丧黄泉。当时的女性被封建社会驯化得麻木不仁,反过来又成为鲁迅笔下的“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在无知觉受害的同时又害了他人,以此来获得灰色人生中的一点色彩。萧红用看似平淡的语言写出了以小团圆媳妇为代表的女性的悲剧命运,这种悲剧不仅在那片愚昧的黑土地上上演,也将中华民族的落后和劣根性暴露无遗。

传统文化中的男性形象多是英雄和保护神,女性则是弱者和被保护的形象。《长恨歌》颠覆了传统的“男强女弱”的界定,写出现代女性的现代意识,通过王琦瑶和她身边的男人交往过程表现出来。像李主任、康明逊、程先生等王琦瑶所遇到的人,他们都是王琦瑶生命中的过客,虽然曾经给予了王琦瑶美好的生活和些许温情,但最终依然因为各种原因而离开。结果不言而喻,生活还是要靠王琦瑶自己过下去。在现实中,男人甚至还没有王琦瑶勇敢。李主任在解放前夕独自潜逃,使王琦瑶由住奢华的公寓沦落到住平安里以打针营生;康明逊得知王琦瑶怀孕后没有勇气承认,王琦瑶独自把女儿养大成人;程先生也在“文化大革命”中选择了逃避苦难,走向自杀之路,王琦瑶依然坚强地活着。弗吉尼亚说过,过往的历史都把妇女当成了映照男人的镜子,而且是放大镜,映衬出其伟大傲岸的英雄形象[3]。正是如此,王安忆才选择了王琦瑶作城市的代言人。王琦瑶只是在上海弄堂中生活的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子,她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正是因为她的普通,才能体现出她的命运具有普遍性。通过王琦瑶的一生,可以看出作者对日常生活中基层女性的关注。也正是因为基层女性的坚韧和顽强,使得王安忆从女性的角度来打量这个繁华而又陌生的城市,更将女性作为现代城市文化的传承者:“这个女人只不过是这个城市的代言人,我要写的其实是一个城市的故事”[4]。王安忆在解释选择女性作为城市代言人时说过,上海女性都有一股狠劲,而且“狠”不代表就一定只是“攻”,也有可能是“守”[5]。《长恨歌》描写了王琦瑶起伏跌宕的一生,这也是上海沧桑变迁的历史一隅,王琦瑶的内在特质也是现代都市的精神内涵。

三、结语

《呼兰河传》和《长恨歌》这两部小说描写女性的生存处境,表现时代风貌,体现不同时代的女性意识。《呼兰河传》中的女性意识还没有形成自觉,处在一个过渡阶段,是顺从、隐匿的传统女性对于自由和平等的渴望和追求,《长恨歌》中的女性意识是新时代女性对于平等、自立的实践,这也反映了萧红和王安忆作为时代的新女性,以拳拳之心关注着女性的生存现状。在女性解放问题的思考上,受到自身生活环境、人生经历和思想的限制,萧红和王安忆有着不同的认识。萧红认为,消除封建专制、开启国民思想是女性解放的有力保障;王安忆主张,女性要先取得经济上的独立,其次保持精神上的坚韧,如此才能解除女性深层意识中对男性的依附心理。由此看来,萧红关注的是女性受到社会、政治等外界因素的影响,王安忆则关注女性解放的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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